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妹多妩媚(重生)上一章:第16章
  • 表妹多妩媚(重生)下一章:第18章

  宋妙涵回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时她的眼睛也是单纯无垢的。只是世事多磨,当历经人世沧桑,那样的单纯再也寻不见了。

  眼前的女孩和她一般年纪,但她长发披肩,许是还未嫁人,这样的年纪,还能拥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她一定被人保护得很好,一定过得很幸福。

  女孩朝她走过来,最后站在她旁边,对高氏开口:“楚夫人,此事只听那奴才一面之词,未免太过决断,您不妨将涉及此事之人一一盘问,待理清了前因后果,再下定论也不迟。”

  宋妙涵听到女子为她求情,心中却愈感悲凉。

  在场赴宴的人中,有她的亲人,有她的男人,有她的朋友,但在她遭人陷害时,唯一站出来替她说话的,却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她怔怔看着地面,最后目光落在那女子穿着的茶花勾纹软缎鞋上,那双鞋纤尘不染,针脚精致细密,茶花勾勒得栩栩如生,在裙摆的遮掩下欲语还羞。

  高氏是铁了心要宋妙涵死,见有人求情也不为所动,客气应付却毫不松口。

  接着宋妙涵只见那女孩缎鞋轻移了一个角度,她才发现,女孩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身玄衣,清冷疏离,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却莫名的相配。

  女孩转向他,轻扯了他的袖子,就像撒娇:“阿琅,你帮帮她。”

  男子不知与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脸色绯红,犹豫片刻后,却还是咬着唇点头。

  然后宋妙涵就听见男子对高氏开口:“谋害人命是大罪,楚夫人痛失爱孙,本世子理解,但楚夫人若因一时愤怒误杀无辜,待日后真相大白,无辜的生命无法挽回,夫人是要以命抵命的。毕竟宋氏不是普通的妾室,她的身份是淮阴王的嫡长女。”

  他说得有理有据,在心虚的人那里,这句话却威胁意味十足。高氏脸色发青,最后还是退了步。

  然后那男子让属下亲自将她带去了大理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直到查清真相。

  属下将她扶起带走时,她听见女孩轻轻开口:“刚刚在假山旁,我看见了,你杀了那条毒蛇。”

  宋妙涵浑身一震。

  忽然就明白了女孩为何会救自己,她心下轻嘲命运弄人。

  她自勾引了楚风离进府做妾,就一直满心复仇,不可谓不谨慎。

  今日会被诬陷害死楚景,不过是源于在走廊上听见有人要用毒蛇害死他,毕竟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尽管不是她亲生的,但怜悯之心犹在,一时心软没有多想,就悄悄杀了毒蛇。

  却没想到这个没多想却是别人为她设下的计中之计。

  更没想到那一时的善念,会被人看见,继而救了她的命。

  人世一遭,真假虚实,是非善恶,此时就像一潭湖水,将人的心分成了两半,中间是梯岸,两边的水一边是清,一边是浊。

  最后清浊皆漫过了梯岸,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混浊不清。

  宋妙涵朦朦胧胧回想起了从前。

  (二)

  宋妙涵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但是听别人说她生父是赌钱输了最后被人打死的。她的生母是淮阴王少年时的心头明月光,因为没得到,所以放不下。

  生母嫁错了人,半生活在悔恨中,最后忧思成疾,缠绵病榻,生下她后只剩半口气,然后临死托孤,她从出生就被淮阴王宋深抱进了淮阴王府。

  因淮阴王妻子梁氏一直没有怀孕,宋深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了淮阴王府的大小姐。

  她从小不得梁氏喜爱,后来梁氏生下龙凤胎,更视她如无物,只有宋深对她好。

  宋深还给她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顺德候府的公子,叫楚风离,样貌俊俏,举止斯文,她很喜欢。

  但她妹妹宋云倾也喜欢楚风离,后来更是不择手段联合姚素馨,将她送到了一个富态流油的富商床上。

  姚素馨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没想到她会与别人一起陷害她。

  后来她怀孕,宋深恨铁不成钢打了她一巴掌,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她被解除了与楚风离的婚约,嫁给了富商。

  但没想到,她这一认命,是所有痛苦的开端。

  富商有疯症,喜欢亵玩幼童,还与男人狎戏,她每日在床上被打得遍体鳞伤,被锁在屋子里连求救也不能做到。后来出生不久的孩子也被发疯的富商掐死了,她唯一的支柱没了,痛不欲生。

