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拙道人大怒,运剑再刺,大悲禅师忽道:“师弟,由他去吧!”大雄禅师怔了怔,那领袈裟在半空中停住,青松道人也无意与姬晓风拼命,这样一来,竟变成了抱拙道入与姬晓风正面对敌。
姬晓风道:“老禅师说得对,得饶人处已饶人!”话是如此,却忽然以天罗步怯,闪电般的欺到抱拙道人身边,劈手就夺了他的长剑。
大雄禅师大惊,袈裟急忙罩下,姬晓风一剑直刺,这次却与空手不同,他力贯剑尖,虽是钝剑,也把袈裟刺了一个小孔。袈裟登时似泄了气的布囊,压力大减,姬晓风倒持剑柄,就在抱拙道人惊愕之际,将长剑塞到了他的手中,笑道:“原物奉还,求道长高抬贵手。”
他轻功何等高明,不待大雄禅师再运玄功,鼓起袈裟,已直奔出去,那么多人,竟自拦他不住,只见他直奔上山头,边跑边嚷道:“大雄禅师,你不饶我,我只有死给你看啦!”就在这时,他跑到了一处悬崖旁边,忽然就跃了下去,众人虽然知道他是戏耍,但在那俄顷之间,也不自禁的愕然惊呼!
江南噗嗤一笑,说道:“这位妙手神偷有趣得紧,若然真个死了,倒是可惜。”抱拙道人瞪了他一眼,他遭受夺剑之辱,对姬晓风自是恨之入骨,但他以长辈的身份,却也不便向江南发作。
大雄禅师转过身来,问道:“师兄,好不容易将这厮围住,为何师兄要将他放了。”大悲禅师道:“我看他并无恶意,而且,要是他想跑的话,咱们早已追他不上了。大家既然得回失去之物,就算了吧。”
抱拙道人愤愤不平,说道:“老禅师德高望重,我等岂敢不遵?只是这姬晓风乃是孟神通的弟子,今日轻易将他放过,待他技业大成之后,若然他要给乃师报仇,这如何是好?”
大悲禅师道:“贫僧不愿动手诛他,就是因为他除了偷偷东西之外,尚无什么重大的罪行,要是他果然恶迹昭彰,少林派决不置身事外。”
抱拙道人冷冷说道:“只怕到了那时,老禅师要想除他,就未必容易了。”
大悲禅师笑道:“咱们现在想要除他,也未必容易,不过,贫僧虽然能力不够,少林寺还有家师主持,姬晓风若敢恃强作恶,他老人家也决不会坐视。”
大悲禅师的师父就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这时已年过八旬,早不理事,大悲禅师抬出他的师父,众人都不敢多话,只有抱拙道人愤气难消,仍然嘀嘀咕咕他说道:“咱们若要惊动到他老人家,这可是一桩罪过了。”
大悲禅师眉头一皱,慨然道:“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贫僧与一众同门,定然追随道长之后,与姬晓风算帐便是。要是少林僧众全都败在他一人之手,那就无话可说。要不然也还无须要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大悲禅师是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近年来痛禅上人只在寺中讲经,不理事务,挂名“方丈”,实际已由大悲禅师主持。大悲禅师话说至此,抱拙道人也不敢呶呶不休了。
当下各派弟子分别散去。江南与青城派的崔云亮交情深厚,两人再同走了一程,崔云亮道:“江大哥,你不在家里纳福,到江湖上闯荡作什么?”江南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崔云亮奇怪道:“江大哥,往日咱们哥儿俩相聚,只有你说的,没我说的,怎的你如今却变成了锯嘴葫芦了?”正是:
莫道知交情性改,心中有事口难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毒酒甜言求秘笈
神偷妙技戏天魔
江南离家的时候,岳母和妻子曾再三向他叮嘱,在路上不可多话,尤其不可将寻子访友之事,向别人透露,以免打草惊蛇,反增波折。故此,江南虽然欢喜说话,但为了儿子的缘故,也只得忍住。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件事情只能对三个人说,一个是金世遗,一个是陈天宇,一个是谷之华。对其他的人他决计不露出半点风声。
可是江南不惯说谎,在崔云亮追问之下,强笑掩饰道:“我实是因为在家日久,住得闷了,所以才到外面溜溜。”神情言语,都显得不大自然。
崔云亮皱皱眉头,说道:“我看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咱们情如兄弟,你若有为难之处,我愿与你分忧。”
江南心道:“这件事情,你岂能与我分忧?那八个蒙面女子的武功,休说是你,即算少林寺那两位高僧也降服不了她们。说出来于事无补,反而有害。”当下转了个话题道:“我哪有什么心事,崔兄弟不要胡乱猜疑。只是我刚才与那姓文的交手,吃了败仗,有点不舒服罢了。崔兄弟,我倒想向你打听打听,我义兄的近况如何?你可知道么?”
陈天宇的武学开蒙业师是萧青峰,和崔云亮谊属同门,故此江南有此一问。崔云亮道:“我正想和你说呢,你义兄碰到了一件怪事。”江南道:“什么怪事?”崔云亮道:“大约在三月之前,他正家里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两个蒙面女子,到他家里来闹了一场。”
江南怔了一怔,失声叫道:“怎么,他也碰到了这班蒙面的女子?”
崔云亮道:“听你的语气,敢情你知道那两个蒙面女子的来历?”
江南道:“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崔云亮道:“有一晚他们夫妇睡得正酣,忽被异声惊醒,一看,只见两个蒙面女子站在床前,有一个还亮起了火折,俯下腰来,似是正在察看他们的面貌,另一个低声说道:‘不是,不是!’陈师兄大怒,立即将悬在床头的宝剑拔了出来,刚要喝问她们,那两个女子已熄了火折,从窗口跳出去了。我师嫂跟踪追出,打了她们三颗冰魄神弹,冰弹在她们头顶爆裂,白濛濛的寒光冷气,已是将她们身形罩住,可是,她们竟然若无其事地跑了!”
