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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峰主仔仔细细打量她,见她和身后音斋弟子无恙,冷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才说:“我总算是能与斋主交代。”
岑知莞尔:“让师叔担心了。”
毕峰主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这已经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向来寡言的杀弦峰主甚至用了两个“最好”来强调。
这也确实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岑知想,幽冥幻境湮灭了,可她们这些在幻境里历练的人反而大多都能活着出来;‘元核’释放,沧澜灵气复苏,暴涨的灵气大多被妖主吸走了,最后堕魔的妖主也死了,没有想象中的生灵涂炭,反而整个修真界即将迎来大兴的盛世
——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太顺理成章了。
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像被人推着后背往一条早安排好的路走,这路上沙石被清干净了、泥沼被填平了,所有阻碍都没了,只需要她们在自己力气范围内努力奔跑,跑过所有节点,就理所当然跑到终点了。
岑知相信缘分,但不相信巧合,她修习命弦,以命弦为音入道斗武,也与万净禅刹的因果命理学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因此看不分明自己和相关者的命弦,但她还有一副玲珑的心肠可以分析。
如果这一条路,所有人都按着既定的轨道,在正常地、刚刚合适地奔跑,那么能不动声色修改这条路的,就是那个一开始没有出现在正常轨道上的人。
谁是这样的人呢?
岑知目光移向一个方向——
龚长老听见嘈杂声,一睁眼,就看见一大帮子人站在面前,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啥呢?”
“没事,是我在向侯师姐道谢。”
楚如瑶对龚长老解释,然后再次对侯曼娥道谢:“多谢,我一定会带林师妹来向你道谢的。”
感受到楚如瑶这么真诚的谢意,侯曼娥表情缓缓扭曲——
阮双双高远心都提起来,很怕今天打妖主没出事,结果法宗剑阁打架斗殴斗上了修真界头条。
但侯曼娥终究还没有那么不靠谱。
她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一宗首徒,得要脸的。
于是要脸的焰侯扯出一个教科书式标准的皮笑肉不笑,语气狰狞:“啊……不客气啊。”
楚如瑶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她并不觉得不客气,反而想把自己抽筋扒皮,有点迟疑:“你……不高兴?”
“怎么会。”
侯曼娥从牙缝里挤出来:“我高兴得很呢。”
“哦。”
楚如瑶这才放心,她点点头:“我想也是,我记得以前林师妹和你玩得最好,你确实应该很高兴。”
侯曼娥:“……”
所以说她时不时想打死女主角,这不能完全算她一个人的问题。
楚如瑶自己这狗比个性也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就比如现在
——知道我们玩得最好,你他妹妹的还不赶快撒手让给我抱?!!
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啊??还不够吗??!!
她林然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理应当是她这个玩得最好的好基友嘛你丫姓楚的算哪根葱抢什么抢!!
楚如瑶和侯曼娥要说也认识很久了,有过命的交情,她的凤凰还与侯曼娥的火凤剑灵关系不浅呢;但即使如此,楚如瑶仍一向不太明白这位侯师姐(原来叫侯师妹,不过在侯曼娥正式成为法宗首徒后,楚如瑶作为剑阁二弟子就改口称呼师姐了)的脑子在想什么,所以虽然觉得侯曼娥的表情臭得像是要杀人,但介于也没怎么见过她不像杀人的好表情,所以楚如瑶就顺利成章掠过了这一点。
在她看来,无论林然和谁关系好,最根本都是万仞剑阁的人,现在江长老不在、大师兄不在,当然要由她这个二师姐全权来负责,至于侯曼娥想抱,那怎么可能呢,根本没这个道理啊。
所以楚如瑶一脸正常,反手把凤鸣剑插回腰间,打横把林然抱起来,见侯曼娥手指还勾着林然衣摆,她瞅了一眼,好心退后两步把林然衣摆拽出来,然后对侯曼娥点点头:“侯师姐,我先走了,不送。”
侯曼娥:“……”
阮双双高远手疾眼快从后面拉住侯曼娥手臂,拉得死死不敢撒手——这已经不是打架斗殴的问题了,这是今天指定得死一个的问题了!
周围众人默默看完,表情都是【OVO】和【-O-】
——传闻剑阁凤鸣剑是一位不世冰雪佳人,这确实冰得很彻底,就这个冻死人的程度,世上也确实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位。
法宗王长老表情从震惊到呆滞到麻木,等看完全程,原来的想法已经没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剑阁选的代理首徒这个熊样儿,这沧澜界将来还能玩儿?!
