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接过药方,迅速扫了一眼,点头:“一日六顿,我记得了,我会按着方子每日监督林师妹喝。”
“…”林然被吓得不小心打了个小嗝。
“这图纹先放下,我再回去查书。”
“化为器灵已成定局,是不可逆,这些药是控制她体内灵气稳定运转的,也有增强体质精魄之效,免得她还没彻底成器灵,就已经被神书榨干了。”
江无涯不在这里,熙生白就把明镜尊者当监护人,直接对明镜说:“神书还算稳定,她的性命无忧,但想身体转好却非一日之功,就留在这里,我慢慢给她调养。”
明镜尊者听完全程,也算舒一口气,点点头:“如此已经很好。”
明镜尊者对林然说:“来谢过熙舵主。”
林然赶紧拱手:“多谢舵主!”
熙生白嗯一声,站起来:“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不留了,有事叫青黛来叫我。”说罢便往外走。
“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看着林然:“这药需要宿体处于灵气干净的环境,否则功亏一篑,外面人多杂乱,三个月之内你不必出去,就老实待在舵里。”
——
陆知州看着兽车外黑压压的天色,把灯举出帘外,照亮前方径直的栈道。
白珠珠连内帘后面探出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还留着几道枕出来的红印:“还没到吗?”
“很快了。”裴周温声说:“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睡了,都睡不知道多久了。”
白珠珠本来就头晕,睡一觉头更晕了,但她不想说出来叫两人担心,再惊动了前面的爹爹,作势不耐地摆摆手,掀起帘子,也向外望去。
从她这个角度,能望见东海,海面雾色泛起隐隐的荧光,缥缈美丽极了。
她忍不住惊叹:“好美……咦?”
她指向海中远远浮着几条叶片似的小船,惊讶说:“都晚上了,还有船吗?”
陆知州随意望一眼:“是捞海珠的吧。”
东海也是有海珠的,而且因为环境特殊,孕育出的海珠表面覆雾纹,很是独特,价格最是不菲,所以哪怕知道在东海捞珠有多危险,还是不断有修士冒着危险在海上捞珠。
海蚌在夜里才出来呼吸,所以捞珠人都在夜里出海。
栈道尽头的海上,船头高挂的烛灯摇曳,洒下一小片昏暗的光亮,小船在海雾中晃晃悠悠。
“日他娘的!”
有人被晃得身形不稳,差点跌出船去,吓得他满头冷汗,大声怒骂:“怎么这么晃!老子差点栽出去!”
“鬼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东海跟中了邪似的,几天涨潮好几次,浪大得吓人。”其他人也跟着抱怨,但很快被旁边人不耐烦催促:“别墨迹了,还不快干活!没看见慈舵贴出来的告示,再过几日就不让出海了!到时候连海珠都没得捞,咱们全喝喝西北风!”
于是大家又转移了注意,齐齐骂起慈舵来:
“九门了不起啊,这东海又不是他家的,说封海就封海。”
“还说什么涨潮危险——放他娘的屁!东海就没个不危险的时候,涨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不管,怎么现在就非得封海?合着全是他们说了算呗?!”
“就是!他们名门大宗吃喝不愁,哪管我们散修的死活?!”
“老子不管,反正老子不能吃西北风,就算他慈舵禁海,咱大晚上悄悄出海,谁能知道……就算被抓着,我看他慈舵敢把咱怎么样,有本事弄死老子啊!”
“就是这个理!看他们能怎么办,有本事把咱们全抹脖子,我才算他本事!”
“……”
船尾瘦弱的老幺手足无措看着大家吵吵嚷嚷骂起来,忽然望见旁边垂进水里的钓钩重重一沉。
“钓上蚌了!”老幺连忙喊了一声,但正骂得唾沫横飞的众人完全忽略过去,他没办法,只好先扑过去,用力缠着线往上收钩,钩子露出雾面,露出来一个大蚌,他眼睛一亮,赶紧去掰蚌壳,手指却在蚌口一划,瞬时割出一道血口。
“嘶。”
老幺疼得嘶了一声,但并不太在意,随意甩了甩手,又去兴奋掰蚌。
他的手指按在蚌壳上,血渗出来,周围雾气荧光忽然变得更亮。
雾气像是受到了吸引,无声无息飘向船,漫过蚌身,沿着血的痕迹,顺着细小的伤口挤进去。
掰开蚌肉,流华的光彩照亮脸孔,蚌肉里赫然散落着几颗圆润硕大的海珠。
老幺眼神骤亮,下意识兴奋想回头叫人来看,就忽然剧烈一震,全身僵在那里。
“……”
几个人骂完一通慈舵,只觉神清气爽,才觉出异样的安静,举着烛灯往周围一照,就照见老幺的背影。
他背对着众人跪坐在船尾阴影处,背脊佝偻僵硬。
“老幺?老幺你刚才说啥?”
