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与富江交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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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他的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未醒的睡意,“你可以去见贺久了。”
盛大的雨幕之间,天色已经黑得彻底,谢缈一袭雪白的常服,系在纤细腰身的红色丝绦随风而荡,他牵着戚寸心的手踏出殿门,便接了柳絮递来的纸伞,走下阶去。
“人抓住了?”
他的嗓音沾了潮湿的水雾,仿佛被浸润得更为冷沁。
“还没有,徐世子的人和涤神乡的顾副乡使都去追了。”徐允嘉踩着雨水,一边往前走,一边答道。
戚寸心起初还是一头雾水,并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可为什么谢缈昨日不去找小九,偏偏要等到今夜?
雨水滴答打湿她的衣袖,她一瞬抬头,“你是在等小九背后的人?所以小九他真的……”
她说不下去了,步履一顿,这一瞬,她的双足似有千斤重。
若非是板上钉钉,若非是小九真的有问题,想来今夜,徐允嘉不会来,而谢缈也不会带她出宫。
“你去问他。”
伞檐的雨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下去,冷淡雾气里,他的眉眼始终沉静。
徐山霁的这间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子内外都被东宫侍卫府和徐家守城军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个衣衫单薄,身形清瘦的少年浑身湿透,站在院子里,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动也不动。
在门外,谢缈将纸伞塞入戚寸心手中,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先等一等。”
随后丹玉便走上前来替谢缈撑伞,跟着他走进去。
戚寸心握紧伞柄,立在墙根底下,耳畔除了雨声,还有谢缈的脚步声,隔了会儿,她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太子殿下。”
那是小九。
“以前在东陵,我还以为殿下最多是什么落了难的公子哥,却没想到您竟然就是当时杀了福嘉公主和五皇子的星危小郡王,那时告示贴了满城,却偏偏没有您的画像。”
小九静默地看着谢缈走入院中,在不远处站定,而他才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你似乎很遗憾,怎么?若有我的画像,那时你便要指认我?”谢缈负手而立,伞檐下的一张面容苍白漂亮。
“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会那么做的。”小九微扬下颌,但冷雨之下,他血痂未褪的面容仍有几分掩藏不住的惧怕。
“你明知道寸心不适合这里。”
他说。
“她为什么不适合?”谢缈语气平淡地反问他。
“她是我的朋友,是和我一样普通的人,我相信我会比你了解她的,我更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日子。”
小九的声线都有些细微的颤抖,却仍没忘了要用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去挑动那位南黎太子的妒火。
而谢缈那一双郁冷的眸子却是轻飘飘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你真的在找死。”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她的朋友,如今却是在做些什么?”他轻笑一声,明净的眉眼顿时生动许多,“你利用她,为的是什么?让我杀你?”
他此话一出,小九的面色果然变了几变。
“看来我猜对了。”
谢缈弯了弯眼睛,语气犹带几分轻快,“先是向她求救,又在送她的银香囊里放了骤风香,究竟是你,还是你背后的人,怎么就那么自信,觉得我见了骤风香就一定会大受刺激从而对你起杀心?”
“一枚银香囊送出,你不见我的反应,又听守你的丹玉透露我与寸心争吵,闹得极不愉快,你便以为是寸心一味信你,拦着我来找你,才会与我争执,于是你就再一次利用她来再添一把火,送她的兰草蚂蚱以及那封信,只怕也并不完全是给她的,而是故意做给我看,为的是激我杀你,用你的死,离间我夫妻二人?”
天边有雷声轰隆作响,闪电忽明忽灭,映照小九木然的一张脸。
雨水打在他的眼睫,隔了许久,他才出声,“你不是来杀我的?”
“你既一心求死,那我便偏不教你如愿。”
谢缈的衣袖被风吹得微荡,他眼底再无一丝笑意。
而小九抬头,却望见他身后的大门处,那个姑娘在门外探头望他,半身都已被雨水淋湿。
对上她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厉害,眼眶憋得有些发红,他艰难地唤了声:“寸心……”
戚寸心迈入门槛,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好像时隔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审视他。
雨水拍打伞檐的声音清脆,她伸出手将纸伞挪到他的上方,小九有些恍惚,抬起头,愣愣地去瞧遮在自己头顶的纸伞,却听她的声音忽然传来:“小九,为什么?”
这一刻,他的眼眶里忍不住砸下泪来,再度看向她时,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寸心,我爹和我的弟弟妹妹,都在北魏枢密院。”
他的声音哽咽。
北魏枢密院?