但他很快又看到了双手攥拳咬牙切齿、浑身黑气死死盯着楚如瑶背影的侯曼娥。
王长老又沉默了。
算了,他们家这个德行,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嫌弃人家。
楚如瑶战胜了对手,抱起林然往外走。
她的神色太纯粹了,和她的剑意一样理所当然的纯粹,以至于很多人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女修,哪怕心里有种种怀疑或者不满,却都在她的目光中不自觉地让出路来。
楚如瑶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越过各宗长老、弟子,越过众多散修,越过所有低低议论和若有所思的人,堂堂正正地、神色平静地往外走。
楚如瑶越过邬项英时,邬项英冷冷盯着她,她怀里少女垂落的长发擦过他袖口,头发丝丝细微勾起,泛开一抹淡而清柔的暖香。
邬项英紧皱着眉往后退两步,如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嫌恶一挥衣袖。
楚如瑶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时候没空和他计较,把人往上抱了抱,一跃而起离开了。
岑知站在不远处,静静看完这一出暗潮汹涌,忽然忍不住笑了。
毕峰主问她:“你笑什么?”
“我在想,后面且得有大戏瞧。”
岑知笑着摇头,抱着瑶琴拨弄了两下,别有意味说:“……真想师尊在这里,她也一定没见过。”
这样像风一样缥缈虚无的命弦。
那样清淡、那样神秘,又那么有魔魅般的吸引力,让多少人不自觉就想去抓一抓。
不过,即使师尊在,也许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
岑知想到什么,又望向天空。
那位菩莲佛尊还站在高处,这方天地残存暴虐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源源向他涌去,在他周身泛金的佛光中徐徐净化为澄净的灵气。
岑知若有所思
——毕竟连这位普天底下最擅命理的尊者,不也放她下来了?
——
楚如瑶抱着林然上了岸,终于越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低下头,有点复杂看一眼林然昏睡的面容,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停下。
她面前站着一个人。
负剑的青年人,只着白色中衣,姿容却极清俊,神色沉潭淡漠,背脊也如剑挺拔。
他漆黑的眸色,沉沉投在她怀中的人身上,然后与她对视。
楚如瑶望着他,有些发怔,有一瞬间,像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他们沉默地对视半响,凤鸣剑与龙渊剑在轻轻地嗡鸣
——它们曾是双生般的对手与伙伴。
楚如瑶张开嘴,说出声时,才发现自己嗓音那样沙哑:
“师兄。”
晏凌淡淡“嗯”一声。
楚如瑶眼眶发红,可她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
她毕竟已经不是那个挥着木剑愣头愣脑叫哥哥的小孩子了。
她侧过头,用手臂的袖子蹭一把脸。
晏凌静静望着她,眼神有一些怅然的欣慰。
他侧开身,让出路来,低低说:“走吧。”
楚如瑶抱着林然,默不吭声往前走,跟在他身后。
晏凌慢慢往前走着,听见身后楚如瑶冷不丁的声音
“师兄。”
她声音很哑,带着一点哭腔,却极坚定,有着冰一样执拗纯粹的决绝:
“我想告诉你。”
她说:“我希望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师兄,但如果不可以,我做的,也绝不会比你差。”
“绝不。”
晏凌忽然特别想笑。
他也真地笑了出来。
云开雾散,暖日飞雪。
今天是真好的一天。
这一天里,他的身后,有他喜欢的姑娘,有他长大的妹妹。
“好。”
他说:“好。”
第167章
林然慢慢睁开眼。
入目是精致的床顶横梁,阳光透过素色的叠纱帷帐,变成一种朦胧又柔和的光,在空气中绰绰约约地浮动着。
林然呆呆望着床顶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脖子、手臂和身体其他地方。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仍然是个完整的人形。
…嗯,也没有毁容,双倍加分。
不过衣服被换过了,现在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
应该是楚如瑶或者侯曼娥给她换的,考虑到楚如瑶的性格,更有可能是她
——那约莫看见她身上的东西了。
林然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红尾巴变的匕首不见了,应该被各宗拿去研究了,这不奇怪,毕竟她一个元婴都不到的弟子捅妖主一刀,说是惊世骇俗一点不夸张,她这具吸收了洛河神书的身体不能随意研究,只好先去琢磨那把传奇匕首。
林然仰躺了一会儿,慢吞吞翻过身,侧躺着。
她翻得很慢,天地灵气仍然源源不断涌向她的身体,洛河神书是能容纳万物生的上古神器残片,有它挡着,她才没有像云天秘境那次似的因为使用超出范围的力量而挨雷劈;但洛河神书也不是白做慈善的,她凭借元气之体吞噬了神器,就会日渐与神器融为一体
——把一条河撑成一片海,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当然要承受粉身碎骨的代价啦。
林然慢悠悠翻过来,脸颊枕着柔软的枕头,舒服得蹭了两下。
在柔软的被褥枕头间磨蹭了一会儿,林然望着垂落的纱帘,嘴唇慢慢动了动。
纤细的喉咙轻微蠕动,微微干涩的、柔软的唇瓣,缓缓吐出一颗拇指肚大的赤色圆块。
那天妖主长第六尾,她就是从这一块骨后的腔腹里,拽出他血绒绒的尾巴。
在上古,龙有逆鳞,妖有逆骨,骨内中空,可藏精魄。
当年万仞剑阁沧澜祖师爷斩鲲鹏以囚‘元核’,便是把挖空它的逆骨,将‘元核’封在里面。
可惜,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啦。
林然捏住小小的骨节,轻轻举起来,迎着透过纱帘的微光,凝视它比血更浓的赤色,浸润着她血的纹理,遍布尖耸参差不平的凸角
——和它的主人一样。
林然失笑,捏了捏它。
外面传来女孩子的脚步声,越靠近步子越慢,到了门口,甚至有点迟疑地踱步了两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叩了叩门,用很努力在冷静沉稳的声音说:
“林师妹,你醒了吗?”