  直到那天,她听丫鬟说宋云倾嫁人了,嫁的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姚素馨也嫁人了,嫁的还是大名鼎鼎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季梧。

  丫鬟的语气尽是羡慕向往,无限憧憬。

  那时她却第一次产生了恨。

  明明她才十七岁,正值女子芳华正好,充满快乐鲜活的年纪,她却活得千疮百孔,如四五十岁的老媪。而那两个害她至此,那么恶毒的女人,却活得逍遥自在。

  她没有得罪过谁,没有对不起谁,却过得比谁都不如。

  她想,也许是她太软弱,从来只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所以才被人无端利用,任人践踏。

  她还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那些人却个个活得开心。

  她想报仇。

  后来她悄无声息杀了富商,谁也不知道是她做的,没了富商阻挠,她终于得以见到宋深,最后重回到了淮阴王府。

  在府里,她见到回门探望的宋云倾夫妇,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快两岁的孩子。

  宋云倾似乎变了,变得更美,一身锦衣华服,柔靠在楚风离身上笑得灿烂甜蜜。

  楚风离还是那副俊俏斯文的模样。对她点头笑着时,她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和她山盟海誓的少年。

  只是现在她心中没有了爱,他们活得越光鲜,笑得越灿烂,她心中的恨意就越深。

  她和楚风离一起长大,脱离出对他的爱,旁观者清,才发现他也只是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而已。

  她几句柔弱哭诉,几声‘风离哥哥’,与他同忆年少往事,略施小计欲擒故纵,他便上钩了。淮阴王府里,人前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最终沉沦在床榻间。

  偷情败露后,楚风离要纳她为妾。宋云倾当然誓死不允,楚家亦然。她早知道楚家不会要她一个死了丈夫还生过孩子的寡妇,所以去找了宋深。

  她找人了解过自己的生母,于是在宋深面前泪流满面,把握得体尺寸,露出与生母肖似的神态,娓娓诉说当年如何与楚风离相互欢喜,又如何不明不白躺在了富商怀中,后来过得生不如死。最后拿出匕首,跪在他面前以死相逼。

  男人有时候总是很感性,喜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肯定心中所以为的,偏袒心中所偏爱的。

  而宋深的所偏爱,是他心头的白月光苏梨,是她的生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从发誓报复以来,心机会变得如此之深,对于心思邪肆之人,总是能一眼看穿,然后装出各种姿态不动声色应对,熟稔从容。

  她自嘲,也或许,她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之前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果然,她赌对了。宋深帮了她。

  她在楚府恃宠而骄,将楚府弄得鸡飞狗跳,气得宋云倾与楚风离离心,她看着这一切冷笑,她要宋云倾这辈子都活得不安宁!

  只是没想到,今日楚景之事,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牵动了一丝怜悯,最终害了自己,也幸而,被贵人所救。

  她的仇,始终会继续。

  不死不休。

第47章 梦亦非梦

  郭娆与宋妙涵相约见面的这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宋妙涵坐在寒山寺殿外的榕树下,出神时隐约听见了车轮滚动的轱辘声,远远望去,就见石梯旁停了辆马车。

  车奴撩开车帘,里面率先露出一个男人的脸,五官俊美绝伦,就像话本子里说的谪仙公子,他的一身玄色锦衣,更给他添了几分不易靠近的清冷不可及。

  也就是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在下了马车后,又转身看向车里,体贴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晨曦阳光下男子侧廓柔和,唇角微扬,金绣祥云团花的绸缎宽袖下,那只手,骨形好看,有力修长。

  接着马车里伸出女子白皙的手,搭上他,男子一挑眉,阔袖一扬,竟是将女子揽住,抄手直接抱下了马车。

  宋妙涵站在石梯上,还可以听见下面女子的惊呼嗔怒,而男子,任她责怪,眼里尽是宠溺流转。

  这你侬我侬的一幕,实在赏心悦目。

  宋妙涵一直都知道郭娆会活得很好,自前世十八岁那年,她大仇得报,将自己烧死在房里,后来涅槃重生到了十岁那年,她就知道。

  只是有时,作为一个女子,她还是很羡慕郭娆。她想着,若是前生,她也遇到了一个像季瑜那样,将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那她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宋妙涵又笑着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前世未曾经历人心凉薄,她如今又怎有毅力独当一面?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前世她命如蝼蚁,如今她能掌控一切,谁还敢轻易地欺她辱她?