众人的目光中,好半响,青年慢慢直起腰,转过头来,半明半暗的昏暗光影中,有些苍白的脸颊,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面目平凡,可这么一笑,莫名竟有些清俊的风韵。
“没什么。”他笑着说:“我捞到了一只好蚌,里面的海珠,很漂亮。”


第193章
小舵,药院。
白珠珠惴惴打量四周的环境。
悬世慈舵这座小舵建在东海之畔,云蒸雾绕,亭台千顷,形如天宫巨舟,当年一经建起便举世瞩目,世上的医者无不向往,患病的修士穷尽家当恨不能飞着过来,便是什么病都没有的人,也迫不及待想来见识见识,若是能有幸得到慈舵内门长老或弟子的一封手书,将来执手书来求医,无异于是多了条命!
白珠珠听父母说过幼时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去慈舵求医,但那时候自己太小了,一点印象没有,她对慈舵一切的记忆都来自这次来东海小舵。
小舵风景很美,路过的慈舵弟子个个步履匆匆,神色冷淡,但若是问他们什么问题,他们也都耐心得答,一一给讲清楚,并不倨傲无礼,白珠珠对这里的印象还不错……但再好,她也不想来看病啊!
白珠珠抓住父亲的衣摆:“爹…”
白父回过头,看见向来骄纵的女儿这样惶惶不安的神情,心里难受极了,摸摸她的头:“珠珠不怕,一会儿我们就进去见舵主,舵主那样的神人,定能叫你痊愈安康。”
白珠珠看着父亲脸上的忧色,她知道熙舵主有多难请,不知道父亲是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求见这一面,她压下心中的惶恐,咬着唇:“…嗯,我到里面一定乖,舵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白父听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强忍哽咽;“好孩子。”
门被从里打开,走出一个挺拔的青年,对他们客气说:“师尊忙完了,白族长,白姑娘,里面请。”
“多谢青小道友通传。”白父连忙微微拱手,牵着白珠珠的手:“珠珠,走了。”
白珠珠回头看一眼担忧等在外面的裴周和陆知州,跟着白父乖乖走进去。
药院很大,一进院子就种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慈舵弟子都以药材为名,居住院落的称呼也跟自己名字,只有舵主可以随心所欲——所以熙舵主建小舵之后,就随心所欲把自己的住所叫成‘药院’
……非常直白了。
穿过那比花园还茂密的药材田,进了屋,白珠珠看见一个白衣青纹的男人正站在窗边用药杵磨药。
他身形颀长,眉眼疏冷,就像悬世慈舵向来给人的感觉,有一种遗世独行的冷淡气质,叫人不敢靠近,好像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扰了人的清净。
“舵主!”白父拱手:“这是小女珠珠。”
白珠珠怯怯看了看那像云中仙人一样的舵主,小声问礼:“见过舵主。”
“小女命弱,幼时病重,幸得舵主怜爱,方能至如今。”白父言辞恳切:“今日我白磊愿献上毕生收集的所有珍奇药材,只求舵主慈怀,再为小女诊一次病!”
说着,白父拉住白珠珠就要跪下——
但他们膝盖还未沾地,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扶起。
熙生白放下药杵,看向他们。
“白磊。”他淡淡说:“上一次,我便说过,她这病,没什么可治的。”
白父嘴唇哆嗦。
白珠珠茫然看着父亲,又抬起头,茫然看了看熙生白。
熙生白瞥她一眼,一挥袖,白珠珠眼睛闭上,整个人软软往旁边倒。
“珠珠!”
白父连忙扶住女儿。
“她还小,不叫她听了。”
熙生白走过来,宽袖弧如流水,他走到白父身边,淡淡说:“她生而灵识纯粹,形如冰晶玉粹,她襁褓时,我已经封过一次她的灵识,方才叫她活着长大,但那灵识本就是她的一部分,随着她的生长而生长,我能封一时,却封不了一世,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养着,叫她此生无忧无虑,能喜乐一时是一时,一世便是一世。”
白父嘴唇颤抖,忽而狠狠一咬牙:“我、我听闻,万仞剑阁有一位次徒,是姓楚,幼时出身凡人界,正是因为天生灵识太强,才在幼时觉醒冰灵根时震动剑阁,被收为剑阁掌门座下弟子,直到如今也安然无恙……”
“是有这么一件。”白父眼睛骤亮,熙生白不等他开口继续说:“但那孩子并非单纯灵识钟萃,她还有剑心,有一身绝伦的剑道天赋与悟性,不足百岁,修为已臻至元婴中期,正因如此才能不断压制过强的灵识,那是千年万年没有一个的资质,灵识与肉身恰恰正好相辅相生,可你的女儿能这样吗?”
