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孟弗来到麟德殿中,她的目光在殿中宾客的身上扫过,很快找到了“自己”。
“自己”坐在谢文钊的身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似乎是察觉到孟弗的目光,他抬头向孟弗看来。
孟弗与他对视一眼便立即移开视线,此处人多,她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怎么与“自己”私下见上一面。
伴随着管弦丝竹之声,数十位身穿彩衣的舞姬走入殿中,翩然起舞,加之有孟弗开口,令众人不必拘束,只当作是寻常家宴便可,殿内气氛终于渐渐热络起来,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魏钧安想起今日早朝上得到的夸奖,大着胆子向孟弗敬酒。
李钺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魏钧安这是不是在挑衅?这老头什么时候给自己敬过酒?
他越来越觉得那位夫人在今天的早朝上定是被欺负得狠了,必须得尽快与她见上一面,至少让她明天上朝的时候不要再被欺负了。
这场宴会虽只邀请了帝都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们,但这些人加在一起不是少数,李钺想要离开倒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谢文钊见到他起身,吓得心脏差点都停了,忙问他:“你要去哪儿?”
“这里太闷,我出去走走。”李钺道。
“孟弗!”谢文钊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警告他说,“这里是皇宫,不是侯府,行差踏错一步,你脑袋可就没了。”
李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谢文钊的话一般。
“我今天就不该带你来。”谢文钊心中十分后悔,当时即便是让人看了笑话也该把孟弗给留在家里的。
“说完了吗?”李钺垂眸看向谢文钊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淡淡道,“说完了放手,不然我叫人过来。”
谢文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孟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是什么地方?她也敢叫人来?
谢文钊觉得这个玩笑可太好笑了,可他笑不出来,而孟弗此时的样子也不像是玩笑。
“你真是疯了。”他松开手。
李钺没再管他,转身绕过柱子,沿着一条能避开大多数人视线的路向殿外走去。
谢文钊看着她避开众人的背影,心中竟然诡异地生出两分庆幸,孟弗疯得不算无药可救。
自己也是疯了。
酒杯已经斟满,孟弗的手却没有移开,高喜低低叫了她声:“陛下?”
孟弗回过神儿来,低声吩咐高喜说:“你去盯着宣平侯夫人,无论他去了哪里,都不必拦,回来同朕禀报一声。”
“是。”
“他若是看到了你,无论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应着便是。”
高喜应了一声退下,孟弗又叫住他,道:“还有,此事朕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高喜躬身道:“奴婢明白。”
其实高喜心里什么也不明白,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们陛下什么时候与宣平侯夫人扯上关系了?
高喜离开后,又有官员向孟弗敬酒,孟弗不清楚那位陛下的酒量如何,不敢多喝,毕竟接下来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于是,今晚的宴上孟弗只喝了一杯魏钧安敬的酒。
殿中官员看向魏钧安的眼神更酸了。
总不能因为今天早朝上是魏钧安第一个跟陛下提的考绩之事,陛下就对他刮目相看,从此将他当做心腹吧。
以前大家一起挨陛下的骂也就算了,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中书省独得陛下恩宠。
绝对不能!
孟弗并不清楚这些官员们的心思,因一直想着等下见了那位陛下都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久后高喜从外面回来,他告诉孟弗宣平侯夫人此时正在御花园东北角湖边的一座亭子里。
亭子的位置非常隐蔽,宫人们都很少会到那里,高喜也不知道那位夫人为何会到那里去。
第11章
“带朕过去。”孟弗说。
“陛下要去哪里?”高喜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自己刚刚同陛下说了宣平侯夫人的所在,现在就要出去,陛下这还能去哪儿啊?
他忙道:“是奴婢多嘴了。”
孟弗随高喜离开麟德殿,殿中众人见陛下离开,立刻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会在麟德殿中设宴,又为何在宴会期间突然离去。
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谢文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周围的官员讨论陛下,心中更是不安,孟弗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她不会是真把皇宫给当成自己家了吧?
孟弗从麟德殿离开,直接向御花园去,高喜跟在后面,心中暗暗叹气,陛下和宣平侯的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树影摇曳,暗香浮动,月亮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晚风轻轻一吹,就破碎了,高喜说的那座小亭就在不远处,孟弗停下脚步,借着灯光与月光,隐约能够看到一女子坐在亭中。
孟弗让高喜待在原地,别让其他人过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当她沿着脚下的卵石路一直走到亭子的石阶前,坐在亭中的女子似乎听到了声音,她站起身,转过身来。
于是孟弗看到,“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
月光似水般温柔,顺着亭子上的飞檐流淌下来,落满洒金的裙摆。
孟弗踏上脚下的石阶,走进亭中,叫了一声:“陛下?”
