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与富江交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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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寸心抱着盒子,看着她纤瘦袅娜的背影,唤了声:“绿筠姐姐,保重!”
绿筠也许听到了,但她并未转身,这时的夕阳余晖正盛,她们主仆二人走入那暖融融又金灿灿的光色里,慢慢变得模糊。
“我瞧见那颜娘的死状,吓得瘫软在门槛外头,可绿筠来了,却先烧起了楼里那些姑娘的卖身契。”
小九瞧着那两道走远的身影,不由感叹。
绿筠不但烧了卖身契,还仔细翻找出了颜娘藏在各处的所有钱财,她也没私留,全贿赂了官府来查案的官差,不但没被叫去官衙问话,还摇身一变,成了自由身。
毕竟外头战乱之下,如今的官府是认钱不认人。
“可见她平日里是将颜娘这个人琢磨透了,不然她怎么连颜娘藏的银子全都找了出来?”小九自顾自说着,却忽然想起来,“只有一样,似乎漏算了。”
“什么?”戚寸心看向他。
“颜娘这些日子身上常戴着一枚配饰,跟一小截竹节儿似的,白玉做的,中间比两头稍微纤细些,上头还刻着好多花纹呢。”小九描述起那东西,随即道,“我听说,那原本是你买回去的那个人的东西。”
“他的东西?”戚寸心有些惊诧。
“看颜娘那宝贝样儿,那应该是个好东西。”小九摸着下巴猜测着,“可惜就是没找着,不然用那东西怎么说也能抵了你买他的钱。”
戚寸心听他说着,也对那东西有了点印象,她好像也见过一眼,但此刻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木匣子,轻轻摇头,“不用抵了,我的钱都回来了。”
小九搀扶着她走了一段路,见她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热食,便知是给谁卖的,他不由劝道:“要我说,你就赶紧让他离开,那儿再怎么样也是府尊的家宅,你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好?你难不成还真要养着他一辈子?”
戚寸心垂着头没什么反应,小九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倒是说话啊。”
“我只是在想,”
她终于抬头看向他,“你说得有些道理。”
那是府尊的家宅,又不是她的家。
今日入内院见了位萍姑娘,又见了苏姨娘,她才真正嗅到这样大户人家里,水有多深。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她觉得自己应该为姑母着想些,她再不会找外面的事做,也再不该将谢缈留在府里。
否则一旦引火烧身,烧的,绝不只是她一人,她或许还要连累姑母。
抱着这样的想法,戚寸心回到了府里,彼时天刚擦黑,荒废的半边宅院也没人点灯,幸而小九送了她一盏照亮。
院门陈旧,吱呀作响,她才进了院子,抬头便瞧见檐下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
少年提着灯立在廊内,夜风吹着他宽大的衣袖,连乌浓的发丝也随之晃荡几缕,他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暖黄的灯火照在他漂亮的侧脸,戚寸心睫毛动了一下,当下便提着灯笼朝他走去。
夜风有些凉爽,但戚寸心这一路走回来,却被吹得太阳穴生疼,她定了定神,仰头看他,“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等你。”
谢缈轻声道。
简短两字,却令戚寸心看他一瞬,随即有些不太自在地低下头,“你不用等……”
她说着要往屋里走,可才迈出一步,话也没说完,一阵眩晕袭来,她下意识地扶住门框。
谢缈站直身体,将自己手里的,和她手里的灯笼搁下,随即扶住她的手臂。
“桌上的饭菜,你自己记得吃……”
被扶回屋子,在床上躺下来,戚寸心裹着被子,只迷迷糊糊嘱咐了一句,便昏昏沉沉,很快睡去了。
她无知无觉,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谢缈立在边上,低眼瞥了她那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面容片刻,他面上一丝笑意也无,神情清淡。
这一夜戚寸心睡得并不舒服,她模模糊糊被热醒,费力摸下额头上湿润的帕子,她皱着眉睁眼,却瞧见坐在榻旁的谢缈。
他一身雪白的单袍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不少黑乎乎的脏污,一张面容却如玉般无暇,此刻正靠着床柱闭目养神,或听见些窸窣的声音,他一瞬睁眼,回头看她。
“你这是做什么?”戚寸心的声音有点哑,她费了些力气才将手肘从盖在自己身上的三层被子里拿出来,她手里捏着的帕子还是热的,甚至有些烫。
“我在发热,帕子该用冷的。”
她说着,又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被子,“被子也不用盖这么多。”
“是吗?”