戚寸心怔怔地看着他,几乎忘了反应。
“我并没有事事都骗你,”小九吸了吸鼻子,他仿佛再不会笑了,再不像从前那样了,“我的确在去丰城的路上被官差抓了,我也的确上了绥离的战场。”
“那两个南黎的士兵也的确救了我,”他说着,嘴唇有点发抖,“那时我正要从死人堆里捡一件南黎士兵的衣服换上,却忽然来了一队北魏的骑兵,为首的伊赫人抓住了我和那两名南黎士兵,伊赫人要我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就要砍断我的手脚,要把我拖回军营……”
他哭腔更重,“寸心,我害怕了。”
“我杀了他们。”
他犹如失了魂的人,双眼在这漆黑雨幕里更显空洞,“我杀他们的时候,那些伊赫人在笑,我到现在,我每天晚上满脑子都是他们被伊赫人砍下头颅高高悬挂起来的样子。”
“他们救了我,可是我,可是我……”
小九声音嘶哑:“可是我如此卑劣,我杀了他们,还成了伊赫人的狗。”
第68章
小九因杀了那两名南黎士兵而活了下来,可那两颗头颅却从此日夜悬挂于他的眼前心头,死不瞑目。
此后北魏枢密院院使吾鲁图从已经掌握的有关戚寸心的消息里看准了小九,又辗转多时最终在北魏军营里找到他,并将他的父亲贺勇与他的弟弟妹妹全都关入枢密院的地牢,逼迫他跟随枢密院派出的密探羽真奇来到南黎。
只怕连二皇子也想不到,柯嗣并非是他的忠仆,而是潜伏南黎日久的北魏汉人,是羽真奇的手下。
彩戏园一事中,李适成只是面上最浅显的一层,他是二皇子谢詹泽故意留在彩戏园中的一枚棋子,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北魏枢密院才是这其中藏得最深的一方势力。
裴寄清此前早就和谢缈透露过,北魏枢密院派了人来南黎,到如今,此人才终于浮出水面。
“寸心,我没得选。”
大雨如倾,小九的声音被雨水淹没,有些模糊沉闷,“但到现在,我也不是为了我的这条命,我爹养我不易,我的弟弟妹妹年纪还那样小……我得让他们活着。”
“你以为北魏那枢密院的院使吾鲁图是个什么人?你爹和你弟弟妹妹到了他手里哪里还有命活?”
丹玉按捺不住,或因骤风香一事他如今对这小九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你既有如此心计,又偏偏在这件事上天真得很!”
“你胡说!”
小九像是刹那被尖锐的话锋刺破心口血肉一般,血淋淋的,他双目泛红,恶狠狠地盯住丹玉,“他们还活着!”
雨水早就淋湿他的发,此刻头上遮了伞,发间也仍有雨珠滴滴答答,“他们不会死……”
“小九……”戚寸心才开口,却忽然见他从衣袖里掏出来一柄匕首,寒光乍现的刹那,谢缈脸色一变,迅速往前抓住她的手腕。
戚寸心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伞柄从她手中滑落,纸伞下落的瞬间遮挡在她与小九之间,殷红的鲜血迸溅在纸伞另一面。
雨珠犹如碎玉一般打在她的脸颊,有种钝痛的感觉,她眼见那纸伞滚落在雨地里,伞骨背面满是刺目的红。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正见小九袖中抽出的那柄匕首,已经被他自己刺入胸口,他的脸,从来不曾这样苍白。
他的眼,也从来不曾这样空洞。
“小九!”
戚寸心瞳孔紧缩,挥开谢缈的手,冲上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沉重的躯体带着一齐跪倒在雨地里。
小九迟钝地望向她的脸,隔了会儿张嘴却先涌出殷红的血液。
“寸心,我没想害你,真的。”
他的眼泪从眼眶滑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滑下他的脸颊。
“我知道,我知道……”戚寸心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紧紧握着他手臂的手都是抖的。
可小九却盯着她乌黑发髻间的金凤钗看了会儿,又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她衣袖边缘精美漂亮的纹饰,“寸心,别留恋这些,这个地方和战场一样会吃人,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吗?你喜欢平静的日子,不用大富大贵,只要三餐温饱就够了。”
“我们这样普通的人,就要这样的日子就够了。”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她的面庞,“你得走,离开这儿,去找个平静安宁的地方。”
戚寸心满眼是泪,摇摇头,“可是小九,这样的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平静安宁的地方?”
