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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知道她们为什么吸气,郭司空算是宫里点击率很高的名字,他本名郭山,是军机重臣、三朝元老,宗族门下弟子遍布朝堂,皇帝沉迷美色荒废朝政不干活许久了,朝中大事都便由郭司空定夺,甚至在民间被称为“郭半朝”,足可见其权势之煊赫。
如今荣王声势愈盛,眼看就要被封为太子,第一件事就是要从郭山手里把权柄抢回来,这次祭祀大典换主祭,大概就是荣王向郭司空发难。
林然心想,怪不得这些日子宫里气氛绷得那么紧,荣王脸色一天比一天便秘。这是权斗啊!这是风雨欲来呀!
——然而跟她没啥关系。
林然心态优秀,纯当八卦,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几个宫女脸色一变,齐齐噤声低头,她赶紧跟着低下头,随即听见一连串嘈杂的声音。
她微微抬眼,余光瞥见荣王大吼着怒气冲冲进殿门,刘姑姑和王大监小心侍奉在身边劝着什么,再后面一连串宫女太监匆匆追进去。
众人在外面等着,心头都有些惶惶,哪怕腿早就站麻了也不敢动一下。
好一会儿,翠玉带着几个宫女出来,面色如常,微微笑着对她们招招手:“进来吧。”
众人低头跟着翠玉走进殿内,殿内焚着极浓郁的龙涎香记,吸一口气喉咙都像要被堵住,再往里走,荣王面色阴鸷大刀阔斧坐在八仙桌旁,刘姑姑王大监侍奉左右。
林然她们跪成两排,林然娴熟地把水盆高举过头顶,旁边的宫女战战兢兢沾湿帕子、捧着香膏,膝行上前侍奉荣王擦脸。
荣王也没心思与女人调情,神情阴沉地一把扯过帕子,站在水盆前自己擦脸,边擦边怒声:“郭山那老贼,竟敢不服孤的决议!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刘姑姑殷殷在劝:“殿下息怒,郭司空门徒众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眼下临近祭祀,正是关键的时候,殿下万不能被他激怒,当徐徐图之。”
“正是如此!”王大监扬着尖利的声线献媚:“殿下莫与那老东西置气,他算个什么东西,秋后的蚂蚱嚣张一时,待您登基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两人如此在劝,但荣王脸色却丝毫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难看,眼中像有两团火在烧
他想到今天太极殿中郭山咄咄逼人、自己被逼得狼狈不堪的情状,一股冲天怒火涌上头顶——
“孤堂堂帝子,天潢贵胄,未来君主,竟要卑躬屈膝仰个老贼鼻息?!”
荣王蓦然大怒,猛地把帕子甩到水盆,一脚踹开过来服侍的宫女,那宫女一声凄厉惨叫,一口血喷出来,猝然往旁边歪倒——
林然老老实实举着盆,猝不及防被帕子甩了一脸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女人重重向旁边砸来
林然下意识想用肩膀顶住她,但荣王一怒之下用了大力,那宫女受力太重,林然没撑住劲儿,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往后倒,手里的盆彻底掀翻,一盆水兜头就泼了过来——
林然只好勉强扶住宫女,自己被一盆水泼了个扎扎实实!
“哗——”
这起末说来很长,实则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
王大监刘姑姑看见那两个毫无仪态跌坐在一起的宫女,下意识要找人把她们拖出去:“来人——”
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荣王满脸阴鸷地抬起头,正要把几个人都杀了泻火,突然愣住。
年轻的女人跌坐在那里,水线顺着松散的头发大颗成串滴下来,顺着领口、颈线,缓缓浸湿胸口的一片。
她很纤瘦,天生柔软的体态,可脊骨一根根凸起的线条,料拔得太过清劲。
她一手按在另一个宫女的后背,另只手抹了下脸,纤长的手指一根根从脸上离开,便露出一张白皙得惊人的面庞,淡色的嘴唇,细致的眉,黑而亮的眸,垂下的眼睫沾着一滴水珠。
她抬起眸,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太淡,轻而长的眼睫像湖面折射阳光一闪而逝的惊芒,又很快被垂落的眼睑遮下,沉入深垠的海,无声无息。
她眨了一下眼,那滴水珠倏然坠下。
她手按着宫女颤抖的后背,压着她和自己缓而平地重新跪下,额头触地,声音沙哑:“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殿内很久没有人说话。
翠玉低着头,唇角缓缓露出一抹笑。
好半响,刘姑姑缓缓吐出一口气,下意识转过头正与王大监对视,两人都看见彼此眼中惊疑之后,迅速蔓延开的喜色和惊疑——记
自己身边,竟就藏着这样的绝色?!
