戚秋对这个其实略有耳闻,那几日京城都传遍了,就连平民百姓家都知道皇宫里住进了一位多才多艺的官家小姐,舞姿惊人,不少贵人都看痴了去。
霍娉不情不愿地说:“虽然她那日跳得确实好,不过一看就是早就备好的,哪里像是被人临时推上去跳的。”
“什么意思?”
霍娉说:“皇上在席上坐的时候,根本就论不到关冬颖表演才艺,是太后说想看她跳舞了,她这才被迫上前的,可是那舞衣早就备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里像是被迫的?”
扁了扁嘴,霍娉低声说:“明明就是和太后做戏,早就想出这个风头罢了。这舞一跳,又得了陛下称赞,可不是风光起来了,眼下谁还念叨她的出身。端看太后对她的看重,只怕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她也背不了多久了。”
轻叹一口气,戚秋心里明白,霍娉说得对。
太后与曾经的关老夫人颇有些交情在,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管关冬颖的,只是她也没想到,关冬颖能如此讨太后欢心,这般得脸,眼看着都快赶上芮姜了。
谈话间,谢夫人便从屋子里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咸绪帝并未召见其他人了,也未在府上久留,待魏安王妃悠悠转醒之后,他上前亲自服侍魏安王妃用过膳之后便回宫去了。
咸绪帝走后,魏安王妃也稳住了心神,谢夫人一连操劳了几日也终于能歇一歇了,等宾客散了之后,便带着戚秋回府了。
上了马车,谢夫人便急不可耐的询问戚秋,“今日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召见你?”
戚秋也不好告诉谢夫人刘刚的事,只好拿安悦郡主的事情搪塞过去,谢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安悦郡主的事你不用担心,她是自找的,陛下既然已经处置她了,谅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戚秋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谢夫人想起王嬷嬷说戚秋最近几日有些闷闷不乐,便想着让戚秋高兴高兴,对她说:“魏安王这一出事,锦衣卫便没有个主事的人了,陛下方才对我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往江陵,召殊儿回来。”
戚秋一惊,呆愣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戚家的事谢殊才刚刚查出一些眉头,这时候回来显然并不是最好的打算,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不论她和谢殊愿不愿意,谢殊都只能回来了。
这谁也无法。
而且皇帝说的是,眼下魏安王病倒,锦衣卫里群龙无首,谢殊必须回来主持大局,不然此时若是生了什么乱子,谢殊这锦衣卫同知的身份没了是小事,若是被玉全帮的人横插一脚,那才真是坏了事。
垂着头,戚秋压下心里的无奈,轻出一口气,抬眸看着马车外的长街。
长街依旧热闹,春日的气息格外浓郁,鸟雀落在枝头上,振翅间桃红纷纷。
错落有致的宅子伫立在一条条深巷中,陵安河旁的柳树随风扬起,枝叶垂在河水中,碧绿的河水便荡漾起阵阵水波,放眼望去,可谓风景如画。
可戚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她出神地看着长街,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谢殊回来的日子。
谢殊此时回来虽不合适,但她的心里却还是有着期盼。
盼着谢殊归家的那日。


第157章 回京 清扫
召谢殊回京的圣旨快马加鞭的出了京城,由咸绪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护送,一刻都不敢耽搁。
接连数日的不眠不休,从京城一路向西,翻山越岭,过河越江,等圣旨送到谢殊手上的那日,正好赶上了江陵一年一度的三日大型集会。
街上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谢殊所居住的宅子正好在闹市里,不用出门,便可听外面喧闹的声音。
谢殊却无心其他,抓捕刘川之后他一直无暇休息,忙着审讯,忙着找寻逃跑的洛安,更忙着渗入江陵官场,试图找到关于戚家一事的线索。
而好在,这些忙碌都是值得的,他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从刘川府上搜到了账本,顶上详细地记录着他所负责的生意往来,这些生意往来都是关系链,只需向上盘查,便可掌握住玉全帮部分的脉络,打乱他们的脚步,暂且抑制住他们对戚家的蠢蠢欲动之心。
这几日他一连端了几个江陵赫赫有名的商铺,钱庄和赌场,抓了不少东家和掌柜,审问过后也拿到了不少证词,这些留着,都是能呈给陛下有力的证据。
也幸亏有了此举,打乱了幕后之人的布局,不然如今在京城被状告的就不是漕运总督而是戚家了。
只不过,谢殊没想到京城竟会出了乱子。
接过圣旨,看着堂下站着的带刀侍卫,谢殊询问道:“为何会晕倒了?”
