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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寸心听着她的话,静默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终于知道这几日为何子意与柳絮总是神神秘秘地看着她笑了。
戴上凤冠,霞帔加身,腰间悬挂着玉质禁步,她的眉眼已经被子意细细描画过,颜色新红的唇脂却令她不由回想起在东陵成亲的那日。
那么匆忙的婚事,喜服也是她从成衣店买来,改小了才勉强合身的,只戴了母亲的金钗和一朵殷红的绢花,连穿耳都不敢。
她想起少年捉弄她,将针在烛火上燎过,在她紧闭起眼睛时,他却又将针扔进了匣子里。
那年嫁给他,时至今日,她也没有穿耳。
梳洗穿戴完毕,天色愈加明亮,柳絮与子意等人将戚寸心扶出殿外,坐上步辇,往东宫去。
明净的天光里,东宫紫央殿前立着不少人。
戚寸心才过月洞门,便望见庭内那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她看见周靖丰捋着胡子和莫韧香站在一处,两个人都是笑眯眯的。
石鸾山庄的弟子来得不齐整,但至少砚竹与莫宴雪是在的,荷蕊也藏在后头捂着嘴笑。
连一向行踪成谜的灵机道人吴泊秋也在。
而那少年身着殷红喜服,立在阶上,他纤细的腰身间是她亲手编的那条百珠结丝绦,在这晨间的清风里微微晃动着。
她有一瞬恍惚。
同样是盛夏,她的脑海里满是东陵那间窄小的院子。
她久等姑母不至,最终在那个黄昏和她捡来的少年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耳畔的声音热闹得有些不太真实,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走上阶梯被谢缈牵住了手。
他的手掌是温热的。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听到廊下的树荫里偶尔几声蝉鸣。
“我们已经成过亲了,其实不用这样的……”
戚寸心凑近他,小小声地说。
“可是那天没人知道。”
谢缈的嗓音很轻。
戚寸心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两年前的那日绝没有今日的热闹,她是那样期盼着她的姑母可以站在她的面前,但最终却是她与谢缈两个人完成了一场没有人观礼的婚仪。
“那时,我不在你身边。”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忽然又说。
那实在不算多好的一天,婚仪过后,他便离开她,回了南黎,而那夜,她的姑母就死在她的眼前。
雾霭晨光里,少年的眉眼漂亮得不像话。
她望着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不要哭,戚寸心。”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略有薄红的眼皮,他的眼睛弯起月亮般的弧度,仍旧那样专注认真地望着她。
他看起来那么开心。
这一次,有人唱声,有人观礼,有人知道。
满庭的热闹甚至盖过了树荫里聒噪的蝉鸣,拨开云雾铺陈而来的大片明媚的阳光那么耀眼。
这多像是一场喧嚣的美梦。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戚寸心坐在紫央殿的高檐之上,夏夜的风凉沁沁的,散去了些因酒意而多添的几分燥热。
浑圆的月亮散着银白清莹的华光,戚寸心牵着身侧少年的手晃来晃去,影子随之在琉璃瓦之间摇曳着,两颗银铃在一起,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她低头盯着瓦上的影子看了会儿,不由笑了一下。
影子在一起,人也始终在一起。
身边的少年身上浸润了几分酒香,他一手撑着下巴,听见她的笑声,眼睫眨动一下,略有些迟钝地侧过脸来看她。
他的眸子雾蒙蒙的。
“缈缈,我好开心。”
她回望他,朝他笑得很灿烂,“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他的薄唇微抿起来,是不自觉地上扬的弧度,他的眼睛犹如盛满清澈的粼波一般,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羞怯,几分欢欣。
