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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海”是劫力所聚,先造“劫海”,首要汇聚人体劫力。劫力近乎于神,自来以神驭气,不可以气驳神,任何真气内力,均不能驾驭劫力,若要驾驭,要么就须以劫力驾驭劫力,要么劫主须是第一流的炼神高手。后者极其有限,百年难得一见,故而世间能够行此功法的,倒以劫奴为多。但劫奴真气受制于劫主,劫奴炼奴,必须借力化气,依照《黑天书》第二律,极易引发劫数。因此缘故,从无劫奴想过炼奴。陆渐得天独厚,显隐俱通,无此顾虑,只是造“劫海”乃是大事,生死攸关,务必集中精神。姚晴又极虚弱,隐脉开窍,必要吸取显脉精气,当此情形,陆渐左手送出劫力,创造“劫海”,右手送出内力,补充显脉精元,双管齐下,丝毫不敢懈怠。
谷缜为二人护法,闲来无事,翻看铁箱,先瞧那把长剑,不料抽剑出匣,那剑诱迹斑驳,极不起眼。谷缜不知这是西昆仑的“天罚剑”(按:见拙作《昆仑》),心中暗自嘀咕,谁知举剑一划,地上坚石应剑而分,如切腐乳。谷缜瞧得咋舌,心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原来剑亦不可貌相,这剑看来丑怪,却有如此威力!”想着摩娑一阵,还剑入鞘。再看箱中书籍,其中的算经医书,都不是谷缜所好,随意翻翻也就罢了,翻到箱底,却见一本《双龙策》,与一支卷轴搁在一起。
谷缜展开卷轴一瞧,端的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幅《万国海图》,其中陆地岛屿、洋流走向’尽都标注得十分详尽,许多地方都是谷缜不曾听说过的荒蛮之地。地图之后有跋,写道:“子远游归航,所见风物地理,绘于图画,聊作薄礼,恭祝父寿。不肖子梁饮霜敬奉。”
“梁饮霜是谁?”谷缜略一思索,忽有所悟,这梁饮霜必是西昆仑之子、梁思禽之父,看情形,此人酷爱航海,若不然,焉能画出如此海图?只是西昆仑、梁思禽均在中土鸣世,此人却远游异域,不留行迹,但相比之下,梁氏三代,倒是此人更合谷缜的脾胃。
谷缜将那海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好半晌方才放下,翻开那本《驭龙策》。策中讲的却是“潜龙”用法,其中大约写道:潜龙浑圆如球,通身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一入口,六十四机关。操纵之法颇为繁复,一旦有错,必然指东打西,指南扫北,惹来莫大灾祸。以威力而论,潜龙共有七态:静、守、行、惊、伤、破、灭,威力依次递增,“灭”态最强,却没试过,仅至“破”态,毁坏三岛。潜龙威力还与地利有关,若在冷暖洋流交汇处,威力最盛。潜龙行驶之时,大半入水,但能生发漩涡,直通水面,故使呼吸不匮。潜龙今处“守”态,若要平息岛外海阵,只需如此这般,转为“静”态便可。
谷缜边看边想:“潜龙威力与洋流有关,若与这《万国海图》配合,威力岂非大无可大?无怪这一策一图放在一处,确然大有深意。”转念又想,“梁氐一脉对这潜龙真是又怜又恨,怜其天才之作,不用可惜;恨其威力无穷,妄用必有大祸。这等心思历经三代,仍是困扰后人,若不然,思禽袓师又何苦留下八图秘语呢?”他合卷沉思,伴随潜龙吟啸,心情起伏不定。
突然间,谷缜的心头传来一阵悸动,脑海中闪过万归藏的影子,这一下来得突兀,但他有了女王号上的经历,知道这般异征出现,必是万归藏启动神识,以“同气相求”之术搜寻自己。一霎间,异感越来越强,谷缜仿佛“看见”万归蔵踏着一叶扁舟,乘着满天星光,飞一般向海岛驶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然间,万归蔵的影子再度消失。谷缜呼出一口长气,攒袖一抹,额上满是汗水。这一刹那,他已然明白,万归蔵识透海阵玄机,破阵而出,正向这岛屿赶来。倘若继续呆在此处,必然被他找到,那时候不但三人性命不保,潜龙也会落到万归藏手里。