刘姑姑还记得林然,但之前每次见她都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怎么从未发现有如此风流的气度?
她正惊疑不定,却见荣王直勾勾盯着林然,眼珠一转,立刻跪下做惶恐之态:“殿下息怒!”王大监暗骂一声,也赶紧跪下。
众人齐刷刷惶恐匍匐在地:“请殿下息怒!”
这声音终于将荣王从愣怔中惊醒,他恍惚看着林然,她伏在地,乌发散落蜿蜒在背,让人抑制不住地想为她捞起来,又莫名恐怕失了分寸、像玷污了什么。
荣王心神一动,到底没有彻底色欲熏心,残存的几分理智,想到刚才惊鸿一瞥过她漠然的神色,那种凛冽的气势。
那一瞬,他甚至觉得她想杀了他。
那绝不是宫女能有的气势。
荣王又是惊疑怒火又是心痒难耐,心思转了几番。
林然许久才听见荣王出声,像是发够了脾气,声音缓和了许多,难得道:“罢了,今日放过尔等,刘尚宫王大监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林然和着众人一起道“是”,才扶着身边虚弱无力的宫女站起来,跟着一起缓缓退了出去。
等走出殿门,林然旁边的宫女骤然泄力、往地上软去。
“啊!”
周围的人慌忙散开,林然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撑着她才没有直接砸在地上。
宫女嘴角不停冒着血,靠在她腿上,用力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睛遍布着血丝,溢满了水。
林然记得,她是第一天那个被荣王赏赐了发簪的宫女,那时在屋里被大家羡慕着逢迎着,笑得得意极了。
“谢…谢…”
她说:“谢、谢你。”
“让开让开!”
“人在这儿呢,快抬走!”
“快把血擦干,不能留下一点污迹!”
几个太监粗暴把她从林然怀里架起来,放在一张草席上,林然按住草席:“会有人给她熬药吧,她是荣王宠爱的宫女,将来大有造化的。”
那太监一脸不耐:“没你的事儿!滚开!”
林然按着草席不动,静静看着他。
“当然。”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翠玉叹一口气:“别担心,我会叫人好好照顾她。”
林然看了看翠玉,点点头,这才松开手。
太监们看了看翠玉,收敛了脸上的不耐,小小行了一礼,这才放轻了手脚,抬着宫女走了。
翠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叹一口气,对林然说:“有时候我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幻境?一切都跟真的似的,七情六欲、人性冷暖,连这捧高踩低的样子,与我们沧澜界又哪里有一丝不同。”
林然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言不语。
翠玉打量着她神色,轻声说:“我看得出,道友是个心善的人,所以有些小人反而欺负你,正如这些太监并不把你的话当回事,非常时候,只能用非常法…只要道友愿意,你我齐心,早日找到出路,也可以多救几个这样无辜的女孩子,何乐而不为?”
林然转头看着她,能清晰看见她眼底隐于真诚之后的算计。
她看着心善,就很好利用吗?