她捧起他的脸,“这么好的夫君上哪里找啊。”
“买的。”
他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嗓音浸润了几分酒意,听着有点温软模糊。
也许是他今晚心情真的很好,在宴上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
戚寸心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笑着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多幸运,十二两就可以拥有这么好的缈缈。”
他睁着眼睛看了她片刻,慢吞吞地说:“我最幸运。”
沾着醉意的嗓音,听来也如此认真。
一个在东陵府尊府里为奴为婢的孤女,在那个阳光炽盛的午后,从铁笼外伸手来挡开旁人将要灌给他的那碗滚烫的汤药。
明明她自己尚且过得清贫拮据,却还要花光积蓄救他。
那时他还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他会将她抓得这样紧,她会陪他这样久。
好像那么多晦暗的记忆里,只有她是暖的。
“戚寸心,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他将她抱进怀里,蹭了蹭她的额头,黏人又乖顺。
月华之间,羽毛银白的两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檐角,扑翅的声音引得戚寸心短暂抬眼,她轻轻应一声,再度仰望他的面庞。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以后天下安定了,我们不但要去游记上的每一个地方,还要去你的星危山。”
“已经送给你了。”
他纠正。
“我们是夫妻,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戚寸心小声嘟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一辈子,我无论去哪儿,都会和缈缈一起的。”
冷淡的清辉落在少年身上,他整个人浸润在这样的光色里,犹如不沾尘的小神仙,仅仅只是微垂眼睫凝望她,便无端令人心动。
他弯起眼睛。
一双剔透的眼瞳里难掩他的开心,他忽而低首,带了几分清冽酒意的吻落下,灼烧得她神思翻沸。
这个少年,在她眼里始终那么好。
如果,当初她舍不得那十二两的积蓄,如果她从未在晴光楼里遇见他,也许,他终有一日会被那么多的人折磨成他们眼中的小疯子。
可是,在那个盛夏午后,她回头看到铁笼子里的他了。
她从来不后悔。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有机会入九重楼,不会有机会读书明理,知天下事,更不能如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甚至是姑母一般,为着这个汉人的家国做些什么。
人的这一生,总要做一些值得的事。
她有一个所爱之人,她终要同他一起肩负一国之荣辱,解救北魏的汉人百姓。
月辉盛大,犹如清霜。
高檐之上,是一双相拥的影,红衣少年抱着怀里的姑娘,他听见她柔软坚定的声音:“缈缈,我们一定可以收复半壁失地。”
“会的。”
少年天子轻抬眼帘,语气沉静而温柔。
这月辉所照中原的每一寸土地,永远都是汉人的故乡。
——
后有大黎史书记载:
元微一年六月廿五,帝后于东宫紫央殿行大婚之仪,其时战事频发,皇后戚氏拒铺张奢侈,遂婚仪一切从简。
元微三年九月,北魏大将军吐奚浑战死沙场,永宁侯徐天吉与南疆军首领岑琦松父子连破北魏十三城。
元微四年十一月,南黎大将军宋宪与崇英军统领丹玉击溃缇阳以北三省防线,致使仙翁江尽归南黎。
元微六年七月,北魏多地汉人起义军作乱。
元微六年十月,南黎大军攻破北魏麟都,北魏皇帝呼延平措自焚于麟都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谢谢一路追更新陪着我的大家,山栀子爱你们!!接下来还会有番外,等我调整一天就更新番外!!!