李钺嗯了一声,转过身又在石凳上坐下。
孟弗站在他的对面,已经过去一日,她仍旧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位陛下竟然还真成了自己。
按理说,她见了皇上,应该跪拜叩首,可问题是她现在用着李钺的身体,这样给自己行礼,这个场面怎么想它都不太对。
孟弗对这位陛下所知不多,当即决定将这个问题抛回给李钺,问道:“我该向您行礼吗?”
李钺摆手道:“得了吧,都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
好在他的确是与这位夫人互换了身体,一切不算太坏。
但想到孟弗的身份与宣平侯府的情况,李钺又觉得这没好到哪里。
孟弗站在原地,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五官变化十分之丰富,她自己一年到头可能都做不出这么多的表情来,良久,李钺的表情归于正常,孟弗低了低头,小心出声问道:“您知道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李钺道。
他脸色很臭,他要是知道是谁动的手,对方的脑袋已经搬家了,他若用自己的模样,此时定然是气势逼人,可他此时用得是孟弗的身体,孟弗见“自己”气嘟嘟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可爱。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孟弗轻声问道。
李钺略微古怪地看了孟弗一眼,孟弗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现在她用着他的身体,依旧是这样说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听起来很怪,好像哪里都很别扭。
孟弗如今变成他,为了维持国家稳定,此事肯定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她定然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宫去,作为他处理朝政。
他其实是想留在宫里的,也能帮忙避免孟弗上朝的时候被那些个官员们欺负,但孟弗是宣平侯的夫人,那这事就不太好操作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把臣下的夫人藏在宫里,这御花园里的那群小猫小狗们得怎么看他?
“就先这样吧,”李钺说,“你待在宫里,我还是回宣平侯府,你做皇帝,我做……”
他的话音猛地停住,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李钺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要给人做夫人。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啊!
孟弗道:“我恐怕做不好,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钺对别人即将代替他做天下之主这事似乎不是很在意,他抬头看了孟弗一眼,见“自己”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色,他将原本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嘱咐的话给收了回去,对孟弗道:“不至于,把底下的那群官员们给治好了,就是一头猪都能当皇帝。”
孟弗一时无语,这位陛下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李钺仍在看着孟弗,这位夫人就安静地站在对面,不言不语,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多,她与自己实在没有几分相似之处,也不知为何偏偏是他们两人换了身份。
李钺收回视线,又道:“那些个官员们现在老实了不少,最近朝中也无甚大事,你不用担心。”
孟弗点了点头,自己应该做得比会比猪好一点,只是她转念一想,这猪又没被推到龙椅上。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问,她觉得如果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至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能够在各类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交换信息。
李钺道:“不知道,两日后去风积山的白马寺,找怀明看看。”
孟弗垂眸,轻声道:“怀明大师前段时间闭关了,说是要三个月才能出来。”
李钺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他道:“那秃子闭的什么关?多半是不想主持下个月的盂兰盆节,不必把他的话当真。”
孟弗微抿着唇,没有说话,随着李钺起身,她的目光停在李钺的腰间,张了张唇,又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李钺察觉到她的目光,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孟弗稍作犹豫,伸手指了指李钺腰间的腰带和长帛,提醒他说:“您这里穿错了,那个应该是压在腰带下面的。”
“是吗?”李钺低头看去,他衣服是自己换的,没用青萍帮忙,他觉得看着像那么回事就可以了,而青萍也没注意到,考虑到这事要是被其他人注意到,可能对孟弗的名声不太好,李钺还是愿意努力调整一下的。
然他努力是努力过了,但结果实在不太理想,他这弄了几下,直接把腰带打成一个死结,跟那长帛缠在一起,看起来更怪,也更明显了,李钺眉头紧锁,低声道:“麻烦。”
孟弗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看到自己因为穿不好衣服而生起闷气来。
但两人互换身体这种离奇之事都能发生,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想不到的再等着自己。
眼看着陛下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加的不耐烦,好像下一刻他都能用力直接把那腰带和长帛给扯下来了,为避免出现更大的问题,孟弗上前一步,对李钺说:“陛下,我来吧。”
孟弗心中明白,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待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妥了,自己再来帮忙,是更为不妥,只是她若不来,最后恐怕就要叫宫人来帮忙,更加说不清,况且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是给自己帮忙,这样一想,事情就没那么不好接受了。
李钺见她上前,慢吞吞地缩回手,他有点不习惯。
这不是他的错,任谁看到另一个自己突然靠近,都得有点不习惯。
“我让高公公守在湖边,这附近应该不会宫人过来。”这话是说给李钺听的,也是孟弗说给自己听的,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见面的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李钺道:“现在就有暗卫跟在你的身边。”
“啊?”孟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李钺:“而且视力很好,个个话都特别多。”
孟弗:“……”
明日帝都中不会传出当今圣上与宣平侯夫人在御花园私会的消息吧。
“不过他们不敢乱说。”李钺又道。
孟弗迅速将李钺的腰带整理好,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她向李钺问道:“您在侯府还好吗?”
