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重立誓已毕,手一挥,众水鬼纷纷后退,留出大门。阴九重笑道:“宁师兄,要不要师弟给你开门?”
“那倒不必。”宁不空道,“你既然立了誓,我便信你一次。”仙碧见状,急道:“宁师兄当心,这人丧心病狂,不可深信。”
宁不空摇了摇头,正要抛出画像,阴九重摆手道:“且慢,你将画像丢在地上。”宁不空笑道:“你还怕我弄鬼?”当即将卷轴抛出,仙碧心头一凉,顿觉大势已去。
阴九重却不亲自上前,招来一名水鬼,拾起卷轴展开。但觉无诈,方才接住,笑道:“宁师兄真是信人。”话音方落,忽见那卷轴上出现一点焦痕,正在急速扩大。阴九重陡然变色,欲要丢弃,却又不甘,但这火不同一般,火势离奇,他稍一迟疑,卷轴便腾地燃烧起来。阴九重疾喝一声,两道水流循腕而出,阻挡火势。
仙碧也不防如此奇变,转眼望去,宁不空右手掌心攥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圆球,对准日光,华彩逼人。
“天火珠。”仙碧冲口而出。
宁不空突然收起火珠,掠上戏台,一发力,折下一根支撑戏台的木柱,大喝一声,向阴九重掷去。此时阴九重专注于运转水甲,救那画像,冷不防木柱撞来,当即运起一道水剑。这道水剑来自他附身之水,一击之下,足以将台柱击得粉碎。刹那间,木水相交,轰然巨晌,台柱迸出千百火光。
阴九重发出长长的一声惨呼,倒退数步,撞上了身后的大门。他衣裤尽毁,簌簌飘落,浑身赤条条的,道道流水交织成网,有如贴身铠甲,从脸至足流转自如。这层水正是阴九重倚仗的“无相水甲”,只需这层水流,刀剑火器,均不能伤。
“好一个木中藏火,力碎千军!”仙碧露出惊畏之色,“宁师兄不愧为火部奇才,竟练成了失传百年的‘木霹雳’。”
宁不空掷出台柱,倒退数步,盯着阴九重,呼吸浊重不堪。他方才借“天火珠”聚光成火,点燃画像,逼得阴九重运转附体之水灭火。但凡水部高手,必有附体之水作为水引,引动天下之水。附体之水一动,“无相水甲”必生破绽。宁不空折柱掷出,木柱中蓄有火劲,乍看无奇,一遇外力,火劲迸发,木柱炸裂,势如天雷轰击一般。
这引火、断柱、蓄劲、掷木,寥寥数下,包含宁不空平生武功智能,若然无功,有死无生。
阴九重身周的水甲越转越快,清亮的水流却渐渐变成红色。仙碧心头一喜:“伤着他了?”水甲变红,正是鲜血入水所致。宁不空不由吐了一口气,他方才有意示弱,隐匿“天火珠”与“木霹雳”神通,正是待这致命一击。如今一击得手,已立于不败之地。
阴九重既悔且怒,目光阴戾。众水鬼忽地拖着步子,齐向宁不空奔来。
宁不空又折断一根柱子,注入火劲,奋力掷出。这柱子撞中一名水鬼,顿时化作满天火雨。水鬼倒下一片,宁不空取出“天火珠”,引燃前厅。火部神通尽得于火,旁人遇火避之不及,火部高手则是火势越强,越是如鱼得水,以火为剑,足以焚杀诸天。
一时间,四周的屋宇树木均被点燃,化为了一片火海。阴九重水甲被破,身受重伤,“水魂之阵”全凭他的内力才能运转,此时自然大打折扣。之前水强火弱,宁不空备受压制,此时阴九重一着不慎,反被宁不空占了先机。虽说水能克火,可一旦水弱火强,火亦能克水。宁不空引火为剑,火光纵横,织就道道火网。一名水鬼着火,身周的水鬼无不随之燃烧,只因神志已失,唯有呀呀哀号,情状惨不可言。
仙碧只觉身周急剧增温,心知火部绝学一经展开,燎原焚林,威力之大更胜水部。虽有“坤元”护体,仍觉炎气逼人,当即叫道:“陆渐,快走。”
陆渐却叫:“阿晴,走吧。”姚晴也知形势紧迫,拉扯父亲的衣袖道:“爹爹,走吧。”不料姚江寒仍是喃喃自语:“下一招,下一招是什么?”