第118章 番外一 少年夫妻篇一
月童这几日最为炎热。
炽盛的日光照在栏杆下的水面, 映出的粼粼波光都是刺眼的,小黑猫在树上捉弄叫了整夏的蝉,惹得蝉声时而聒噪, 时而短促。
细微的铃铛声仿佛是从梦里来的,遮盖在年轻姑娘面上的书页忽而被人移开, 大片明亮的光线袭来,引得她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还没睁眼,又觉得眼前的光忽然又减弱了些,待她挣脱朦胧睡意睁开眼睛来,便瞧见虚虚地挡在她眼前的手掌。
紫棠色的宽袖泛着锦缎独有的光泽, 他白皙的腕骨间是一截殷红的手绳,坠着颗银铃铛。
“缈缈……”
她才唤了一声, 他便已经俯下身来,将她横抱起来,走入室内。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像是积雪压着芳草浸润出的冷沁的香,浓淡适宜,隐隐约约。
灵明楼是月童皇宫中绝佳的纳凉之地, 早年大黎南迁后, 昌宗皇帝尚不习惯南边的气候, 尤其受不了月童一年当中最热的这几日, 便命人在陵阳湖上修建了这灵明楼, 楼中的构造与其它各处宫殿不同,此楼每一层的梁上都由出色的南黎工匠精心设计了引水机关, 楼中有贯穿七层楼的淅沥水帘, 引湖水往梁上, 再由其淅淅沥沥如雨幕一般坠落湖中, 如此循环不息,夏日水气拂面,自当减去诸般燥热。
周靖丰近日不在九重楼中,戚寸心这些天便是在此处看书习字,夜里才与谢缈回阳宸殿。
少年将她放在软榻上,侧过眼时,目光落在一旁案上散乱的宣纸上,零零散散几页纸,一笔一划都是她的字痕。
戚寸心揉了揉眼睛,见他走到案边拾起那些纸张来看,便一下清醒许多,她站起身跑到他的身边要夺回来,却不料背对着她的少年却忽然转过来俯身亲了她一下。
她有点发懵。
眼睫眨动一下,目光落在他手指间捏着的那张薄薄的宣纸上,那一团奇怪滑稽的涂鸦,她的脸红红的,嗫喏着说,“你别看了。”
那是她练字时困意来袭,随手在边角上涂鸦的,一个圆乎乎的小人儿,脑门儿上还顶着个“缈”字。
“我给娘子画像,好不好?”
他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不去御书房了吗?”她望着他。
谢缈轻轻摇头,“今日暑气过重,有三名朝臣还未至御书房便中了暑。”
“三个人都中暑了?”
戚寸心面露惊诧,她回头去往门外,此时正值午后,是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时候,那些禁宫来商议战事的官员要从宫门到御书房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这样的天气,的确很容易中暑。
“那他们如何了?”她又问。
“让人送去太医院了。”谢缈随口答了一声,他微垂着眼睫,将她胡乱摆在桌案上的书与练字所用的宣纸都一一收拾好,放到一旁,又从底下的匣子里拿出来作画用的颜料。
笔洗里有清澈的水波微荡,他挽起衣袖,铺陈纸笔。
“等等。”
他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便见她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再回来时,她逆着光立在楼门前,鹅黄色的裙袂边缘银色的暗纹微微泛光。
嫩黄色的花瓣更衬她发髻乌浓,鲛珠步摇簪在其间,金质的流苏微微晃动着,珍珠排簪也在发髻间若隐若现,她的一双眼睛清亮圆润,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永远红得惹眼,令他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小黑猫有点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但还是乖乖地被戚寸心抱在怀里没挣脱,她在榻上坐下来,坐得端端正正的,扬起笑脸望着他,“画吧。”
他眼睫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过神。
楼内唯有水帘的淅沥滴答声不断,清脆的声响,湿润的水气,消去了午后大半的暑气,谢缈时而垂眼勾描,时而抬眼看她。
“我可以动一下吗?”她乖乖地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问。
“嗯。”
他应了一声,又抬起眼睛。
她听他应声,便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转头就端起小几上的荔枝水喝了几口,里头还有未化的冰块,随着她端碗的动作而轻轻碰撞着碗壁,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一手抱着猫,一手端着碗到他面前,“子意做的,很甜的。”
谢缈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味道十分沁人,他眉头舒展了些,抬头对上她的笑脸,他也不由弯起眼睛。
