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而过,吹动着枝叶沙沙,夜色朦胧,宫殿深深,里外都是又凉又静。
殿内没有人开口,随着断断续续的雨声,听得人心慌。
静。
静。
还是静。
谢殊仿佛并没有感受到咸绪帝的目光,低着头,安静地站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还是咸绪帝先移开了目光,他轻甩了一下玉佛珠,笑道:“朕知道戚家与你沾亲带故,问这一句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起戚家……”
直起身子,顿了顿,咸绪帝道:“倒叫朕想起了从前。”
这话倒让谢殊愣了一愣。
咸绪帝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直到外面传来的风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瞥见谢殊不解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后解释道:“说起来,这戚微还做过朕的老师。当年朕的字不好,怎么练都是龙飞凤舞,当时戚微那一手好字可是出了名的,四皇哥便请了戚微来教朕练字。”
戚微便是戚秋的父亲,四皇哥自然是指的先帝已故的四皇子,当时谢家并不在京城,故而谢殊并不知道此事。当年咸绪帝被先帝带到皇宫教养,便于四皇子关系最为密切,只可惜后来四皇子遭大皇子与周国联合陷害,战死在了沙场上。
或许是想到了这一段往事,咸绪帝神色有些恍惚,过了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对着谢殊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谢殊行过礼之后,转身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口便又被叫住了。
咸绪帝笑着问道:“除夕那日你进宫,把先帝赏赐你的玉佩拿走了,这几日我听人说你取走了一大笔银子,这是怎么了?缺钱花了?”
先帝在缠绵病榻时赐给了谢殊一枚皇庄的玉佩,里头存了一大笔的银子,只是当时先帝赐玉佩给谢殊时已经神志不清,口中还喊着四皇子的名字,谁也不知道先帝到底是赐给谢殊的,还是已经神志不清,把谢殊当成已故的四皇子了。
故而谢殊当时并没有带走玉佩,就算太后开口对谢殊说既然是放到你手里,便是你的了,谢殊也只道先寄存在皇宫里,等急用之时来取。
可这急用之时,他身为谢府世子何时会有急用之时,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谢殊推辞的借口罢了,他并不打算要这枚玉佩。
而后十年,谢殊也都没有提过这枚玉佩,仿佛不记得此事了一般,可除夕夜那日,谢殊却突然进宫,跪在咸绪帝跟前来讨这枚玉佩,而后一笔一笔的从钱庄里取银子。
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谢殊知道此事瞒不过咸绪帝,闻言只道:“臣想做些生意。”
什么生意能用的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咸绪帝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打发他的借口罢了。不过他倒也没再接着问什么,毕竟那玉佩既然已经赐给了谢殊,那便是谢殊的了。
挥了挥手,便让谢殊退下了。
守在门外的公公打开门,谢殊抬步走了出去,檐下站着的小太监连忙递过来一把伞。
谢殊接过,问道:“陛下何时起这段咳嗽了?”
小太监低声回道:“有一段时日了。”
谢殊皱了皱眉头,“御医不曾瞧过吗?”
