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悦耳好听,但吐出的话却有些无情。
郭娆下意识朝说话的人瞧了一眼,窗边女子娉婷玉立,一张脸美丽如脱尘仙子,她发上戴着银钗玉簪,衣着清新华丽,看上去绰约多姿。
季连欣拨开人群挤进去,见到浑身是血的女人,不敢置信。
郭娆发现林姝棠的肚子微微隆起,那血也大部分都在身下。听说林家大祸没几天,柳玉廷就赎了曾经的未婚妻回去做妾,郭娆想到此,隐隐猜到什么。
走过去蹲下,一搭那紊乱脉象,果然如此,但孩子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她看向林姝棠,开口:“林姑娘,你的孩子可能保不住。”
林姝棠千辛万苦从柳府逃出来,却没想到慌不择路被马撞倒,身下的阵阵热涌她是感觉得到的,那个无辜的小生命,正在离她而去。
她紧紧抓着郭娆的手腕,抓住浮木似的想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神凄婉,缓缓松开了手,“多谢姑娘告知,你走吧,不要管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郭娆一笑:“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痛苦,恨那个男人?”
林姝棠一怔,忽而闭了眼,惨淡苦笑:“恨又如何,下不了手杀他,我更恨自己。”
郭娆不是很清楚那位柳公子与她之间的爱恨纠缠,但他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却是全京城都在盛传的。
对上女子痛不欲生的神情,郭娆心中五味陈杂,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她立马就吩咐了随行的侍卫将林姝棠抱去就近的医馆。
“我要去告诉柳玉廷!”
季连欣看着屋子里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曾经的情敌落魄至此,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高兴,反而还很替里面的人焦急担心。
她说完就要往外跑,郭娆一把拉住她,“连欣,别冲动,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不要随便掺和。”
“可是姐姐……林姝棠她……”她现在无亲无故,那么可怜,她逃离了柳玉廷,又有谁可以依靠?
郭娆摇头不赞同:“当初林家出事,是那位柳公子亲手呈上的罪证,他们之间隔的不是情情爱爱的小矛盾,而是灭门之仇。连欣,每日都要面对着灭门仇人的这种痛苦,我们这些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她既然选择逃出来,以后如何,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季连欣垂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但抬出的步子却收了回来。
“郭姑娘是么?”
沉默间,一道悦耳的声音传进来,只见馆外走进一个人来,身段窈窕,她看着郭娆,清浅开口:“如宛多谢郭姑娘今日对姝棠出手相救。”
来人样貌出色,正是刚刚如意楼说话绝情的那位女子,郭娆认出她,对她印象很一般。
她扯了下唇,回:“大家同是女子,谁看见了那种场面都会于心不忍,再者,林姑娘曾对我有恩,我帮她是应该的,你不必与我道谢。”
女子瞥了眼隔着重重帷幕的屋子,似乎叹了口气:“我与她是闺中好友,她曾经还差点成为我的二嫂,只是后来出了些事,可惜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不经意划了眼连欣,又望向郭娆,看起来大方又得体,“这次要不是蒙你相救,姝棠恐怕……郭姑娘,如宛这句感谢,你是担得起的。”
成为她二嫂?
郭娆一下子注意到这个重点,那她就是柳玉廷的妹妹了?
柳太傅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进了宫做妃子,三女儿尚待字闺中,是名扬京城的第一才女,求嫁者无数。
看她姑娘家的衣着装扮,她又自称如宛,那就是老夫人心中的属意孙媳柳如宛无疑了。
她还曾给季瑜写过信,让她误以为季瑜和她暗有来往。
不同于刚刚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这次郭娆聚了些精神,细细端量了番面前的女子。
如京中盛传,她长得确实不错,气质也温雅脱俗,谈吐得体,家世又好,看起来就是个满腹诗书人人仰望的贵族才女。
只是想起刚刚在如意楼听到的话……
郭娆心下轻笑,果真传言不可信,以前未见面时,是她高估了柳如宛。
漂亮有才情又有一身傲骨的人,她的美是一种惊艳,更是一种不动声色,一点一点渗入别人骨子里。就像一杯美酒,初始甜,当酒在味蕾散开,口齿生津,余味也回味无穷。
这一种人往往很有吸引力,难以让人遗忘。
柳如宛漂亮有才情她信,有傲骨她也信,只是她的这种傲,却不是寒梅绽放枝头的那种高洁绝傲,而是一种上位者看不起下位者的清高自傲。
曾经她想象中的柳如宛是前者,是一个毫无瑕疵又光彩夺目的人,她还一直担心季瑜将来有一天,会被那种人吸引。只是现在她不怎么担心了,他那么聪明,想必早就看透了柳如宛,不然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结亲呢?毕竟她听说柳如宛一直喜欢他的。
现在她跑过来,是因为刚刚在楼上看见心上人的妹妹了么?在这里表演一番不忘旧友,姐妹情深的戏码,好彰显自己的善良本性?
