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上一下,僵持了数息工夫,水球涨到人头大小,仙碧忽吸一口气,水球陡然下沉。水球旋转跳跃,似要挣扎摆脱,可那地里仿佛藏有一股吸力,水球顷刻之间尽数化入土中。与之同时,庄丁向前一扑,再不动弹。
仙碧抹去额上细汗,低声道:“好险。”陆渐的心子扑扑直跳,指着那庄丁道:“他怎么了?”仙碧道:“死了。”
陆渐一惊,却听仙碧喃喃道:“今日糟了。”陆渐奇道:“你说什么?”仙碧叹道:“陆渐,我帮不了你了,庄里来了一个大恶人,我应付不了,这个庄子怕是要毁了。”
陆渐吃惊道:“他跟姚家有仇吗?”仙碧摇头道:“仇却没有,但他此次前来,全为抢夺一件紧要物件,却又害怕对手,于是使了个极恶毒的法子,不惜赔上庄里所有人的性命。”
陆渐心跳更剧,吃力地说道:“全庄的性命,那阿睛…”仙碧淡然道:“她么,怕是已经死了。”陆渐脸上血色尽退,大声道:“我不信…”
“骗你做什么?”仙碧摇头叹气,“我也是为那物件而来。大恶人知道我来了,假手这庄丁示威,让我知难而退…”
她忽觉陆渐奋力挣扎,不由生气道:“你明知是送死也要去吗?”陆渐眼眶一红,咬牙道:“她死了,我也不活…”
仙碧不解道:“小丫头狡猾狠毒,值得你为她送命吗?”陆渐脸一红,低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只要见了她,便觉十分欢喜,若不见她,心中便像是丢了什么。”
仙碧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若是那人对我有这孩子的一半,我也心满意足了。”想到这儿,忽一咬牙,大声道,“北落师门,乱神。”波斯猫轻叫一声,幽黑的瞳仁变成了一道细缝。
仙碧托起陆渐,飞身纵起,“嗖嗖”两声,两道水箭凌空射来,彼此撞在一处,迸出夺目水花。仙碧一拂袖,将那团水花扫开,只见银光闪动,又有十余道水箭激射而来,可是全都落在两侧。
“坤元!”仙碧忽又锐喝一声,北落师门的瞳子应声收缩如针,刹那间,陆渐身周的气流急速旋转,屋顶的青瓦似被无形异力牵引,冲天而起,密密层层,结成两道屏障。
忽见黑影闪动,七个仆婢跃上房顶,碗口粗细的水箭从口中吐出,水箭近身,屋瓦皆碎。北落师门“喵”的一声,颈毛竖了起来。仙碧脸色煞白,一顿足,跃起丈余,轻飘飘地落在仆婢身后,袖间吐出一道银虹。陆渐只听破空锐响,回头望去,仆婢的头颅骨碌碌滚了下来。
陆渐惊叫道:“你…你怎么杀人?”仙碧的手中多了一口细长的软剑,微微喘气道:“别大惊小怪,他们不过是活死人,一旦成了水鬼,就跟死了差不多。”说话间,又有十个仆婢跃上房顶。
仙碧紧了紧手中之剑,露出一丝苦笑。方才那七道“水魂之剑”聚合了七名水鬼的浑身精气,仙碧虽然用“坤元之术”挡下,内息却大受震荡,只好出剑抵挡。可是“水魂之剑”无孔不入,只有她本身的内功方可抵挡,若以寻常兵刃应敌,稍不留神,便为所趁,她本身虽不畏惧,陆渐却难免遭殃。
为难间,远处火光冲天,一闪即灭,那些水鬼若受无形召唤,纷纷纵身下房,一跃丈余,向着远处奔去。
仙碧面露喜色,搀起陆渐向前飞奔,她料想胭脂虎若要求援,必寻姚江寒,当下直奔前厅。奔走间,只见许多水鬼也向前厅奔去,不由暗暗吃惊,忽听一声闷响传来,顿时花容惨变,叫道:“败血之剑!”足下一急,抢到前厅房顶,探头望去,姚氏父女被水鬼团团围住,似正在争论什么。
仙碧见姚晴无恙,大大松了一口气,陆渐更觉欢喜,正要叫喊,忽见姚江寒面露杀机,举剑向姚晴刺出。
仙碧身经百战,一瞧姚江寒神色,便觉不妙,急急发动“乱神”之术。姚江寒心神震动,一剑刺偏。仙碧飞身纵下,始一落地,陆渐便冒死抢出,将姚晴拉了过来。
谁知姚晴伤心之余,竟把满腹的怨气发在了仙碧身上。仙碧冒险救人,反而落得如此结果,真是又惊又怒,也懒得分辩,只是冷笑不已。
姚晴见父亲举止癫狂,又伤心,又难过,忍不住说道:“妖女,快解了我爹的妖术。”仙碧越发气恼,心想:“若不是我的妖术,你能活么?”赌气之下,解开乱神之术。
秘术方解,精芒电闪,姚江寒一剑掣空,突地刺来。他号称“千江不流”,仙碧虽有奇能在身,仓猝间也躲不过如斯快剑,只来得及让过胸口要害,血光乍现,肩头已被贯穿。
原来姚江寒心神被扰,双耳尚聪,众人所说,均然听见,只疑这种种怪事都由仙碧而起,心道擒贼擒王,是以秘术一解,挥剑就刺。
仙碧长剑及体,便应势后退,长剑脱出体外,痛得她几乎昏了过去。却见姚江寒二剑又来,她当下奋力一滚,滚到一名水鬼身后。
那些水鬼不知为何,聚在那里一动不动。姚江寒心有所忌,长剑绕过水鬼,再刺仙碧。仙碧连滚两滚圈,肩窝血如泉涌,忽觉怀中一空,北落师门已跳了出去。
姚江寒专注仙碧,冷不防那只波斯猫躬身翘足,颈毛直竖,眼中发出幽幽蓝光。姚江寒正想使一招“偷龙转凤”,不料脑中一空,居然忘了如何使法。他呆了呆,剑势一缓,又被仙碧脱出剑底,急变招“长空击鹰”,刚刚跳起,忽又忘了下半招如何施展。姚江寒惊怒交迸,再变“芝兰玉树”、“疾风骤雨”、“白驹过隙”、“吉光片羽”…每一招均只使了小半,后面的大半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断水剑法”原有七十二招,待姚扛寒使到第七十二招时,猛可发觉自己连一招完整的“断水剑法”也想不起来了。
陆渐见仙碧遇险,正想拼死救护,谁知姚江寒一招“偷鸡摸狗”使了半招,忽又变成“刺麻雀”,“刺麻雀”使了不足一半,又变成了“蘑菇大树”…总之直到“马毛鸟羽”,每一招陆渐都认得,但每一招姚江寒均未使足,长剑居空乱舞,总是不肯刺出。
陆渐瞧得惊讶,姚晴也睁大双眼。忽见姚江寒步履踉跄,长剑下垂,眼中茫茫然一片,仿佛失去了魂魄。陆渐抢上前去,扶起仙碧。姚晴也扶住父亲,却被姚江寒使劲摔开,只见他拧着眉头,似乎遇上了莫大难题,口中喃喃道:“下一招呢,下一招是什么?”
姚晴急道:“爹爹,你怎么了?”仙碧止住血,回过气来,脸色惨白如纸,涩声道:“他中了我的绝智之术,一身剑法已经废了。”见姚晴面露不信,心中冷笑,扬声道,“阴师兄,你志在火部的祖师画像,小妹如今无力再争,还望阴师兄放小妹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