她哭着说,“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
小九闻声,像是反应了一会儿,他满嘴是血,看着她却忽然笑了起来,胸口抽痛着,令他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连声线都是抖的,“可能是我错了,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们……早就不一样了。”
“如果你是我,在那些伊赫人拿刀枪指着你,威胁你的时候,你会杀了那两个可怜你,救了你的南黎兵吗?”
他却不等戚寸心回答,便自顾自摇头,眼角浸泪,“……你不会。”
所以,
我们不一样。
我卑劣胆小,而你不是。
他咽下带血的字句,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寸心,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时常是糊涂的,却有一样最清楚。”
“我的人生是从绥离战场上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坏掉的,我每一天,每个晚上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我为什么不死掉算了……无论我这双手洗多少次,在我眼里,我的手掌还是沾满了他们的血,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爹他们,我不会苟活到现在的……”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腕骨,也许是她腕上的铃铛和耳畔的雨声令他更为恍惚,“我变成这样,跟你没有关系,因为我先是杀了救命恩人的胆小鬼,然后才是你的朋友。”
“对不起,戚寸心。”
他最后是这样一句话,满携叹息,裹满哭腔,紧接着他眼皮压下去,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也骤然松懈,无力下垂。
“小九……”
戚寸心崩溃哭喊,可无论她如何摇晃他,他也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东陵的小九了。
谢缈抽走丹玉手中的伞柄,撑着纸伞走到那早已被雨水淋湿的姑娘身畔,他轻轻抬手,伞檐便遮掩在她的上方。
而他后背沾湿却也毫无所觉,只是垂着眼帘,静默地看着她抱着那个已经没了声息的少年的肩,哭得那样难过。
半晌,他蹲下身去,伞檐仍稳稳地遮掩在她与那死去的少年上方,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腕。
与此同时,徐允嘉叫了人来,将小九的尸体抬入房中去。
戚寸心仍旧跪坐在地上,眼前地砖上的血水仍未被冲刷干净,她眼眶红透,盯着那道门内晦暗的灯火看。
谢缈伸手抹开一缕黏在她侧脸的湿润浅发,随后将她抱进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拥抱她。
他忽然在想,
她的姑母戚明贞死的那天,她也是这样一副模样吗?满眼是泪,无助又可怜。
却只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有他,没有任何人。
“我不明白。”
她的声音忽然落在他耳畔,哽咽声重。
他稍稍直起身,便望见她那一双沾满潮湿水雾的眼睛,他听见她说,“我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戚寸心又去看那道大开的门,她看不到里面躺着的小九,眼泪却汹涌得厉害,“如果是太平盛世,他们一家就不会千里迢迢迁去丰城,如果是太平盛世,他也不会才十五岁就被迫上了绥离的战场……”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如果是太平盛世,我的姑母,还有小九都不会这样死在我的面前。”
战争害人。
害的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单纯天真的心境,害的是他无端背负起两条人命之后,从此由人化鬼,行尸走肉。
“伊赫人一定要这样吗?肆意践踏汉人的性命便能彰显他们伊赫人的血统高贵?”她浑身冷得彻骨,这半生以来,她从未如此直观地看清北魏与南黎之间从战场到朝堂的血腥硝烟,满地枯骨。
小九,只是这云波诡谲的乱世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
从东陵的雨夜,到这月童此时此间的雨夜。
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姑母,唯一的小九。
“戚寸心。”
谢缈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淋漓雨幕之间,灯火的光影暗淡,他的面庞透着一种苍白的冷感,“记得你曾同我说什么吗?你要跟我在一起,要跟我一起等到伊赫蛮夷被赶出中原的那一天。”
是那个时候,在她决心要入九重楼的时候。
戚寸心望着他,隔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
“等是没有用的,”
他用指腹抹了一下她的脸颊,嗓音清泠,“蛮夷刀兵向我,我必还之以刀兵,如果我说,我会让你看到那一日,你信我吗?”
