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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忽地笑道:“你要将珠宝送我,可是任我要么?”姬晓风道:“当然!”江南道:“我全要呢?你舍得么?”姬晓风好生奇怪,心里很不舒服,想道:“怎的他突然贪心起来了?难道我看错了他的为人?”但他话已出口,断无更改,当下便道:“好,这个箱子,你拿去吧。”

  江南道:“不,我是要你替我用这箱珠宝,照我的意思做!”姬晓风道:“你要怎样用法?”江南道:“珠宝对我没有用,但对饿肚皮的人却有用,我要你拿来都救济了穷人!”

  姬晓风哈哈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兄弟,你的想法正和我一样。老实告诉你吧,我偷这箱珠宝,也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最近黄河决堤,灾民无数,我是要拿去变卖,交给可靠的人去救灾的。我本来想让你挑一两件珠宝做个纪念,难得你一样都不要。”

  江南大喜道:“原来你要拿去救灾,这更是功德无量。”姬晓风道:“这箱珠宝是你的了,有什么功德,也该记在你的帐上。哈哈,人生得一知己,死可无憾,来,来,来,为兄的请你喝一杯酒。”前面正有一间兼卖酒菜的茶亭,姬晓风不由分说,便将江南拖了进去。

  姬晓风喝了几杯,意兴更豪,滔滔不绝的谈他生平得意之事,某年某月,曾潜入宫中,盗去了皇后的香罗汗巾,偷尝了御厨美点;几时几时,在邙山会上,又曾偷了少林方丈一颗念珠,窃走崆峒长老的灵丹妙药……所谈的都是极有趣的妙事,江南陪他喝酒,听他说话,反而一声不响。

  姬晓风放下酒杯,望了江南一眼,说道:“咦,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江南强笑说道:“你从何见得?”姬晓风笑道:“我记得你的绰号,别人不是叫你做‘多嘴的江南’吗,做哥哥的今天第一次请你喝酒,你却为何话也不多说半句?”江南笑道:“我是在听你说呀!你说得有趣,我若插嘴进去,打断了你的话柄,那岂不是变成了不识趣了。”

  姬晓风点点头道:“你也说得有理,嘿,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你的神色不对,你当真没有心事?”江南道:“当真没有!你说我神色不对,大约是因为我不能喝酒的缘故。”

  姬晓风忽地叹了口气道:“你没有心事,我倒有心事!”江南诧道:“大哥,你独往独来,无牵无挂,却有什么心事?”

  姬晓风道:“你是知道我的出身来历的,我做小偷,劫富济贫,别人看我不起,我却并不觉得耻辱。我最感到难过的,是还未能替师父赎罪。我师父生前作恶多端,但对我却真不错,所以我心里越发不安,若不替他赎罪,总似觉得欠了一笔债似的。”

  江南说道:“你已经做了许多好事,也算是替师父赎罪了。”姬晓风道:“不,那还不够,那还不够!我的师父生前总想在武林中出人头地,在武学上也的确曾用过苦功,可恨他的路走错了,留下的却是恶名!我要继承他武学的遗志,却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一些对武林有益之事,让后世之人谈起我师父的时候,也会说道:孟神通虽是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但也有一样功劳,他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江南对姬晓风渐渐发生敬意,说道:“大哥,你的苦心可佩,以你的聪明才智,以你现有的武学造诣,相信你的志愿,定然可以达到。”

 

  姬晓风将壶中剩酒一口喝尽,说道:“不,我就是因为悟性太差,根基太薄,故此常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若能完成心愿,除非有一个人肯帮助我。”江南道:“什么人呢?”姬晓风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好朋友,他就是金大侠——金世遗!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助我完成心愿!”

  江南道:“你要金大侠如何助你?”

  姬晓风再唤了一壶酒,又喝了两杯,说道:“小兄弟,我的心事都对你说了吧。你是知道的,我师父毕生致力的,就是要把正邪各派的武功合而为一,他生前虽然作恶多端,这个想法却是不错。人有邪正之分,武功本身却不应有邪正之分,它可以用来害人,也可以用来救人,你说是不是?”江南道:“一点不错。”

  姬晓风再往下说道:“当初我往少林寺偷书的时候,本是一时兴起,随意而为。后来我读这类武学秘典,读上了瘾,也就偷上了瘾,读了十多本之后,我发觉各派武功,大都有脉络可通之处,这才兴起了继承师父遗志的念头,可惜我武学的底子太差,悟性也不够,有若干武学上的难题,至今仍是摸索难通。”

  江南道:“我曾听金大侠言道: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便是将正邪各派的武功熔于一炉的,武学上的难题,在那本秘笈中差不多都已解决了。”

