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来,还是会成为主子的女人,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郭娆说完,却发现季瑜好像在出神,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瑜?”
眼前晃过细白纤嫩的玉手,季瑜回神,低头一言不发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幽波暗涌。
郭娆心惊肉跳:“……你……你怎么了?”
季瑜不答,反问道:“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么?”
郭娆下意识摇头,季瑜见了,眼里复绽出笑意:“这种小事日后不必与我解释,我相信你。”
听到某人口是心非的话,孟安非常无语。刚刚是谁在听到说表小姐与靖王一起逛书的时候,脸黑得像泼墨似的?
郭娆心里很感动,为他无条件的信任。她忽然觉得今天来这里,的确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郭娆端肃了神情,开始对他说正事:“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季瑜见她认真,不由莞尔,她的事他总不会不帮。
“……我想让你帮我翻查我父亲之事。”
“你父亲?”季瑜眉头深敛起来。
郭娆点头:“我总觉得他的死没那么简单……”
“他不是被流匪所杀吗?”
郭娆沉默。
她想起那晚伯父的眼神和阴森语气,几次午夜梦回,她都被他们的阴冷笑容惊醒。
见她陷入回忆,面色有异,季瑜也不再问她原因,一口答应:“好,我答应你,你别太担心。”他不喜欢看她难过。
郭娆咬唇望着他,突然扑到他怀里:“谢谢你。”
季瑜莞尔,对她的投怀送抱很受用,笑着抚上她的肩膀。
两人依偎私语半晌,眼看天色已经渐黑,郭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她从他怀中退出来,最后对他道:“今日你送的荔枝……我很喜欢,我也给你做了一些吃食,你……你晚膳随便吃一些罢。”
她这是第一次为男子洗手做羹汤,说完发觉脸有些烫,退开几步就要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那只手修长有力,只听他道:“现在别走了,陪我一起吃。”
郭娆一怔:“可……”
“这里的人不会多嘴。”
郭娆犹豫了一番后,点了头。
香云从食盒里端出小姐做的两道吃食,水晶虾饺,蒸蟹,还有一碗鸡肉香米粥,盘子里的热气丝丝飘散,味道很香。
两人座位相邻,离得很近,郭娆将香米粥递给他:“你多吃些,我胃口小,吃几个饺子就行。”
季瑜点头,拿起瓷勺,舀了勺放进嘴里。
味道香且软,口感滑腻,粥顺着咽喉滚上心尖,热气和软糯四散开来,滋润蔓延的甜。
郭娆吃了些荔枝,并不饿,所以随意咬了两口虾饺就停了筷子,忖着下巴看季瑜吃粥。
他用膳的时候很文雅,不急不慢,一举一动中自带矜贵气质,好看极了。郭娆瞥到桌子上的蒸蟹,眉一扬,突然起了玩心。
她拿起一个蒸蟹剥开,将蟹黄细心地沾了些调料,而后送到他嘴边,笑眯眯道:“我听连欣说你喜欢吃螃蟹,所以特地蒸了些,这调料也是我自己配的,你快尝尝。”
她的手很白,因没做过粗活,也保养得好,上面一丝茧的纹路也不见,整个柔若无骨,白腻细美。
她没有和其她爱美的女孩一样,指甲染着红红的丹蔻,她的指甲很干净,就是健康的粉色,泛着晶亮,看着让人感觉很舒服。
她指尖还捏着那红灿灿的蟹壳,上面膏体蟹黄沾着红辣调料,鲜香流油,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季瑜眼眸暗沉,喉头微不可见地滑了滑,却不知是因为那蟹还是那手。
郭娆见季瑜不动,凑近他又递近了些:
“你吃一口呀,我手都剥疼了。”话里有了些撒娇亲昵。
季瑜瞥她一眼,没说话,嘴却张开了,毫不犹豫将蟹黄吃下。
孟安见世子眼也不眨吃下那红辣辣的蟹黄,只想捂袖摇头,这还是他家那冷笑无情的主子吗?