谢缈那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迷茫,“可我以前也是这样照顾乌雪的。”
“那他真是万幸还能活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掖的被角,戚寸心要从里面挣脱出来还很费力。
“死了。”
少年清泠的嗓音不轻不重落在耳畔。
戚寸心一顿,她原也只是随口的调侃,她一瞬抬头,瞧见少年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对不起。”
戚寸心轻声道。
少年神色如常,端了一碗热茶来递给她。
戚寸心喝了两口,靠在枕上,目光流连在他染了尘灰的衣袖,“生火弄的?”
“嗯。”
少年轻应一声,修长的手指拧干在冷水里浸过的帕子,再叠得整齐些,才回身来放到她的额头。
他忽然的靠近,带着某种冷冷淡淡的沁香拂来,戚寸心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却这样近地看清烛火照着他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了浅淡的影。
他如同完成什么重要步骤般,一丝不苟,还摆正了帕子在她额头的位置,如此方才坐下,弯起眼睛。
“我只是低热,你不做这些,我睡一觉也就好了。”
戚寸心小声说。
“那你膝盖的伤呢?”
他的目光落在被子上。
她愣了一下,此刻才意识到,膝盖上凉凉的,也没有特别痛,似乎已经上过药了。
“你很奇怪。”
少年忽然说。
戚寸心堪堪回神,“什么?”
“我身无分文,是个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人,”他用一双眼睛认真地打量她,“而你拮据度日,却花光积蓄救我。”
戚寸心十分不自在地偏头躲过他的视线,“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那儿。”
隔了会儿,
她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说,“你其实不是觉得我奇怪,是觉得我傻吧?”
少年闻声,双眸微弯。
她回头正好撞见他这样笑,她一下转过身背对着他,小声嘟囔,“好心没好报。”
“我只是觉得你和乌雪很像。”
戚寸心听见他说。
“乌雪是个姑娘吗?是你的小青梅?”
戚寸心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半睁着眼睛,也没转身。
“不是。”
他答。
“那就是个男子了,是你的朋友吧?”
她打了个哈欠,闭起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是一只小狗。”
他的声音再度落在戚寸心的耳畔,她迷迷糊糊的,反应了一会儿。
小狗。
……小狗?
她一瞬睁开眼睛,清醒了不少。
“你才是小狗!”她回头瞪他。
第6章
是夜。
刘管家领着一名驿兵匆匆来到主院,院子里的淋漓灯火照见地面蜿蜒的血线,他掀起眼皮瞥见被家仆拖去侧门的女子动也不动,一身杏子红的袄衫被?染得更为殷红,那金步摇在她的乱发里摇摇欲坠。
女子很快被家仆拖去拐角廊柱后头,再不得见。
刘管家收回目光,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只等那蓄了胡须,手握一把折扇的中年男人从门内出来,他便低头道,“赵师爷,这是从涂州来的驿兵,他有东西要上呈府尊。”
“交给我吧。”
赵子恒站在台阶上伸出手。
驿兵闻言,赶紧将身后背了一路的竹筒呈上去。
“管家,带他下去休息休息,再弄些好酒好菜。”赵子恒临着檐下的灯火,审视了竹筒封口处的红蜡,随口说了句,便转身往屋里去了。
身穿赭色五蝠捧寿纹大襟袍,身形臃肿的老者正细细地用帕子擦拭手上残留的血水,因年老而松弛的眼皮耷拉着,那双浑浊的眼却仍是神光锐利。
“大人,涂州送来的。”
赵子恒进了门,便将竹筒奉上。
“打开。”
葛照荣只瞧了一眼。
嵌着颗蓝宝石的戒指上有些血迹迟迟擦拭不掉,他便将其摘下,随手扔进满是血水的银盆里。
只听“铛”的一声,赵子恒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将竹筒里的信件与一卷画像取了出来。
葛照荣临着灯火,将玳瑁圈儿的水晶镜凑到眼前,才拿来赵子恒手里已经拆开的信件,虚起眼睛看了会儿。
或见葛照荣皱起眉,赵子恒便道,“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怪不得……”葛照荣低头思索了片刻,“怪不得金鳞卫会跑到东陵来。”
赵子恒接过葛照荣递来的信件看了,面色凝重了些,“五皇子和福嘉公主的死,竟不是意外所致?”