  姬晓风道:“就是呀。我读了十几本各派的秘典之后,觉得都不及乔北溟武功秘笈的精微奥妙,虽然我对于乔北溟的武学也不过是仅得窥一鳞半爪。”

  江南听到这里,禁不住插嘴道:“你说各派武学都比不上乔北溟的,这也不见得吧?”姬晓风道:“我是指我读过的而言,像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少林派的易筋洗髓二经,那都是最上乘的武学,我不敢去偷,未曾见过,那也就无从比较了。”

  姬晓风顿了一顿,续道:“因此,我想起了金大侠来。当今之世,只有他一人对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得窥全豹,而他又是懂得正宗的内功心法的人,所以我非常盼望能见得到他,将武学上的疑难向他请教。可惜我走遍四方,却无缘与他一面。你可有办法找到他吗?以你与他的交情,你可愿意代我进言,请他收我作个记名弟子吗?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我年纪虽然比他大,我却是甘心情愿拜他为师的。”

  江南笑道:“我也正是访寻金大侠的行踪,却还没有办法呢!”

  姬晓风道:“你又有什么事情急于要找他?”江南怔了一怔,说道:“并非什么要事,不过多年未见,想与他叙叙罢了。”姬晓风望了他一眼,显出似信非信的神情。

  江南怕他追问,忙把话题引开,说道:“至于说到你要拜他为师,那是太谦虚了。据我所知,金大侠虽然兼正邪各派之长,但他对于各派的秘典,也还未曾见过。你偷了这许多,若是和他切磋,只怕对他也有好处。我还知道金大侠他也是想融合正邪各派,循着正派武功的途径,将乔北溟的秘笈心法,冶于一炉,另创一门光明正大的武功的。你们正说得上是志同道合。”

  姬晓风道:“说是志同道合尚可,谈到切磋二字,我可不敢高攀!”跟着又叹口气道:“想是这样想,可是怎么能见得着他?”

  江南默然不语,姬晓风喝了一杯,忽他说道,“我昨晚瞧你的身手,敢情你得过金大侠的指教,也学会了秘笈上的一些武劝?”

  江南笑道:“我这点功夫,当然难逃大哥的法眼。你也定然看得出来,我所懂得的秘笈功夫,连一鳞半爪也谈不到。”

  姬晓风道:“你也总算是略窥门径了。要是无法见得着金大侠的话,你可愿意花十年功夫,和我一同琢磨上乘的武功心法么?”

  江南踌躇说道:“只怕我配不上和大哥切磋。要是大哥不嫌弃,三年之后,请到寒舍如何?”

  姬晓风道:“为什么要待三年?”

  江南支吾道:“我是想在这三年之中,到各地拜访旧日的师友。除了金大侠之外,还有萧青峰与我的义兄陈天宇等人。”其实他是想访查自己孩子的下落。姑且暂以三年为期。但他不惯说谎,所以说来总是不大自然。

  姬晓风已有了六七分酒意,闻言笑道:“你倒是很重友情,不枉我与你结交。”顿了一顿,往下续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你的武功虽未到上乘境界,但除了金大侠之外,可以与我切磋乔北溟武功秘笈的心法的,也就只有你了。”

  江南为了找寻孩子,心上总是有着那八个蒙面女子的形象,这时他也有了三两分酒意,禁不住突然冲口而出,说道:“那也不见得罢,除了你我之外,只怕还有人识得那秘笈上的武功?”

  姬晓风一愕,蓦地把酒杯放下,说道:“你是说徂徕山的那九个天魔女吗?嗯,你怎么也知道她们?”姬晓风此言一出,轮到江南比他更为惊愕了。

  江南按捺不住,失声叫道:“怎么,她们原来共是有九个的么?”

  姬晓风望着江南,沉声说道:“兄弟,你定然是有事情瞒着哥哥。看来就是与九个天魔女有关,是你偶然碰着她们,还是她们上门找你,你实说了吧?”

  江南定了定神,经过了这一番长谈,他对姬晓风又多了几分信赖,心里想道:“姬大哥游戏风尘,心肠却是与我一般良善。我既然已与他结拜,实在也不该再瞒着他了。”

  当下江南先向他告了罪,说道:“非是我信不过大哥,实在因为那八个女子武功太强,我怕泄漏了风声,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姬晓风道:“她们的武功深浅,我全都知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上,如此顾忌。好,你说,天大的事情,大哥替你作主。”

  江南将那八个蒙面女子上门比武,以及爱子被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姬晓风。姬晓风将酒杯重重的一顿,说道:“岂有此理,她们骗取了你的武功,还带走了你的儿子,就算你不是我的兄弟,我也非替你出头不可!”

  江南道:“多谢大哥。只是大哥说她们共有九个,我却只见八个。”

  姬晓凤道:“听你所说的情形,最厉害的那个尚未露面!”