戚寸心睫毛动了一下,眼泪随之跌出眼眶,她抿紧嘴唇,无声点头。
眼下的这个南黎,纵有许多人仍将仙翁江以北的半壁江山放在心底,可三十多年来,朝堂之上你来我往,硝烟弥漫,消耗的,不过是南北两边的汉人百姓心头的希望,而为官者,多的是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少的是睁开眼睛去看仙翁江那一面比南黎更甚的汉家疾苦。
所幸的是,还有如裴寄清这样半生都在为收复失地而殚精竭虑的人,更有谢缈,他能活着从北魏回来,靠的便是一颗亡魏之心。
然而失地未收,蛮夷的刀兵指向南黎,而南黎的云波诡谲之下暗藏的杀机也从未停止袭向他。
他要从眼前的永夜里开辟出一条道来,必是鲜血铺就,刀山火海,若走错一步,便要万劫不复。
“我相信你会的。”
她失神地望着那道门,忽然开口。
夸父逐日,为逐朝阳而死,而她要站在他的身边,她要永远这样坚定,永远记得死在东陵的姑母,死在这里的小九。
院子里站满了人,但他们都如丹玉与徐允嘉一样,静静地立在后头,淋着雨,垂着头。
夜幕漆黑,冷雨淅沥,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的,灯影忽明忽暗。
她神情恍惚,像个不知来处的游魂。
谢缈不言,手指摸了摸她湿润的鬓发,又再度无声地将她抱进怀里。
第69章
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坐在门槛的小姑娘面容稚嫩,这长巷寂静无声,她捧着脸盯着巷子尽头看了会儿,又去看一旁那一棵枝叶稀疏的歪脖子树。
轻快的脚步声近了,她一回头,那小少年的面容在他身后炽盛的日光里令人看不真切,直到他走近。
满是稚气的面庞上挂着热切的笑,他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递到她的面前,“你还没吃饭吧?给。”
小姑娘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又去看他捧到她面前的那碗面,上面盖了一颗形状极好颜色鲜亮的荷包蛋,绿色的葱花洒在上面,汤是晶莹剔透的。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的手艺我爹都说好呢。”他一点儿也不认生,热情得很,一屁股就在她旁边坐下来了,“你也尝尝看啊。”
她闷闷的,一点儿也不爱讲话,在这里住了小半月,巷子里的小孩儿也都不同她玩儿。
只有他一个人总是来和她说话,如今还送来一碗面给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坐在门槛上看着低头吃面的小姑娘,一手撑着下巴问她。
“戚寸心。”
她喝了口面汤,声音细弱。
“你这名字真有趣。”
他闻声便笑,“蛇的七寸,人的心脏,都关乎性命。”
小姑娘将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吃了,才慢吞吞地说,“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将来万事万物摆在我眼前,我都能凭着我自己的心意去决断,不为外物所动。”
或许是年纪小,她只记得这样一段父亲的原话,却还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爹好像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他也听得懵懂,隔了会儿又说,“我爹就是个铁匠,也没给我取大名,家里外头的人只叫我小九,但我好歹也上过学堂了,就自个儿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她捧着碗,问他。
“贺久。”
小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阳光底下精神奕奕,他认真地说,“祝贺的贺,长久的久。”
“我希望我能够活得长久一点。”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多一些时间,多攒一些家底,日子也就不会这么苦,说不定我还可以多享受几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小少年仰面,迎着明媚日光,满眼朝气,满怀憧憬。
戚寸心陷在这场遥远的梦境里,不知梦外的自己早已泪湿满枕,她小声地抽泣,哭得隐忍,攥着衣襟,眉头紧蹙。
一袭紫衣的少年郎探指轻触她的额头,高热仍未褪,他皱了一下眉,接了一旁柳絮递来的浸过冷水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
“太子妃高热不退,今日的生辰宴怕是不能去了。”柳絮的声音压得极低。
谢缈不言,只是坐在床沿,静默地看着仍在睡梦之中的姑娘,片刻后,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擦去她的泪痕。
“殿下。”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殿下,奴才刘松,奉陛下旨意,请太子妃去九璋殿。”
柳絮不由看向谢缈,“殿下……”
今日早朝过后,宫里便已是沸沸扬扬,北魏枢密院来的密探羽真奇被抓,而羽真奇手底下的贺久与太子妃是旧友的消息便也不胫而走。
一时颇多风言风语。
不用问,必是阳春宫的那位,她怎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殿下,殿下您可在殿里?”