“瞧过了。”小太监说:“只是吃了药还是如此。”
紧皱着眉头,谢殊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殿内又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不禁回头看去。
只见亮着烛火的宫殿内,咸绪帝一人站立在桌子边,弯着腰,掩嘴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养心殿内金碧辉煌,可偌大的殿内只有咸绪帝一人,他站在烛光下,明亮的光却越发显得他有些孤单落寞。
*
等谢殊走后,守在门外的公公这才进来,“陛下,时辰尚早,您再歇息一会儿吧。”
咸绪帝坐在椅子上,闻言望了望外面的黑沉的夜,这一动,便又咳了两声。
他脸色依旧很白,看的公公担心不已,连忙上前斟了一杯热茶。
咸绪帝捧着茶盏,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沿,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那是不是说……可以把人撤下了。”
说完后,咸绪帝却是垂下眸子,沉默了下来。
外面落雨纷纷,扰乱了深夜的寂静。
李公公心里明白这是咸绪帝想把对谢殊的监视给撤了。咸绪帝自从经历过四皇子死后终是性情大变,变得疑心深重,不敢相信身边人,这两年便是对着谢侯府和魏安王府也是多加小心着。
只是这时候,他却不敢开口,低着头,沉默着立在一旁。
咸绪帝也没再开口,捧着这盏热茶静静地坐着,不知过去了过久,送谢殊出宫的太监回来禀报时,他这才动了动身子。
抬起眸子,咸绪帝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终是说了一句:“该动手了。”
说罢,他放下茶盏,起身朝床榻走去。
李公公心中一凝,却也不敢多想,快步跟着将烛火熄灭。
灭了灯,养心殿一片漆黑,咸绪帝躺在床上,伴着安神香的燃起沉沉睡去。
只是睡梦里依旧有故人来访。
梦里咸绪帝穿着龙袍,紧张又激动地迈着台阶一步步上前,终于,他走到了最高处。
他坐在了龙椅之上。
那个万人敬仰的权位之上。
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朝外看去,礼官甩动着长鞭,长鞭之声响彻宫城之内。
可三声鞭响之后,他却没能等来万人朝拜。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开始冒汗,开始不安,开始着急,频频地朝外面望去却不见一个人。
他终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快步下了高高的台阶,朝外面走去。
这时,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抹人影。
那人穿着残破的盔甲,浑身上下都是血,英俊的面容也被划了几道伤疤,深可见骨,并且已经开始溃烂了。
咸绪帝脚步猛然一顿,惊恐地看着门口的身影,身子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被台阶绊倒,身子瘫坐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上。
门口的人冲了进来。
那人带着满身的伤,满身的血冲到他跟前,声声泣血地质问他:“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出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人的面容有多恐怖,恐怖到咸绪帝冒着满身冷汗,死掐着自己的手,却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只需要一眼,他就会死在无尽的愧疚之中。
“这个皇位你做的踏实吗!”
“你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也会被身边的人背叛,你也会落得个跟我一样的下场!”
……
从睡梦中惊醒,咸绪帝猛地坐起身来。
在这个微凉的夜晚里,他出了满头的汗,惊恐地看着漆黑的宫殿,方才梦中的情景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转。
这个梦有多真实,真实到仿佛下一秒眼前漆黑的宫殿里便会冲出来那个人!
他再也坐不住了,失态地怒叫道:“来人、来人!掌灯,掌灯!”
因为惊恐,他的声音变得尖细,而失了原有的腔调。
守在外面的李公公闻言赶紧走了进来,小跑将蜡烛点上,一盏一盏又一盏,朵朵烛火亮起,宫殿内明亮了起来。
咸绪帝却依旧不见冷静,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他死死地握紧手,也不顾上去擦一下额上滴落的冷汗。
外面依然落着雨,天色阴沉的可怕,风声也陡然凌冽了起来。
宫殿内却安安静静,静到只能听到咸绪帝粗重的呼吸声。
李公公垂着头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外面风声渐停,黑沉的夜悄悄过去,天终于亮了一些。
咸绪帝僵立在床上,随着外面鸟雀的啼叫,紧握的手这才稍稍地动了一下,又不知过去了何时,他狼狈地抬起头,看着外面鱼肚泛白的天,哑着声音说:“天快亮了。”
李公公没听清,愣了一下,刚欲上前询问,就听咸绪帝又说了一遍……
“天快亮了。”
李公公连忙点头:“是啊,天快亮了,陛下也该上早朝了。”
咸绪帝身子朝后靠去,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他哈哈直笑,笑弯了身子,笑哑了嗓子,笑出了眼泪都不曾停下。
该上朝了?
四皇子说得对,这个皇位他怎么会做得踏实。
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对他的愧疚之中!