  前世已成了过往,她的心里,那话本子里的缠绵情爱也变得和可笑的亲情一样廉价,何谈想要?

  “妙涵!”

  郭娆一上石梯就见到了宋妙涵,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早。

  宋妙涵走过去,对两人打了声招呼,说:“度空大师已经和弟子们做完早课了,现在大殿没人,我们先去上柱香吧?”

  郭娆对求神拜佛没什么概念,自然听宋妙涵的,不过她见宋妙涵说及上香的语气,非常虔诚,就惊讶开了口:“妙涵,你很信佛吗?”

  宋妙涵轻轻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恍惚:“曾经,我也是不信的。”

  她眼神太过复杂,郭娆有些看不懂。

  一齐进了大殿,里面果然没有人,郭娆从季瑜身边走开,和宋妙涵一样,上香后对佛拜了几拜,而后兴致勃勃到团蒲上跪下,拿起一个竹筒闭着眼揺起来。

  “啪!”

  碰碰几声响,竹筒里的竹签落地,却是折断了。

  郭娆:“……”

  可能是她心太不诚。

  却忽然听闻一声惊叹。

  “施主,签断乃是大凶之兆啊。”

  郭娆侧头,就见一位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和尚从殿后走了出来。

  正是寒山寺如今的一百零九岁住持,度空大师。

  度空在寺中这么多年,见过抽到各种签的,唯独没有见到过签子一落地,就成了断签的。他走到那施主身边,将签拼起来,一看上面文字,却是一支上上签。

  一支上上签,就这样断了。

  他看向郭娆,慈眉善目,问:“施主可否将右手伸出来,容老衲一看?”

  郭娆抿着唇,伸出了手。

  度空看了片刻,再观女子面相,眼里闪过了然,他道:“施主命主贵格,但福祸相依,你十八岁前,命中会有一大劫,渡得过,余生福至,渡不过,命丧黄泉。”

  宋妙涵十岁重生后就经常来寒山寺拜佛,度空连重生都知道,他也多次开解过她,两人是老相识,她很信任度空。此刻闻言大惊:“大师,你弄错了吧?”郭娆怎么会命中有大劫,她有季瑜护着,谁又敢害她?

  一旁的季瑜听说郭娆会死,脸都黑了,他将郭娆拉到身后,冷冷道:“本世子敬你一声大师,望你慎言。”

  对于年轻人的指责,度空并不恼,细观他面相后淡然一笑:“世子年轻有为,魄力非常,是能成大事者,只是,男女情爱上……世子请听老衲一言,缘起缘灭,一切皆是因果,世子切莫执着,不然最后非死即伤。”

  他的语气带了罕见的叹息。

  季瑜双手握得咯吱响,心中冷笑。

  他从不信命。

  谁敢动郭娆,那便试试!

  他此刻眉眼见全是戾气,度空知道,此人性情狠决,若是向善,将来造福一方,为百姓之福,就怕……

  度空脑子里闪过一副画面: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手执利剑,煞如修罗,一夜杀尽数百人。

  冲冠一怒为红颜,血流成河。

  他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度空看向郭娆,莫测问了句:“施主来京城之际,是否曾噩梦连连?”

  郭娆心下一惊,想起梦中场景,不知为何,突然手脚冰凉。

  宋妙涵一见她反应,便知她一定经历过什么。

  “梦是梦,梦亦非梦,一切示兆乃命中注定,施主,你是受上天眷顾之人。”

  度空点到即止,万物自有其定律,他虽窥得天机,却也无法真正道破,来回因果,报应太大。

  宋妙涵见度空出去,心中焦急,就想先去安慰安慰郭娆,再去找度空问清楚。但一回头,却发现郭娆早已被人揽在了怀里,柔声细语安慰。

  她不再犹豫,安静地退出去,追着去寻度空。

  季瑜看着怀里面色惨白的人儿,很心疼,将她鬓边发丝挽至耳后,他宽慰道:“你莫要信那老秃驴的话,有我在你身边,谁敢找你麻烦?”

