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宋晚栀没什么朋友,以前也没住过宿舍,因此即便是同性,她也不太能适应对方这样亲近的距离。但担心退开会让王意萱尴尬,她只好微垂下眼,藏住那点不自然。
“邢舒跟我连床,住你斜对铺,然后和你并床的是康婕,大美女!”王意萱用多张大一倍的口型表明了赞叹,“不过她在阳台上接家里人的电话,应该——”
话声未落,阳台的玻璃推拉门被刷一下拉开。
“好了好了知道了,”披着栗色大波浪卷长发的女生嫌弃地擎着手机往里进,“不堵车才一个小时的车程,还没我上初中那会儿远,别念叨得跟我出国了似的好不?”
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什么。
“好好,周末就回,挂了,么么。”女生敷衍又迅速地收线,抬头时一甩长发,对上宋晚栀她愣了下,“新室友?”
没等宋晚栀开口,王意萱笑着替她说了:“她就是你旁边那个床铺上贴着的,名字特别好听的宋晚栀。”
“我是康婕,”女生挥手,“喊我康姐或者婕婕都行。”
波浪卷发下那张面孔漂亮得近艳丽,宋晚栀在心里认同了王意萱说的那句“大美女”。
“正好人到齐了,走,今晚校外撸串,我请客!”康婕以和那张妩媚脸蛋完全不符的豪迈气势一挥胳膊,率先向外走去。
“……”
宋晚栀的婉拒没有任何出场机会。
尤其在邢舒皱了几秒眉都扯下耳机起身的情况下,她只好放下背包,也跟上去。
S大校园的占地面积,委实可以用“广袤”形容。
宿舍楼一路到北门外的烧烤园,天色都被她们走得黑了下来。
“烧烤园”店如其名,就是室内室外圈起来的一大块园地。室外露天的占大部分,用深色的塑料布搭起长方形的大帐篷似的空间,夏天防蚊,冬天避寒。
今晚新生报到第一天,店里生意却格外火爆。
“没地方了吗老板?”康婕轻车熟路地进了园子,完全不像个刚来的新生。
老板一边在煎炸的油烟中间忙活,一边抽空问:“几个人啊?”
“四个。”
老板把手里烤着的翻了面,回头扬声问:“小井,最里面大棚子还有桌吗,四人的?”
“好像还剩一张。”
“那你领他们过去吧。”
“好嘞。”
宋晚栀落在最后,走得很慢,细白的胳膊和指尖不安地垂在裙边。
她有点后悔出来前没戴那副黑框眼镜了。
那一尾纯白长裙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而她肤色更白,在棚间随意支起的灯火下半点不逊月色或雪色。即便她低垂着头颈躲藏着眼,还是被一些目光肆无忌惮地瞄上来打量。
可她没办法走快。
短暂却又漫长的一段路后,宋晚栀终于到了支起的棚前。
没比她快几步的三人刚进去,康婕的声音藏在吵闹的背景音里传出来:“今晚怎么这么多人?”
“嗐,你们也是S大的吧?今晚你们校学生会聚餐,这最大的棚子都让他们占了。”
雪白的长裙尾摆擦过深蓝色的棚布,在那句话声里蓦地一停。
校学生会,聚餐?
宋晚栀还未及反应。
“这怎么回事?怎么又领人进来了?”最靠外那桌一个男生站起来,不悦问,“刚刚已经跟你们老板娘商量好了,这个棚子我们今晚包场啊,你们怎么安排的?”
“……”
随着男生开口,棚子里的笑闹声慢慢停住。
几桌目光齐刷刷压了过来。
宋晚栀下意识抬眸。
不知道是那个人太过引人注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一眼,她就望见了几桌正中——江肆正懒撩着眼靠在桌旁,薄唇间叼着根没点起的香烟,要掉不掉的,开扇形桃花眼纳着笑,整个人都松散得漫不经心。
却又勾人得要命。
就在宋晚栀失神的那一秒,那人仿佛察觉了什么。
薄唇间的香烟轻轻挑起,他眼帘一掀,漆黑眸子沾着未褪的笑,隔着灯火和缭绕的夜色懒懒望回来。
目光相合,俱是一寂。
“咦,”江肆身旁坐着的元浩都愣了下,压声问,“这不是昨天便利店那个——”
话刚说一半。
两人视线里穿着纯白长裙的女孩回了神,下颌尖尖的脸儿好像都吓得更白了点,她迅速扭头,惊慌地躲掉了江肆的目光。
看侧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夺路而逃。
江肆唇间抿着的香烟轻轻一顿:
“?”
他是能吃了她吗?