是啊,他知道。
他知道大皇子和周国的阴谋,他知道他们在战场上故意给他设下圈套,他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没说。
所以最疼他的四皇子死在了这场阴谋里,死在了战场之上。
他是一刀一刀的被敌人砍死,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
那是最疼他的四皇哥!
他当年被先帝带到皇宫教导,明面上是先帝恩赐,可谁不知道这是先帝怕他生父魏安王造反,把他拉进宫里当人质。
宫里的人都瞧不起他,先帝也不管他,皇子都欺负他,当今的太后也没少给他脸色看,只有四皇子对他好,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时时刻刻保护着他。
饿了找四皇哥,渴了找四皇哥,受欺负了找四皇哥,功课不会找四皇哥,玩闹找四皇哥。
他们曾经比亲兄弟还亲。
可他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他的尸体被抬回来下棺那天,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自那之后,他就告诉自己,这世间的亲情,友情,爱情通通都不可信,没有谁会一直坚定不移。
他怕极了,怕自己也落得个这么下场。
李公公无措地看着咸绪帝,刚欲开口,却见咸绪帝突然止住了笑,他擦去眼角的泪,下了床榻,面无表情的对李公公说:“更衣。”
就如往常一样更了衣,咸绪帝穿戴整齐,穿着一身象征着尊贵身份的龙袍坐在床榻上,等天亮,等上朝……
只是他不再提撤去监视谢府的暗卫一事。
第160章 是他的表妹 因为我爱你
冷风卷着细雨纷纷扬扬,天上不见明月,不见繁星,有的只是几只鸟雀。京城的夜晚总是显得有些安静,只偶尔风卷起铃铛发出几声脆响,像是夜晚的唯一见证者。
谢殊从皇宫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先去了一趟锦衣卫府。
这个时辰,京城之中除了皇宫也只有锦衣卫府还烛火通明了。
谢殊走进去,守在门口的锦衣卫还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直起腰,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谢殊在京城中已经不见踪迹很久了,更有甚者传言说他去了外地当差,如今深夜突然见人来此,倒叫人不得不吃了一惊。
“谢大人,您……”
门口的锦衣卫刚想上前问话,就见谢殊亮出咸绪帝交还的锦衣卫同知令牌,微抬下颚,对他淡淡地说道:“去将府上的人召集起来。”
一看这个令牌,那个锦衣卫便明白谢殊被官复原职了,这下也不敢上前问什么话了,规矩的行完礼之后赶紧下去召集府上人手。
今日府上人手还算齐,除了几个出京城查案子的,便只有吴哲一人不在。
“伤到了?”谢殊神色一顿。
曹屯点了点头,“抓那个江洋大盗的时候不小心被捅了一剑,眼下正在府上休息。”
谢殊皱了皱眉头,“严重吗?”