白父浑身一震,但仍不死心,咬着牙说:“舵主,那可否干脆割我女儿一截灵识,叫她灵识也可与肉身相配?我宁愿她修为衰退,哪怕是做个凡人!我白氏用最好的药养着她,也可叫她快快乐乐享受个百年的太平,不至于叫她命不保夕,哪一日但凡受了什么刺激就——”
熙生白看着白父闪烁着希冀光芒的眼睛,沉默半响,没有嘲笑他的异想天开,而是轻声叹了一下。
“有时候糊涂一点,并不是坏事。”熙生白说:“但如果我不说清楚,你永远不会死心。”
白父茫然看着他。
白磊眼看着熙生白折下身,泛起白光的手,虚抚在白珠珠额头,然后,有如穿透一层水波似的屏障,慢慢地伸进去——
白父瞪大眼睛,正想说什么,熙生白道:“看这。”
白父下意识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熙生白修长的手心,在白珠珠的脑海深处,静静悬浮着一块结晶似的碎片。
那碎片剔透如瓷,晶莹如玉,却远比任何单薄的瓷玉都更玄妙美丽。
“这、这是——”白父嗓子里挤出怪异的声音:“这是什么?”
“我说不清。”熙生白:“我猜测,或许是久远以前某位至强者欲突破化神时,灵识破碎离体的那一瞬,化作的某种结晶。”
白父如被蒙头重重打了一拳。
“我说不清它是什么,因为很难将它划分为具体的一样东西,它是灵识?是雷劫在人间的结晶?是那位至强者分割出一生修为精魄感知化作的一种转世?更甚至可能是他在破境时恰好抓住一缕天机。”
熙生白说:“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东西,而你的女儿,生来便是它的宿体。”
白父颓然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浑身颤抖,双手捂脸痛哭:“我的珠珠,我的孩儿……”
熙生白静静站在那里,任由他发泄,向来冷淡的神态,有一种安静的沉默。
他是大夫,见过世上最多的生离死别,人事无常。
世人总说慈舵弟子冷淡,可如果不冷淡,谁又总是来当那个恶人,在哭泣和咒骂中宣布所有噩耗。
“我为她再加一重封印,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再强的封印,会直接毁了她的神志。”
熙生白说:“她灵识钟萃,如今又已经长至成年,没有人知道她识海潜藏着何等可怖的力量,但无疑那是世上所有妖邪之物都垂涎的至宝,无论于公还是为她自己,那种力量都不能放出来,所以她绝不可受刺激,你这次带她回去,不要再叫她离开身边,全她所有心意,剩下的日子叫她欢喜过完,待她……那力量自然重融归于天地。”
白父颓然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
白珠珠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她迷迷糊糊醒来,父亲正站在面前,笑着说:“珠珠,快谢谢舵主,舵主刚为你治了病。”
白珠珠呆呆看着父亲:“我、我好了?”
白父神色微不可察一僵,才笑着说:“好了大半了,你看现在是不是不觉得头晕了?”
白珠珠这才发现自己头居然不晕了,惊喜地捂住脑袋,恭恭敬敬向不远处的熙生白行礼:“谢谢舵主。”
熙生白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白父心里难受极了,可也再没有别的办法,是时候该走了,他拉着白珠珠向熙生白拱手,便转身要离开,退到门口时,白珠珠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来鼓足勇气说:“舵主,您知道,剑阁有一个弟子,叫林然……”
熙生白看向她,白珠珠下意识想低下头去,但强撑着说完:“我、我与她相识很久了,听说她就在这里,我能去见见她吗?”
熙生白看了看她,半响终是松口:“她在服药,不能出屋,你想去找她,就去空青院。”
白珠珠眼睛一亮:“谢谢舵主!”
“珠珠…”
白父还要叫住她,白珠珠已经先一步跑出屋,青蒿已经等在门外:“白姑娘,请与我来。”
陆知州裴周等在院子外面,看着白珠珠全须全尾出来,还没松一口气,就眼见她直接跟着青蒿走,陆知州连忙问:“嗳珠珠,你去哪儿?”
白珠珠扬手:“我去找林然!”