想起刚刚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柳如宛此刻还有心情惺惺作态,她忍不住戳破了那层遮羞布,轻嘲:“若是没看错,刚刚柳姑娘也在如意楼吧?当林姑娘生死攸关,你还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冷静地说出那句话时,就说明你从没将林姑娘真正的当做朋友,现在事后来这里替她道谢,做这事后好人,我想林姑娘也不需要。”
柳如宛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想亲自帮忙可以理解,但看着曾经的姐妹九死一生,她为了撇清关系,却连动动嘴皮子请人帮一把都不肯,这种态度未免太让人心寒。
柳如宛面上原本还挂着从容得体的浅笑,甫一听这话,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旁边丫鬟见自家小姐生气了,立马站出来:“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竟敢这样对她说话!”
“碧秋!”
柳如宛偏头一声呵斥,而后抿唇紧盯着郭娆,眼里的和善早已不见,变成了隐藏的恼怒。
她良久才吐出一句:“不可理喻!”
一拂袖,姿态高傲地转身离开。
季连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
恰好这时大夫从屋子里出来,大汗淋漓,但却松了口气。
“幸亏送来得及时,大人没事,只是……孩子没了。”
……
回府时已经是傍晚,郭娆沐浴完出来,香云正在铺床。
郭娆将湿发撩到肩后,对香云道:“我想再看会儿书,你先下去吧。”
听小姐说要看书,香云铺好被子后又添了盏灯,屋子里登时亮堂不少。
她道,“小姐,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郭娆点点头,香云遂不再多言,福身退了出去。
今夜的月亮是一弯月牙,光晕皎洁,在一片无垠黑暗中,它散发着悠远而神秘的美。
这种时候,正适合人坦露心事。郭娆打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现在和林姝棠是一样的,都没有父母,有亲人胜似没亲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林姝棠家破人亡,孤独无依,最后只能依附柳玉廷而活,离了他,这偌大的京城,皇亲贵族林立之地,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就如今日,她一个弱女子,受了伤害躺在地上,血流满地,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换不来别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举目无亲,孤苦惨淡。
她知道季瑜在乎她,可那在乎,是源于他对她的喜欢,所以愿意纵着。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在乎她了,不再对她好了,那又该怎么办?
即使他承诺会娶她,可是那又如何?当初林姝棠和柳玉廷都成了未婚夫妻,结果呢,一夜突变,所有一切分崩离析。
任何事情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个意外,她赌不起。
她不是老夫人的亲外孙女,没有向老夫人撒娇任性的底气,没有季瑜,她什么退路也没有。
现在年轻,有一副好皮囊,他也正是好奇那种事的年纪,若是这段时间,借着他的宠爱,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走过一段柔情蜜意,日后就算他厌倦她了,他也总会念几分旧情不是?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他从老夫人那里保下她的命,答应替她查清父亲之死,她知情识趣将身子给他,那日后就算两清,也没有谁欠谁人情了。届时她只求他念着往日情分,予她一方安隅,她余生将常伴青灯古佛,为母诵经祈福。
郭娆从案桌里翻出那本春宫册来,看着里面各种姿势的交缠身影,突然苦笑起来。
每次发生什么,她总是惊疑不定,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信任季瑜罢了。
第50章 宫中之事
宽大的宫殿富丽堂皇,寂寂无声。
宫女低着眼,步履有素,端着茶盏到太子跟前,弯了腰神色恭敬:“殿下,请用茶。”
太子眉眼温淡,接过茶抿了口。
皇后坐在上首,见太子今日心情不错,难得也笑了。
“听说前些日子,欣儿送了套护膝给你?”
