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一咬牙,把红尾巴拽起来卷巴卷巴塞进胸口,背起包袱沿着小路撒丫子就往西苑跑。
这条路林然晚上走过很多次,但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有两次差点被巡视的禁卫发现,好在躲了过去,等跑过深密的草丛,红尾巴从她胸前探出来,嘤嘤叫着给她指方向。
它指得不是成纣那小院子,而是更后面整座宫廷连通的远山。
林然听宫女们说过,皇宫后面连着万里群山,连绵环绕过整座王都,山中四季无常、妖兽无数,是妖族大能偶尔降世时围猎嬉戏的地方,而对于人族来说,就是十死无生的禁地,即使是巡视宫廷的禁卫也不会往那边走。
所以林然站在这望不尽的山原门口的时候,真的很想把妖主打死。
天一:“那你就别管他了。”
林然摇了摇头,把包袱丢到地上,慢慢从怀里拔出风竹剑:“不,他还不能死。”
妖主不能死在现在,更不能死在这里。
清冽的剑光一闪,折射出阴影中某些贪婪而嗜血的窥视兽瞳。
林然冲了进去。
奔跑在绿意盎然的平原,眨眼扑来漫天的黄沙,太阳突然变得很大很大,炙热的阳光瞬间将满地青绿晒得焦黑,而仅仅跑过一个山丘,瓢泼大雨就将人淋成个落汤鸡。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只从阴影处扑来的妖兽,林然已经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她感觉手臂很沉,握着风竹剑的手开始不自觉的筋挛,使出来的剑招力道不稳,上一剑在洞穿那头石岩巨蟒的七寸时差点就震破自己的虎口。
“你得停下了。”天一皱眉对她说:“希望你还记着自己身上刻着什么东西,你总不想现在就死在这儿,让一切功亏一篑。”
林然甩了下手腕,正要说话,眼神突然凝住。
一头庞大的不知是狮还是虎的妖兽重重砸在她面前,溅起瓢泼的雨水,砸在她脸上。
林记然手摸到脸上,摸到粘稠的冰凉的液体,她摊开手指,在昏暗的天色中,看见刺目的鲜红。
是血。
林然往脚下看,看见深浓的血水漫过鞋底,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溪流,沿着高坡泊泊往下涌去。
雨越发大了。
林然缓缓往前走,越过小丘,视线豁然开朗。
她站在小丘上,俯瞰万丈开阔平原,数不尽的尸体。
坍塌的巨兽,撕扯开的血肉、迸溅的白骨,浓到发黑的血仿佛无穷无尽,漫过她的鞋、漫过她脚踝。
林然恍惚看见滔天的血海,巨浪翻涌,魑魅咆哮,那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几乎要将人溺死在这片血海里。
“嘤嘤——”
“嘤嘤嘤!”
尖细的着急的叫声在前面响起,林然抬眼望去,望见前面一片小坡,红尾巴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蹦蹦跳跳。
幼童安静躺在那里,闭着眼,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破碎黑袍遮不住瘦弱嶙峋的躯体,幕天席地,大雨倾盆,伏地千里的尸山,流淌的血河,昏暗的天幕下,他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像一场盛大而凄尖的落幕。
林然顿了顿,慢慢走过去,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望着他。
妖主淌在血水里,满身血污,在冲天的腥气中,气息几不可闻,仿佛一个死人。
红尾巴在她身边乱窜,一会儿指着他乱叫,一会儿勾勾她衣摆。
林然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是弯下腰,把他背起来。
红尾巴开心地蹦了两下,尾巴尖一卷,可自觉地卷到她手腕,因为太长了,卷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个非主流毛绒臂环。
林然:…
妖主浑身已经被雨水打透了,湿粘的不知道是水还是血的液体淌下来,很快阴湿了她后背,林然把他胳膊环住自己脖子,手从后面扶住他的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天色太昏暗,地上全是血,林然看不清路,也并不想一路圆润地滚下山,所以走得很谨慎,慢慢地往前走。
脖颈环着的手臂动了一下,缓缓收紧。
林然仿佛听见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因为太低了,周围雨声太大,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醒了。”
冰冷的脸贴过来,贴着她的脖颈,像柔软的蛇,细密冰凉的鳞片一寸寸刮过。
他浑身都是冰的,唯有那一点点热气,从他轻轻贴着她颈侧的嘴唇里吐出来。
“如果你敢咬我的血。”林然说:“我就把你脑袋按进泥里,说到做到。”
妖主的语气很平静:“你来救我。”
林然冷漠脸:“是啊,所以你会对我感激涕淋、知恩图报的对吧。”
对才有鬼!他俩心知肚明,他成纣是什么样的人,六亲不认杀人屠城的真暴君,踩着累累白骨的妖域之主,别说知恩图报,他重伤后不反咬她一口,不把她吸干来恢复伤势,她都要感激涕淋了。

妖主慢慢睁开眼,血红的、仿佛水洗似剔透冰冷的眼珠盯着她,半响,忽然笑了一下。
她总有种天真的愚蠢,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从当年金都费尽心机保住那个桀骜的少年,到今天趟着一地血气喘吁吁跑来这里把他背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天底下,多的是冷酷、决断和残忍,但尸山血海里,也该容得下一点赤诚柔软的心肠。
妖主说:“我要喝你的血。”
林然想把他摔地上。
她大声:“你喝屁去吧!”