第3章 银河落了吗
元浩都有点难以置信。
“嚯,这是装不认识啊?”等反应过来,他乐得转回头,“这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但不受你魅力影响还畏你如虎的小姑娘,你快反省反省,到底对人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人神共愤的事?”
江肆轻眯了下眼,修长指节间银色打火机翻转几圈,被他勾回掌心。一点情绪从他眸子里泛起,旋即又压了回去。
“我怎么知道。”他拈起酒杯,随口道。
元浩琢磨了会儿,断言:“肯定是你那天那句‘耐操’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江肆无声一哂,落回视线。
不远处的棚子入口。
宋晚栀绷紧的薄肩慢慢松下。她余光见那人已经挪开眼、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如常,心里的紧张和慌乱褪了,却又后知后觉地咕嘟起几颗酸涩的泡泡。
他大概已经忘记见过她了。
这样也好…这样才好。
宋晚栀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像是把心底那些酸泡泡吐出来。她重抬回眸,望向身前一两米还在交涉的康婕几人。
叫小井的店员正赔着笑:“外面实在没地方了,商量商量,反正那空桌你们也用不上?”
“商量也不行,说好的事了,”之前起身的男生表情难看,“我们副主席和部长们都在呢,我要是答应了你们这边,校学生会正式聚餐让外人插一桌,这得算当着各部门面丢内联部的人——回去部长不骂死我才怪。”
店员还想说什么。
“算了。不让就不让,我们换个地。”康婕有点不耐烦,回过身正巧对上门口的宋晚栀,她迟疑了下,“你……脚没关系吧?”
宋晚栀醒神,微微摇头:“几步路,没关系。”
“那——”
“学长!”棚子里面突然跑过来一个女生,停到内联部那个负责干事身旁,“主席说聚餐而已,用不着赶人。”
内联部男干事不确定地问:“江副主席说的?”
“嗯。”
男干事表情古怪地抬头,目光在店员身后的四个女生身上一掠而过,最后停在为首的康婕脸上。
一两秒后,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吧,反正都是学妹,以后说不定也是我们学生会的人。你们过去坐吧。”男干事笑容一展,热情地把她们领过去了。
说是单独一桌,但离着学生会那边最近的一张桌连三十公分都不到。
宋晚栀和王意萱坐在一边,王意萱在她坐下后迅速撇过脑袋来,小声嘀咕:“这学长变起脸来也太快了吧?”
“……”
话声刚落,才离开的男干事又笑着凑回来了。
王意萱吓了一跳,连忙绷回腰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不过男干事显然没听到,将手里的烧烤铁盘往桌上一搁,不偏不倚就在康婕面前:“学妹们别客气啊,这是我们点多了的——他们店今晚人多,上菜肯定慢,你们先吃着。”
康婕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了:“谢谢学长。”
“哎这位学妹,”男干事弯下腰问,“你跟我们江副主席认识吗?”
康婕挑眉抬头:“江肆学长?”
男干事眼一亮:“果然认识啊。”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啊。”康婕笑着低头翻菜单,“我是S大附中的,你们副主席的名号两年前就传过去了,那句‘S大和江肆,至少得上一……咳,全附中还有谁没听过的?”
“啊,你们不认识?”男干事愣了下,似乎很意外,随即又笑了,“没事没事,早晚会认识的。”
“?”
对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但那几桌仍时不时有人往这边看,目光尽数是奔着康婕去的,还常传回几声笑来。
康婕莫名其妙地扭回头:“他是不是喝大了?”
“才不是呢,”王意萱低头,露出打趣暧昧的表情,“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个反应。”
“为什么?”
“学校论坛早就有个帖子,不知道哪位神通大牛扒出来了江肆高中时候所有前女友们的照片,”王意萱朝康婕眨眨眼,“全都是像康姐你一样的超级大美女,人间富贵花。据说江肆自己都承认了,他就喜欢这一种类型!”
“所以?”