黄昏时,大片橙黄绮丽的光洒在陵阳湖上,也穿插入楼上栏杆内,在地面的影子鳞次栉比。
戚寸心看着他用沾了朱砂的笔尖轻轻在纸上一点,画中的人鼻梁上顿时添了一颗殷红的小痣。
“我从前只知道你字写得好,原来你的画工也这样好。”她抬起头,说。
“他教的。”
他没抬眼,兀自在看画上抱着猫的妻子。
即便身为弃子,他也仍要被教授所谓君子六艺,就算那个时候尚且还不知他有没有那么长的命来附庸风雅,吴泊秋也仍要苛求他的书画之工。
吴泊秋曾言,君子岂因龙困浅滩而不思进取。
“那你教我吧。”戚寸心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画上的自己,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这样的话,以后等我学会,我就在旁边画一个缈缈。”
“娘子最是好学。”
谢缈闻言,唇角微弯。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散,夜幕悄然将临,回到阳宸殿用过晚膳,洗漱过后,戚寸心从匣子里取了药膏来,替谢缈颈间的蚊子包。
她一边涂药,一边偷笑,竹片沾着冰凉的药膏涂在他颈间红红的痕迹上,缓解了几分痒意,但他侧过脸来瞧见她的神情,他一下抿起嘴唇。
“笑什么?”他的嗓音清泠。
“没笑。”
她摇摇头,尽量摆正神色,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笑,“缈缈,你怎么一到夏天就一定会被蚊子咬啊?”
还跟三星连珠似的。
他没说话,却忽然将折子扔下,伸手扣住她的肩,回身来便将她压在榻上,那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静默地盯着她。
“你生气了?”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样近的距离,呼吸都有点不敢了,脸颊有点发烫。
“没生气。”
他简短地答。
“那你……”
话说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他忽然低下头来,亲吻落在她的颈间,微凉唇瓣在薄薄的肌肤上辗转,有种细微的刺疼,而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大脑一片滚烫翻沸。
他抬首,一双清澈的眸子微垂,目光落在她颈间。
白皙的肌肤更衬一片红痕显眼。
他弯起眼睛,终于满意。
戚寸心的脸已经红透了,她还不知道自己颈间有什么,她拿起一旁的软枕就往他身上扔,然后自己把自己卷进薄被里。
“娘子还没看书。”
谢缈隔着被子戳了戳她的后背。
“我困了。”
她闭起眼睛,心里却在想,谁要看他的兵器谱。
“你答应过我的。”
他说着,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揽到自己怀里,拿出来徐允嘉昨日才送来的兵器谱,“娘子不能食言。”
“……”
戚寸心没办法看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只好认命地盯着他手里翻开的兵器谱,陪着他一块儿看。
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
偷偷地打了个哈欠,她大睁着眼睛努力盯着看了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起了眼睛。
“娘子。”
迷迷糊糊的,她听见他的声音。
她不想理他,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他又连着唤了两声,她有点生气地睁开眼睛瞪他,却正撞见他的笑眼。
她愣了一下。
她发现他的一只手探到了半开的窗棂外,夜风正吹得他雪白的宽袖微微晃动,而就在她看向窗棂边他紧握的那只手时,他将手收回来,说,“有东西给你。”
“什么?”
戚寸心盯着他的手。
少年蓦地舒展手掌,几粒浮光毫无预兆地从他指间掠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是青绿泛黄的颜色。
是几只萤火虫。
她的目光追随着几点莹光望向窗外,它们在一片丛生葳蕤的草木中闪烁生辉,好似是这黑夜最为漂亮的生灵,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颗颗星子。
她侧过脸来,望向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伸手捞了一把萤火给她瞧,这会儿目光又落在了他手上的兵器谱上。
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戚寸心盯着他。
“缈缈。”
她唤了一声。
“嗯?”