青蒿没有邀请他们也同行的意思,陆知州不好跟上,只得远远说:“去吧去吧,别太久,替我们也打声招呼,请她将来有空来珫州主城玩。”
“慈舵不好久留,我们先出去。”陆知州扬声:“你看完她就出来,就咱们进来的那条路上,我们在街上等着你。”
白珠珠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珠珠跟着青蒿走了两盏茶的功夫,走到一座幽静的小院外。
小院外站了几个人,为首是个抱臂的红衣女人,面孔像一朵火做的花艳丽绝伦,她腰间斜挎着一把赤剑,剑上纹着火焰莲花。
白珠珠记得她,在北冥海城的时候,她远远见过这个女人,那时林然刚刚吸收洛河神书,被所有人紧紧盯着,一切行动受限,她甚至都不能靠近说一句话,可这个女人就可以一直和林然形影不离。
他们说她就是法宗的首徒,是名震一方的赤莲焰侯,和林然在年少在宗里就认识。
她们还戴着一对手环,是一个双生的法宝,叫“一线牵”,千里相逢一线牵,她记得,在游历凡人界的时候,林然一直戴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才不戴了。
“我说了!这里不产草莓!没有草莓糖葫芦!”白珠珠看着这位外面声名赫赫的焰侯一脚蹬在院前石墩上,中气十足咆哮:“只有山楂的,山楂的你懂吗?”
院里传出弱弱的声音:“山楂太酸了,我想吃甜的。”
侯曼娥额角蹦出一根青筋,强忍着说:“有山楂夹枣泥的,还有山药豆的,都是甜的。”
“这样啊,那我要……”里面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算啦,我不要了。”
侯曼娥:“……”
侯曼娥抄起旁边的石墩子就要往里砸:“老娘在这跟你墨迹半个小时你他妈遛我——??”
“!!师姐冷静!”
“冷静师姐——”
白珠珠看着她们吵吵闹闹的样子,突然很羡慕。
她从来没有这么多朋友。
她喜欢裴周,可裴周不喜欢她;陆知州也是哥哥,所以万事都特意让着她、不和她吵闹;白氏族人嫌她是个花钱的病秧子,爹爹和娘亲是唯二疼她的亲人,他们害怕她出事,提心吊胆,泪以洗面,呵护她像小心翼翼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从小到大,不熟悉的人觉得她骄纵、任性、难相处,敬而远之;熟悉的人觉得她可怜,好像她时刻会死,眼神怜悯,小心翼翼。
她没有什么朋友。
林然是她唯一的朋友,可林然还有其他很多朋友,也早早有了最好的朋友——自她们在凡人界认识的每一天,她总像在筹谋着要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重要到让她已经穷尽心血、殚精竭力,哪怕笑着与自己说话,温柔摸自己的头,目光也永远望着天空、望着辽远的未知的方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考虑交朋友这么一件小事。
陆哥哥总说她傻,其实她不傻,其实她心里都知道,她只是不想说出来
她总是一个来得不合时宜的人。
青蒿走过去,对侯曼娥说了什么,那个美艳强势如火的女人转过头,看了看她,目光带着审视,像一只被人觊觎着地盘的母狼。
白珠珠决定讨厌她一会儿。
她已经这么幸福了,居然连自己仅有的一点点都要吃醋。
她故意小跑两步,当着侯曼娥的面,迈进院子里,然后扭过头,重重把门关上。
侯曼娥:“……”
侯曼娥:“???”
“姓青的!!”在关门的一刹那,白珠珠听见侯曼娥怒吼:“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她能进我不能进——”
哼!
她就进,哼!
白珠珠哼哼着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坐在半开的窗边,正咬着一个苹果,愣愣看着自己。
“珠珠?”
那一瞬间,白珠珠莫名想哭。
“真是你…”白珠珠看着她愣了之后,很快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真是你啊,你怎么进来了?”
白珠珠心想,大概是因为我快死了,无药可救了,连舵主都心软,就破例叫我进来了。
她想哭,但她很早就学会忍住不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叉起腰来:“慈舵又不是你家,我也来治病,顺道就来看看你——怎么,不行吗?!”


第194章
林然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当然可以呀。”
她趴在窗台,对着白珠珠挥了挥手中的苹果:“你吃不吃苹果,这一半我还没咬过,我削下来给你啊。”
“我才不要,我跑过来,又不是缺你半个苹果。”
白珠珠跑到窗边,上下打量着林然,又打量一下屋子里的摆件装饰:“看来你过得挺好的。”
“对啊。”
林然听她不要吃,才拿回来继续咔嚓咔嚓咬苹果,笑眯眯说:“慈舵这里的饭菜都是自己种灵米灵菜做的,味道特别好,还没住多久,我已经长胖了。”
说完、又问她:“我还打算有空去珫州看看你呢,你怎么也来看病,看什么?怎么样了?”
