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仙碧师妹说这话晚了些。水魂之阵,一入阵中,便为水鬼。你不但闯阵,还扰乱了为兄的阵法,以致宁不空火遁逃匿,当真罪不可赦。嘿,不过为兄怜香惜玉,暂不杀你,待会儿闲下来,再跟你说几句体己话儿。”那人语声飘忽,仿佛每说一字便换一个方位,说完这番话,竟换了数十个方位。
仙碧听出他话中淫亵之意,心头打了个突,冷笑道:“你有什么好话,还不是打我地部祖师画像的主意。”
姓阴的笑道:“仙碧师妹聪明,画像自然是要的,但师妹天生美貌,更有异域风情,为兄也是倾慕已久了。”
仙碧啐道:“少说这些废话。你今日也太过恶毒,‘水魂之阵’是水部禁术,当年城主灭你水部,便是因为此阵以活人化剑,太伤阴德。再说了,姚家庄的‘断水剑法’源自先天八剑的‘坎剑道’,论起来也算你水部旁支,你竟不念香火之情,灭他满门。”
姓阴的冷冷道:“这姓姚的既是我部旁支,剑法却叫‘断水’,绰号又叫‘千江不流’,大干老子之忌。水若断,江不流,我水部神通又如何施展?哼,灭他满门,也是活该。至于那姓万的老鬼,还说他做什么?就算他仍在人间,哼,我的‘水魂之阵’已成,他又能奈我何?”
仙碧“哧”的一笑:“水部始终改不了井底之蛙的脾性。城主已通天道,周流六虚,法用万物,水部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姓阴的略一沉默,冷冷道:“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别人。”
仙碧神色陡变,一手按地,喝道:“坤元!”地上青砖掀起,筑成一道内凹外凸、密不透风的坚壁。同时间,水鬼们齐齐张口,“水魂之剑”从四面射来,青砖粉碎,水箭纷纷弹开。
仙碧身受重伤,使出一次“坤元”,便已无力再使,正当此时,忽昕一串爆鸣,西北角的三棵垂柳齐齐着火,腾起数丈烈焰,只一霎,水箭喷至,烈焰顿灭。
姓阴的冷冷道:“宁不空,你的‘火龙子’又少了三颗?”数十道“水魂之剑”忽地射出,击中一面墙壁,墙壁碎裂,火光迸出,一名青衣人跳了出来,浑身雾气蒸腾,情状十分狼狈。
姓阴的哈哈笑道:“妙啊,又少了一颗。”
忽听仙碧“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肩窝鲜血不绝流出,雪白的双颊透出青灰之色。陆渐将她扶住,急道:“仙碧姐姐,这下怎么办?”
仙碧摇了摇头,惨笑道:“宁师兄,可惜,功败垂成。”青农人青衣方巾,仪容丰伟,闻言点点头,脸上却冷冷淡淡,殊无喜怒。
姚晴瞧得青衣人,吃惊道:“宁账房,是你?”
青衣人正是姚家的账房,应声瞥她一眼,淡然道:“晴小姐受惊了。”姚晴奇道:“你就是宁不空?”宁账房不再理她,扬声道:“阴九重,出来吧,我就不信你全无损伤。”
姓阴的哼了一声,众人眼前一花,庄门前多了一名灰衣人。他面目肿胀,神色呆滞,与那些水鬼竟无二致,只是衣衫上多了几个烧焦的孔洞。
“宁不空!”阴九重冷冷道,“就这几个破洞,也多亏有地部的娘儿们帮你。”
原来宁不空施展火遁,藏在暗处。阴九重虽也知他就在附近,却不知详细方位,故也隐匿踪迹,二人一时势成僵持。仙碧深知其理,故意出言激怒阴九重,阴九重即便说话,也用上了“流音术”,令人捉摸不到声音的来源,可一旦发动“水魂之阵”,气机流转,顿时暴露了藏身之所。
宁不空见机,连发三枚火龙子,本指望一击必杀,阴九重一死,这“水魂之阵”立时告破。此时忽见阴九重衣衫虽破,身子却是无损,不由得暗暗纳闷。忽听仙碧低声道:“宁师兄,他练成了‘无相水甲’。”
宁不空恍然大悟。阴九重干笑道:“仙碧师妹见识超卓,但却不够机变。你天赋异禀,身兼两家之长,‘坤元’、‘乱神’、‘绝智’都是当世绝学,且有北落师门相助,若是趁我与宁不空交手,逃之夭夭也非不可,但为何坐以待毙?这其中的原由,为兄好生不解。”
仙碧冷笑道:“你这等草菅人命的败类,当然不知其中原由。”
阴九重瞧了瞧仙碧,又扫视陆、姚三人,忽然拍手大笑:“有趣,地母娘娘的女儿,西城城主的义女,竟然转性要做大侠?哈哈,有趣,有趣!”他面目浮肿,这一笑起来,真比哭还难看。
宁不空冷冷道:“阴九重,你既然练成‘无相水甲’,方才是有意引我出手的吧?”
“不错!”阴九重道,“若我所料不差,你身上的‘火龙子’已经用完了。”
宁不空漫不经意道:“何以见得?”阴九重森然笑道:“方才机会难得,你必然倾力一击,是故一发三枚。但以你奸猾之性,必会留下一枚,防我伤重反噬。可惜我练成‘无相水甲’,你一击无功,又造反击,不得已,剩下的那枚火龙子只好用了。火部绝学,无器不发,而今你火器告罄,还有什么法子?”
宁不空不置可否,淡淡说道:“奇怪,你何以认定火部的祖师画像定在宁某手里?”
阴九重道:“落雁峡一战,八部中火部损失最惨。据我所知,火部高手逃脱大劫者,只有宁师兄一个,画像若不在宁师兄手里,岂不怪哉?”
“阴九重。”宁不空眼中精芒一转,“你欺我火部无人?”
阴九重笑道:“自古弱肉强食,火部衰微,自然成了他部鱼肉。想当年我水部为万老贼重创,人丁单薄,你火部不也趁机下手,抢夺过我部的画像?”
宁不空沉默半晌,从袖间取出一支卷轴。阴九重见了那支卷轴,呼吸一紧,呆滞的眼中闪过一丝神采。
“阴九重,‘火龙子’我是没有了。”宁不空手抚卷轴道,“但你猜一猜,我若运转‘周流火劲’,这画像会当如何?”右手所过之处,那卷轴尽变焦黄。
阴九重忽地厉声喝道:“住手!”
“怎么?”宁不空哈哈大笑,“阴师弟猜到了吗?”
阴九重涩声道:“宁不空,你是要玉石俱焚了?”宁不空道:“以图换命,宁某决不做赔本生意!”阴九重笑道:“我只要画像,要你的性命做什么?”宁不空摇头道:“水无常形,水部的人最为善变,你要我怎么信得过你?”
阴九重道:“那师兄说如何?”宁不空道:“你须得立个水部的绝誓,再让这些水鬼后退五丈,空出大门。”
阴九重面上的怒意一闪而过,沉默一阵,笑道:“好!我阴九重对列代祖师立誓,取图之后,不得伤害宁师兄,若有违背,令我御物不成,反为物噬,借水不得,反为水灭。”
姚晴听这誓言并非十分恶毒,心中纳闷,却不知水部高手修炼一生,以水为剑,深知“善泳者溺”的道理,这个誓言对其而言,乃是一个绝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