  郭娆神情恍惚,静默不语许久,才看向季瑜:“……可我真的梦见过自己死了,那种感觉很真实,我曾经也告诉过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今日度空又提起,好像还知道些什么,我就感觉那梦肯定没那么简单,它可能真的是一种预示,将来我会——”

  季瑜用手轻压上她的唇:“别说出那个字,娆儿,相信我,你所担心的一切,将来一定不会发生。”

  他眼眸幽深,低下头,温热的轻吻落在了郭娆额头,此刻却无关情.欲。

  郭娆被季瑜抱在怀里,左思右想的复杂不安,最后全化在了这克制的一吻里。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上了眼,突然就感觉无比安心。

  宋妙涵见过度空,就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见郭娆脸色好了很多,她稍稍放了心。

  但今日这一出,大家估计都没什么兴致在寒山寺转了,于是宋妙涵又安慰了郭娆几句,约她改日再见就与她告别。

  回到府上,宋妙涵心里还在不停地回忆着上一世郭娆的事情。

  上一世她被郭娆求情救下,后来回到楚府,楚风离对她心怀内疚,她略施了小计便让楚风离将宋云倾彻底打入冷宫,从此不闻不问,她虽是姨娘,却相当于主母的存在。

  那次魏老夫人六十大寿,楚风离带她去参加,她才真正和郭娆相识。那时郭娆十七岁,孝期已快结束,她记得没发生什么大事。可她问度空,度空只给她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什么也不肯说。

  难道是她死后郭娆才出的事?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小姐,楚公子刚刚过来了。”

  一声叫唤,将宋妙涵拉出回忆。

  宋妙涵神情淡淡,问:“他人呢?”

  拂冬咬着唇,面色有些愤慨,又不知如何说。

  “说。”

  “楚公子刚问了一句您去了哪里,二小姐就过来了,她说……她说先带楚公子出去转转。”拂冬是真的看不惯二小姐的行为,亏得还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竟然连姐姐的未婚夫都敢明目张胆地觊觎。

  宋妙涵唇角扯出一抹讽笑,没再多问,进了屋子沐浴出来,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身边的拂冬。

  “花农今日情况如何?”

  拂冬回:“他今日饭菜比往日多吃了些。”

  宋妙涵点点头:“现在过去看看他吧。”

  西厢房一隅,屋子灯火明亮。

  宋妙涵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少年。

  她叹了口气,挥手让拂冬出去,然后走到少年面前,温声唤道:“小隐。”

  少年听见声音,身子一颤。

  良久,埋在膝间的头才抬起来。

  他右边的半张脸掩在了半截白铜面具下,另外半边脸,眉眼隽秀,肌肤白净如雪。

  “夜里地上凉,快起来。”

  女子声音带着熟悉关切,少年涣散的瞳孔慢慢聚出几分精神,继而喊了一声。

  “妙姐。”

第48章 生辰前夕

  夜深人静,树下只有风吹虫鸣。

  影六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掠入了姑娘香闺,犹自不敢置信。

  他觑着旁边的人,又惊又奇:“孟总管,那位表小姐……”

  孟安心下对于主子的孟浪也是震撼的,但跟在主子身边久了,总不得像什么都不知道,他面上装得淡定,乜影六一眼,高深莫测:“心里明白就好,不必非要说出来。”

  这话说得,那就是了。

  影六抱着剑靠在树上,脑子一转,脑补了一出,突然间就恍然大悟。

  那次长公主府刺杀,他被派去保护表小姐时就有些疑惑了,又曾听影四说过表小姐曾脱了衣勾引……

  主子与表小姐福来栈相识,本就有过一夜姻缘,主子对那位表小姐心存怜惜也是情理之中。两人再次见面,说不得主子就是有些意动的,不然主子那样一个有洁癖又冷厉的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脱了衣近他身?

  这厢季瑜悄无声息进了郭娆闺房,脚步轻缓。

  月光透过棱窗撒进来,漆黑的屋子渗了微微光芒,就像披了一层银光薄纱,透着宁谧的朦胧美。

  不远处案桌上还燃着安神的金合香,味道芬香馥郁,还带着些女孩子喜欢的香甜,微风吹进来,丝丝卷拢烟缕犹如被冲折了腰,散开来,剎时消逝在流动的空气中。

  风来风去,淡香盈室。

  床前,被风拂动的流苏帘帐,被一只纤长的手掀开。

  皎洁的月光盈上女子侧脸,女子面颊莹润,睡颜酣美,细细柳眉下,睫毛弯弯翘翘,就像两把扑扑的小扇,精致美丽,可爱至极。

  季瑜想起这双小扇上抬时,露出的那双纯粹干净的眼,每次嗔着笑着看他时,水汪又闪亮,总是让他心底发软,心生欢喜。

  她的鼻子也很美,细腻秀挺,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唇翘了个小小的弧度。

  季瑜嘴角也忍不住弯起,然后俯下身,伸出手覆在了女孩子脸上轻抚。

  曾经那样肖想又思念的姑娘,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的姑娘,是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可是,度空却说她活不过双十年华,这么一个让人怜爱都来不及的娇人儿,她还这么年轻,世间美妙的感情才刚在她心中萌芽,他还没教她开出一朵花来,她就要凋败,香消玉殒。