这自然是问的魏安王。
那带刀侍卫虽是咸绪帝身边的内卫,面对谢殊这个谢府世子倒也不敢托大,闻言如实说道:“是被人下了毒,至今尚且昏迷不醒,太医已经在尽力诊治了。”
谢殊立在桌前,手指点着桌子,眉头紧皱。
天下谁人不知魏安王是陛下生父,其身份地位可谓是显赫,而这下毒之人竟敢在京城之中对魏安王出手,这可不是普通的恩怨,背后一定牵连着什么阴谋,尤其是还在这个时间点。
“可查出些什么了吗?”
那侍卫摇头,“陛下派了内卫去查,只是尚且还没有什么进展。”
谢殊倒也并没有意外,只是眉头依旧紧皱,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内卫是咸绪帝身边的亲卫,个个本领高强,连他们都查不出来什么,可见此事其中有多玄妙。
这给魏安王下毒的人肯定是早有预谋,才能做的如此干干净净,让人查无可查。
谢殊不免把此事往玉全帮身上想。
正好这时,东影走了过来站在门外,一看就是有事禀告。
自抓捕刘川之后,谢殊便发现刘川身上还有着许多秘密,有些事他并没有交代清楚,可几番审问过后刘川却仍是声称自己不相信谢殊他们,有些事一定要见到咸绪帝再说,不然就是死也不会说半个字。
而这期间,光刘川那些能吐露的生意产业链已经很是惊人了,谢殊不敢懈怠,亲自询问,刑也用过了,可刘川这次的骨头却是格外的硬,纵使大刑压身,也不吐露丝毫。
东影一直负责看守刘川,此次前来,别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谢殊让下人把传圣旨的侍卫带下去休息,等人走远之后,东影赶紧走了进来,“世子,刘川又晕了过去。”
这几日,东影依旧在审问着刘川,只是自刘川晕倒过几回之后就不敢再用刑了。
东影说:“他突然晕倒,大夫说是旧伤未愈,失血过多,这几日怕是都要好好养着了。”
谢殊问道:“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东影点头,“他一口咬定锦衣卫也不可信,非要见到陛下才肯开口。”
双手背后,谢殊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今晚的明月,一时之间并没有开口说话。
今晚的月亮圆,高高的悬挂在天边,在漆黑的夜空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月色朦胧皎洁,本也明亮,可眨眼之间便有几朵黑云聚集过来,遮住了这轮明月。
而眼下外面的长街之上正值热闹,孩童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红灯笼更是挂满了长街。
不知过去了何时,谢殊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东影不解,还未抬头,便听谢殊冷冷地说:“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如今的锦衣卫……”
顿了一下,谢殊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确实不怎么让人放心。”
东影嘴唇蠕动了一下,头却低得更深了一些。
从诏狱里逃走的纵火犯廖肃,和那份交给谢殊的名单,以及他知道绿影毒的事,都在说着锦衣卫的不安全,刘川拿这话堵他们,也确实让人无言以对。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此处又是风口,几缕风吹下来,东影不免吸了吸鼻子。
沉默了一会后,东影还是没忍住抬起眼,看着谢殊小心询问道:“世子,若是刘川真的打定主意非要见到陛下开口该怎么办?”