  江南吃了一惊,说道:“她们端的是什么人,最厉害的那个厉害到什么程度?”姬晓风道:“那八个蒙面女子是厉胜男的侍女,这是你已经猜中的了。还有一个,连我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她是九个天魔女之首,武功另有所长,那八个女子会的她都会,另外她还有自己独特的功夫,并非出自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的。而且她还会使毒。我只可以断定她必然大有来头,不是厉胜男的侍女。”

  江南道:“你对她的武功怎的知得这样清楚?她比你如何?”

  姬晓风道:“我和她交过一次手,我无法胜她,但她要想胜我,只怕也不容易。”这样说法,即是自认逊了一筹,江南听了,更为惊诧。

  当下,姬晓风便将和那群“天魔女”发生纠纷的经过,告诉江南。

  姬晓风道:“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的清明时节,我忽然心血来潮,跑到百花谷看厉胜男的坟墓,那座坟墓,就是金大侠给她立的,你可知道么?”江南点了点头,说道:“金大侠在她生前为她所累,在她死后仍为她所迷,这真令我为他感到不值!”

  姬晓风道:“我和金大侠相知不深,但他是我唯一敬仰的人,当时我也是这样想。正当我拂拭墓碑,唏嘘叹息的时候,忽然有两个少女走来,说道:‘姬先生,你还认得我们么?咱们的师父生前虽有深仇大恨,但现在已是一死百了,何况他们的武功也是一脉相承,想来你不会因为师父的原故,而把我们当作仇人吧?’

  “我当然认得她们是厉胜男的侍女,我之所以在清明时节,来看厉胜男的坟墓,其实就是为了她们。因为当时我正是在武学上彷徨探索,难以自通,很想得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彼此切磋。金大侠既然不知踪迹,我便自然而然的想起厉胜男当年那群侍女来。但一来男女有别,二来师门有仇,三来不知道她们的行径如何?四来不知道她们对秘笈的武功懂得多少?我猜想她们在清明时节,定会来给她们的主人扫墓,因此,我就正是抱着一种试探的心情,来和她们碰头的,果然给我碰上了。

  “于是我对她们说道:‘你们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话,但不知两位此来,还有何指教?’她们说道:‘我们还有几个姐妹,想见见姬先生。不知姬先生可肯随我们前往么?’我立即便点头答允。

  “厉胜男的坟墓离徂徕山不远,我们走了半天,踏进了徂徕山。那两个女子忽道:‘姬先生,委屈你一点,请你缚上眼睛。’这本来是黑道上的规矩,我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依从她们,任由她们用厚布缚了眼睛。

  “我跟随她们,转了许多大弯小弯,走过了许多羊肠曲径,凭着我听声辨物和轻功的本领,还攀登了很多峭壁斜坡。最后当她们解开我眼睛的束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宽敞华丽的客厅里面,除了那两个带路的女子之外,还有六个一式装束的女子,也都已在那里等候我了。”

  江南插口道:“嗯,那么共是八个呀!”姬晓风道:“不错,我最初见到的就是厉胜男那八个侍女,她们的首领尚未出来。你别心急,听我再说吧。”

  姬晓风接着说道:“坐定之后,我便请问她们请我前来的用意。一个年长的黑衣女子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想请姬先生作我们的副教主。’我问道:‘你们是什么教?正教主又是何人?’那女子答道:‘我们创的教名叫天魔教?’我怔了一怔,你知道我像你一样,平时随便说话是说惯了的,当时不假思索,便随口说道:‘怎么取这样邪恶的教名?’

  “那女子哈哈大笑道:‘什么叫做邪恶?善恶随人,魔由心起。是魔?非魔?非魔?是魔?何必理人闲话多?何况据我们所知,姬先生,你也并不是什么正派中人。’

  “我只好说道:‘不错,我的师父本来就是个大魔头,我是他的弟子,当然应该算是邪派的人物。’

  “那群女子方始欣然色喜,黑衣女子说道:‘姬先生,你这样说就对了。其实,说将起来,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大家的功夫,都是从乔祖师那儿一脉相承的。乔祖师是武林中有史以来的大魔头,可惜他困死荒岛,含恨而终。我们的小姐本来要继承他的遗志,可惜又因情孽牵连,被那杀千刀的金世遗害了!’”

  江南插嘴道:“岂有此理,她们竟敢辱骂金大侠!”

  姬晓风道:“是呀,我听了也不舒服。可是,我想到她们是厉胜男的侍女,也就不愿过于怪责她们了。当下我问她们道:‘哦,原来你们要继承乔北溟和你们厉姑娘的遗志,可不知这志向如何?’

  “那黑衣女子道:“这还用问吗?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厉姑娘的遗志便是要将所有自称正派的人物压服,唯我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