  季瑜想到此,眼眸彻底沉下来。

  他并不信什么预言,也不惧神魔,却怕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一个她。

  他伸手从女孩儿脸颊流连到了锦被上的双手,女孩儿的手又小又软,可能放外面久了,还有些冰凉。

  季瑜将被子轻轻掀开一角,将她的手放了进去,在黑乎乎又温暖的被子底,与她十指紧扣着缠绵摩擦。

  ……

  郭娆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躺在贵妃榻上假寐,一只不知哪儿来的小白猫突然跳上了榻,钻进了她被子里,在她手边来回轻蹭。胖软的爪子轻巧巧踩着她的掌心,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舔,尖尖的牙齿厮磨着她的手指,那湿润滑溜的触感扰得郭娆心头痒痒。

  正想抬起手打它一打,那小猫却突然松了口,两只小短腿攀上她的腰腹,在被子里蠕动着,轻压慢爬到了她脖颈前,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脖子上,流连着又蹭又咬。

  郭娆还听见了那小猫轻轻地“喵~”,就像在叫着她的名字,轻声细语,羽毛划过心尖儿似的。它脸上的几根胡须扎到了她的脸上,它又滑出了小舌尖在她脸上舔……

  早上香云为郭娆更衣,瞧见郭娆白嫩的脖子上有个大红印,非常显眼。

  她一惊,掀了郭娆一角衣领仔细看:“小姐,您脖子怎么红了一块?”这夏季到了,屋子里日日都燃着特制的驱虫香,难不成还有蚊虫?

  郭娆一怔,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昨晚梦到的那只猫,她坐到梳妆镜前偏头看了眼,果然有个印子,草莓似的,又大又红。

  香云心里急得不行,生怕这屋子真有什么脏东西,于是替郭娆上好药后,匆匆忙忙就跑去了药圃找灭虫药。

  季连欣自从那日带着郭娆去偷听墙角,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宫里不敢回来,就怕哥哥训她。

  好不容易今日回来,正在廊上徘徊着要不要去见郭娆,恰巧就见郭娆的婢子风风火火地往药圃冲。

  她灵机一动,想也不想就蹦出去,半道截了人,问:“香云,跑这么快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蹦出一个声音,香云吓了一跳,见是六小姐才呼出口气。

  “六小姐,是我家小姐,小姐不知被什么虫子给叮了,脖子红了大片,也不知道那虫子有没有毒。”香云焦急得很,“奴婢现在是要去药圃找些驱虫药,不然万一再伤着小姐,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季连欣一听,却精神抖擞。

  这可是她向姐姐将功赎罪的好机会,于是扯着香云的袖子就往药圃奔,边道:“我知道烟染这里有一种燃香,专驱各种蛇蚁鼠虫,可有用了,我帮你找!”

  不远处的假山旁。

  季瑜蹙着眉,转头对孟安说:“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六小姐身边的是表小姐的婢子,事关表小姐,孟安不敢懈怠,连忙弯了腰退下去打听。

  再次回来时,他禀道:“药圃小童说,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在找驱蚊虫的药……好像是昨晚表小姐的脖子,被虫子咬伤了。”

  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孟安想象着她颈子上有个虫子叮的大红印子,这就跟一件精美光滑的瓷器上突然有了个小瑕疵一样的道理,看着是很美,但碍眼也是真的。

  主子对表小姐向来温柔呵护,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果不是他们的事还公开不得,表小姐就差被他们这些知情下属当祖宗供着了。

  但现在照看她的下人却还让她受伤了,孟安似乎已经预见了主子盯着一群下人冻得能吓死人的冰渣子眼神。

  他抬眼,用余光偷觑了眼那位。

  这一看,却以为自己眼花了。

  往常总是端着一张冰山脸的某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古怪,面上还浮现了几丝红晕。

  这世上能让自家主子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菡萏阁那位还有谁?