“尚可。”李钺说。
孟弗一时猜不到陛下的这句尚可里到底有几分好几分坏,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李钺面前,对他说:“这是我今日整理出来的侯府各院内的情况,时间紧,所以写得不够详细,希望对您有点帮助。”
见李钺把东西接过去,孟弗补充道:“侯府的荣辉堂那边养了一些从前跟着老侯爷的下人,他们每月会来霁雪院要一笔银子,这几日该来了,您不必给他们太多。”
李钺啊了一声,随口应道:“今天应该已经过来了。”
孟弗是知道这些人有多难缠的,他们又向来贪心,每次见了她都要狮子大口口,看陛下这副轻松的样子,不会是直接应了他们吧?若是应了,接下来得将侯府其他项的支出稍微减少些。
孟弗在心里迅速做出安排,她向李钺问道:“他们向您要了多少?”
“五文啊。”李钺道。
“五文确实——”孟弗的声音猛地停住,她一直淡然的脸庞上总算多了几分失态,不过转眼即逝,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五文?”
“嗯,”李钺点了下头,回身在石凳上坐下,说,“不过我觉得五文太少了,就给了他们五两,是给多了吗?”
孟弗心中思绪万千,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陛下只用了五两就能把那些人都给打发了?
或者她该说,不愧是能治理天下的陛下,手段比她厉害多了,她之前担心陛下在侯府里可能会受下人蒙蔽,现在看来,这些担心可能都是多余的。
这位陛下就算是第一次做这些,也能做得比她好。
她摇头说:“倒也没有。”
“那就行,”李钺给自己倒杯茶,刚要饮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对孟弗说,他抬头说:“对了,还发生了一点小事。”
“您请说。”
李钺道:“我今天把谢文钊给骂了。”
孟弗:“……”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以后多半还会有比这离谱的事发生,她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一贯的笑容,回道:“……确实是一点小事。”
第12章
孟弗回想起自己刚刚得知可能是与陛下互换了身体时心里的各种担忧,其实到现在侯府里都没有闹出人命,这已经很好了。
谢文钊挨顿骂又算得上什么?他都应该好好去给谢家的祖宗们磕几个头去。
李钺依旧在抬头看着孟弗,他看到“自己”的脸上带着很标准的微笑,可他觉得,这更像是戴上了一张极为贴合的面具,真是够奇怪的。
他特别想伸手去戳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张面具。
考虑到他与孟弗的关系以及现在的情况,李钺抿着唇,收回目光,将杯中茶水喝尽。
“朕也不是故意骂他的,”他放下茶杯,继续道,“他脑子有点问题,瞅着他就来气。”
孟弗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谢文钊的脑子有问题,一下没忍住真的笑了起来,不过她即使真心笑了,也不明显,微微上扬的嘴角很快就压了下去。
她颔首应道:“您说的是。”
李钺见“自己”突然笑了,弯起的眼睛中映着不远处的灯火,像是藏着星星,他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他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换了副坐姿,这位夫人与自己的性格不同,过于柔弱,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听说自己把谢文钊给骂了,她心中可能也是有些担忧的。
李钺对她道:“你放心,若日后你我换回来,谢文钊要是欺负你,朕帮你做主。”
其实孟弗心中清楚臣子的家事皇上是不便插手的,陛下能够想到这里已经很好了,她道:“多谢陛下。”
“那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朕的吗?”李钺问。
“没有了,”孟弗摇了摇头,“您在侯府里保重自己。”
李钺点点头,解决完这位夫人的问题,接下来就是自己的问题了,他让孟弗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问道:“今日早朝上都有什么事?”
孟弗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早就准备好,她答道:“今早朝上大臣们提起许多政事,吵了许久,但是都没给出定论,我不知道您的想法,在朝上让他们容后再议。”
她将早朝上大臣们吵架的内容尽可能详尽地说给李钺听,把修建长城、削减军费、科举考试等几桩事一一说来。
她每说一件,李钺的眉头就皱上几分,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果然是看这位夫人好欺负,才敢在朝上拿这些八百年前都定下来的事来糊弄,怪不得魏钧安那个老头能笑得脸上都要开出花来了。
孟弗见他的脸色极不好看,于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问道:“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李钺压着心里的怒气,向孟弗问:“他们提考绩一事吗?”