古人说美色误人,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真是没错的。
蟹黄很香,但它外围几乎全被辣油包围,季瑜吃完后,就感觉舌上一股热辣蔓延,接着像是钻进了心尖,辣得心头火起,喘不过气。
虽然平时也吃辣,但却受不了这重重麻辣,他端起桌上的凉茶,接连续了三杯,但那麻味,还停留在舌尖。
他早就看见她故意使坏,放了很多辣在上面,但这是她第一次喂他吃东西,这样的亲昵,她只对他。
心中有一个柔软的地方,叫甘之如饴。
郭娆见季瑜额上细汗直冒,接连喝了几杯水,还辣得喘气,平时淡淡的唇色此刻也红得滴血,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这样戏弄他。
于是立马解了身上绣帕就去替他擦汗,又擦了他唇上的水渍,担忧地问:“你还好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捉弄你的。”
季瑜攥了她拿帕子的手,还有闲情玩笑:“那你想怎么安抚我?”
听他声音都有些变了,郭娆更加愧疚,她看着桌上清淡的香米粥,立马道:“我喂你吃粥,吃完粥那辣味应该就消散了。”
“好。”季瑜答应着,手却良久才放开。
郭娆赶紧拿起瓷勺,边喂他吃边替他擦嘴,专注又细致。季瑜见面前女孩模样,向来淡薄冷情的眸子,泛上了点点温情。
第44章 一个警告
夜深人静。
郭娆沐浴完,从耳房出来。
屋子里灯火昏黄,只有香云在桌边沏茶的水声,她爬到床上躺下。
以前小姐戌时就歇下了,今儿个在世子那边耽搁了些时候,快亥时才回菡萏阁,再泡个澡,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香云备好晚间的茶水,见小姐上床睡了,就赶紧过去替她放下帐帘,又轻声道:“小姐,奴婢就在隔间,有事喊一声。”
郭娆盖着织锦被褥,躺在软枕上,一头乌丝披散,看起来分外乖巧。只见她眨了下眼,眸子里顿时潋滟生辉,她弯着眉点了头。
香云莞尔,放下帘子心中一叹。
纵使每日伺候着小姐,那脸也见了数百遍,可每看一次,她心中还是有不一样的惊艳。
特别是随着时间流逝,小姐身体抽长,身材愈发玲珑有致,她脸上的那种清丽也逐渐显了媚态,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就连她一个女子有时都要脸红半晌。
“今夜的灯别灭了,我怕夜里起来麻烦。”帐子传出一道软声。
香云剪灯芯的手一顿,想起了小姐跟世子和吃的那盘蒸蟹,小姐后来也喝了不少水。她了然一笑,轻轻放下芯剪,然后悄声退下。
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渐远,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郭娆睁了眼,躺了半晌轻掀帐子下床,趿着绣鞋走到书案边,做贼似的拿了本书,又跑回床上。
一来一去匆匆,室内安静俱寂,帐帘紧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淡红金绣纱帐里,女孩跪坐在绵软的床榻上,双颊绯红,粉唇轻咬。
只见她垂着眼睫静默片刻,而后吐出口气,颤着手翻开那灰绿色封面的册子,里面显现的一帧帧人影交缠的画面,教女孩面红耳赤,心尖嘭跳。
早上香云撩了帘子,就见小姐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唇角勾笑,好像连眼睛都是弯的。
她想,小姐定是做了什么好梦。
郭娆是被阵阵的食物香味饿醒的。
一睁开眼爬起床,桌边果真已经摆了膳。
待郭娆吃完早膳,香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道:“小姐,这是淮阴王府的小厮送过来的,说是府上宋大小姐给您的。”
信上的娟秀小字映入眼帘,郭娆一愣。
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季瑜的事,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在京城还有个一见如故的朋友。
赶紧拿了信拆开,上面说过两天邀她去寒山寺拜佛。郭娆莞尔,她并不信佛,但聊胜于无,去寒山寺和她说说话也好,于是赶紧回了信让香云送去。
今日是十五,按例是要给老夫人请安的。
郭娆到松风堂的时候,张氏、郑氏、季连柔季连玉都在,季瑜也坐在一旁,她垂着眼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张氏见郭娆进来,很是热情,拉了她坐下就是一通夸赞,郭娆不明所以,只末了又听她问:“阿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舅母都没怎么见你过来走动?”
郭娆眼眸微闪:“前几日受了寒,就一直在房里看书。”
对面季瑜拿起一杯茶抿了口,郭娆看见他唇角似乎翘了下。
“病了?”张氏心下关切,“怎么也没人过来告知一声,那现在如何?”