曹屯严肃地点了点头,“挺严重的,那几日一直昏迷不醒,也就昨日才醒过来。”
吴哲虽然进锦衣卫的时间不长,但和曹屯的关系一直不错,故而他受伤之后,曹屯看了他不少次,对他的伤情了如指掌。
谢殊点点头,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没再说什么。
魏安王如今卧床不起,皇上便恢复了谢殊的官职,其打算显而易见,众人齐齐站在院子里,知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锦衣卫都会是谢殊说了算的。
谢殊官复原职,又顶了魏安王的权利,自然要先在众人面前露露脸,让大家知晓此事,也好之后调派人手和调出刘兴一事的卷宗。
故而这才让曹屯把人集合起来。
不过谢殊不怎么会打官腔,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如今天色也深,简单的讲了两句话之后便让人散了,只留下曹屯一个人。
递给了曹屯一个名单,谢殊说:“你今晚找上这几个人,让他们把手头的差事放一放,带着他们去一趟江陵,押送刘川进京。”
谢殊此次去往江陵没打算惊动旁人,故而带去的人并不多,他知道余忠福不会放任他把刘川带走,东影几个虽武艺高强,但毕竟人少,所以派遣锦衣卫前去。
多一些人,便多一些保证。
这名单上的几个人都是经过谢殊反复斟酌之后选出来的人,也都是跟着谢殊的老人了,纵使知道锦衣卫里有人不安分,但对于这几个人谢殊还是放心的。
想起这个,谢殊又想了那个逃跑的纵火犯廖肃递上来的锦衣卫内应名单,这些时日他让东昨注意着,果然发现一些人的狼子野心,也是要找个机会处理掉了。
曹屯不知谢殊内心所想,也不知道这个刘川犯了什么事,但单看这份名单就知道谢殊对此事的重视,便也不敢再耽搁,拿了名单赶紧下去吩咐了。
谢殊交代完了差事,让人烧了几桶水过来沐了个浴,拿了一件备在府上干净的衣袍换上,随后出去将马安置好,也就没在锦衣卫府上久留,撑着伞上街,朝谢府走去。
天依旧黑着,乌压压的仿佛要坠下来,街上很安静,连犬吠声都听不到,雨却已经小了很多,断断续续地往下落着,撞到油纸伞上,便砸开一片水渍。
黑墨色的夜,也只有这像是银丝的雨水点缀其中。
谢殊踱步走着。
几日没回京城,如今望着这片天地,谢殊竟有些陌生。
江陵的房屋多数带着江南小镇的娟秀,白墙黑瓦,园林错落有致,走两步便能遇见涓涓细流,带着别有的宁静安和。
京城却不一样。
京城的房屋瓦舍多数建的高大气派,朱红的栏杆刻着金纹,飞檐之上也不忘挂着铃铛,显得格外繁华热闹。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戚秋的家,一个是他的家。
这样想着,谢殊撑着油纸伞的手紧了紧。
离别多日,说不想戚秋那是假的,在那个到处沾染着戚秋气息的江陵还不显,可这回京之路上却越发觉得思念熬人。
每离京城近一点,他就迫切一分,心急一分,恨不得一刻不歇的赶紧赶回京城。
见见她,抱抱她。
可真到了京城,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府,他却突然有点不敢进去了。
他有点紧张。
至于在紧张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不能是近乡情怯吧,谢殊自嘲地笑了笑。
收了伞,谢殊站在谢府的大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背手而立,望着淅淅沥沥滴落的雨水,出了神。
在江陵发生了许多事,越往下查越心惊,戚家牵连的太深,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戚秋,担心戚家。
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戚秋说,他怕戚秋听了会慌张。
天色昏暗,只是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随着雨水弥漫,将原处的青树遮掩的模糊。
叹了一口气,眼看着雨又要下的大了起来,谢殊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拿起伞准备进府。
他不想敲门,免得大晚上惊动一圈人,所以打算翻墙进去。
谢府的墙他翻过不止一两回了,如今虽是雨夜,倒也熟门熟路,身子一跃,人便落在了谢府内的石子路上。
守在暗处的暗卫见是他,自然也不会拦。
翻进了谢府,雨又下的密密麻麻起来,打的娇花四落,谢殊撑起伞,过了一门,准备回自己院子。
其实他想见戚秋,很想见,但这会太晚了,他也不想扰着戚秋,更何况他这几日因为赶路没休息好人显得有些憔悴,去见戚秋,着实狼狈。叹了口气,谢殊还是打算憋一晚上,等明天。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回去的时候还是脚步一转,径直地朝戚秋的院子走去。
算了,远远地看一眼戚秋的院子再回去。
谢殊是这样想的。
可过了一门,刚从二门的拱门走进来,就见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一抹俏影。
长廊的两棵桃树下,雨打落花,风声簌簌,女子一身鹅黄色的烟柳裙在如烟的白雾之下撑伞而立,身姿娇柔,裙摆摇曳,鬓边的流苏在风下轻扬,宛如一朵绽放的昙花。此时听到身前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手里的油纸伞微微上扬,露出干净娇柔的眉眼,那双眼眸若秋水盈盈,带着独属于雨夜的绵绵湿意。
是他的表妹。
日思夜想的表妹。
戚秋笑语盈盈地看着他,像是等了他很久。
谢殊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滞,只觉得心都猛地跳了一下,随之喉咙又干又涩,滚了几滚,却还是压不下去此刻的心中泛起的涟漪。
世间的美好到底都有什么?