利用就算了,但这做出来的记,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那就是绝对不行了。
林然摇头笑了一下:“刚才多谢你,只是我浑身湿透了,得先去换一件衣服,以后再说吧。”
她说着,不看翠玉有些勉强的脸色,转身走了。
林然没有换衣服,反正走着走着风就会把衣服吹干,她直接去了西苑。
她之前意外搞了两只小鸡仔,一直绑着藏在树上,打算让红尾巴给她遛鸡,正好这次拿过去。
推开院门,却看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气势强悍内敛,显然是此间难得的高手。
林然愣了一下,望了一眼院子,视线转移,透过空荡荡的窗户,望见屋内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嘴唇张合似在正说些什么,在他对面,隐约可见边角宽大石床上成纣的一片衣角。
听见推门声,那群护卫齐齐按住刀柄,看来的眼神凶悍至极:“谁?!”
林然站在门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鸡,和他们四目相对。
鸡“咯咯咯”叫。
林然:“……”
林然迟疑片刻,把鸡扔进院子,鸡扑腾着翅膀狂魔乱舞,她礼貌点头:“打扰了,其实我走错门了。”
——她扭头撒丫子就跑
“站住!别跑!!”
“抓住她!!”
第141章
——林然当然是没跑成的,大门在她面前“啪”就关上了,差点把她的鼻梁从‘凸’砸成’凹‘。
“…”林然悻悻转过身,以一种教科书式标准俘虏姿势举高双手。
林然觉得自己不是想跑,她是在认真地缓解气氛,但可惜没有人能get到她的可爱。
她很痛心。
郭司空的护卫还无情地把她的鸡抓了起来。
她更痛心了。
“不—”林然尔康手:“我的鸡——”
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按住刀柄围过来:“大人,此女当如何处置?”
隔着半开的破窗,郭司空转头看出来,见一个宫女装扮的年轻女子孤落落站在院中,眉头皱一下,随意抬一下袖子,示意他们处置干净。
护卫们会意,为首者抬手就要压住她肩膀把她拖出去,郭司空突然咦了声。
腐朽的木制榫卯缓缓发出拉长的尖鸣,半扇破了的窗纸被推开,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
妖主侧目而来,淡淡瞥着她,眼神和友善不太沾边。
“…我觉得这不全是我的问题。”
林然举高双手,深感冤枉:“你们光天化日商量坏事,至少应该把院子门锁上吧。”那她不就进不来了嘛。
妖主冷酷无情:“把你的鸡带走。”
林然:“我好老远带过来的…”
妖主根本懒得和她废话,望一眼窗外,又把窗户关上了。
郭司空神情很是惊讶,他又往林然这边看,这次仔细打量她片刻,挥了挥手:“放开她,任她吧。”
护卫们立刻收回手,退后几步,以为首的护卫长退得最快。
秋风高寒的天,他额头却细细密密一层冷汗,没人看见,袖子下他按着刀柄的手隐隐在抖。
刚才那个幼童,收回视线时,目光分明在他要按在这女子肩膀的手背掠过一瞬。
那是怎样的眼神?
那哪里是一个孩子——那哪里是一个人的眼神?!