不用孟弗说,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依着那帮大臣们的德性,自己不提,他们绝不会开口,而今日孟弗又变成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提了,”然而孟弗道,“魏大人说,考绩一事很有必要,他回去就让中书省拟定章程。”
“我就知道魏钧安那个老东——”李钺的声音突然停下,他看向孟弗,问:“他说什么了?”
孟弗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李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困惑,魏钧安竟然会主动提起此事?真是稀奇。
不过即使提了,这些个老狐狸接下来也会想方设法地把这事给拖延下去,这是中书省向来会用的法子,但这也比李钺想象中的好许多,他本来以为这事是彻底没戏了。
“他有说多久把章程给拟出来?”他问,心里琢磨着魏钧安他们能把这事在一个月内做出点成果来,都算他们忠君爱国了。
孟弗答:“魏大人说,三日之内。”
李钺:“……”
孟弗口中的这位魏大人还是他认识的魏钧安吗?
“没人反对吗?”李钺又问。
“没有。”孟弗说。
李钺更觉得稀奇,平日里让他们办点事都磨磨唧唧的,这回怎么这么积极?这些个大臣们是在朝上见鬼了?
李钺摸着下巴,问孟弗:“你今日在朝上还做了什么?”
孟弗想了想,对李钺道:“并未做什么,只是后来我见几位大人身体不大好,让人上了几杯茶水。”
“那真是奇了怪了。”李钺不觉得一杯茶水能有这么大的作用,所以这帮大臣们想要耍什么花招,还是他们丢失多年的良心终于找到家了?
孟弗见李钺一直蹙眉,试探问道:“您是觉得他们用的时间太长了吗?”
李钺也不好跟孟弗说,他以为他们至少得磨蹭半个来月,他道:“还……凑合吧。”
孟弗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自己在早朝上哪里没有做好,会让这位陛下觉得不快。
李钺不明白,问道:“那魏钧安今天看起来怎么那么高兴?”
孟弗想了想,说:“也许是魏大人家中发生了什么喜事?”
“那可能是吧。”李钺心想等回去得找人查查魏钧安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样的好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向孟弗传授自己这些年来当皇帝的经验,孟弗认真听了半天,发现这位陛下好像一直在跟大臣们生气,等李钺停下了,她出声问道:“那如果他们说了什么能让您高兴的呢?”
“哦?”李钺听到孟弗这样说,先是瞪着眼睛战术后仰,而后非常惊讶道:“他们竟然也能说出让我高兴的吗?那可真是太稀奇了。”
看来这位陛下阴阳怪气的功力也不可小觑。
孟弗问他:“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吗?”
“啊,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李钺点点头,他严谨道:“就是我登基这么长时间,还没遇到过。”
孟弗想说魏大人他们今日在朝上说的那些陛下应该会高兴点的,转念想想又算了,这些话她不该说的。
李钺又喝了一杯茶,无声地打量着对面的孟弗,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因为里面的灵魂不一样,于是整个人都变得与过去非常不同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与孟弗说的那些经验对她来说可能并不适用。
孟弗抬头,她的视线与李钺交汇在一起,她迅速移开目光,向李钺问道:“陛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李钺对孟弗道:“你先做一个生气的表情给我看看。”
孟弗愣了一下,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好多年好多年都没生过气了,她抿了抿唇,按照这位陛下的要求皱起眉头,瞪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
李钺啧了一声,这位夫人生气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好欺负怎么办,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最了解自己,所以一眼就能看穿孟弗的愤怒太浮于表面,甚至这个表面也不够吓人。
但不管怎么样,李钺觉得他之前的想法恐怕是不行的,他对她道:“算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就全忘了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孟弗敛去多余的表情,对李钺道:“陛下说笑了。”
李钺道:“没说笑,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不拘手段,事情能办成就行。”
李钺这样说,孟弗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好一会儿过去,她开口说:“陛下,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如果早朝他们提了什么新鲜的事,不是特别紧急的话,你可以往后拖一天,期间把消息传给我,等我回复,如果特别紧急,就让暗卫立即去找我。”
“我知道了,那您的后宫呢?”孟弗问。
“后宫嘛……”李钺想了半天,自己后宫好像什么也没有,他对孟弗道:“知道九王爷吗?”