这话问的正是时候。
若是之前,谢殊还有时间和刘川磨,但如今圣旨下来,顶上还说要谢殊必须于十五日内进京,那他便没有时间在江陵耽搁了。
轻叹一口气,谢殊说:“准备一下,带着刘川上京吧。”
一切只有等到了京城再说。
*
东影没再耽搁,得到了谢殊的吩咐之后,就赶紧下去收拾东西。
他们此次到江陵并没有带很多东西,收拾起来也很快,只是江陵这许许多多的人盯着,不想谢殊活着回京的人更是不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谢殊离开。
这已经是第三回 刺杀了。
一连过去了两日,便发生了三回刺杀,次次见血。
便是连派来传圣旨的侍卫都有些不敢置信,看着东影等人打扫着满是鲜血的庭院,半天都回不过来神,“这、这都是一些什么人,他们不知道谢世子的身份吗!”
东影叹了一口气,熟练地洒扫着庭院,心道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自他们出现在江陵之后,这些刺杀便没有少过,一回比一回厉害,下毒也更是没少过,害得他们现如今恨不得自己在府上种菜吃。
只是还不等东影回话,只听几道风声掠过,东影脸色顿时一凛,和侍卫互看一眼之后,齐齐地捡起了地上的剑刃。
果不其然。
下一刻,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便从屋檐之下跳下,直冲站在廊下的谢殊砍去。
这几个黑衣人显然武艺高强,一看就和方才那几拨人不是一个水准的,几番攻势之下,竟然和东影几人打了个不相上下。
而就在此时,屋檐上又跳下了数人!
东影心猛地一跳,还不及出声提醒谢殊,只听哐当一声,手里的剑就因为分神而被打掉了。
下一刻,剑刃便刺了过来,雪光闪动,东影回身一躲,却还是被划了一刀。
而谢殊这边更是凶险。
他被六七个蒙面人团团围住,这六七个蒙面人出手毒辣刁钻,又人数众多,谢殊一时不察,双方手里的剑刃都已经见血了。
东影有心上前帮忙,可奈何自己眼下是自顾不暇,在剑光之下只能连连闪躲。
谢殊冷冷地抬眼,知道对方这次下的是血本。
这些蒙面人个个武功高深,剑法独到,绝不可能是寻常打手,一看就是请的江湖高手。
玉全帮背后的势力真是惊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也能找出来这么些为他们所用。
这样想着,那群蒙面人便又冲了过来。
谢殊纵身一跃,躲身之际手腕一转,长剑便割了一个人的脖子。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零星几点血珠挂在谢殊冷白的脸上,显得他越发冷峻。
可杀了一人,还有一人、两人、三人、四人……
数不清的蒙面人从屋檐上涌了下来,个个身法凌厉,刀剑锋芒。
可躲闪之际,谢殊却笑了。
早先他就打听到余忠福府上来了不少高手,这批人一直探听着戚府,联想之前玉枝说的有人要灭了戚府满门,这不就对上了。
谢殊也曾试图解决掉这些人,但因余府的戒备太过森严,他一直没能得手,这也是他接到圣旨不走的原因。
现如今除了戚府能让余忠福动用这批人的也就只有他了,果然,他要回京的消息刚传出去,余忠福便坐不住了,接连几番失手之后,如今果然动用了这批人。
而既然来了,谢殊就不打算让他们走了,只有把他们解决干净,戚家才能安全。
谢殊侧身躲过身后的冷剑,脚尖一点跃至庭院,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火,丢了出去。
一朵烟花在漆黑的深夜绽放,不等庭院中的黑衣人反应,下一刻四方大门打开,亮着火把的官兵便冲了进来。
带头的自然是戚父。
庭院被火把照亮,鲜血淋漓的地面涌动着水光,庭院内的蒙面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
可现在想跑属实是为时已晚了。
这里里外外都围满了官兵,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东影这些暗卫的帮助下和戚父的指挥下,官兵将这些蒙面人通通抓了起来,有咸绪帝给的令牌在,处置自然由谢殊说的算。