林然手一松,血色骨节从指尖落进袖口,顺着柔软的手肘滑进中衣深处。
林然慢悠悠坐起来,扶着床沿,双腿伸到木质脚踏上,找她的鞋。
“醒啦,楚师姐。”
她轻快说:“你进来吧。”
楚如瑶手按在门上,听见里面清亮的女声,再次深吸一口气。
这是海城别院的一间厢房,地处安僻、院落建得朴素典雅,远不像海城府邸主苑那样富丽堂皇,却反而别是一番清雅。
在龚师叔很是一番舌战群雄之下,各宗长老被怼得到底没敢直接把剑阁弟子当罪人审,但也不松口让这件事过去,就专门辟出来这个别院关着林然。
小院看着偏僻安静,可楚如瑶刚刚从外面走进来,她知道屋外日夜并行巡逻着五队海城卫军,还有至少三位以上的元婴长老静坐镇守——倒也不是怕林然跑了,主要是洛河神书还在她体内,怕这神器出事,如今的北冥,再经不起半点波折了。
楚如瑶想了很多,心里再默默复述一遍自己要准备说的草稿,不再犹豫一掌推开门。
推开素木的门,入目就是中厅的小堂,楚如瑶往左走,掀开素纱帘,走过隔断的博古架,走进睡觉的厢房。
一踏进去,楚如瑶第一个念头是,这屋里真暖和。
暖得都不像这个连绵飘了几天雪的天气,窗户是关着,屋角暖炉生着一小团火,博山炉里明明没有飘出熏香的白雾,可空气中仿佛还浮动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暖香。
楚如瑶不自觉地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清凌凌的身影站在房间中央,身后不远就是帷帐遮住的床榻,她静静站在那里,雪白罗袜踩着素色的地板,体态纤细如竹,有些苍白的脸,眉毛浅淡,唇色也浅浅的,双眸清亮而柔软。
楚如瑶一时有些怔住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愣住,她就是望着这个人、这位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林师妹,忽然觉得恍惚。
她是这个样子吗?
记忆中的她,是这个样子?
楚如瑶印象中,林然是隔壁无情峰江剑主的弟子,是不太爱修炼但人很好笑起来很温柔的姑娘,是曾经帮少时的她救过法宗侯首徒的人,是云天秘境时为了救大家流落不知什么地方、后来燕州又意外错过的,一个体质很是特殊的师妹
——也许还是大师兄喜欢的人。
她对林然的印象就是这些了。
可她是……这个样子吗?
楚如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硬要说的话,她是剑阁二弟子,走出去要被绝大多数各宗弟子尊称一声楚师姐,可还是被师尊、被长老们揉着头说小孩子。
可楚如瑶看着林然,看着这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却想不到谁可以用‘小孩子’来形容她。
她是那么清瘦,看着那么纤弱,可又感觉很强大,像一个人站在无边的瀚海前,眼睁睁望着远方万丈惊涛海浪一重重变得缓和,最后柔软铺到脚边,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她平静的,像是让人完全摸不到一样。
“楚师姐。”
楚如瑶猝然惊醒,眼睛不自觉睁大,看着林然。
林然对她笑一笑。
楚如瑶神态开始轻微变化,变得锐利而警觉,像一只立着耳朵站在树杈警惕敌人来偷家的小松鼠。
“林师妹。”小松——楚如瑶严肃与她说:“你吞噬了洛河神书后昏迷了,怕你体内神器出事,只得先把你软禁在这里,大师兄被龚师叔叫去了,剑阁的人被特许进来和你说会儿话,所以我来了,有几件事由我来问你,你要诚实回答我。”
她好严肃,林然于是也只好严肃站好:“好的师姐,没问题师姐,我有问必答。”
楚如瑶点点头,第一句话就是问:
“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你全身都镌着纹路,那是什么?”