是四季如画,喧闹街巷,清澈河水,绚烂烟火,还是起伏的山河?
亦或者这些都是。
是啊,这些确实都足够美好,但谢殊却觉得不如此时此刻。
以前谢殊常常会坐在明春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巷出神,有时候看到街上挽着手的恩爱夫妻也会想日后会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会是谁。
但都没有答案。
他想不出来。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殊都觉得自己不懂情爱,不知情爱,他仿佛没有被上苍赋予爱的能力,在面对世间你来我往的承诺中只觉得枯燥。
爱到底是什么?
琢磨起来可笑,沉思起来却又不知所踪,每当锦衣卫那群人说到自己心悦那家姑娘时,谢殊都只觉得乏味,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刻,谢殊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夹杂着思念的满腔爱意在心中横冲直撞,他清冷淡薄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头一次看着戚秋的目光带着不加任何掩饰的侵略性,不愿意移开。
他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野狼,在看见兔子后的那一刻立马全身绷紧,蓄势待发,目光中都带着昂然的贪欲和占有,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扑倒兔子开始撕咬。
薄雾蒙蒙,烟云笼罩,青雨顺着屋檐涓涓而下,带着倦人的潮意。
谢殊径直走到戚秋跟前,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看着他的戚秋,薄唇紧抿,眼眸深深,落雨打湿他冷白的面容,他却顾不得这些。
俯下身,谢殊清冷的唇瓣克制又难耐地落在了戚秋的额头上。
狼没有咬兔子,它亲了兔子一口。
因为我爱你。
第161章 书阁 谢谢你
长睫微颤,在谢殊的唇覆上来的那一刻,戚秋撑着伞的手便不可控制地松了。
油纸伞落了地,头顶便没了遮掩,细碎的雨水打在二人身上,密密麻麻的潮意顷刻而至。
谢殊的唇有些冰凉,但更多得是软和湿润,应当是雨水落在上面了。
温热的触感带起一阵酥麻,顺着额头直冲而下,顺着血液直通五脏六腑,将整个身子都带的暖了起来,戚秋呼吸之间尽数都是谢殊身上清冽的味道。
只是很可惜的是,不等戚秋闭眼,这个吻便结束了。
这里到底不是个合时宜的地方,不管戚秋和谢殊此刻心潮再怎么澎湃,此时也只能暂且先克制住内心的浪涛。
待谢殊起身那一刻,戚秋抬眸看着谢殊,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盈盈笑容,在清冷的雨夜里小声说:“表哥,好久不见。”
戚秋的眼睛生的很好看,轮廓清晰流畅,又圆又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万千星光蹂坠其中。
谢殊明显突兀的喉结稍稍滚动,素来冷淡的眉眼此时深深地看着戚秋,那带着浓浓侵略性的目光还没有压下去,带着不可掩饰的贪念。
他哑着声音说:“好久不见。”
这样的谢殊是很少见的,他本就生得矜贵冷淡,狭长流畅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生人勿进的疏冷感,当他拧着眉,冷着眼的时候,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世间的任何情欲,冷的不能再冷了。
可如今他就像是被拉下神坛的神,贪念和世俗沾了满身,往日的清冷漠然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眼角泛红的绵绵情意。
不是只有男人才有征服欲。
看着眼前的谢殊,戚秋只觉得心里仿佛涌起千万朵的浪花在猛烈的朝她拍打一般,让她心潮澎湃,心猿意马,不禁抿了抿唇,踮起脚凑到谢殊耳边,低声道:“表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想亲亲你。
……