刘松的声音再度从外头传来。
谢缈面色阴沉,目光落在那珠帘之上,他才要起身却忽然被床榻上的那人拉住手腕。
他一回头,便见戚寸心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
她面容苍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另一只手拿下额头的湿润布巾,“我要去。”
“你生病了。”
他回握住她的手腕,并不答她,只是淡声道:“这些事,你不必理会。”
戚寸心摇头,“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去。”
“柳絮,拿衣服。”
她握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
柳絮小心地瞧了一眼太子,随后便应了一声,匆匆掀了珠帘出去。
殿门吱呀声响,紧接着便是柳絮与刘松两人的谈话声,戚寸心听不真切,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又探身过去,额头轻抵他的额头,可能因为她的温度已经足够高了,也感觉不出来什么,她只得问,“你发热了吗?”
少年明显精神有些不好,但听见她的话,他睫毛眨动一下,却说,“并未。”
戚寸心捧着他的脸,这样近的距离,他垂着眼也看不到她的眼圈儿不知什么时候便又湿润了些,她吸了吸鼻子,说,“明明你查出了北魏枢密院来的探子,可你父皇如今想的,却是向我兴师问罪,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缈缈,不要难过。”
她说,“我一点儿也不怕,我正好,也想去听一听他要问我些什么。”
而他隔了好半晌,才身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往后了些,抬头看她,一双漂亮纯澈的眸子里是毫无波澜的,他的语气仿佛从来如此冷静,他告诉她,“我并不难过。”
也许是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满是水雾,他停顿了一下,伸手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红红的眼皮,“不要哭了。”
不多时,柳絮领着几名宫娥捧着衣裙首饰进来,服侍着戚寸心洗漱过后,再换上绛紫色金线凤凰大袖袍,梳起发髻,戴上鲛珠金步摇和珍珠发饰。
戚寸心也不让柳絮替她上妆遮掩苍白的脸色,随后便牵起谢缈的手,同他一道走出殿门去。
刘松已在殿外等了好些时候,正着急呢,瞧见两位主子出来了,便立即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谢缈瞧也懒得瞧他和他身后那一行人,牵着戚寸心便下了阶梯。
刘松在后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意,忙命众人赶紧跟上。
今日这雨断断续续的还在下,只是雨丝绵密些,轻柔些,不像昨夜的大雨倾盆,戚寸心与谢缈到九璋殿时,才走上阶梯,将伞交给一旁的宫人,便听见殿内似乎不止是一人的声音。
“殿下,殿下!”
刘松紧赶慢赶,漆纱笼冠都要跑掉了,他匆忙走上阶来,迅速挡在谢缈身前,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道:“陛下只传召了太子妃。”
谢缈神情冷淡,还未说些什么,便察觉身旁的姑娘捏了捏他的手指,他偏过头,正见她朝他摇头,“殿下,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当着刘松,她只称他“殿下”。
谢敏朝坐在龙椅上,抬眼瞧见戚寸心被刘松领着进了内殿来,他便放下茶碗,只等着她颔首行礼,唤一声“父皇”,他脸上才带了点淡笑,“太子妃来了。”
戚寸心应了一声,抬首时,发现裴寄清坐在一旁,她便朝他点了点头。
裴寄清似乎是有些担心她,眉头是皱着的,但眼下殿内除了谢敏朝,还有窦海芳等人,他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
“昨夜死的那个贺久,听说是你在东陵的旧友?”谢敏朝的声音传来。
“是。”
戚寸心垂首应声。
“你倒是毫不遮掩。”谢敏朝一手撑在御案上。
“儿臣该遮掩什么?”
戚寸心抬头,“儿臣在东陵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做过些什么事情,父皇知道,这里的大人们也都知道。”
一名胡须青黑的中年官员朝她拱手行礼,道:“既是如此,臣敢问太子妃,您离开东陵后可与那贺久还有来往?他来我月童,您是否早就知情?他可有与您透露过……”
“这位大人想听我说些什么?”
戚寸心打断他的字句,盯着他,“您是否想听我说,他的所作所为我早就知情,他施计离间我与太子殿下我也知情?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有通敌之心?这反正就是你心中所认定的东西,不是吗?”
“这……”那名官员胡子一动,一时语塞,隔了片刻,他垂下头,干巴巴地道:“臣……绝无此意。”
“既然不是,那么各位大人今日来我父皇这里,又为的是什么呢?”戚寸心脊背直挺,目光从他们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贺久做了伊赫人的狗,依靠汉人身份入南黎却算计我大黎的储君,如今还不知他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算计没说清楚,可臣却听闻,昨夜贺久伏法时,太子妃似乎伤心欲绝?”
那人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