“我的力量失衡了。”他冷漠说:“我需要你的血。”
林然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荡这么理直气壮,简直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啦!
她当作没听见,气哼哼往前走,妖主也不再说话,脸颊贴着她的颈窝,像只吸猫薄荷的大猫,仿佛这样就能隔着皮肤闻到里面新鲜涌动的血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吸得太沉迷了,真是一点声不吭,林然就这么背了他一路,要不是还隐约感觉到他的鼻息,她都以为他已经狗带了。
说实话,林然也没什么动手的力气了,幸好路上的妖兽被他搞死了太多,其他剩下的也都被吓得跑远,林然出来这一路倒没怎么遇上麻烦,走出后山,她看到自己之前扔在这里的包袱,才松一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
林然两只手都要托着妖主,没有手了,正琢磨着能不能一路把包袱踢回去,就看见自己手臂搭车的红尾巴。
啊哈。
林然在尖叫的嘤嘤声中把装死的红尾巴拆了两圈出来,勾住包袱的系带,低头对红尾巴说:“反正你主人尾巴将来那么多,少一条也没什么,这个包袱今天要是不能完好回去,你也不需要回去了,所以该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红尾巴:“ovo”
红尾巴:“!!!”
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居然虐待童尾!你不是人!!
——
林然平心静气往前走,背着一个人肉包袱,拖着一个真包袱,顺利回到小院子。
一推门,就看见灰扑扑的水井,漏风的窗户和歪了一半的门板,再一扭头,院子里是她绿油油的菜地,
林然感动到落泪。
她的菜,好绿。
她,好饿
——她一晚上没吃饭了!
林然很想薅起一根小黄瓜就啃,但不行,她得先解决背后这个快没气的人肉包袱。
林然快步进了屋,直奔内室那张石床,把妖主放在床上。
身后,红尾巴艰难拖着包袱回来,愤愤把包袱踹到角落,像条大型毛毛虫一扭一扭爬上床,委委屈屈蜷在床角。
林然暂时没空管它,她探了一下妖主的鼻息,轻轻推他。
“醒醒醒醒,到家啦!”
妖主闭着眼,面白如雪,看着是个快不行的样子。
“你别是要不行了吧…你要是不行了…”
林然很忧心,试探说:“…要不我打你一巴掌试试?”
天一:“…”
天一:“你不如倒杯水,泼他脸记上。”
林然:“哇,有道理!”
天一:“…”妈的,心肌梗塞。
妖主恹恹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倦极了似的侧卧下去,头枕着手臂,散落的头发遮住尖尖下巴。
林然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很茫然:“不是,你就打算这么睡了?”
妖主眼皮半开半阖,上半身微微蜷着,侧过半张脸来,眼睑狭长,嘴唇薄得没血色,像林然曾见过的在烟馆里吞云吐雾了几十年的的大烟鬼,有种颓倦又糜烂的漠然。
林然忍不住:“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妖主半眯着眼看她,好半响,懒懒侧过一点脸,不咸不淡:“不会死。”
“什么?”
林然睁大眼睛,忍不住抠一下耳朵,惊奇道:“天啊,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对话时候,你居然正常回答我的问题!”
太不可思议了,往常每次她和他说话,他都跟个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蛇精病,要么一声不吭,要么杀气腾腾一个东西甩过来要她物理闭嘴,要么就直接自说自话,完全把她当空气。
“你居然也会说人话?!”