一个多月前,五皇子与福嘉公主在皇家围猎场发生意外,大魏同一日便为两位天家子女发丧。
“想不到南边旧朝送来的一枚弃子,竟能在麟都搅弄出这样的风浪……”葛照荣将那画像徐徐铺展于木案之上,细细打量着。
“这位星危郡王一日连杀两个天家血脉,又能逃出生天,这绝非是一日的盘算,”赵子恒瞧着那画像上铺陈勾勒的轮廓,他摸了摸胡须,“他早不逃,晚不逃,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候?也许,是他等的时机到了。”
可究竟是什么时机?赵子恒一时也想不明白。
“涂州,东陵,析县等接近南黎边界的地方均收到了密旨,麟都的旨意是要我们暗中搜寻这个谢繁青,可天家受此丧子丧女的奇耻大辱,又为何要隐瞒下来,和血生吞?”葛新荣皱着眉摘下水晶镜,怎么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而且看巡抚大人信中透露的意思,这画像并不可信。”他说着,看向赵子恒。
“此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这消息才传到咱们东陵来,大约是此事一开始原只交给了金鳞卫,而金鳞卫至今一无所获,上面才下了密旨要咱们这些靠近边界的州府配合,但按理来说,金鳞卫是天家的禁卫,他们的能力有目共睹,却至今没找到这小郡王的下落,这问题,或许便出在这画像上。”赵子恒轻摇折扇,徐徐说道,“看来麟都仍有人念着南黎旧朝,这画像也许未出麟都之时便已经不是原来那幅了。”
“说起来,我的这个宅子原来还是那小郡王的老子谢敏朝的王府,那时齐王谢敏朝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葛新荣戴满金玉戒指的手拿起茶碗却又迟迟没动,他神色颇有几分复杂,“这小郡王谢繁青若真来了东陵,那岂不是也算回了老家?”
赵子恒思索片刻,却也想不起一点儿有关星危郡王的传闻,可见往日里这枚被南黎亲手送到北魏来的“弃子”是有多么的不起眼。
谢繁青现今不过才十七岁,却一日之内连杀两个天家血脉,搅得麟都风云四起,不但狠狠地打了北魏皇室的脸,更是要逼南黎再无法与北魏维持最后的安宁。
他这是釜底抽薪,给了南黎那些主和派致命的一刀,似乎也打乱了北魏皇室的盘算。
画像之事已能说明问题,麟都想瞒,是瞒不住的。
赵子恒后背不知何时已添了一身冷汗。
这位星危郡王,
可真是极会演,也极会算。
翌日天明,戚寸心才到厨房便听厨娘们议论纷纷。
“还真以为她能被府尊收房呢,想不到命这样薄,怎么就忽然得急症了?”莫氏一壁忙着手上的事,一壁同身边人说道。
“什么得急症,”姓周的厨娘压低了些声音,“我听昨儿晚上守门的人说,尸体裹了张草席子,从院门过的时候席子里头还淌了不少血出来……”
哪是什么急症,除了外伤,怎么会那样血淋淋的?
“哎哟……可真吓人呐。”
林氏拍了拍胸口,这事不对劲得很,但几人也不敢再多往下说,这内院里的事,她们哪里敢再多嘴多舌。
戚寸心听了会儿,便知她们说的是春萍。
“你也别怨她。”
戚寸心的耳畔忽然响起那日苏姨娘说的这两句话。
当日脊骨的冷,远不如此刻她听闻春萍死讯时来得阴寒,灶火烧得正旺,但戚寸心却半点儿感受不到里头的温度。
府尊的午饭准备妥当,戚寸心照例装了食盒要往拱月桥那边去,但才出了厨房,便见戚氏已不知何时等在外头。
戚寸心上前唤了一声。
“要回那边去?”戚氏看了一眼她提着的食盒,又伸手拂开她侧脸的浅发。
戚寸心垂下眼睛,有些心虚,不敢让戚氏发现端倪。
“姨娘和柳家定了个日子,五日后,就在柳家的潮云酒肆,你去和柳家公子见上一面。”
戚氏露出些笑意。
“姑母,”戚寸心没想到见面的日子这么早就定了,她忙说,“我身上还有契,还要一年才能出府。”
“府里是姨娘管家,”戚氏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与柳家的事若是成了,你便是以姨娘义女的身份嫁过去,那活契姨娘自然也就替你划了,不再作数。”
“姑母……”
戚寸心皱了皱眉,但见戚氏低睨着她,她张了张嘴,又没吭声。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寸心,哥哥嫂子在天上,怕是也盼着你早些找个依靠才好,我是你姑母,你便听我的吧。”
这多年来,她一向是将戚寸心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教养,她兀自敲定了这件事,又软下些声音轻哄,“寸心,姑母也是盼着你过上好日子,不要像我,这辈子漂泊无依的,能有个什么?”