郭娆有些不自在:“谢大舅母关心,已经好了。”
虽然接触不多,但张氏一直都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漂亮,去岁刚至国公府时她就知道。
京城暴发户不少,但鲜少也几乎没有人家,能将从小活在金银堆子里的女孩养得气质淡雅出尘,又集才情诗意于一身。
她婉约秀美得就像一颗发光的夜明珠,连京城从小被教礼仪的贵族小姐,在对她的惊鸿一瞥中也被衬得如尘埃草木。
这近处看她,她的肌肤似玉生香,柔柔一笑眼眸明媚,面容如皎花照水,清纯中嵌透着浅浅媚意,与她那只知吃喝玩乐的女儿想比,两人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极端。vx公号:anantw66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又想到前日进宫去探望姐姐,在御花园偶然碰到的陈尚书家的公子,对郭娆笑得愈发和善:“下个月初七是阿娆生辰吧?”
郭娆点头,但心下却惊讶,张氏心思竟是如此细致。
她是去年元旦前夕入的府,她的生辰母亲在她出生时,只写信告诉过老夫人,张氏能知道她的生辰,想必是当初老夫人随口提的,但张氏却记在了心上。
又转念一想,张氏是国公府主母,她能将府中一切事务操持得有条不紊,下人管制得服服帖帖,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之人。处事为世之道,她想必早已摸得通透。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人在乎,张氏这种做法,不得不说,是极易获得别人好感的。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被人记挂着生辰,郭娆心下是有些感动的。
张氏见她点头,顺势继续说:“过了这次生辰,你也就十五了,京城姑娘过了十五,都开始相看人家了。你的婚事肯定是得老夫人做主,但大舅母京城公子见了不少,帮你做个参考也是可行的。”
她靠近郭娆,问得颇为打趣,“阿娆在京城住了一年,现在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郭娆下意识看向季瑜,两人视线胶在一起,他凤眸笑吟吟的,她心下微乱,抿了抿嘴角,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一道悦耳轻笑。
向声源看去,季连柔正拿着帕子,朝她笑得意味不明,那里面有轻视,有嘲讽,有等着看她笑话的幸灾乐祸。
郭娆顿时明了她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心慌,或许是因为季瑜在这里,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受委屈,相信他可以解决好一切。
她看着季连柔,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从容坦荡。
季连柔最恼恨也最嫉妒的就是郭娆那种不在乎一切,却伸一伸手,就可以得到一切的态度。她明明只是个低贱的商女,家破人亡还寄人篱下,而她,从小被教习诗书礼仪,是国公府堂堂正正的三小姐,但那商户女一来,她还敌不过那个来打秋风的。
她有了老夫人的偏心疼爱还不够,居然还勾引了她大堂哥,她大堂哥什么人,就连皇上之师,太子太傅柳大人的女儿肖想当世子妃三年也无果。这郭娆什么身份,来国公府才多久,就得了他的宠爱?
国公府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全被她霸占了,她不就是长了个漂亮的脸蛋?待年老色衰还是不就是一张皱巴巴的枯皮,怎么能那么好命?
季连柔想起这些年在府中的低三下四,愈发觉得胸中火在烧,她想马上说出真相,说郭娆与大堂哥早就在一起了。
她倒想看看从来对堂哥寄予厚望的老夫人和张氏会怎么想郭娆,日后又用何种态度对她。
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破落户儿,还妄想当世子妃?痴人说梦!
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季连柔望向张氏:“大伯母可莫要为难阿娆了,咱们几个姐妹里,就阿娆长得最好看,哪个见了不喜欢,说不定她……”
她盯着郭娆,故意暧昧笑了笑,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尖锐带刺:“说不定阿娆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害羞说不出口呢!”
张氏见季连柔说话时直笑着打趣郭娆,煞有其事一样。
她心中不禁一喜,若是这样那就更好了,于是赶紧转头问郭娆:“阿娆,连柔说的可是真的?”
郭娆垂着眼没说话。
季连柔讽笑,她现在肯定是心虚着呢,母亲才死多久,就和男人暗度陈仓,这种事说出来不就是让人耻笑的吗,郭娆又怎么会承认?
可是,她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郭娆难堪,季连柔看向郭娆,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她开口:“大伯母,郭――”
“嘭!”