看着面前这个纤弱秀美、悻悻摸着鼻子的年轻女人,护卫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万幸,万幸自己没有真的碰到她。
林然揉了揉鼻子,看着退开的护卫,又望一眼已经彻底关上的窗户,只好挽起袖子去抓她的鸡。
鸡扑腾翅膀满院子乱蹿,尖叫得像杀鸡一样,林然跟在后面追。
满院子人按着刀默默看她抓鸡。
场面一度蔚为壮观。
“嘎——”
林然终于抓住了鸡。
满院子的壮汉,居然没有一个人好心帮她抓一把,说实话,林然很心痛,她对这冷酷的世界很失望,但她不说。
她抬起袖子抹一把脸,深吸口气,对着护卫们沉稳点点头,沉稳提着鸡,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后院。
护卫们:“…”
后院比前面更空荡,满院子的荒草,靠南的位置立着一块墓碑,后面隆起的土堆覆满青草,可是墓碑却很干净,像是被经常擦拭。
林然把鸡绑好扔到地上,歪着头看了记看墓碑,去旁边木桶边翻出抹布来,就着桶里剩下的水沾湿,蹲坐在墓碑前慢慢擦拭。
墓碑已经很有年头了,碑文被侵蚀得斑驳,林然擦干净浮上的灰土,用手指沿着凹痕慢慢地摸,是“婉音”。
成纣的母亲不是宫中妃嫔,只是御乐坊的一个歌姬,林然这些日子在华阳宫听了很多消息,都说是当年宫廷宴席上她意外被醉酒后的皇帝宠幸怀了孩子,但不知为何,皇帝格外厌恶这对母子,并不曾册封反而直接打入这偏僻的西苑任他们自生自灭。
这许多年来,宫中美人如云、皇子公主无数,成纣母子从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母亲死了,成纣一个小孩子更是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到后来连饭都没人送,彻底被抛在脑后了。
“嘤嘤~”
墙角一团红通通的东西晃了晃,红尾巴嘤嘤叫着扑过来,分出两撮细毛手臂一样抱住她的腿腻歪。
林然不搭理它,任它唧唧歪歪一边骂妖主一边撒娇,把墓碑擦干净,把布扔回桶里,认真盯着两只惨叫的鸡仔。
鸡仔们惊恐看着她,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这叫得真是太瘦…肉真的太惨了……总之,林然到底没有忍心,把两只鸡仔松开,反手把绳子绑它们脚上,另一端栓红毛尾巴根上,语重心长:“以后它们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它们,遛弯喂饭,三餐不落,让它们快快长大。”
林然顿了顿,委婉道:“还有,记得千万别让你主人看见,否则你可能会和它们一起童年早逝,变成一道特色菜——比如铁锅鸡仔炖红烧秃尾巴。”
红尾巴:“…??”
红尾巴呆呆看着自己被拴住的尾巴根,反应过来,刚要尖叫,林然一把抱起它,然后以迅雷不及下载之势扔出去,大声说:“没听它们饿坏了,不要再浪费光阴了,快去给它们抓虫子!”
红尾巴:你大爷个仙人板板!!
林然坐在门槛,托腮看着红尾巴拖着两只鸡仔狼奔豕突,从怀里掏出一根黄瓜,慢悠悠地啃起来。
“咔嚓咔嚓——”
墓碑旁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
妖主看着墓碑。
他只比墓碑高一头,看起来小小一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然不紧不慢咔嚓啃黄瓜,院子里只有鸡飞尾巴跳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妖主慢悠悠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林然。
她坐在那里,衣服褶皱,像被水浸过,发尾也隐隐是湿的。
像一头掉进湖里的幼鹿。
妖主缓缓眯了眯眼。
他问:“你在想什么?”
林然瞅了他一眼,咔嚓咬一口黄瓜:“我在想黄瓜真好吃。”
妖主轻呵了一声。
林然托着腮神色散漫,像是在出神,妖主站在她身边,也不再出声,目光漫漫望向远山。
一人一妖一起发呆。
好半响,她突然像是自言自语:“我其实一直不太敢去插手什么,我很怕因为我的插手,事情会变得更糟,我见过很多这种事。”
妖主半阖起眼,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曾单纯以为我只需要推一些小石头,小心改变一点点事,就可以救他们。”林然笑了一下:“后来才发现,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一颗棋子,该怎么去救另一些棋子?又怎么去救活这一满盘棋?