想到这里,谷缜跳将起来,目光扫去,陆、姚二人正双眉紧锁,神色愁苦,陆渐头顶白气微微,聚而不散,行功已到紧要关头。谷缜深知修炼内功,喜静恶动,一被扰乱,不止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姚晴虚弱至此,更是折腾不起。
心念数转,谷缜已有决断,动身奔出通道。这通道是潜龙唯一的入口,直达水晶甬道,潜龙若是启动,入口闸门便须关闭。谷缜此时身如疾电,转眼工夫,已到甬道之外,晚风悠悠,拂面生凉,谷缜脚下不停,向来时的海滩奔去。
树影闪逝,落在身后,谷缜一边飞奔,一边转念,猜想万归蔵身在何处。谁知念头一动,万归藏的影子又上心头,容貌分明,须发可见,就连眉宇间的一丝愁意,也是瞧得清清楚楚。一霎之间,万归藏身在何处,离此多远,谷缜尽已了然于胸。
这感觉奇妙绝伦,自从他修炼“周流六虚功”以来,从来都是万归藏窥探他的方位,谷缜时时受制,屡屡惨败。不料今日心神初凝,就知万归藏的行踪,感觉之妙前所未有。谷缜心花怒放,猜想船上苦练一番,纵不能超越万归藏,倒也生出了若干奇妙影响。
此时长夜已深,星斗寥落,一条明澈银河悬在高天,好似一支大无可大的银箭,谷缜奔得越快,箭也似乎越射越快。谷缜体内的“周流八劲”感知到强大同类,兴奋起来,活泼跳动。他真气鼓荡,陡然凌虚跳起,钻出密林,这一跃之高,直令谷缜心生错觉,仿佛满天星斗直压过来,心中斗志勃发,忍不住引首向天,发出龙吟似的一声长啸。刹那间,浪起云涌,身后的树叶蔽簌振落,沾染溶溶月光,琼雕玉塑,片片如雪。
“好!”身后传来一声大笑,谷缜大吃一惊,他方才分明感到万归藏身在海面,不料一啸之间,他已到了自己身后。
谷缜如风转身,只见万归藏身影如墨,立在一棵大树枝头,足底起伏不定,身后劲风凌厉,吹得衣发抖擞,飘飞如剑。
谷缜的呼吸为之一紧,万归藏所立之处,风向、地势无不隹妙,周流五要,得四者无敌。
最要紧的时、势二要均被对手占住,剩下法、术、器三要,再得一要,便可要了谷缜的性命。谷缜眼珠一转,拍手大笑:“老头子,你平生最讨厌孔夫子,今天怎么转了性,偏学他老人家的恶习?”
万归藏“哦”了一声,笑道:“我学他什么?你倒说说。”谷缜笑道:“孔子教徒,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那是第一等的老滑头,你教导徒儿我也就罢了,何必也用这招?明明在前,一忽而的工夫,就转到我后面去了?”
万归藏笑道:“你这小子,又使激将法?你瞧我占住地势,害怕吃亏,就说这些话来激我,呵,你说老夫会不会上你的当?”谷缜笑道:“我这点儿小伎俩,委实瞒不过尊目,佩服佩服。”万归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四下气流突然一颤,万归藏骤然消失,现身时已在虚空,襟收袖敛,缩小太半,来势却比鹰隼还快。
万归藏笑中出手,诡谲出奇,但谷缜早已默运心神,观其气机,万归藏杀机一动,他便已知觉。万归藏身形一动,谷缜亦动,上身不变,左脚却大大向后跨出一步,越过一丈六尺五寸三分,到了海滩边上。
旁人看来,谷缜这一退平淡无奇,殊不料,对于阵中二人,这段距离却是微妙无比。倘若少退一分,二人之间气势盈张,有如扯满了弦的弓,万归藏则是弦上的那支利箭,势力蓄满,无坚不破;若是多退一分,谷缜自身气势宣泄,破绽顿生,势必引来万归藏更凌厉的后着。此时距离,不长不短,既在间不容发中卸去了万归藏所蓄之势,又使自身气势不破,保有反击之机。
万归藏身在半空,亦有知觉,忽如狂奔怒马陡然收蹄,来势一缓,飘然下坠,落在一块大石之上,朗笑道:“小谷儿,好长进!“
他若再进尺许,谷缜便有反击之法,见状暗道可惜,也笑道:“都是老头子你教导有方。”万归藏微微一笑,拈须道:“少拍马屁,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