林然发出大为震撼的声音,然后眼神大亮,期待说:“所以救命之恩真的有用是吗?妖主陛下,那您考虑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比如发现她这么真善美大为感动,对她一见钟情,或者被她身上的母性光环感动,被伟大的爱情或者亲情改造成五好青年,以后都听她的话她指东他不搞西她向南他不撕北…
妖主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如果你想死在我的手上。”
妖主说:“我可以让你死得很美。”
“哈哈我就说同甘共苦果然有用那可真是太棒——”
“……”
林然盯着他:“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妖主意味不明看了看她,闭上眼,慢条斯理翻了个身,半蜷着身子,只对她露出个黑黢黢的后脑勺。
林然:“…”
林然把包袱拽过来,一把糊在他身上。


第139章
林然一包袱把妖主糊在床上。
然后扭头就跑出去了。
屋里一片死寂。
红尾巴整个尾僵成一根木头,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抑制不住发起抖来,缓缓地瑟缩着往后退。
妖主把脸上的棉衣扯下来,淡淡看一眼尾巴,尾巴瞬间僵住,一声嘤都不敢,尾巴尖惊恐地垂到地上。
妖主收回视线,慢慢把身上血污的衣服褪去,就着旁边水盆剩下的水擦拭身上厚厚的血痂。
浓到发黑的血痂堆在水盆里,缓缓融化成血水,露出苍白细致的肌理。
林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估计妖主已经冷静下来不打算和她同归于尽了,啃着小黄瓜进了屋。
一进去,林然正看见妖主在给自己套棉衣。
这个棉衣是大人的款式,成纣一个不及人腰高的小孩穿上,说实话,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但没办法,宫里可没什么小孩子,她找来一套小孩的衣服就太引人注意了,不过妖主就这么自然地穿上了,这么能屈能伸,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在这里遇见妖主之前,林然一直觉得他这种暴君应该奢靡享受很不好搞,但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条件的时候,也是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没抱怨过一句的,除了性格太残暴之外,意外地还是挺好养的。
妖主对于啃着黄瓜、溜溜达达进来的林然,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套他的袖子。
他裤腿太长了,脚踩着好长一截,让林然想起她曾经穿越照顾过的幼儿园熊孩子,她看得很变扭,啃着黄瓜弯腰扯下来一段,拍拍他的腿:“抬腿啦。”
妖主顿了一下,抬起腿,林然把剩下的一点卷到他脚踝,只露出瘦瘦薄薄带着淤青的脚掌。
上半身衣服也好说,袖子截一截就行,就是裤子腰身太肥了,老往下出溜,林然把截下来的裤腿撕成细细一长条,给他勒在腰上。
妖主大概也是第一次穿这么非主流的衣服,林然给他勒腰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后颈凉凉的。
不知道在妖主心里已经拧断她几次脖子了,嘎嘎。
“好啦!”
林然用力一勒紧腰带,勒得妖主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林然快乐地说:“吃小黄瓜吗,很脆哦。”
红尾巴惊恐看着她,不理解她怎么能在死亡边缘这么放荡不羁大鹏展翅?!
妖主懒得理她,伸了伸袖子确定衣服不会掉下来,侧卧回床上蜷进棉被里,棉被拱起小小一团,像只蚕宝宝。
林然手欠地戳了戳,才收回手。
刚才她给他套衣服时观察过,他身上的血都擦干净后,居然根本没什么伤口,那些淤青斑紫,过几天就自然会好。
就是他气息躁动得太厉害,那种抑制不住散发出的凶戾腥气刺得人浑身难受,看来他身体内部确实出了问题。
“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回去,你要是饿了,就直接去菜地里拔小白菜吃,水在井里,你记得自己打,要是不会打,就直接跳进去喝。”
林然看了看不知为何瑟缩在床脚的红尾巴:“你有事就叫它来找我。”
妖主自不会回答她,林然捋了一把红尾巴的毛,在屋里转了一圈,看没什么需要管记30340;,转身快步走了。
妖主睁开眼。
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甜,带着一缕极淡极淡的血脂腥气。
他慢慢从棉被中探出来,猩红的眸子一点点移动,看清床边桌子上放着一个破了口的小碗。
妖主看了一会儿,坐起来,倚靠着床头,伸手把碗拿过来,粗胚碗里是一汪澄清的红,剔透像融化了的血玉。
妖主抬起一根手指,伸进血水里搅动,微黏清亮的液体黏在他苍白手指,晃出一点点弧光,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住,丰腴的元气顺着喉管柔软流淌。
红尾巴看着妖主莫名笑了一下,那笑让它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
它瑟瑟匍匐贴着床面,一声不敢出。
妖主笑过,又慢慢恢复面无表情,眼睑半睁半阖。
他吐出手指,举着碗一饮而尽。
……
林然悄咪往回走。
头顶的黑幕已经变得很薄,天边隐隐出现一丝曦光,林然必须尽快回到她的屋子,脱了外衣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在大家都醒来的时候也装作起床的样子…
推开门,院子里一片安静,林然刚要往屋走,角落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道友。”
林然顿住,转过身向她看去,月色散开,露出年轻女人清秀的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果然是同道。”翠玉笑着说:“早上就想和道友认识,道友却先走了,我看晚上道友不在,想着不知有什么事如果能有我帮衬的能帮衬一把,特意在这里等着。”
她言笑晏晏,说话和声细语,显得诚恳又值得信赖,很惹人好感,怪不得能一来就成为刘姑姑信任的心腹。
林然也很领情,点头:“好的,谢谢。”
翠玉:“…”
就没了?