唯一30340记;方法,只有,从棋子变成棋手,一往无前、孤注一掷,彻底掀翻这盘旧棋。
林然把最后一节黄瓜塞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到妖主面前。
妖主睁开眼,冰冷的血瞳清晰倒映着她的脸。
林然看着这个不及腰高的瘦弱幼童,他穿着不合身的臃肿棉袍,脸颊瘦削,肤色苍白,头发还没有变成雪一样的白,而是营养不良的枯黄的黑色。
谁能想象呢,即使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看着他,谁又能想象,这是未来翻云覆雨不可一世的妖域霸主。
所以啊,谁容易呢,都不容易。
林然抬起手,轻轻压平他翻起来的领口。
妖主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
林然给他把衣服整理好了,挽起袖子,把手腕递到他嘴边。
“我估计得有一阵不能来了。”林然笑:“喝吧,你可得好好活着,我将来还需要你呢。”
她的语气坦荡得过分,连说着利用,都像在说阳光真好。
妖主难得有点想知道,江无涯是怎么把弟子养成这个模样。
细长的指尖捏住女人的手腕,有点长的指甲陷进雪白的肉,陷出一个深深的凹痕,一根接一根,当五指都掐住,就像某种奇特又可怖的笼锁,锁住她的手腕。
他低下头,冰冷的嘴唇贴住她手腕,雪白的皮肤,牙齿一点点撕开细细的青色血管。
林然只觉得手腕一凉,麻木感后知后觉传来。
妖主吸血不疼,她现在没有修为,也感觉不到自己修为有没有进步,只好百无聊赖往四周看。
东看看西看看,南看看北看看,东西看看南北看看……林然终于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你当吃自助餐呢?!”
妖主不紧不慢把血舔干净,手上才松开。
他每次这么搞林然都有一种被蛇信舔了的头皮发凉感,疯长鸡皮疙瘩,赶紧把手抽回来,在原地蹦哒了两下才缓解,心有余悸:“我这边吃完饭不用舔碗,下次不用了谢谢。”
妖主置若罔闻,又慢条斯理把自己嘴唇上的血舔干净,舔得干干净净。
林然:“…”
她真的很想糊他一脸。
林然把骂骂咧咧咽回肚子里,扭头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从地里拔两根黄瓜。
至于刚才那位郭司空的事儿,她根本没问,妖主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这么大把年纪了总不可能还被坑,他坑死别人还差不多。
妖主看着林然走远,转头又看向墓碑。
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石壁柔润反射着清亮的日光。
妖主看了很久。
红尾巴拽着两只鸡怯怯跑过来,鸡仔吓得颤颤巍巍,发出软糯的小小唧声。
妖主侧一眼鸡仔,又看向红尾巴。
红尾巴哆嗦一下,又马上挺胸昂头,拖着鸡仔来回跑两圈,迎风摇曳,得瑟得很。
它已经被她委以重任了!是不一样的尾巴啦!
妖主笑了一下。
他望眼天色,打一个哈欠儿,懒洋洋回屋去了。
今天确是阳光很好。
——
王都。
落日的余晖记顺着连绵的朱楼飞檐,洒落在长长街面青石板上,行人摩肩擦踵,在这寒意日益逼近的深秋,叫卖声吆喝声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喧嚣的网,笼罩住这座繁华的都城。
一行粗布短打游侠装扮的人,戴着厚实的斗笠,步履匆匆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无声无息钻进巷角。
穿过人来人往的主街,走进一条颇为幽僻的旧巷子,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身后的喧嚣隔绝。
一行人停住脚,仰头看去,他们正对着一座临街的三层翘角小楼,灰色的屋檐缺了角,青色墙面爬满青苔藤蔓,布满灰尘的木质匾额上刻着中规中矩的三个字——
“…福临楼。”一个身材精瘦神态阴骘的老者粗哑出声:“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为首的人扯下斗笠,露出一张粗硬的中年男人面容,他环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如今被困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鱼龙混杂,诸宗诸派之中,唯有北辰法宗独占鳌头,来寻他们是最合适的!”
身后有人啧了一声:“所有人来这幻境都低着头做人,唯有北辰法宗,公然以此为据点收拢弟子联络各方势力,当真好大的气派,”
“三山的底气,当然高人一等。”精瘦老者冷哼一声:“但这幽冥幻境可不是沧澜界,就算是名门大宗,也未必不会马失前蹄。”
“孙道友传出来的消息太过重大,我们一群散修,无名无姓,何必提着脑袋去做那卖命的买卖。”中年汉子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三山作为正道魁首,肩负重任,自该一力当之。”
众人对视一眼,中年汉子大步跨进门槛。
大堂里摆着大大小小二十来张桌子,只有两三张坐了人,几个偷闲的店小二聚在窗边吃花生米,一个桃李之年的少女站在柜台后,正在认真地算账。
乍一看就是个很正常的酒楼。
中年汉子心头有些疑惑,大步走向柜台,靠近了就看见那少女笔直站在柜台前,炯炯盯着账本,目光一眨不眨,手指在算盘挥斥方遒,算珠噼里啪啦,顷刻间打出道道残影。
很认真、很正经、很专业!