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谢殊也受了伤,戚父见状第一时间叫了大夫来。
那些个蒙面人果然是下的死手,剑上都是淬了毒的。
好在不是什么立刻要命的毒,戚府的大夫正好会解,给谢殊和东影等受伤的暗卫包扎之后,天也亮了。
被抓捕的蒙面人个个被押进了大牢,不过谢殊已经没有时间来处置他们了,好在早早地请来了隔壁安陵郡的于大人。
这于大人是安陵郡的郡守,更是宁和立的姑父,为人刚硬正直,不讲情面,这批蒙面人落在他手里,他自然会审问个清楚。
而且这安陵郡不比江陵,有陛下亲封的御史和驻守的锦衣卫在,官场干净一些,江陵的手也插不进去,不必担心其他。
等亲自运送了这批蒙面人去往安陵郡之后,谢殊这才松了一口气,前去戚府拜别戚父戚母之后,于一日清晨起身,准备回京。


第158章 回禀差事 江陵戚家
咸绪帝定下的有十五日内进京的期限,刘川如今的身子又不适合快马加鞭的赶路,谢殊也不好带着刘川一起入京,只能先走一步了。
谢殊离开江陵时只带着两匹马,他一个暗卫都没带,全留下来负责押送刘川上京。
这样既保证了刘川上京时的安全,他赶路也能快一些,免得路上耽搁。
可这无疑是危险的。
余忠福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这一路上危机重重,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名刺客剑指谢殊,谢殊孤零一人,纵使武艺高强,可也难敌这接二连三的攻势,虽打退了人但自己也是负了伤。
但好在余忠福召集起来的高手已经被一网打尽,剩下的这些倒也算不上什么难缠,这一路上终是有惊无险。
一连数日的披星戴月,无眠不休,谢殊还跑死了一匹马,这才终于在第十六日那晚的深夜到达了京城地界。此时已经过了宵禁,城门紧闭,好在谢殊身上带着陛下赐下来的令牌,这才得以进去。
刚进城门,不等谢殊收起令牌,便见前头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公公,正是咸绪帝身边伺候的。
那公公一脸倦意,见到谢殊强打起精神,快步走到谢殊身边道:“谢世子,陛下派奴才守在此处,就等着您呢。”
昨日没等到谢殊,这公公也不敢走,继续在此处候着。
深夜的街巷空荡冷清,只偶有几家门前点着灯笼,成了月色下唯一的光。
谢殊高坐于马上,眸子微垂,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公公躬身答道:“陛下要您进京之后立刻进宫。”
谢殊勒紧缰绳,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梢。
虽是深夜,但皇宫之内却仍是灯火通明,玲珑六角宫灯沿着宫檐挂起,随风摇晃,在深沉的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养心殿里,熏烟袅袅升起,咸绪帝披着外衣,手撑着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守在门外的公公掀开帘子,谢殊走了进来,听到动静,咸绪帝这才睁开眼。
“回来了。”咸绪帝挥了挥手,打断谢殊行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
谢殊并没有就此起身,而是把礼数行完之后这才移步谢恩,坐了下来。
咸绪帝笑,“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谢殊垂首道:“君臣之间,不可逾越。”
咸绪帝挑了挑眉,身子朝后一靠,听闻此言脸上的笑意倒也多了几分,他说道:“此次去江陵你的动静可不小啊。”
传圣旨的带刀侍卫在江陵呆了几日,该打听的都打听了,谢殊心里早就有数,顺势站起身来,拱手道:“臣擅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咸绪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里的玉佛珠,抬眸问道:“可查出了些什么?”
