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缜道:“你大我两岁,算起来我十八。”陆渐吃惊道:“这么说,你十五岁半就被关起来了?你那么大的年纪能犯什么罪?”谷缜笑笑不语。
陆渐见他不肯说,只好转过话头:“你那计谋怕是行不通。若是狱岛岛主比‘九变龙王’还厉害,我们怎么夺得了他的座船?”谷缜道:“他若在船上,十个你我也是有去无回。可他来了内岛,又怎么会呆在船上?”陆渐恍然道:“不错,他一定会去九幽绝狱。”
谷缜笑道,“不止他会去。如此大事,岛上的三个总管也多半会去。只消姓叶的不在船上,事情便轻易许多。那艘船是叶梵从红毛海贼手里夺来的,炮多船快,来去如风。”
陆渐迟疑道:“如果他不乘座船呢?”
“绝无可能。”谷缜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东海四尊,大小都有怪癖。好比‘九变龙王’假装清高,‘不漏海眼’最好排场。这叶梵每日出行,非丝竹管乐不欢;行于陆地,非驷马香车不乘;行于江海,必要乘坐那艘红毛战舰。一来显摆威风,二来只凭这一艘战船,狱岛方圆百里发生任何变故,他均能应付自如。”
说到这里,两人也无他法,唯有静静苦等。过了一个时辰,忽听附近有人叫道:“不好啦,有人逃啦,不好啦,有人逃啦。”陆渐听出是李甲的声音,不由一惊,却听谷缜笑遒“蠢货,我在绑他的牛皮索上轻轻割了一剑,足以令他挣开,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不一时,声音变成两人,料是李甲挣脱皮索,也解幵了孙弓的束缚。两人边叫边跑,顷刻去远,跟着远处有人高声响应,一众人狂呼乱叫,岛上喧哗一片。谷、陆二人只觉附近脚步声大作,似有无数人在上方来回跑动。
二人紧紧挤在沙窟之中,均能感觉对方心跳,此时不被岛卒发觉则已,一旦发觉,二人这般处境,除了束手就缚,再无他途。
天幸脚步响了一阵,忽又归于寂然。一时鸟鸣声起,谷缜行险掀开盖子,向外张望,只见数只信天翁掠空而过,向着外岛飞去。
谷缜掩上盖子,笑道:“成了一半。”陆渐也觉振奋,呼吸急促起来。
又过两个时辰,渐已入夜。谷缜不时掀起盖子张望,他所选地势正对外岛,若有来船,便可瞧得十分清楚。
陆渐久处窄洞,正觉难受,忽听谷缜低笑道:“来了!”忙问:“什么来了?”谷缜道:“叶梵的座船。”陆渐又惊又喜,佩服道:“谷缜,你真是神机妙算。”谷缜笑道:“这不算什么,我此次脱困,最难的地方倒是那面石壁,若是没你,我一百年也出不来。”
陆渐黯然道:“这得多谢鱼和尚大师…”谷缜冷冷接道:“鱼和尚已经死了,就算他活着前来,也未必救我,你却着实救了我一命。他是他,你是你,我谷缜今生今世只感激你一个,那个死和尚关我屁事?” 陆渐听得大恼,正想驳他,忽听丝竹之声悠然悦耳,跟着谷缜轻声说:“这船来得好快,照啊,停下来了…唔,叶梵下船了,哈,这厮号称‘不漏海眼’,滴水不漏,如今也急了,看来老子的面子不小…他妈的,沙天洹这老小子,有话不能边走边说吗…”他一边偷看,一边低声咒骂,忽然轻轻欢呼一声,“好啊,进地牢了。”
陆渐微微一挣,谷缜回头怪道:“你做什么?”陆渐奇道:“不夺船吗?”谷缜呸道:“哪儿有这么快?再等两个时辰,那时叶梵下到地牢的七八层,闻讯赶回也来不及了。何况这么大一艘海船,你跟我开得走吗?”
陆渐全没想到此节,张口结舌道:“那可怎么办?”谷缜笑道:“我自有法子。”陆渐知他诡计无穷,也懒得多问,只觉但凡劳心用智,尽数交与此人即可。
谷缜计算时辰,过了一会儿,忽道:“可以走了。”二人跃出沙窟,却见天色昏暗,众星寥落,陆渐不由问道:“如今怎么办?”谷缜笑道:“去地牢!”陆渐失声道:“什么?怎么进去?”
“走进去!”谷缜拍去衣裤上的沙粒,笑嘻嘻说道,“我们这身服饰,难道不是狱岛弟子?”挂上腰牌,大模大样地向前走去。
陆渐连连咋舌,心想艺高人胆大,此人武功平平,偏有包天之胆,这世上的事,怕是没有几件他不敢做的。
方走二十来步,陆渐忽有所觉,沉声道:“有人来了。”谷缜笑道:“知道了。”忽见前方人影显现,大喝一声:“口令。”来人微微一愣,应声答道:“福禄寿喜。”
谷缜嗯了一声,笑道:“老哥也是来巡岛的么?”岛卒道:“是啊,这岛上几十年都没出过这越狱的怪事儿,总须装装样子。”谷缜道:“狱岛如此森严,我却不信那犯人逃得了。”岛卒叹道:“难说得很,那畜生打小就难缠,要么怎会关在这九幽绝狱?二位兄弟,你们巡完了要回地牢么?”
谷缜笑道:“逛了一圏,回去交差。是了,这位老哥,你瞧过那逃犯的样子吗?”陆渐听得这话,不觉心惊肉跳,但瞧谷缜,却是笑嘻嘻的,像是在说别人。
岛卒笑道:“他入狱时我瞧过一眼,可惜他满脸血污,没瞧真切。”谷缜叹道:“可惜兄弟来晚了些,无缘得见。”岛卒冷哼道:“不见更好,这等衣冠禽兽,瞧了实在晦气。”谷缜“嘿嘿”一笑,说道:“老哥说的是。”
三人擦肩而过,谷缜对陆渐低声道:“我们只有两个时辰。”步子一急,直奔地牢入口,尚未近前,便听有人低喝:“口令。”谷缜笑道:“福禄寿喜。”
那人又道:“腰牌。”谷缜摘下腰牌,向偏暗处晃了一晃,暗桩也没瞧得真切,唔了一声,归于寂然。
谷缜笑道:“老哥们辛苦啦!”与陆渐大摇大摆进了入口。因是地牢首层,多为岛上司职者所居,沿途遍燃火把,亮如白昼。忽听喧哗之声,转过一道门,一群狱卒正闹哄哄围着吃饭,看到二人进来,也是无人留意。
谷缜扯住一人,低声问道:“老兄,岛主船上的一个兄弟不慎打破了一枚‘幻蜃烟’,迷晕了好几个人,急要解药,叫我来取,我刚来不久,不知道哪儿有呢?”
狱卒一愣道:“这个解药沙总管才有,总管们都下到九层去了。”谷缜一笑,弯眉露齿间,竟有几分勾人魂魄:“方才有兄弟说沙总管还在,他住哪儿呢?”
狱卒不疑有他,笑道:“是么,难不成他有事先回了?你从这里走,过去转弯第二间铁门就是。”
谷缜谢过,与陆渐快步走到铁门前面,却见门上一根铁闩粗过儿臂,上面挂了三把铜锁。
谷缜觑得无人,手一晃,指间多了一根极细极韧的黑丝。陆渐奇道:“这是什么?”谷缜道:“这是一根乌金丝,可刚可柔,入狱前我一直藏在头发里面,以备不时之需。不料入狱后全是千斤闸门,这东西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