一声清响,瓷盏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季连柔的话。
众人正聚精会神,被这骤然一声响也吓了一跳,看向罪魁祸首。
季瑜眉眼淡淡,薄唇轻吐:“手滑。”
立即有丫鬟进来,跪在金织红毯上,手脚利索地赶紧打扫好,又弯着腰退下。
这时季瑜瞥了季连柔一眼。
季连柔视线刚从出去的丫鬟身上收回,察觉有人在看她,回望过去,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凤眸。
明明很平常的一瞥,不知怎的,她背后却陡然激起了一层冷汗。
一段插曲过去,张氏看向季连柔,示意她继续说,却发现这侄女突然脸色苍白,说话舌头打结似的。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阿娆……阿娆她长得好看,性子又好,只要她愿意,京城的少爷公子,哪个不想娶她?”
她笑得那样大声,就是为了说这个?
一场空欢喜,张氏心中有些不快,但还在老夫人这里,她收敛好表情,开口:“寻常公子哥儿,哪里配得上阿娆?”
张氏看向郭娆,意味深长:“前日我在宫里偶然看见了位年轻公子,风度翩翩,一身英气勃发,一问才知道,他原是前两月新上任的刑部尚书之子,文武双全又洁身自好,不知胜出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多少倍!阿娆,舅母也是少见这种年纪轻轻就如此出色之人,所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她又道,“但话说回来,阿娆,孝是得守,可这是虚的,活着的人才最重要啊,这三年正是姑娘家的大好年华,姑娘家过了十八就是老姑娘了,你也要趁早为自己打算,起码在这三年里把亲给订了,待孝期结束,直接成亲恰恰好。”
绕了这么大的弯,郭娆这时才明白张氏是想做什么了,可她……
半晌垂首婉拒:“大舅母,母亲孝期未过,阿娆实在无心婚事。”
眼前女孩眼睫低垂,好像被勾起了伤心事,张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老夫人再看重郭娆,明示暗示那么多次,郭娆都不为所动,而且她在府上住的这大半年,她也看得清楚,郭娆性子柔善无争,也许她并不恋权呢。
再说她与连欣还是好姐妹,又怎么会去与连欣争太子妃位呢?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不该因为这荒唐的猜想就去逼郭娆。
张氏吐出口气,点了点头,没再强说什么。
从松风堂出来,外面下起了雨。
走廊上,郭娆安静走在男子身边,她步子小,那人似乎在迁就着她,步伐也放得很慢。明明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可郭娆心里很熨帖。
前面两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氛围分外和谐,孟安走出一段距离,小声嘱咐香云对周围注意着点,就离开了。
季连柔回采薇苑的路上,一直回想着季瑜的眼神,懊悔有余,是对郭娆愈发的不待见。
她正想着要怎样悄无声息地让大伯母和老夫人知道郭娆勾引堂哥的事,忽而听见背后有人喊她。一转头,就见堂哥身边的孟安走过来。
季连柔反射性地心下一跳,但下一刻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奴才而已,还能大过她这个主子?
于是不咸不淡道了句:“孟总管,找我何事?”姿态高高在上,眼神睥睨。
孟安客气笑着行了礼,说:“世子爷吩咐奴才给三小姐带句话。”
季连柔伪装骤裂,但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什么话?”
“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阴而不形。三小姐,看透不说透,难得糊涂才是聪明人。”
季连柔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第45章 季二公子
孟安回到走廊上时,那两人已经快走到长廊尽头的分叉口。她几步赶上香云,小声问了句:“可有谁来过?”
香云摇摇头。
郭娆见路已经快走到尽头,转头对那人道:“你还记得上次在寒山寺见到的宋姑娘吗?”
季瑜似乎在回想,半晌才点点头。他道:“怎么了?”