戚寸心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姑母,我听说春萍死了。”
戚氏闻言,倒也神色如常,仿佛她早料到春萍会是这般凄惨收场,她瞥了眼身后的丫鬟,凑近戚寸心了些,压低声音道,“府尊喜怒无常,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所以我让你早些出府成亲,也是为你好。”
葛家原是东陵的富户,葛府尊是葛家嫡子,他少年时葛府有个丫鬟爬了他父亲的床,此后好多年他母亲失宠,连带他这个嫡子也暗地里被那丫鬟出身的姨娘使了好多次绊子,也是那些事令他成了个面上不显,内里暴虐的性子,像春萍那样起了歪心思,想被收房的原也有好些个,无一例外都被葛府尊折磨死了。
春萍来府里没多久,内院里也没人敢议论过往的事,她自是什么也不知晓,还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却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回去的路上,戚寸心想起那日刘管家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春萍对她二人颐指气使,并不阻拦,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那不是纵容,是给一只将要被碾死的蚂蚁最后的晚餐。
后颈被冷汗湿透,戚寸心回到拱月桥后面的院子里时还有些魂不守舍。
廊上传来杯盏碎裂的脆声将她唤回神,她一抬首,便见廊上散了些碎瓷片,那少年盯着自己的手背,迷茫地站在那儿。
戚寸心匆匆跑过去,才见他的手背已经烫红了。
她忙去打了凉水来,浸了帕子敷在他手背上,“你这又折腾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带了几分无奈疲惫。
“我想煮南黎的茶汤给你喝。”少年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太好,他声音低了些,有些怯生生的,“可是好像这里的汤瓶和南黎的不太一样。”
戚寸心动作一顿,想起自己昨夜同他说过起,她原本也是南黎人,只是她很小的时候就来北魏了,也不知道南边是什么样子。
她不由抬头看他的脸。
是因为这个,他才要煮南黎的茶汤给她喝?
“要是能有机会,”戚寸心用竹片挖了药膏涂到他的手背,“我想自己回去,喝南黎的茶汤,吃南黎的饭,看看南黎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缈的目光停在她乌黑的发髻,一双眼瞳里清辉淡淡,语气变得散漫了些,“南黎有什么好的?”
但心里装着事的戚寸心却没察觉,只是道,“我爹埋在南黎的澧阳。”
“可是缈缈,”
她替她涂好药,松开手,坐在廊椅上想起那会儿戚氏对她说的话,她有些失落地抬头,“我也许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戚寸心憋了一肚子的事,这会儿看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她没忍住都跟他说了,末了,她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看起来烦恼极了,“我姑母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我嫁给那个柳公子。”
“我知道姑母的意思,她就是不想让我回澧阳,才急着要让我在东陵成亲。”她扯下一片栏杆外树枝上的叶子,声音有些蔫蔫的,“我娘去世之后,就是她在照顾我,她的话我不能不听,但我又不想就这么跟一个生人成亲……”
“若他死了呢?”
少年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戚寸心闻言偏头,面对他这样一张纯然无害的脸,她丝毫没有察觉出他这么轻飘飘一句话里带着些什么其它意味,她只是摇头,“我姑母说,那位柳公子今年才二十岁,再说姑母也不可能给我相看个病秧子。”
“就算没了个柳公子,也还会有什么张公子,李公子,我姑母她才不会放弃。”
想起戚氏说苏姨娘要认她做义女的话,她更愁了,“我也不想做苏姨娘的义女,我只做我爹娘的女儿就够了,我想带着我娘的骨灰回澧阳去和我爹葬在一起,让他们在天上重逢。”
戚寸心思来想去,忽然站起身跑到屋子里去翻找一通。
谢缈仍坐在廊椅上,静静地听着她在屋子里翻找的声音,又看着她从里头跑出来,然后将一块只剩半边的砚台放到桌上,她磨了几下墨,铺开来一张纸,提起笔。
谢缈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见她字迹歪歪扭扭,一个字足越了信纸三行竖线,他不由弯起眼睛。
戚寸心正在默默措辞,却听身后一声轻笑,她有点窘迫,一下挡住,回头瞪他,“你笑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谢缈却问。
“我打算给柳公子写一封信,告诉他我们不合适。”戚寸心说着,但转身低眼打量起自己写的字,越看越丑。
“你一定会写字吧?”她又转头望向他,“你可以帮我写吗?”
他一点儿也不像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寻常人家的生活常识他是半点儿不知道,许多琐事他都不会,但行走坐卧却总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端方姿态,这绝非是小门小户里能教养出来的。
也许,他是家道中落,才从南黎流落至此?戚寸心想着。
“你要是帮我写,我今晚就请你吃八宝肉。”她站起身来,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缈缈,八宝肉可好吃了,我很难得才吃一回,你不吃要后悔的!”