“很明显呀,江肆看你面子上才让我们进来拼桌的嘛。”
“……”
两人聊得热闹,学生会那几桌的声音更躁动环绕。
背景音纷杂得像海潮,一浪高过一浪,汹涌地冲撞拍击着。海里有叶小舟,在铺天盖地的海浪里窒息地飘摇。
宋晚栀安静地低着眼,望着菜单。
其实这不算什么。真的。
毕竟他传闻里的前女友们她都亲眼见过,在安乔中学的很多个角落。
喜欢上一个人以后世界会变得很小很小,好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身影。只是那些恣意又张扬的笑容,那些慵懒又散漫的注视,示威地挽着他胳膊的手,企盼地接近他下颌的唇,从来都不是她的。
她只是站在一个很远的角落,藏在影子里,一直难过又安静地仰头望着他罢了。
而说起难过,这点议论和玩笑更不算了。
宋晚栀见过江肆被别的女生亲吻,那大概是某天傍晚安乔中学的操场,她一个人坐在空荡的看台上。台后他倚着斑驳的红墙,咬着烟侧迎着很淡漠地笑了下,阳光碎在他眼角,揉成不屑还是别的什么。他拿下烟朝那个女生勾了勾手,女生抛下了矜持就吻上去。
于是单词书成了一片空白,白不过女孩苍弱攥紧的手指尖。
她竭力扭过视线,没去看最后一眼。
那其实也没什么,很正常的,宋晚栀知道,大概没多少女生能承住江肆那样的蛊惑。所以他从不主动,更不需要,就算安乔里被玩笑作“渣得明明白白”的三不原则一直流传着,也永远有飞蛾扑火。
她也是飞蛾。
只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透明玻璃停在雪地里,望着窗内明亮的火。她心里太冷了,她多渴望那一瞬的滚烫和灼热,哪怕被烧成灰烬,可她的理智却又知道,不是每一只飞蛾都有那样不顾一切的自由和资格。
至少她没有的。她的自尊不允许她重蹈卢雅的覆辙。
“…晚栀?晚栀??”
提了一截的声量让宋晚栀蓦地回神,侧眸望去。
“你手机响,响了。”王意萱愣了下。
近在咫尺,女孩勾翘的眼角微微泛起一点薄红,浅茶色的眸子像釉上层水色,潮湿干净。
宋晚栀慢慢回神,察觉地拿起震动的手机:“抱歉,我…出去接一下。”
“哦,哦好的。你去吧。”
等那个背影消失在棚子外,王意萱才呆呆地转回来,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晚栀的眼睛好好看哦。”
“花痴。”康婕笑话。
王意萱脸一红:“真的!之前她戴眼镜我都没注意,近距离看特别好看!就,就网上说那种,又纯又欲的感觉!”
“你别是弯的吧?”
“哎呀康姐你又开我玩笑!”
“……”
这通电话是卢雅打来的。
宋晚栀没什么朋友,卢雅和那个人离婚以后她就连亲人也没多少了。手机通讯录里存着的号码不过那么几个,会联系她的也只有母亲。
烧烤园里吵闹得厉害,宋晚栀捂着话筒都听不清,只好沿原路出去,到园子外面的街边。
顺着矮墙下又走了几十米,宋晚栀拐进一旁岔出去的巷子里,身旁终于安静下来。她停到墙前,脚边树影像海浪似的轻轻摇动,夜色混着月色,倦懒地卧在树顶。
“栀栀,你是在学校外面吗?”卢雅听她这边静了,主动问。
“嗯,今晚有室友聚餐。”
“室友?嗯,这样好,这样才好,以前我就觉得你该多交几个朋友的,外向一点……”卢雅絮叨过交友论那一套,才想起正事来,“栀栀,你昨天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宋晚栀怔了下。
想起骗母亲说已经去找过江肆的事,她一时心虚,默然几秒才轻声问:“什么谎?”
“宋昱杰傍晚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昨天公司临时有事,没能过去和你见面。”卢雅轻轻叹气,“你怎么却和我说,你们聊得很好呢?”
宋晚栀没答,只微微蹙眉:“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卢雅一默。
宋晚栀把手机攥紧了些:“我们说好,他不可以再联系你,就算联系了你也不要理的。”
“这,这不是你刚到大学吗?”卢雅迟疑,“他想给你送些日用品,问我方不方便去你学校里——”
“不方便。”
宋晚栀的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她鲜少会打断别人说话,对卢雅就更是。卢雅讪讪片刻,又叹了口气:“栀栀你不要生气,你不想他去我会跟他说的,叫他不要去打扰你。”
“是不要打扰我们。”宋晚栀轻声纠正。她像是被落下来的影子压得微微低了头,长发垂过她肩颈,藏起她苍白清秀的眉目。缓了半晌,她才终于找回情绪平静的声音,“既然从前没有负过责,以后也就不要负了。”
“他就是想弥补过去……”
“过去没办法弥补,过去就是过去了。”宋晚栀安静说着,“我成年前的最后两个月,领抚养金还是会按他说的方式。两个月之后不要再见面或联系,这是我对他的唯一要求。”
沉默过后,卢雅叹声:“好,妈妈听你的。”
“……”
手机屏幕熄下后,宋晚栀又在夜色里站了很长时间。
她仰头看着枝叶缝隙间漏出的细碎星子,像夜空戳破的空洞,云很低很低,仿佛随时都要倾压下来。
她记得宋昱杰很多年前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那晚镜子里五六岁的小孩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喜欢的那条裙子也磕破了,血迹像梅花一样开在裙摆,而那个男人提着行李箱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他没回过一次头。
那就别再回头。
十几年后中途悔过,作一副父女情深的姿态,只会叫人发笑罢了。
宋晚栀这样想着,却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今晚格外地累,像是被抽干净了力气。她迫着自己一点点收拾情绪,沿着墙根绕出拐角,在昏黑里慢慢走近那片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
不过没走出去很远,宋晚栀就又停下来。
十几米外的墙根前,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灭。微光勾勒出一只夹着烟的手,骨节分明而修长,每一根折起的弧线都透着凌厉的美感。
手如其人。
凭一只手就能认出一个人,这种“特异功能”宋晚栀自己都觉着奇异。
但她不敢出声,就安安静静站着,安安静静看。还好月色很暗,又有路旁的树影和晚夏的夜风藏着她,那人应该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香烟燃尽。
那人将烟蒂扔进垃圾桶中间的香烟区,转身折回。
只是刚近路灯下,他就被人拦住了。
“江肆!”