谢殊这才将早就准备好的刘川证词呈上。
这份证词是刘川早先交代的关于尚宫燕的事,谢殊说:“属下已经查实,当年除了周国大皇子,确实还逃出来了一批宗亲,以临安王为首,他膝下还有一女,至今不明踪迹,根据刘川的所言,是曾京中的名妓尚宫燕。”
谢殊自然不能听信刘川一人之言,他派人顺着王楚清留下的书信往下查,却也证实了刘川所言不虚。
当年除了周国大皇子下落不明外还逃出去了一批宗亲,只是沈国公怕先帝降罪而隐瞒下了此事,但此事倒也不是密不透风,如今天下暗涌不断,王楚清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暗中调查此事。
只是可惜,这事被居住在府上的王严知晓,他设计陷害王楚清,阻拦了王楚清继续查下去的脚步,也害的王楚清惨死在了狱中。
不过不知为何,王楚清锒铛入狱之后并没有提起此事,怕是觉得证据不够,此事又关系重大,不好言说。
薄唇轻抿,咸绪帝看着手里的证词,猛地咳了两声,跳跃的烛火映照在他的眸中,让他显得有些不怒而威。
养心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谢殊也没有贸然继续开口。
外面不知何时又滴落下雨来,淅淅沥沥地砸在屋檐上,寒风顺着敞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咸绪帝脸色铁青,被寒风吹了一激灵,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嘴唇也越来越白,谢殊惊了一下,快步上前沏了一杯茶递给咸绪帝。
咸绪帝咳得身子止不住地哆嗦,刚接过茶盏茶水便洒了一手,他强忍着颤抖,低头灌了一口茶水。
守在外面的公公早已经听到了动静,担心地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叫太医。”
咸绪帝指了指半敞的窗户示意谢殊去关上,待风停下,又灌了两口茶水之后这才勉强的止住了咳嗽,他清了清嗓子,阻止要去叫太医的公公,闭上眼睛轻喘。
方才猛烈咳嗽泛起的红晕已经褪下,咸绪帝脸色惊人的白,谢殊也不免说道:“陛下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喘了一会儿气,咸绪帝这才睁开眸子,坐直身子,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无事,不过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太医瞧了也无用。”
“可……”看着咸绪帝惨白的脸色,谢殊欲言又止。
咸绪帝却指了指桌子上的供词,径直打断道:“你是说最近京城风波不断,都是这些当年逃出去的宗亲在作乱?”
谢殊只好压下劝说,继续回禀道:“这些逃出去的宗亲并没有四散逃亡,还是集合起来,流连各地收纳周国旧部残存势力,组建了一个江湖帮派,玉全帮。”
“这些年来,他们越演越烈,已经插手到了朝堂之上,不止京城……”
谢殊抿了抿唇,“江陵首当其冲,被玉全帮的势力渗透不少。”
江陵位置特殊,连东南接西北,不仅占着重要的运输码头,这里也曾是周国的地界。
当年周国国灭,这里才被吞灭,成了自国的领地。
可当年一战,自国也伤亡惨重,对于猛然扩张的领土并没有太多的官员可以调配,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乡郡都是沿用的周国固有的投诚官员,也因此让这些周国宗亲有机会乘虚而入。
江陵便是如此。
此地这两年虽然重要,但当时还并没有发展起来,乌江河也没有挖通,又因战争的摧残而城池尽毁,这么一个残局并没有得到先帝的重视,当时的江陵郡守便是周国的旧将。
而随着乌江河的挖通,此地这才变得重要起来,可当先帝开始派遣官员来此驻守时已经变得为时已晚。
光看刘川的账本便知,这里简直可以说是玉全帮的领地,每走三步便是玉全帮手底下的铺子,也难怪戚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将在刘川府上搜罗到的账本递上,谢殊沉声说:“他们这些年在暗中发展了不少势力,刘川一个小小的商人便与这许许多多的富商和官员挂钩,也正是因为他每年都朝这些人府上送了不少的礼,这才多次偷偷运送货物而不被发现。”
这册账本沉甸甸的,厚的咸绪帝都眼皮一跳,不顾歪倒在桌上的茶盏,快速地翻动着手里的账本。
刘川很谨慎,管家被审讯时也说,很多东西他都是即看即销毁的,所以他府上除了这册账本也并没有留下任何与官员的书信往来,就只有这本账册可以定罪。
只是蹊跷的是这册账本上并没有与余忠福相关的账目,能定余忠福罪的洛安也并没有抓到,而谢殊身上虽有刘川的另一份口供证词在,此时也没有贸然开口。