林然脑子灵快地转了转,严肃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啊,昏睡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发烫,疼得厉害,我也是刚才醒来时才看见,也吓了一跳,应该是洛河神书造成的影响吧。”
楚如瑶当然不相信,探究盯着她,林然一脸坦然,甚至还觉得有一点好笑:“要不然还是什么呢?师姐怀疑是我自己做的吗?”
楚如瑶其实也不觉得是林然自己刻的。
她当时发现纹路时很是惊讶,还以为林然是自己修习什么魔功妖法,差点就去叫人来了,但她定睛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些纹路完全没有魔气或者妖气,更没有一丝凶煞之气,显然不是什么歹毒的法咒,甚至连灵气的波动都没有
——可如果不是邪功妖法,也没有提升修为的功效,那林然自己刻那些东西做什么?总不会是画着好玩。
难道真是洛河神书导致的?
楚如瑶紧紧盯着林然,希望林然露出破绽。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天一暗自冷笑,这个傻叉,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真想骗人的时候,能骗到自己都相信。
事实也正是如此。
面对楚如瑶的质疑,林然不仅回以真诚而痛心的目光,更甚至还能用腐朽的嗓子发出楚楚可怜的声音:“师姐,你是在怀疑我吗?你不相信我吗?”
楚如瑶:“……”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
楚如瑶很努力地移开目光,好歹没有被忽悠瘸了,坚持说:“你是剑阁弟子,身上突然出现这种东西,我们没法解决,就应该让长辈们来看一看,况且,你身上还有疑点,你和妖主……”
林然静静听完,笑了。
“让长辈来看,让哪位长辈来看?”
林然歪了歪头:“我已经吞了洛河神书,很多人正愁没有理由来抓我,如果你说出去……”
“楚师姐。”她轻声说:“你想让所有人扒了我的身子看吗?”
楚如瑶眼神瞬间严厉。
林然却不避不让,坦然与她对视。
楚如瑶咬着牙。
她当时就是因为顾虑这一点,迟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龚师叔,她连大师兄都没告诉。
楚如瑶这些年以代理首徒的身份日益接触剑阁的核心事物,她太清楚,三山九门是正道,这毫无疑问,但在大局面前,在苍生面前,哪怕是最心慈手软的长老也下得了雷霆手段,甚至根本不拘手段。
楚如瑶虽然经常一根筋,但她不傻,她只是平常懒得想那些俗事,但不代表她看不懂林然现在的处境——这些日子,从幽冥出来的散修把里面的情景传开,林然和妖主的流言愈发喧嚣,即使是剑阁也堵不住悠悠之口,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吵着要把林然抓起来审问,若是再传出去这种事,谁知道那些针对剑阁的狂徒会做出什么来。
楚如瑶抿了抿唇,先把这件事略过去,直截了当问林然:“你与妖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然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很不好回答。
她反问:“现在流传我们是什么关系?”
楚如瑶脸上带出一点冷色,盯着她,缓缓说:“从幽冥出来的散修说,你是妖主的爱姬,是他血祭幽冥的帮凶。”
林然顿时笑了,她负起手想了一下,回答楚如瑶:“这样的说法,也不算错。”
楚如瑶脸色瞬间变了:“你真与妖主相恋?为了他堕入邪道,拿那么多人的命去祭幽冥?”
“师姐。”林然却只问:“你觉得妖主是邪道吗?”