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喊着那人名字,跑进宋晚栀眼帘。
正往前走的宋晚栀已然离得很近,没提防这一幕,慌张之下,她本能转身躲到旁边的树后。
回过神她心底生出点微恼。
那两人在明,她在暗,他们本来就看不到她。况且她又没做什么,那两人都未必认识她,更不需要躲。像做贼似的。
可躲都躲了。
宋晚栀在心底叹气,迟疑着是等还是走。
七八米外。
“江大主席不急着回去吧?”女生笑容晏晏地背着手翘着肩,“我想和你聊几句哎。”
江肆刚抽过烟,心情还算不错,懒懒靠回墙边:“什么事,说吧。”
“今晚在棚里拼桌的那几个女孩,好像是今年的新生,”女生眨眨眼,“你认识她们?”
江肆低垂着眼皮,随意拨弄手里的银制火机:“不认识。”
“咔,哒。咔,哒……”
打火机的金属盖帽甩得一开一合,扣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在夜色里格外清脆。
而江肆的视线也一直没抬起过。
路灯下女生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不过仍是笑的:“你竟然不认识?那好冤枉哦,棚子里的学弟学妹们这时候应该都在讨论,你是不是跟里面那个女孩在一起了呢。”
“哪个。”江肆没抬头,似随口问。
“啊?”女生一愣,“当然是穿黑色紧身上衣、波浪卷长发的那个。”
“……”
江肆未置可否,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火机。
片刻的沉默里,女生的表情却微微变了:“你,你不是只喜欢这一种类型嘛,难道这次不是因为那个——”
“咔。”
银制火机的盖帽弹开,这次迟了几秒,才缓声合上。
半垂着眸的江肆眼皮轻挑起来,看了身前女生几秒,他嗤地笑了:“是那个又怎么样,”他从墙前直起身,嗓音被烟灼得低哑慵懒,“我喜不喜欢,用得着你们操心?”
女生神色一慌,连忙伸手拉住要离开的那人:“江肆,我不是那个意思!”
“松开。”江肆止身,语气仍散漫如常。
“……”
须臾寂静。
宋晚栀心想两人是不是走了。她从树后轻探出身,就见不远处的女生不但没松手,反而是眼睛一闭,已经踮脚就要吻上江肆的唇。
墙前,江肆懒洋洋地侧了下脸,避开了。
与之同时。
街边一辆车驶过,炽白的车灯将几米外树后纤细的影儿转过半圆,投到他身侧,然后被昏暗的夜色一口吞了下去。
江肆拨着打火机的手蓦地一停。
几秒后,他略微挑眉,望向不远处的那棵树后。
“我不懂,”直到身前哭腔的女声勾回他的注意力,“既然以前她们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我不就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吗?”
“……”
江肆落回眼。
那双点了墨似的眸子依旧漆黑平静,抑着一丝淡淡不耐:“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我喜欢男的。”
女生愣住,带着泪花的脸仰起来看他。
江肆低头,动作疏懒却冷漠地拽开她的手,而后他抬眸,那张清隽面孔上勾起个薄凉的笑:“理由你随便选,我无所谓。”
“…江肆!你太混蛋了!!”