“——所以你算出来没?!”
柜台前的客人猛一拍桌子,咆哮:“都他妈打了一盏茶了!老子都比你打得好!这样的都能当账房先生?你们掌柜是瞎了狗眼吧?!”
中年汉子:“…?”
少女手一顿,惊喜抬起头:“客人,你是说要帮我打算盘吗?”
“…”客人被生生噎住,怒吼:“谁要帮你打算盘!你是店家我是店家?老子是在骂你!!”
少女失望地哦了一声,在客人夹带脏字的连声催促中,慢吞吞把算盘拿开,顺手从旁边抽出一把筷子,认真对着账本算:“酱烧鸭一盘,16文,红烧鸡蛋一份,5文,再加上三碗粟米饭就是…”
她放出16根筷子,又放上5根。
客人:“……”
“应该是…23文?”少女迟疑地抬起头,慢吞吞说:“其实我是炼丹的,算术不太好,如果客人你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再算——”
客人把钱袋糊在她脸上,扭头就走。
中年汉子:“…?记?”
少女把钱袋拿下来,仔细一枚枚数完,冲着客人后背挥手:“欢迎下次光临~”
客人正要跨门槛,差点摔个趔趄。
“——老子再他妈来你家老子就是傻逼!!”
“客人太暴躁啦,吃个饭为什么还要骂自己呢,也太想不开了吧…”
少女嘟囔着抠了抠耳朵,这才扭过头,看着中年汉子一行人,上下打量一下。
她年纪看着不大,天生一张白嫩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又圆又大,眉宇间一股没睡醒的困意。
“北辰法宗,阮双双。”说话时,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儿:“各宗各派,倒不曾见过诸位。”
中年汉子等人同时一凛。
他们还没有表明任何身份,可只是一眼,这女子竟然就看出他们都是散修!
如果只是因为不曾在各宗派中见过,就如此认定,那么她又究竟见过认得多少宗派的人?
这未免细思极恐!
中年汉子几人眼神变了变,刚才来时的信心,瞬时被打了个折扣。
“…道友好眼力,不愧是法宗名门之后。”
铁炎勉力一笑,很快调整过来,抱拳震声道:“某姓铁,单字一个炎,我等皆是散修,进入幻境后机缘巧合凑在一起,听闻贵宗广召门徒,我等特意赶来拜见。”
“铁道友有心了。”阮双双点了点头:“但坊间谣言尽是夸大,我们宗门长老怎么可能出来,是师姐带我们进来历练,更谈不上什么广召门徒,只是谁也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里,把同门聚在一起照应照应罢了。”
“你看。”说着她指向窗边那群吃完花生开始嗑瓜子的店小二:“就他们这样的…”
一个弟子感觉到,昂起脑袋来,随意看了看铁炎一行人,就朝她开心挥手:“阮师姐瓜子你吃不吃?快来加入我们~”
“不吃,不要。”阮双双回完他,冷静转过头来对铁炎说:“…就他们这样的脑子,要是不把他们聚起来,一定会饿死在外边的。”
铁炎一行人:“…”
“…咳咳!无论传言,我等却是有要事请见。”铁炎狠狠咳嗽了几声,重新把话题扭过来,正色道:“我有一个道友之前进了宫,如今传出个极重要的消息,事关我等能否离开幻境,同为沧澜修士,如今万刃剑阁寻不到人,玄天宗没听说消息,诸多同道群龙无首,唯有法宗能力挽狂澜,请让我们面见贵宗主事人,一一详细告知,早做决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