他一生苦练剑法,此时所有的剑招突然忘记,如此剧变,就是天崩地坼也不足相比。四周纵然水火交煎,他却只管苦苦沉思,无论姚晴怎么拉扯,总也一动不动。陆渐上前相助,姚江寒忽地一声大叫,挣脱二人,反向庄内奔去。
姚晴虽恨父亲信任宵小,令母亲沉冤多年,但终究父女连心,情急间也随之奔出。却见姚江寒神志混乱,竟向火势最盛处奔去,一道火光凌空扫过,姚江寒浑身浴火,发出凄厉惨叫。
宁不空以火为剑,抵挡水鬼,但凡活物近身,立刻引火焚烧,忽觉姚江寒近身,当即发出一道火剑。这火里蕴有他的“周流火劲”,一星一点,足以致命。姚江寒浑身火光熊熊,扭曲数下,扑倒在地。
姚晴见父亲被焚,尖叫一声,飞身扑上。忽觉身后一凉,一股湿意沁入后心,她登时浑身发软,头脑迷糊。但觉有人抱住自己,一股热流循头顶注入,体内那股湿意微微消散,头脑略清,欲要叫喊,却又无法出声,只听陆渐急道:“仙碧姐姐,她怎么了?”仙碧叹道:“她中了水毒。”话音来落,姚晴心头又是一迷,昏了过去。
仙碧不料节外生枝,姚江寒被烧死,姚晴又被“水魂之剑”击中,眼看陆渐眉眼通红,不禁喝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哭啼啼。”
陆渐被她一喝,按捺心情问道:“姐姐,如今怎么办?”仙碧道:“土能克水,如今之法,唯有送她去昆仑山,求家母救治。但当务之急,却是先出庄子。”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红色药丸,纳入姚晴口中,说道:“这是‘亢龙丹’,可以激发她自身的潜能抗拒水毒,再以我的内力护持,或许能够挨到昆仑山。”
陆渐心下稍安,但想若是无法解救,姚晴就会变成那些水鬼一般,想到这儿,只觉无比揪心。
仙碧见庄门紧闭,石墙高耸,换在平时,越墙而过不在话下,而今内外俱伤,此法不可再行,当即探了探墙角,寻一块土壤松软之地,运气凝神,双掌按地,锐喝一声:“开。”掌下泥土应声旋转,露出一个大洞。仙碧“喀”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喘气道:“陆渐,你和姚晴先走。”
陆渐心知情势危急,但那地洞只容一人,唯有拖着姚晴前进。地道长约丈许,通到庄外,陆渐跳出地道,仙碧也随后钻出。
远处人声鼎沸,不少乡人拥在庄前,捶打大门。但因姚家庄近海,修筑之时,为防倭寇海贼,门墙修得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故此大门紧锁,反而阻挡了救火之人。
众乡人只在门前喧闹,未曾瞧见三人从地道里出来。陆渐正想招呼,仙碧忽道:“陆渐,别声张。”陆渐不解,仙碧道:“人心险恶,我和阿晴均是女子,又受重伤,若是遇上歹人,一定无法自保。”
陆渐只得带二人闪入一片草丛,方才坐定,仙碧惊觉道:“陆渐,你瞧见北落师门了么?”陆渐四面瞧瞧,摇头道:“没见到!”仙碧变了脸色,哆嗦道:“糟糕,我只顾逃命,竟把它丢下了。”话来说完,已是泪眼模糊。陆渐自与她见面以来,从未看见她如此惊惶,忙道:“它一定是先跑出来了。”
仙碧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北落师门若非迫不得已,必会与我同生共死,不会独自离开。”说到这里,欲要挣起,奈何伤势太重,又以“坤元之术”打通地道,此时几近脱力,站了一半,忽又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陆渐一转念,说道:“仙碧姐姐,你代我看护阿睛,我去找北落师门。”仙碧道:“不成,庄内险恶,你连武功也不会,一旦进去,如何自保?”陆渐不答,起身向庄子奔去。仙碧欲要阻拦,苦于浑身无力,只得勉力按捺心神,运转玄功,力求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