死寂几秒,女生哭着跑开。
“……”
夜色终于安静下来。
宋晚栀按着胸口,脸色发白,屏息倚在树后。
那一秒里车灯掠过,她猝不及防,仿佛在光影交割间对上了他漆黑的眼。
但又好像是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就算不是,那人应该也习惯被注视了。
宋晚栀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还是小心躲起来。
直到听见江肆走了,她才松开压在心口吓得发僵的手指,悄然从树后探身。
方才的墙下确实已经没人。
宋晚栀长松了口气,她从树后走出,挪着发涩的脚步,慢慢顺着原路折返。
康婕她们大概等好久了。
第一次聚餐就这样迟到,实在不应该……
宋晚栀转过拐角,准备踏进烧烤园的院内,但却突然停身,险险收住——
只差毫厘,她就会撞进墙后那人怀里了。
“对不——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懒懒叠着的长腿。
让宋晚栀还没抬头就滞在原地。
“哒!”
近在咫尺,银制火机的盖帽甩上。
宋晚栀被勾回神,眼神惊慌地仰起——
拐角后的墙前,那人低着漆黑的眼,懒洋洋地放下火机,侧身睨了过来。
“听墙角是很不好的习惯,”江肆笑了,那双勾翘的眼尾微微耷下,像深情又放浪,“家长没告诉过你吗,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注】:栀子回忆部分仅代表个人视角,不代表客观事实!


第4章 银河落了吗
宋晚栀足足怔了五秒,也屏息了五秒。
等被胸口的窒息感迫着回神,她才本能放开呼吸:“对不起,我不是故——咳……”
想退开却没来得及。
冷淡的薄荷雪松,混着缭绕的不知是烟草还是香根草的迫人,在吸气那一瞬就攫取了她的呼吸主权。
宋晚栀一句话都说不完就难抑地咳起来,声音压得越轻就咳得越狠,胸口越撕扯似的折磨难熬。
江肆就那么倚墙看着。
身前女孩站得离他极近,纤细的手指将她自己下颌扣得很紧,脆弱的颈线绷得如弦,仿佛下一秒就能折断似的。可咳嗽从来是越压越止不住的,她终于受不住,背过身去。
于是晚夏里,女孩轻薄的白衫更裹不住漂亮的蝴蝶骨,同白得细腻的颈一起,在江肆眼皮子底下随着咳声一下一下轻轻颤动。
江肆眼皮蓦地一跳。
原本松散握在指间的金属打火机一秒就被他扣进掌心。江肆敛淡了那点恣肆笑意,错开眼去。
宋晚栀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她刚刚听那人已经离开了,扶着墙慢慢转身,却见江肆就停在一两米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
宋晚栀一惊,刚松开的手指又压回去。
咳得沁出艳色的唇重新藏住,像沾了夜里露水似的乌黑瞳子惶然望着他。
江肆眼神动了动,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挪开。
停了两秒,他手里矿泉水瓶递过去,嗤声一笑:“我就抽了一根烟,你咳得像我逼你抽了一盒,碰瓷么?”
宋晚栀赧然地攥紧指尖,眼睫微颤地垂下:“谢谢,不用了。”
江肆慢慢转回眸子,盯她两秒,又一笑:“怕我?”
这一次他嗓音里莫名地凉。
宋晚栀没来由地心里一抖,无声又不安地仰眸看他。
江肆往前踏了一步。
完全是本能,宋晚栀白着脸儿向后一退。
那人停住,长眸微敛:“我是病毒吗?”
宋晚栀僵着摇头。
但随时准备转身就跑的模样,一点都没藏住。
江肆低头,哑然笑起来。
心里方才就生出的那点躁意不但没压下,反而被她一两个小动作和细微表情弄得更甚。
江肆抬手按了按颈后。攀附在他冷白皮上,红色荆棘文身的颜色殷得深了些。
他却侧过身,似乎懒得再看她:“进去吧。”
烧烤园里正热闹。
宋晚栀望了一眼就低回头:“谢谢。”
“……”
这一声更轻。
像一捏就能揉碎了似的,听得江肆眼皮直跳。
偏女孩踝足微跛,明明慌张得不敢看他,却还是走得滞涩。那种特殊的清涩的苦茶香,随她几根乌色发丝被风拂起,又一次缠进他呼吸。
江肆微微仰起视线,无谓地笑了声。
他斜倚墙前,摸了烟盒晃出一根,随意咬住了,就神色松懒地靠回去,半眯着眼看她一点点挪近,又向另一侧挪远。
轻软烟头被他叼着,在唇齿间慢慢厮磨、咬过。
末尾,江肆喉结微动。
“既然烟味都闻不得,以后就别学人听墙角了。”
宋晚栀住了一下。
她听出那话里嘲弄,脸色微微苍白,但她没辩解也没回头,无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