“没事了没事了。”
白珠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哪里都好好的,不像你,把洛河神书吞肚子里,上赶着不要命,还好意思操心别人。”
林然笑了笑,并不介意她变扭的关心:“别担心,舵主说洛河神书情况很稳定,我也很好,不会出事的。”
“…哦。”
白珠珠看了看她,慢吞吞说:“那挺好的。”
“嗯。”
“陆知州叫我替他们问好,等你将来有空,可以来主城玩。”白珠珠说完,特意强调:“是陆知州说的哦。”
林然:“那你不欢迎我吗?”
“…”白珠珠有点别扭说:“我也顺便招待你吧。”
林然笑眯眯:“好呀,那我提前谢谢你。”
白珠珠小小哼了一声,半响没有说话,揉了揉手指:“话说完了,我也看完你了,该走了。”
林然:“这么急着回去吗?”
“嗯。”白珠珠说:“爹爹很忙,陆哥哥裴周他们也得回家去,我的病好了,就不要再耽误他们了。”
林然想问那你自己呢,你想在哪里呢?是想这么回家还是在小瀛洲再玩几天呢?
但她终究没有问。
因为珠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善良的人虽然会吃更多的苦,但就像她那么认真执拗地喜欢裴周一样,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那是一件心甘情愿的事。
“也好。”林然想了想说:“最近东海很不太平,慈舵已经下令封海了,你早点回去也好,等将来有机会再来小瀛洲玩。”
“嗯。”
白珠珠神色没有变化,扭了扭手指:“那我走了。”
说着,白珠珠往外走,步子越来越快——迄今为止她都表现得很好,她也得好好地走出去。
可那声音还是叫住了她:
“珠珠。”那声音带着笑,有一种极柔和的腔调:“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姑娘。”
白珠珠步子停在那里。
湿润的液体从眼睛滑出来,白珠珠用力咬着唇,用力用力、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她瓮声瓮气:“那和法宗的侯首徒比呢,是我可爱还是她可爱?”
然后她听见林然笑了一下,像是好笑她这样孩子气。
“没有必要比。”林然说:“你们是不一样的人,她有她的好,但你的好,也没有谁能比得了。”
“离开这里,快回家去吧,珠珠。”
她说:“无论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好好在家,等有一天,我还要去找你作客呢。”
“珠珠。”
“珠珠,别怕。”
……
白珠珠恍恍惚惚走出了慈舵。
“白姑娘,你父亲有急事已经先一步回方舟去了,裴公子陆公子几位出去前与我说,请你去街上与他们会合,街上吃完饭再回去。”
青蒿送白珠珠到门口,望远处街头望了望:“他们在那里。”
白珠珠看过去,看见裴周和陆知州的背影,他们站在街角,像是正与对面几个人说话。
白珠珠点点头,正要与青蒿道别,忽而路上有人惊马而过,人群发出惊呼,人潮拥挤,陆知州侧开身,露出对面一道纤纤的身影,像是被绊了一下,踉跄向旁边倒去——
裴周下意识上前去拉她,那女子踉跄一下,跌撞在他怀里。
面纱被撞飞,露出一张清丽倾城的面孔,双目盈盈含惊,秋波如水。
她惊慌未定看着裴周,好半天,才像是反应过来,含羞垂下头。
白珠珠看着他们。
她看了很久。
“怎么有人当街惊马。”青蒿皱起眉,转头要对白珠珠说:“白姑娘,裴公子他们……”
“不用了。”
白珠珠突然说:“我来小瀛洲,还没有去看过海。”
青蒿愣住了:“什么?”
“我想去看海。”白珠珠说:“我先不想回去了,他们如果来找我,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要先看海去了。”
她转身就跑。
“白姑娘!”
“白——”
“珠珠!”
白珠珠好像听见裴周和陆知州的声音,但她并不想理会,她奋力地跑,在人群中挤着往前跑,有人抱怨,有人骂她,她不吭不声,只用力往前跑,跑到精疲力竭,跑到喉咙泛起血腥味,跑到脑子里每一根筋都在用力地跳动、好像下一瞬就要炸开。
脚踝倏然一痛,步子一错,身体猛地失重,她重重跌倒在沙滩上,柔软的黄沙纷纷扬起,铺洒在她身上、头发上。
白珠珠爬起来,艰难换了个姿势坐着,把剧痛的左脚收回来,看见脚踝一道深深青紫的淤血勒痕,一道索网似的粗壮绳子勒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