江南道:“就这样跑了吗?”崔云亮道:“可不是吗?你是知道的,你的义兄曾服过冰宫异果,轻功卓绝,纵然比不上姬晓风,大约也相差不远,可是竟然追她们不上。你义嫂的冰魄神弹,武功差一点的碰上了就要冻得半死,但对她们却是毫无用处,更令人莫名其妙的是:她们这样突如其来,却又话也不多说半句便跑了,你说怪也不怪?”
江南却并不感到奇怪,心中想道:“这两个蒙面女子,大约找的是我。她们以为我还是住在义兄家中,寻我不见,后来才查知我已搬了家,和岳母同住了,嗯,如此看来,她们是早已处心积虑,要想法子来偷学金大侠传给我的武功了。”
崔云亮续道:“我是上个月到师兄家中作客,听他们谈起这件怪事来的。他们本来想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见家中既无损失,父亲年纪又老,夫妻商量之后,也就不愿生事了。他们知道我有山东之行,还叫我去找你,说是已有几年未和你见面,希望你能够到他们那里小住些时候呢,想不到昨晚却在客店和你巧遇。喂,你刚才说的什么:‘他也碰到了这班蒙面女子?’如此说法,莫非你也碰到了?”
江南已泄漏了口风,没有法子,只好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跟着千叮万嘱他道:“崔兄弟,我的儿子还在她们手中,你可不要泄露给别人知道。这事情可不能惊师动众的呀!”
崔云亮大为惊诧,说道:“竟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你刚才对我也不肯实说了。你放心,我多少也有了几年江湖阅历,当然不会打草惊蛇,将你的事情宣扬开去。我暗中为你留心便是了。”
江南苦笑道:“崔兄弟,多谢你的好意了。暂时我不能去拜访义兄,你见到他时,请代为致意。”他本来不想说的,终于还是说了。因此心中不无后悔。但想崔云亮人很稳重,他既答应自己,当会守口如瓶。
两人分手之后,江南独自赶路,前往邙山,他走了一会,想起来又后悔一番。他并非不信任崔云亮,而是后悔自己没有依从妻子的嘱咐。心里想道:“要是我回到家中,霞妹问起了我:你在路上,可有对别人讲了?我怎么回答呢?当然不会骗她。唉,那她一定又要责备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江南正在自怨自艾,忽觉微风飒然,未及回头,已是给人拍了一下,耳边听得一个声音笑道:“傻小子,你自言自语,在想什么心事?”
江南吓了一跳,本能的闪过一边,回头看时,可不正是姬晓风。
姬晓风哈哈笑道:“你怕什么?干我们这行的也讲义气,偷东西决不会偷到好朋友的身上。”
江南本来闷闷不乐,给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我巴望不得你来偷我呢,可惜我没有东西值得你偷,只能自怨福薄。”
姬晓风诧道:“你说话好怪,这是甚意思?”
江南笑道:“如果我也有武功秘笈之类,你偷了去,加上利息奉还给我,我岂不正是得其所哉!”
姬晓风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可惜他们就没有你的见识,对他们本来是有好处的,他们却非但不领情,反而要把我当作挖了他们祖坟的仇人似的。”
江南道:“我可从来没有在背后骂过你啊!”
姬晓风道:“你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所以我才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不知你可嫌弃我是个小偷么?”
江南笑道:“我的出身也并不比你高强,你是小偷出身,我是小厮出身。要是你有女儿的话,咱们结成亲家,倒是门当户对。”
姬晓风笑道:“可惜我非但没有女儿,就连老婆也还没有。不过,咱们虽然难以结成亲家,却可以结成兄弟,你愿意么?”
江南想了一想,说道:“好是好,但你的年纪要比我大得多,辈份也高,我与你结为兄弟,不是有点僭越么?”
姬晓风道:“你怎的俗气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哥哥比弟弟大上二三十年的有的是,我们师门与你毫无渊源,也排不上什么辈份。”
江南道:“好,承你看得起我,我就再多认一个义兄吧!”当下两人撮土为香,交互八拜,结为异姓兄弟。
姬晓风道:“做哥哥的要送你一份见面礼,你喜欢什么?自己挑吧!”他打开了夺自姓文那少年的珠宝箱,宝气珠光,耀眼欲花。江南却只看了一眼,便把箱子推开,说道:“这东西,好是好看,可是我要来有什么用。”
姬晓风道:“你不要珠宝?嗯,那你要什么东西?你说吧。除了天上的月亮,只要是人间的东西,我都有法子给你取来!”
江南心中一动,想道:“我只想得回我的儿子。”但他记起了妻子的吩咐,话儿已经在舌尖上打转,却终于没有吐出来。
要知江南虽然对姬晓风并无恶感,甚至还有点佩服他,但也只仅止于佩服而已,实在还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他之所以与姬晓风结拜,乃是因为他生性随和,不愿拂逆姬晓风的好意而已。在他的心上,姬晓风的地位,当然还不能与金世遗、谷之华、陈天宇等人相提并论。
可是姬晓风就不同了,他是小偷出身,素为正派人士所不齿,因此一旦听得有人在背后替他辩护,便将这人认为知己了。这就是他为什么不顾年纪和辈份,要和江南结拜的原因。
这时,他见江南沉吟不语,怫然道:“怎么,你嫌我的东西不干净么?你不愿意受我的礼物,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想了一想,说道:“哪里的后来?我只是想我不过是个小厮出身,能有今天,也应该心满意足了,所以不敢妄求非份。大哥,你既然盛意拳拳,那我就求你一件事吧。”姬晓风道:“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