少年纤长的眼睫微抬,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已经被怀里的姑娘捧住脸,一个忽然的亲吻落在他的嘴唇。
兵器谱从床榻上跌落至光可鉴人的地面,少年耳廓微红,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唇齿纠缠,呼吸咫尺。
第119章 番外二 裴湘与徐山岚的约定
七月廿三, 永宁侯府世子,崇光军统领徐山岚请旨远赴绥离与其父徐天吉共抗北魏蛮夷。
戚寸心立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仰头望见那牌匾上的“玉贤楼”三字, 一时不免有颇多感触。
正是午时, 楼内客人很多, 楼上楼下都是一样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上了楼, 子意掀开帘子,戚寸心走进去,正见徐家兄弟在桌前坐得端正,徐山霁的神色有点沉重, 没平日里那么多的话,而徐山岚也是呆坐着一言不发,直到戚寸心走进去,他才如梦初醒般, 站起身行礼,“夫人。”
徐山霁也忙站起来,先行了礼,又抬头看了一眼戚寸心身后的子茹。
“去永淮的路上,我们也是一块儿经历过生死的,”戚寸心走到桌前便先端起一杯酒来, 朝徐山岚笑了笑, “今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 来替徐世子送行。”
“这玉贤楼也是我们兄弟初识夫人与公子的地方, ”徐山岚说着, 还有几分不大好意思, “那时我与阿霁实在不像样。”
今日不比当日热闹, 戚寸心让子意与子茹都坐了下来,五人共坐一桌,眼前满是珍馐美味。
戚寸心只饮了一杯酒便被辣得心肺灼烧,但这酒的滋味又会在舌尖慢慢回甘,满口清香,一时竟令人有些贪恋起这般滋味来,她试探着又抿了一口,才对徐山岚道:“永宁侯并不希望徐世子你上战场。”
“不,他希望。”
徐山岚摇了摇头,才吃了一口肉便忙放下筷子道,“以往我与阿霁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他在家里对我们两个吹胡子瞪眼的,整日骂我们不学无术,丢老徐家的脸。”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从来也没真动手打过我们两个,他是最好的父亲,将我和阿霁保护得太好,我们以前也没见过血腥,整日想的都是吃什么玩儿什么,全然没有想过千里之外的边关又有多少血肉铺陈……”
“他不让我上战场,是怕我死,可他也怕我这个永宁侯府的世子不能在他百年之后担起责任,怕我不知疾苦,怕我败尽家族荣光。”徐山岚说着,仰头饮尽一杯酒,那双眼睛却是像被濯洗过一般,平添几分坚毅,“我得到他身边去,我得向他证明。”
“那你凭什么不让我也去?”徐山霁的语气有些闷闷的。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总得留个徐家的种吧?”徐山岚捏着酒盏,斜眼看他。
“哥你能不能少说点屁话?”
徐山霁根本听不得这话,他一筷子戳起红烧肘子堵住了徐山岚的嘴,徐山岚被动地啃了好几口肘子,抬脚就踢在徐山霁的凳子上。
若不是子茹手疾眼快抓住徐山霁的手臂,他就要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能舍得?”
徐山岚啃着肘子,他先看了一眼子茹,又语气轻飘飘地问徐山霁。
“哥……”
徐山霁张了张嘴,“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夫人。”
徐山岚却看向戚寸心,他正正经经地站起身来,朝她俯身行了一礼,“我永宁侯府有意迎娶夫人的婢女子茹为我小弟之妻,万望夫人恩准。”
此话一出,满桌寂然。
戚寸心偏头,正对上子茹脸红无措的模样。
她一紧张就会摸着腰间的银蛇弯钩,戚寸心的目光落在她紧攥弯钩的手上,随后看向徐山岚,道:“他们有意,就是最好。”
“你什么都替我打算好了,那你自己呢?”徐山霁的手紧握成拳,胸腔里酸涩翻涌,一时有些压不住情绪。
“我什么?”