戚寸心笃定谢缈会写字,却未料他不但会写,且字写得极好,一笔一划,尽是清峻风骨,十分赏心悦目。
谢缈依她的话字字写下,回头却见她正望着纸上的字痕。
“缈缈,你的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她的语气里还透着些艳羡。
紧接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又铺上一张纸,满怀期盼似的问,“你可以教教我吗?”
少年被她的夸赞弄得有些微怔,
而她那样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少年捏着笔的指节微松,他侧过脸,稍稍错开她的视线。
他眼睫眨了一下,
唇畔带了点笑意,却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戚寸心没想到他这样果断地拒绝。
廊外的阳光炽盛,蝉声交织在树荫里,少年却在这般强烈的光线里瞧见不知何时吹落在她发髻间的凝碧叶片。
他朝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摘下那片叶子,复而垂眼看她,“手疼。”
距离也许有些近了,
戚寸心甚至隐约嗅到他身上的淡香。
也许是午后的日光太厉害,她的脸颊忽然变得有些热,睫毛抖了两下,她匆匆将目光从他那样一张无暇的面容移开,嘟囔了声,“娇气鬼。”
“既然手疼,那你为什么还肯替我写信?”她看了眼他涂了药膏的手背。
“因为你好像很想吃八宝肉。”
少年眼睛弯弯的像月亮,声音清泠如涧泉。
戚寸心愣愣地看着他。
他对八宝肉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反是看出了她的馋虫。
若是自己买来吃,她平日里定是舍不得的,这回请他替自己写信,答谢他一顿八宝肉,她想着自己应该也能吃上一点。
她闹了个脸红。
却不知是为被戳中心事而羞恼,还是别的。
第7章
老槐树下小摊儿的主人将松子和核桃仁敲碎,揉入加了冰糖屑和猪油的面里,那面团雪白雪白的,揉的时候加了融化的奶酥,在锅里煎烤着,煎得两面金黄了,才往上头洒了把芝麻。
粗布麻衣的少年和穿着藕色袄衫的姑娘守在摊前,直愣愣地瞧着锅里的烧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老头抬头瞧了一眼他们两个,乐呵呵地把两个刚出锅的烧饼递给他们,烧饼烫得很,他们两个接过去就被烫得鼓起脸颊吹手指。
但到底谁也没撒手,反倒忙不迭地先咬上一口。
“戚寸心付钱!”少年咋咋呼呼的。
戚寸心咬着烧饼,一只手抽空掏了出几文钱来扔进摊子上的盒子里。
“小九,他怎么还不来?”
戚寸心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一边吃着烧饼,一边朝那学堂的前门张望着。
“都这个时候了,按理说他早该来了。”
小九也觉得奇怪,皱着眉嘟囔了声,“难道他生病了?”
“你们这是找谁啊?”
老头擦拭着摊子上的油渍,听到他们两个说的话,便侧过头来问了声。
“爷爷,我们找柳公子,”
小九自来熟得很,“就是在这儿教小孩儿念书的柳希文,柳公子,您认得他吗?”
“那你们可来得不巧。”
老头听见这么个名儿,便道,“他啊,昨儿将学堂里的一个娃儿打得进了医馆了,以后他都不来了。”
“啊?”
戚寸心瞪圆眼睛,烧饼差点掉了。
“先生教训顽劣的学生,这本不为过,但他昨儿好像打得狠了些,他们家里头还赔了些钱给人家。”老头常在这儿摆摊,不少孩童下学便要在他这儿买烧饼吃,他也是听那些来接自家孩子的妇孺说的。
“……这把学生打得都进医馆了,这还脾气温和?”小九又咬了一口烧饼,看向坐在身边的戚寸心。
“是我姑母说的。”戚寸心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还是小九飞快地吃光了烧饼,站起来拍拍屁股,说,“你姑母还说他人长得周正,那我们何不瞧瞧去?”
戚寸心记得戚氏说过,柳家的潮云酒肆在城东的泗水街上,她与小九两个人找过去时,便见潮云酒肆里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这柳家也算好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小九只瞧了一眼酒肆里头的光景,便感叹了声。
戚寸心不搭理他,只犹豫了会儿,还是踏进了酒肆大门。
老板娘倚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拨弄着算盘,涂了脂粉的面容难掩老态,她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心情并不好,听了跑堂的几句话,她便眼睛一横,瞅着楼上的一道身影,她想发作却又忍了下来,只挥挥手打发了跑堂,对身边那穿着一身枯黄衣袍的中年男人道,“夫君,希文不吃不喝的,这可怎么好?你倒不如放了他回后院去,要他在这闹腾的地方念书,他又如何念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