“她邀我过两天去寒山寺上香,我答应了。”
季瑜皱眉:“你与她只见过一面。”
言下之意就是她与她不熟,她不应该如此轻信别人。
郭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眼底有少见的迷惑,道:“我知道,可不知为何,我每次看见她,心里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她停在季瑜面前,语气有些孤独:“我很少对别人有这种感觉……但见到她,我就下意识想亲近,想与她说些心里话。”
女孩身形瘦削,眼底是一瞥可见的落寞,他抿了抿唇。
“我也可以陪着你,你想做什么都陪着你。”
他的话带着一丝阴郁不快,面无表情,明显很不高兴。郭娆眼里闪过不解,忽然又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染上了点点笑意。
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只是想和宋姑娘交个朋友,朋友可以有很多,可你,这世上只有一个。”她凑近他,软了声音,“我在京城几乎没什么说知心话的朋友,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女孩摇着他的衣袖,眸子水润。
季瑜最受不住她的撒娇软语,脸色已有缓和趋势,沉吟半晌,最后道:“我陪你一起去。”
“那就这样说定了!”声音悦耳清脆。
郭娆眉眼奕奕,盯着面前看似冷漠不已,却对她有求必应,柔情千百的男子。忽而踮起了双脚,在他脸侧蜻蜓点水一碰。
不远处的孟安与香云:……
这光天化日的。
郭娆亲完,见面前男人似乎愣住了,在怔怔出神。她脸上也少见的浮起一抹红霞,而后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窈窕的身影逃得比兔子还快,消失在转叉口,那脸上却仿佛还停留着温热,小鸡啄米似的,却让人回味无穷。
季瑜抬手,轻触着那个地方,感觉那香甜的气息仍萦绕在周身不散,甚至扩散至心里,传达每一处神经,激起层层不跌的热浪。
郭娆一口气跑出老远,最后停靠在一个红漆木柱上喘气,双颊绯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她吐出口气,缓了半晌平复心情,后面香云还没有跟上来,而外面的雨还在下。
她权衡片刻,决定走慢一点等她赶上来。
“……我告诉你多少遍了,以后不许再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来往,如若不然,别怪我――”
拐过一道屋壁,郭娆就看见前面站着的两人。
季文舒见有人来,及时停了话。
郭娆镇定喊了声:“大舅舅,二表哥。”
看着无意撞进来的外甥女,季文舒忍着怒气划了眼那冥顽不灵的儿子。
季梧从始至终垂着眼,抿唇不吭声,见有人过来,掀起眼帘瞥了眼,而后无任何情绪波动,眼皮就垂下去。
郭娆与那双眼对上,却有些愣住。
初来国公府时不觉得,但现在,她发现那双眼睛很熟悉。
她一下子想起了住在静水庵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曾对她说的话。
“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季文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是的。”郭娆按下心中的怪异,点点头。
季文舒颔首:“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就期盼和儿孙长聚,你们几个小辈,有空就多陪她聊聊天,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来找舅舅,能帮的舅舅一定帮你。”
“谢谢舅舅。”郭娆浅声谢道。
去年初来国公府的时候,郭娆心中的大舅舅是个儒雅风趣的长辈,因为从武,他身上还有一种掩盖不了的豪气洒脱。
但自从在静水庵住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他与黄莺之间的纠葛,当再次见到他,郭娆心中就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两人不近不远的说了几句,季文舒见儿子站在一旁,始终不言不语,毕竟是从小疼爱的儿子,他也不想真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于是在见后面外甥女的丫鬟拿了伞过来的时候,就对她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待会儿雨下大就不好走了。”
郭娆求之不得,香云撑开了伞后,她就顺势告别。
眼看着外甥女走远,他才再次看向季梧,这次没再厉色强逼,反倒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玄青,你与你大哥不同,他生来便是世子,背后有老夫人,还有个做姨母的皇后,他便是什么也不做,将来国公府还是他的,你也是我儿子,虽是姨娘生的,她又早早走了,可我总是偏疼你几分,可这也并不代表人人都会疼着你。”
“你看你以前多争气上进,连一向鲜少夸赞人的柳太傅都说,你将来要是入仕,前途不可限量。可你看看你现在,自从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别人都说你什么?将来我要是走了,你还这样堕落,那日后在这府中,就再也挺不直腰杆子了。面子都是要自己撑起来的,堂堂七尺男儿,你莫不是想像个粉面郎一样,以后天天看人脸色过活?”