你不应该面露感激吗?不应该顺势解释一下自己晚上干嘛去了吗?
翠玉试探:“道友的事情做完了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们都是…理应精诚合作。”
林然继续点头:“好的,做完了,谢谢。”
翠玉:“…”
翠玉脸色有一瞬僵硬,探究地看着林然,林然回以真诚的目光。
翠玉一时居然分不清她是真傻假傻
——毕竟这些日子观察来看的确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翠玉心思转了转,决定说得更清楚些。
“我知道道友对我有戒心,但我对道友并无恶意,只是在宫里我们孤立无援,自然该守望相助、精诚合作,若是道友不信,我愿意表示诚意。”
翠玉转而说:“道友想必也发现这个幻境的特殊之处,之前我们进入的幻境,无论险恶程度,都有明确的线索指引我们该如何突破,但我与同伴在这里已经待了数年之久,始终没有找到突破的线索。”
“这个人族王国很是古怪,说凡人不是凡人,说修士不是修士,流通的不是灵气,而是妖族的妖气,我们这些修士都是以自己的身体进来,却丝毫没有修为,孱弱与凡人无异,不可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我们琢磨许久,认为突破的线索在王廷中,或许就在如今风头正盛的华阳宫中,为此我同伴记在外面接应、联系其他的修士,而我自卖自身进宫,只为接近荣王。”
林然认真听着。
她是知道这个幻境八成是妖主搞的,但对于不认识妖主的人来说,一头雾水在这里转,的确很大可能将目标对准看似风头更盛主角配置的荣王。
但林然没办法把妖主的事告诉翠玉。
妖主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即使林然自己也看不太透他。
妖主从不担心她将他的存在告诉别人,林然也的确没打算告诉别人,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对那位如今看似变成个孱弱幼童的妖域之主,无论多少人任何人试图阻挠他,死得一定不会是妖主。
她们在维持着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像万钧之力悬于一线刀尖,没有人能承受那山崩的力量,所以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还会不惜代价掩护、维护妖主,只为那崩泄的洪流不至于将所有人卷入血海。
所以林然点点头:“嗯,那你成功了,恭喜你。”
…翠玉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活到现在的,真的不会被人打死吗?!
翠玉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们都认为,突破的契机很可能在荣王身上,即使不在,借助荣王的权势我们也可以号令天下,借天下之力寻找突破,所以我们必须得到荣王的信任。”
林然洗耳恭听。
“荣王性贪婪,好美色,昏庸自负,哪怕最信赖的心腹臣子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奴仆,但是美人,每次新得来的爱宠美人,反而会短时间得到盛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极过分的要求,荣王为了脸面也会同意…”
林然好像听明白了,迟疑说:“所以…你打算去色诱?”
这牺牲有点大啊。
翠玉却苦笑一声:“我有自知之明,相貌平平,哪里能色诱得了荣王…”
翠玉看着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看着林然,林然看着她,空气一时寂静。
林然:“…”
林然:“???”
“等一下。”林然呆呆指着自己:“你、你不会是想让我去?!
天一震惊:“天啊!”
林然震惊:“天啊!”
天一震惊:“她瞎了吗?!”
林然:“她瞎——啊呸!”
林然反应过来,大声:“你说谁瞎了?你什么意思?你是瞧不起谁?!”
“我就那么一说。”天一不耐烦:“别和我扯淡了,你赶快跟她说清楚!色诱是不可能色诱的!你这么大年纪荷尔蒙都不分泌了还整什么有的没的!告诉她不行!你绝不能晚节不保!”
“…”林然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天一一个劲儿催她,她只好先把这茬儿放下,对翠玉诚恳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看看我这张脸,荣王他洗脸的…洗脚的丫头都比我好看,你这属实是病急乱投医。”
翠玉看着林然诚恳的样子,半响却笑了:“道友太自谦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讲三分容貌、七分气度,道友这样的气度,莫说一个荣王,怎么不能倾倒天下?”