徐山岚拍拍他的肩膀,“家里总要有人守着,我明日就要走了,你不要在此时同我置气。”
徐山霁虽是他的庶弟,但徐山霁的生母体弱,生他时便因难产而死,所以徐山霁自小便与嫡兄徐山岚一块儿由嫡母养大。
徐天吉这辈子一妻一妾,妾死了,后来再是妻死,他也没动过再娶的心思。
玉贤楼的一宴毕,戚寸心便带着子意与子茹坐上马车回了宫,在玉昆门下了马车,回阳宸殿的路上,她问身边的子茹,“你愿意嫁给徐二公子吗?若是愿意,我便与你姐姐挑个良辰吉日。”
子意也是满脸含笑,“一定给你挑个顶好的日子。”
“姑娘……”子茹的脸又红了,她摸着银蛇弯钩,眉头微微皱起来,像是有些纠结,“奴婢与姐姐是受庄主所命来保护您的,这对奴婢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奴婢怎么能离开您呢?”
“这话不对。”
戚寸心轻轻摇头,“当初在迦蒙山上,如果不是徐二公子硬要拦着岑乌珺,那婚书送到你手上,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被打成那样也要夺岑乌珺手里的婚书,足见他对你是真心的。”
“子茹,你喜欢他,就不能等,也不能让他等,”眼前是一片阔达的天地,巍峨的殿宇都在此间的日光铺散之下显得神秘华美,她被这光线刺得眼睛眨动两下,又说,“我不希望因我而让这里成为你和子意的束缚,我希望你们也可以开开心心地跟心悦之人在一起一辈子。”
“姑娘。”子茹的眼圈有点红,嘴唇动了动。
戚寸心满眼是笑意,朝子意招招手,“子意我们快回去,要拿老黄历,我们赶紧挑个好日子吧!”
她看起来有点兴奋。
整个下午戚寸心除了完成周靖丰交代的居学之外,便是与子意凑在一块儿挑日子,而谢缈政务近几日愈发繁忙,他归来时,戚寸心靠在床柱上已经熟睡。
动作极轻地将她手中的书籍抽出放到一旁,谢缈坐在床沿看了她一会儿,直至柳絮在帘外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才起身去浴房。
后来戚寸心在睡梦里嗅到熟悉的冷沁淡香,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到了身边人的怀里,眼睛始终没睁开过。
翌日清晨,她最先是被毛茸茸的猫尾巴给抽醒,又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她勉强睁开眼睛,便见胖乎乎的黑猫坐在她的身上,黑黑的爪子就要探到她身侧少年的脸上去。
她一瞬清醒许多,伸手便将猫爪子给抓回来,又揉了几下小黑猫的脑袋。
今日不必早朝,谢缈得以安枕,此时呼吸声很轻,在她身侧熟睡着,像是分毫没被小黑猫的呼噜声打扰。
戚寸心摸着猫脑袋,眼睛却在盯着他的睫毛看,又密又长,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一种清冷的反差。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更明亮了,光线透进来,照得他薄薄的眼皮微动,他没一会儿睁开眼,起初还有点茫然,但当他看清身边人的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抱得更紧些,脑袋在她颈间蹭了蹭,“娘子,我做梦了。”
“做什么梦了?”
戚寸心将小黑猫放了,好奇地问他。
“在仙翁江的那晚,你丢下我走了。”
他说。
仙翁江的那晚?
戚寸心先是一愣,随即回想起当初自己跟他离开缇阳,渡仙翁江回南黎,却在水上遭遇刺杀的那晚。
也是那晚,他手提长剑,在风声弥漫的山野静默地跟在她身后。
“哦。”
她撇撇嘴,“我不是又玩弄你了吧?”
少年清泠的笑声离她的耳朵很近,片刻后,她才听见他轻声道:“我将你抓了回来,就关在紫央殿,你哭得厉害,我怎么也哄不好。”
他的嗓音逐渐变得有些飘忽,“你甚至都不愿看我。”
那个堆叠了成片银白积雪的梦境里,充斥着她的哽咽声,她被锁在那间殿室里,眼眶是红的,明明那么可怜,却从始至终都不肯屈从于他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