这个庶子从小就聪明听话,长得也……所以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儿子,对他从来都是言传身教,他也没让他失望,长大之后气度比之京城众多优秀儿郎,不知还要强上多少。
但也就是这么个从来让他省心的儿子,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多说无益,末了季文舒叹了口气,声音却暗含警告:“你现在长大了,我不应该总是制着你,但你也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郭娆回到菡萏阁,想起季梧那双与黄莺八分似的眉眼,越想越心惊。
可是黄莺说过,她虽怀过孩子,但是却被打掉了,所以季梧不会是她的孩子。季梧是庶子,那就是后院的某位姨娘所生。
忽然脑子里念头一划而过,郭娆心中微妙。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季文舒从未忘记过黄莺,在她走后,他找过与她模样相似的人当替身,是那个长得与黄莺相似的人生下了季梧,季梧长相随生母,所以才长得那么像黄莺。
她想起刚刚季文舒呵斥季梧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心痛。可他作为一个父亲,在面对另一个儿子的时候,表情好像从来都是淡淡的,很是生疏。
郭娆想起季瑜,想起他对谁都冷漠感丛生的模样,这其中,与季文舒这个父亲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46章 前生往事
【此章为宋妙涵前生,男女主只是打酱油。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更,回归正文。。。】
(一)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乱棍打死!”
“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一直呆在姨娘身边,奴婢作证,姨娘真的不认识这个奴才,姨娘是被陷害的!”拂冬跪在地上,焦急地拉着珠翠华服的妇人苦苦哀求。
她泪眼划过这些今日赴宴,看笑话似的众人,还有一旁被推倒在地,孤独无援的主子,只替主子心酸悲哀。
“你这贱婢,竟还想包庇你家主子!”痛失爱孙,高氏怒不可遏,不顾众人在场,一脚踹开拂冬,“来人,先将这贱婢给我拖下去,打五十杖发卖了窑子去!”
又狠狠剜向地上的女人,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还有你这毒妇,我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来人――”
“住手!”突然一声高喝从远处传来。
高氏一转头,就见儿子匆匆赶来,却又被那妖精半勾了魂儿,要替她说话,一口气闷在胸中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晕厥了过去。
幸亏被丫鬟搀着,她激动得手都颤了,指着那刚从水里捞出来,气息全无的孙儿,恨恨道:“楚风离,那是你的儿子,就是你整日纵着这个毒妇,宠妾灭妻,才让她胆敢这样放肆!”
高氏咬牙切齿,“今日我一定要将她送进大理寺,一命偿一命,你若是还护着这毒妇,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楚风离从未见母亲这样气怒,而他自纳了妙涵,的确冷落了妻子宋云倾,于是一时呐呐,有些心虚。
宋妙涵半倒在地上,从看见他出现,无波的眸子里才重聚了泪光。
她看着他,语气哀婉:“风离,不是我害的景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信我。”
楚风离看着地上浑身狼狈的女人,想起往日夜里的柔情蜜意,有些松动。
但瞥见旁边全身湿淋淋,已经死透的嫡子,又想起母亲的大怒,也有些怀疑。于是狠了狠心:“妙儿,不要害怕,你且先安心在大理寺呆着,若你是无辜的,我一定救你出来。”
“风离,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心,连个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呜呜呜……”宋云倾掩着帕子突然跑出来,倒在楚风离身上嘤嘤哭诉。
宋妙涵自楚风离说出那句放弃她的话开始,她就不对谁抱希望了。
大理寺刑牢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会不清楚么?
不希望她活着的人那么多,她一进去,别人稍微打点,说不得她就突然传出得了个什么急症死了。
她冷眼一一划过宋云倾,楚府的这些面孔,还有隐在人群中的那个女人,谁能想到这些人披着锦衣华服,在人前言笑晏晏,背地里的虚伪面孔却是丑陋无比。
都说天道好轮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的一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缕遭算计。若不是她开始反击,说不得早死了,而那些利用她害她的人呢,人前人后还是活得光鲜亮丽。
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神灵保佑,老天开眼,要想成功,还是要自己不择手段!
宋妙涵愈发冷笑,双手紧握成拳,只是可惜了,她的复仇还没结束,她就要死了。
但往好处想,只觉得这样也好,这令人作呕的红尘百态,她早无眷恋,只愿来世投胎,做个无情人。
心如冰石,人犯必杀之。
在高氏尖酸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宋妙涵心如死灰,闭上了双眼。
“等一等!”
人群中突然冒出的女子说话声,嗓音清软,柔亮如莺。
现在谁还会替她说话?
宋妙涵下意识睁眼,就见冷眼旁观的那些人中,有个窈窕身影站了出来,她穿着一袭银红撒花长裙,皮肤很白,面容如莲花初绽,清濯而不妖。
但宋妙涵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一双眼,水汪的眼睛中黑白分明,就像清澈潺潺的溪水,不受世间俗事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