淅淅沥沥地雨越下越密稠,不远处的绿叶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谢府书阁的屋檐上挂着晶莹的雨水,滴滴下落之时将朱红的美人靠打湿。
书阁里头,戚秋后背紧贴着放满书籍的架子,纤细白皙的双手攀上谢殊的脖颈,踮着脚,生涩又缠绵的与谢殊接着吻。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雨声遮掩住细细麻麻的轻啄声,却遮盖不住两人令人发颤的喘息。
“表哥,你想我吗?”浑浑噩噩之间,戚秋小声着问道。
单薄的眼皮微垂,谢殊一手撑在戚秋身后的书架上,一手握着戚秋的细腰,他在相吻的空隙中沉沉地嗯了一声,呼吸之间,冷白的脖颈耳朵泛起一层红,还有点点未干的雨珠水渍停留在上头。
又冷淡又激情,还带着令人耳红心跳的轻啄声。
握着戚秋腰的手收紧,谢殊将人往上提了提,轻软冷薄的嘴唇落在戚秋娇艳的唇上,轻轻地摩挲撕咬,在这个寂静漫长的雨夜,两人在亲吻间发泄着这段时间的彼此心知肚明的思念。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再顺着屋檐哗哗啦啦的落下,形成银丝般密密麻麻的雨幕。
不知过去了多时,戚秋的杏眸在这一番激吻中溢出一丝水光,她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后,目光朦胧地凑到谢殊耳边,小声说:“雨下大了。”
戚秋的声音带着轻哑,轻飘飘地落在谢殊耳边,温热的气息洒下,留下一阵颤栗。
抵在戚秋的脖颈处,谢殊被戚秋这么似有若无的一撩拨,喉结深深地滚了一下,冷淡单薄的双眸中又被添上一丝暗沉。
他闭了闭眼。
好在他还有分寸,克制住内心翻涌着的浪潮,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闻言也朝外面瞧了一眼,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下大了。”
他往日清冷的声音如今很是暗哑,还夹带着一丝寻常时候没有的性感,在这个雨夜中仿佛催情的药酒一般让人痴迷。
他那双又冷又薄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侵略时的野性,红着脖颈看着你,冷淡与激情并存的谢殊实在是太诱人了。就像是驯服了一头野狼,看着他威风凛凛的趴在你的脚边一般。
看的戚秋心动不已。
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谢殊,戚秋又凑过去轻啄了谢殊一口,这才娇嗔一般埋在他怀里埋怨道:“这里离我的院子太远了,这下该怎么回去。”
这里不仅离戚秋的院子远,离谢殊的院子更远,但却是唯一一个不怕被人打扰的地方。
当时没想到雨会下个不停,如今这么大的风和雨,打伞也是无用。
谢殊低声说:“等雨小一些再回去吧。”
反正夜还漫长。
夜还漫长,雾气四起,想要做什么都来得及。
不过两人都有分寸,都没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懒懒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戚秋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别许久,说不思念是假的,满腔的相思之情压在心里许久,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却又总觉得说这些话很是矫情。
谢殊不知从哪找到一个毯子,包住戚秋,只是放在这里的茶水早就凉了,没个热茶暖暖身子。
戚秋拉住谢殊,“陪我坐会吧,我不冷。”
虽然雨下的有些大,但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厚,又撑着伞,倒也没被淋湿多少,反倒是谢殊,来书阁的时候一路只顾着护她,自己反倒是湿了半个身子。
如今谢殊冷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束起的乌发也被雨水打湿,若是忽略他那红红的耳朵,整个人显得越发矜贵冷冽起来。
站起身,戚秋掏出手帕,给谢殊擦脸上的雨水。
谢殊五官生的十分立体,除了那双冷薄有神的眸子外鼻子也很是显眼,生的高挺直拔,他又白,一眼望过去那种清冷漠然的感觉收都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