  孟安心思一转,联想起昨晚,眉毛一跳,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边,季连欣在药圃拿了药,就和香云去了菡萏阁。

  郭娆正坐在窗边,拿着绣了一半的竹叶香囊在研究,看见季连欣过来,有些惊讶。

  季连欣笑眯眯地跑过去,将揣着的驱虫药献宝似的拿出来给她:“姐姐,听说你被蚊虫咬伤了,喏,这个可是烟染的独家灭虫秘方,有钱也买不到,我专门找出来给你的!”

  郭娆一头雾水,疑惑地望向香云。

  香云就将路上碰见季连欣,季连欣拉着她去药圃帮她找药的事都说了一遍。

  郭娆听完,看着季连欣,莞尔道谢:“那就谢谢连欣了。”

  季连欣见姐姐笑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她哥哥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性子她了解,若他不喜欢姐姐,是不会与姐姐暧昧亲近的。

  上次哥哥在祖母面前说那话肯定有其它原因,她不应该因为兴奋好奇就带着姐姐去听墙角,结果害得他们之间产生误会。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但起争执大吵一架是肯定的,纵然她逃进宫里的时候知道哥哥姐姐已经和好了,但一想起那日姐姐伤心生气的模样,还是很内疚。

  这次她回来,是因为听见姨母对永乐说起七夕女儿节,她记得姐姐的生辰就是在那日。

  这是姐姐第一次在京城过七夕,趁着这次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弥补自己的罪过。

  “姐姐,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明日咱们去如意楼逛逛吧,我先给你挑些礼物,待七夕那日晚上,咱们一起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说起生辰,郭娆自然想起自己那日的规划,她眸子闪了闪,而后才迟疑着点了头。因为出神,所以她没有发现,见她点头的瞬间,季连欣眸子里闪过狡黠笑意。

第49章 心思敏感

  如意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座首饰坊,一共有五层,楼层愈上,装修也愈华丽,卖的东西也愈贵。

  季连欣直接拉着郭娆去了四楼,里面的装饰极尽奢侈,还有供人休息的小厅,厅中四名婢女随侍,面目清秀,穿着雅致,在煮茶焚香。厅外各色金银玉饰,摆放齐整,让人赏心悦目。

  不同于一楼二楼的闹哄哄,人挤人,这里很安静,人也少,但个个穿着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之人。

  季连欣一路兴致勃勃,拉着郭娆左挑右拣。

  毕竟是年轻爱俏的年纪,面前琳琅满目的精巧首饰,没过一会儿郭娆就看花了眼,还乐此不彼。

  两人买了一堆东西,看时候不早了才准备打道回府。季连欣挽着郭娆,看着丫鬟手里的一堆东西,脸上的笑都可以堆出朵花儿来。

  “姐姐,今日——”

  “——马惊了——马惊了——大家快散开——”

  “啊——”

  大街上不知谁一声大喊,然后就传来一阵马嘶狂吼,接着喧哗轰起,夹杂着鸡飞狗跳。

  季连欣正走到楼梯处,声音被打断,与郭娆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转身上了楼。

  打开窗向外看去,入眼的就是小摊箩筐蔬菜担子七横八落,人群混乱。不远处骑着马的人越走越远头也未回,就这样张狂放肆地离开。

  “又是他!”季连欣眼里闪过厌恶。

  季连欣性子虽直,有时候说话不留情,但却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姑娘,能让她这样排斥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于是郭娆问了句:“那骑马的是何人?”天子脚下竟敢这般嚣张。

  季连欣收回目光,看着郭娆解释:“姐姐日后可不要与那小人撞上了,他是五品忠武将军的小儿子杨达,仗着自己的姐姐是惠嫔,正得帝宠,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上次她与永乐出宫,就听说杨达强抢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最后还闹出人命,寡妇家里告上衙门,最后不仅公道没讨到,还吃了一顿板子。

  他这般不知收敛的行径,很多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看惠嫔风头正盛才没轻举妄动。只待皇上厌了惠嫔,御史台再参上一本,哼,墙倒众人推,有他好日子过!

  “小姐……您看那边……”

  季连欣正要走,就被丫鬟拉住了,她见采儿欲言又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下一刻惊愕出声:“林姝棠?”

  郭娆也记得林姝棠,那个曾经帮过她的清丽女子,她循着季连欣的视线看去,就见聚拢了小半圈人的一个地方,遍地狼籍里,女子青布葛衣,躺在血泊里。

  季连欣想也没想,赶紧跑下了楼,郭娆正要跟去,忽然听见有女声:“小姐,是林姑娘……您要不要下去看一眼?”

  “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我怎能还自降身份去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