他也有私心在。
此时把刘川的这份证词递上去,固然可以定余忠福的罪,但戚家的事也就要被捅出去了。
刘川的口供涉及戚家。
谢殊此时还不敢递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轻轻地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十五岁进锦衣卫,一直谨记锦衣卫铁律,把清君侧查污秽当成此生信条,从未逾越过,像这样瞒下证据不报,还是他当差数年头一回。
内心不可谓不动荡。
“好,好!”粗略地扫过账本之后,咸绪帝眉宇间染上戾气,他将这册账本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好一个玉全帮,好一个江陵,好一个周国残孽!”
“玉全帮,玉全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这是早早谋划着要造反!”咸绪帝猛地站起身来,又狠狠地咳了两声,手扶着桌子这才稳住身形。
谢殊垂首,“陛下息怒,小心龙体。”
咸绪帝怎么能息怒,他重重地将手边的茶盏挥出去,茶盏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咸绪帝却仍是不解气,一连将桌子上的奏折都掀翻了去,最后身子无力,靠在椅子上只喘粗气。
宫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外面哗啦的雨声和咸绪帝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沉默……
气氛如同绷紧的直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咸绪帝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好了,谢殊皱了皱眉头,刚想叫太医,就见额上青筋直蹦,努力克制怒火的咸绪帝猛地抬起头。
他咬着牙说:“查,给朕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谢殊低下头,沉声应是。
手撑着桌子,咸绪帝看着谢殊,道:“朕命你私底下暗查此事……不,不。”
深喘了两口气之后,咸绪帝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火道:“在魏安王醒过来之前,锦衣卫还需你坐镇,江陵一事,朕还是先派遣内卫前去调查。”
谢殊心中一沉,刚想开口,便听咸绪帝又道:“既然刘川的儿子蹊跷的死在了京城,这件事也是锦衣卫掌管,那你就先从此案查起。”
这件案子虽然有皇上派遣的宫中侍卫协助,但一直未破,如今交给谢殊正合适。
谢殊也确有从此案下手调查的心思,如今咸绪帝开口,倒也正合了他的意。
谢殊便不再推辞,垂首领了差事。
回禀完了差事,咸绪帝也将谢殊交上去的令牌归还,谢殊刚欲退下,只是还未起身,只听咸绪帝突然淡淡地说:“江陵,江陵……这桩事,江陵戚家可参与其中?”
江陵便只有一个戚家。
谢殊的心猛地一跳。


第159章 梦中故人 倒叫朕想起了从前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一些,雨水顺着宫檐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着,窗沿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淡淡潮气。
夜色依旧笼罩,明月却不知踪迹,只余下点点白雾。
殿内有些凉,也很静,静到谢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咸绪帝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凌厉,静静地盯着谢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风渐渐起,吹动着檐下挂着的宫灯,昏黄的光晕在窗外随风摇荡,有些晃眼。
谢殊垂下眸子,脸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平静地说道:“刘川声称锦衣卫不可信,许多事要面见陛下才肯开口,臣所查到的,戚家与刘川并无牵扯。”
这是实话。
刘川与戚家确实没有什么牵扯,这册账本上也并没有戚家的名字。
咸绪帝挑了一下眉,甩了一下玉佛珠,珠子碰撞,响起几道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