楚如瑶一下哑口。
“…我不知道。”楚如瑶半响低低说:“枭雄和英雄,大约各取一半。”
“有道理。”林然点点头,笑着说:“…可我觉得,总是英雄的成分多一些。”
楚如瑶看向林然。
“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英雄。”
林然负着手,对她微微地笑:“楚师姐,我很佩服妖主,佩服极了,他做的正是我想做的,他活着的时候,不想我背骂名,可我其实愿意陪他背的。如果十个人去骂他,其中有五个人愿意转而来骂我,我是乐意的;而若是十个人都转而来骂我,让他清清爽爽地去死,那我更是乐意极了。”
她当然是要做正事的,但这样不公正的世道,偶尔也可以图一个快活嘛,成纣那样的人,天大的功绩说不出口,好歹能用风月流言让他少挨几句骂,至于意见……
——她都没有意见,他一个死人了,当然更没必要有什么意见了。
楚如瑶无言看着她。
林然以为这个直脾气的姑娘会义正辞严指责自己两句,却没想到,楚如瑶突然撇开头,闷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云天秘境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非要与雾都君较真个彻底。”
林然怔住了。
她没想到楚如瑶会冒出这句话,也没想到楚如瑶还记得。
云天秘境啊……那真是,很久远的事了。
晏凌横断秋水的剑光,睥睨的上古云天之主与佛莲,楚如瑶的凤凰,侯曼娥的火灵,还有那位温润诡狡的雾都君……
想一想,那时的情境,都已经恍若隔世了一样。
“你流落时空裂缝之后,剑阁特意下令封了秘境里所有三宗大族弟子的口,不许把你在里面的异常说出去;江师叔亲自去了东海,掀翻小瀛洲连阙一十八座岛,生生埋了雾都山,为你报仇。”
楚如瑶低低说:“宗里这些年一直暗地里在找你,燕州那次错过之后,大师兄大病了一场,后来就走了;法宗的侯师姐成了首徒、又成了焰侯,却始终隔段日子就来剑阁问一问你的消息;江师叔后来也去燕州找过你,但你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林然静静听着她说,说那些年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轻声说:“我后来给师父去过信了,说我很好,只是先不回去,叫大家别找了。”
那时她正与白珠珠陆知州等人在各个人间界游历,她要做的事不能被任何打扰,她绝不能让剑阁找到自己,只能特意挑在某个人间界的空间夹缝里,送一张查不到来源的传讯符回剑阁。
“是,江师叔是收过那么一封信,这才不找了。”
楚如瑶抿了抿唇:“这些年,宗里其实很不安稳,我离开时,江师叔和我师尊已经需要日夜驻守在祁山,大师兄不在,师尊只能叫我带着许多师弟妹们下山历练,不许我们回去……”
林然闭了闭眼。
她总是不去想剑阁,不去想江无涯和奚辛,不想太多,她才能有心力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楚如瑶发现自己说多了,侧开头努力收回情绪,声音有点沙哑地说:“……你,还有大师兄,都神神秘秘的,我看不明白,但我终究是相信你们的,剑阁当年收徒第一关就是问心,问心过才能入剑阁,这么多年,万仞剑阁一共没有几个叛宗的弟子,我不信就是你们。”
“但师尊叫我代行首徒之职,保护宗门弟子、维护正道法理纲纪更是我的职责。”
楚如瑶突然抬头,锐利而剔透的眼眸直直盯着她:“若是你们做了恶事,无论是你还是大师兄,我都绝不会手软的。”
林然一时没有说话,用一种柔和的目光望着她,像望着一个长大的孩子。
“好。”
她说着与晏凌一样的回答:“好。”
听林然这么说,楚如瑶神色渐渐和缓了。
她真的还很单纯,以为别人回答了,就是答应了,就是承诺永远不会变成一个‘坏人’、不会与她走到陌路敌对。
楚如瑶抿着嘴巴,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毕竟是剑阁的弟子,就算想为妖主讨个公道,也得为剑阁的名声考虑,我听龚师叔说,你这个动静闹得太大了,过几天怎么也得开一场席,让你出来把事情解释清楚,堵一堵天下悠悠之口……到了席上,当着各宗各派,你不要这么说。”
“好的。”
林然知道剑阁这时候还不可能把她除名的,这个得循序渐进地来,她若是一下闹得太厉害,消息传回宗门里,把师父气得当场入魔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所以她好脾气说:“听你的,你说我怎么说?”
楚如瑶皱眉苦思冥想,原地踱了几步,怎么想都觉得但凡坦白林然和妖主关系亲密、哪怕再怎么努力解释,都太引人非议了。
得扯开一些关系才好。
楚如瑶停止踱步,不甘心问她:“妖主真的没对你动手吗?他没囚禁你吗?没打伤过你吗?你不要为他开脱!”
有啊,林然心说,他不知吸了她多少血,还催促她把手伸进过他腔腹里拽他尾巴出来呢。
“没啊。”
林然一脸坦然:“他喜欢我,爱我爱到不行,不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呢。”
楚如瑶:“……”
母胎单身天真无知的冰雪剑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一捧狗粮,猝不及防硬塞的那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们……”
楚如瑶嘴唇蠕动了半响,看着林然平静无波的表情,说不出话。
…都亲密到这种程度,显然是不可能说妖主的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