林然是不知道她怎么从自己每天端盆的苟样看出气度来。
只能说场面人,说瞎话确实不记眨眼。
林然被夸得手脚蜷缩,脚趾尬得快扣出一座万刃剑阁,硬着头皮说:“你再怎么夸我,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我是不同意的。”
翠玉着急说:“道友,也并不是让你来真的,你只需要吊着他,我的同伴也在宫外聚集人手,等寻到突破的契机,我们一走了之,荣王一介又能奈我等如何?”
林然还是摇头。
说是这么说,人哪儿就那么好吊?那些海王的脚踏几条船的养备胎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才,她也不是没见过,她连人家车尾气都追不上——也别说什么占不占便宜,在找到契机之前,她和荣王八成就得凉一个,那更是完蛋。
看林然一再坚定拒绝,翠玉脸上的笑容收敛:“道友…”
“天快亮了,我得赶快回去。”
林然在她又要开口之前突然说:“荣王这个人这些日子你我也不是不知道,暴虐凶狠刚愎自用,即使我们是修士,现在没有修为也只是任人宰割,和其他宫女没什么不同,华阳宫已经推出来过多少具尸体,让谁去接触他,都只是把人往火海推,得不偿失,不如想其他出路。”
言罢,林然不看翠玉骤然难看的脸色,转身直接进了屋。
翠玉盯着林然的背影,缓缓咬住牙。
她已经观察这个女人很久了,比起其他宫女想方设法吸引荣王的注意,这个叫“小怜”的宫女安静得格格不入。
从来不冒头、不怎么说话、不出任何风头,哪怕在离荣王咫尺的距离也只老老实实头也不抬端着盆,吃饭、睡觉、做事,每一个动作都安安静静、泯然于世。
但翠玉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说话半真半假,有句话却没骗人——有些人的气质是藏不住的。
翠玉敢肯定,这个女人、这个修士一定身世实力不凡,普通的宗门势力,绝对养不出那样宠辱不惊的清淡风度。
翠玉本不想得罪林然、还想努力与之交好的,但她实在需要一个人帮忙吸引荣王的注意;以前她试过引诱别的美貌的宫女去勾引荣王,但那些蠢货在成为荣王宠妃不久后要么很快就失了宠、要么就死在别人手里,实在是没用!
但翠玉觉得,如果是这个女人,她们齐心协力,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可她却不同意!
翠玉想起刚才林然平淡的目光,脸感觉火辣辣的,有种被人照脸扇了一巴掌的强烈不适。
这个贱人,在居高临下瞧谁不起?!
既然敬酒不吃…
翠玉眼神闪烁,又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下了决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心狠。


第140章
自从那一晚后,翠玉没再单独找过她,平日偶尔见到也都是笑意盈盈,林然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她的日子又恢复波澜不惊,白天给荣王端水盆,下班混吃混喝听八卦,偶尔晚上有空了就去妖主那里打秋风、顺便监督他有没有搞事,日子过得愉快且充实。
不过快乐是她的,宫里的氛围倒是日益紧张。
华阳宫外,宫女们端着东西列队等着,禁卫来来往往,太监总管领着一队小伙者急匆匆朝着太极殿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林然照例站在最后面,正端着盆发呆,就听前面两个宫女小声说:“荣王殿下还没回来。”
“是啊,这些日子殿下回得越来越晚了。”
“刚才王大监领着人去太极殿了,殿下怕是又被留在太极殿和郭司空他们起了争执。”
林然头顶一根软趴趴的天线biu支起来
有八卦!
林然脚步不动声色往前蹭了蹭,悄悄竖起耳朵。
“又是关于祭祀大典的事?”
“还能是什么,今年祭坛震动了那么多次,前所未有的事!朝里朝外吵成了一团,有说圣祖显灵的,又有说是预示大难的…”
“可不是,我还听说王都内外近来又冒出来许多不知打哪儿来的游侠,惹出许多祸事来,京兆府都忙得管不过来,乌泱泱乱成一锅粥。”
“前些日子后山不是也出事了?禁卫军奉旨进山,却看见满山的妖兽都死个干净!说是到处都是尸体,小山大的妖兽,血肉硬是被生生抽干,只剩下皮毛和骨头,连绵几座山,平日有进无出的,如今竟空得连声音都没有,骇死人了!”
“今年怎么这么多事,别是真要出什么大祸事了?!”
“荣王殿下不是正准备祭祀,祭祀后一切便会好吧!”
“你们知道什么。”
前面一个宫女听见,忍不住回过头来,小声说:“我听刘姑姑与翠玉姐姐说话,荣王殿下与郭司空不睦,今天祭祀硬要削了郭司空的主祭身份,换上陈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