见孟弗点了头,李钺继续道:“我这个弟弟不是很聪明,现在住在我母后那里,白天的时候经常会出来玩,你遇见了多照看些。”
孟弗点头:“我记下了。”
“大概就是这些了,别忘了两日后去趟白马寺,”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不知道还要在宣平侯府待上多长时间,李钺心里一阵烦躁。
“再派几个暗卫随我回宣平侯府。”他说。
“是。”
孟弗按照李钺教她的方法,将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都召出来,看着单膝跪在亭外的四名暗卫,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跟了这么多人。
暗卫们本来就很茫然了,他们看着他们陛下突然从麟德殿离开,一路来到御花园里,跟个姑娘私会,现在又听到陛下说让他们从此以后跟着这位姑娘,暗卫们更是一脸懵逼。
这怎么个回事?这就把他们给送人了?还送给一个姑娘?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要待她如待我”?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皇后。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可这是宣平侯的夫人啊。
噫。
第13章
暗卫们不敢多说,只能在心里嘀咕,顺便用眼神交流一下,被李钺瞪了一眼后,又连忙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们一个个老老实实跪好,心想这位夫人怎么跟他们陛下一样可怕?
怪不得这么多年陛下都没找到个可心的人,毕竟要想找个脾气跟他一样的的确是太难找了。
这位姑娘看起来颇有几分他们陛下的气势,甚至可以说他们陛下在这位姑娘身边看起来都比平日里温柔了些。
但这位姑娘已经嫁人了,还是宣平侯的夫人。
陛下这样做不太好吧。
噫。
不管这些暗卫们心里是怎么样的,不该说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把接下来两日的事宜差不多都安排妥当,孟弗与李钺也该回麟德殿。
事情都交代完毕,暗卫们回到暗处,高喜见他们从亭子出来,上前躬身行礼,对孟弗道:“陛下,刚才陈姑姑过来了。”
孟弗神色不变,心里琢磨着高喜口中的陈姑姑是什么人。
“是母——”身边的李钺开口,他顿了一下改口道,“是太后身边的人。”
“太后?”孟弗转头看向李钺,太后的人看到自己与陛下在这里,会怎么想?
李钺对上她的目光,大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对她道:“不必在意。”
孟弗嗯了一声,却不能完全放心。
不过眼下这些事也无法完全避免,只能以后见面的时候更谨慎些。
跟在二人身后的高喜好奇极了,陛下与这位宣平侯夫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而且看起来陛下在这位夫人面前好像会温柔许多。
高喜不敢多言,毕竟虽然陛下待这位夫人温柔,但看他的时候可不一定还是这副脸色了,他的心里就像是藏着只小猫,左右挠个不停,非常之难受。
孟弗与李钺两人不好一同回去,商量好让李钺先回,将要分开时,李钺停下脚步,他对孟弗说:“我见你有些面熟,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
月光洒落在自己白皙的脸上,孟弗心神晃了一下,半晌,她回道:“或许是在宫宴上见过吧。”
李钺没再多问,点头:“可能吧。”
他转身先进了麟德殿。
孟弗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这轮明月,高喜站在她的身后,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些忧虑来。
陛下不会是真的瞧上人家的夫人了吧?
这可不大好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以后遇见这位夫人可得恭敬点。
麟德殿中,见孟弗终于回来,谢文钊提着的那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孟弗出去的这段时间里,谢文钊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身边传来一点咳嗽声,他都能吓得没了半条魂儿去,端方如玉的谢公子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等到李钺坐下,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李钺斜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孟弗!”谢文钊真是生气了。
然李钺根本没将他的愤怒放在心上,他眯眼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魏钧安,他特别想知道这老头今日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魏钧安正乐呵呵地跟同僚说起考绩的好处,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到了朝上,正被陛下注视,他转头在殿中环顾了一圈,陛下也没回来啊。
魏钧安按下心中疑虑,继续与同僚夸赞起陛下的英明。
同僚敷衍地应了两声,从前他们怎么没发现魏钧安这么喜欢炫耀!
不久后,孟弗从外面进来,这场宴会一直到结束时,众人都没明白陛下今日究竟是为何要在麟德殿设宴。
离开麟德殿时,谢文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种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脑袋看。
他的脑袋有什么好看的。
他把帽子戴好,脚步又加快几分。
慈宁宫内,当朝太后躺在塌上小寐,她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因保养得好,脸上倒不见太多岁月的痕迹,还别有一番风韵。
宫女站在后面打扇,殿中飘散着各种名贵香料的味道,她睁开眼,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问道:“小九呢?怎么还没来?”
身边的宫女答道:“回太后,殿下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