太子有疾症,一到阴天,膝盖就会疼痛难忍,吃药也不管用,这是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很多人都知道。
提起她,太子脑子里划过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笑着点了头。
虽然他整日都是表情谦和的,但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她那外甥一样,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天生的淡漠疏离,外人想真正走进他心里,比登天还难。
连欣又是个喜欢闹腾的人,她爱慕柳家二公子的事,几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因为老夫人和她都有意让连欣做太子妃,就都心照不宣没说罢了。
将来连欣要是嫁进太子府,她怕儿子心里有疙瘩,于是趁着这机会,就替她说了几句:“欣儿虽然性子顽了些,但心总是好的,她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也不是很懂得,若是做错了什么,还得你多包容些。”
“儿臣知道。”
连欣在他心中,与永乐一样,都是他妹妹,他还不至于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再说,也的确是她有心了,那套护膝也不知她从哪里捣鼓来的,有一次他膝盖疼的时候,下人帮他系上,里面散发着的热气,让他如蚁啃骨裂的痛舒缓不少。
她看起来总是顽皮爱闹,小孩子心性,但心思却也细腻,他的膝盖疼,她只无意中撞见过一回,就一直记在了心上。
皇后见太子眼里蕴着温情笑意,也放下心来。
连欣也是她外甥女,她总是希望这两人将来在一起能过得好,即使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不奢望他们能够鹣鲽情深,但起码不能相敬如冰。
掌月进来,就见皇后娘娘眼里带笑,太子殿下亦是表情松和的模样,一派和谐,只是……
“皇后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
果然,殿里两个人脸色都淡下来。
皇后转头对太子道:“永乐刚刚一直在寻你,你现在去看看她吧。”
太子也不问她为什么支开他,起身就告辞,出了殿门拐身往侧殿而去。
皇上一进殿,就见皇后歪躺在榻上,一副头疼不适的模样,旁边小桌上焚着安神香,宫女跪在地上,正安静地替她捏肩揉额。
这位从来都陪在他身边的发妻,他心里有些感叹,她永远都是这副柔顺娴静的模样。
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单薄的女子,当初共患难时,怎么就有那样的坚韧勇毅,替他撑起了半边天。而他,曾经答允了她的山盟海誓没做到,还接连有了这么多的嫔妃,她也没怨他。
皇上怔怔出神,想到这里,心下一叹,到底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气质胸襟就是不一样。哪像贵妃,一点芝麻小事都能同他闹上半个月。
想到这次贵妃闯的祸,刚刚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又狠了狠,决定秋狩之前,绝不理她,让她长长记性。
宫女发觉外面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皇上,似乎惊了下,就要俯下身子请安。
皇上一抬手,直接示意她出去,然后轻轻走到榻前,弯了腰替皇后揉肩。
手上的力道不似宫女手法娴熟,多年没做过这个,甚至有些笨拙,不知是不是捏的力道重了,榻上的人身子一颤,接着就睁开了眼。
“皇上?”皇后一讶,然后欲慌忙起身,向他行礼。
皇上却按了她的手,没让她起来,温着声音:“既是身子疲累,就不必多礼了。”
他顺势坐在榻沿,又继续给她捏着肩,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有多久没这样相处过了?晴语,当初被怀王软禁的那段日子,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
在宫里这些年,他们之间总是争吵多,还有过相敬如冰的日子,相比起来,被软禁的那段时光,没有人来打扰,的确是温馨难忘的。
皇后面色柔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脸上已布了沧桑纹路的男人,掩下了眼里的嘲弄。
她起身,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些,样子却仍然是知礼柔顺:“皇上,夫妻本就是一体,臣妾十三岁就离了家嫁给皇上,对于臣妾来说,皇上就是臣妾的一切。”
她声音里好像带了回忆,“那时皇上被怀王威胁,各方藩王又虎视眈眈,处境如此危险,臣妾又怎能抛弃皇上独自离开?”
那时她父亲是朝歌不可多得的肱骨大臣,怀王惜才,甚至想拉拢她的父亲,那时她虽是太子妃的身份,但若要离开太子府,只不过得怀王一句应允的简单。可那时她却是真的深深爱着这个男人,他被幽禁,成阶下囚,她心甘情愿陪着。
皇上一听,感动不已,握上她的手,“晴语……”
皇后垂着眼任他握着,心下却愈发讽刺,他总是这样容易感动,别人说句什么感怀的话,他就心软,所以对谁都有情。
殊不知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情太多,却也是一种无情。
张晴语苦笑,当时年少喜欢,不就是觉得他善良有情,端方温柔么?识人不清,如今是自作自受罢了。
她淡着眼请他坐下,亲自给他温了杯茶,左右浅谈几句,便问他过来何事。
皇上有些心虚,声音不足:“昨日贵妃之事,还多谢晴语替她善后……”
说到底,贵妃在宫中会那样跋扈凌人,与他平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关系,他也有些后悔,这些年不该由着她任性。
皇后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事。
昨日贵妃新得的一只波斯猫掉了,在御花园到处找不见,后来碰到个在假山玩水的小孩,小孩儿样貌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也没向贵妃见礼,兀自玩自己的。
贵妃见那小孩儿面生,就以为是哪位进宫家眷的孩子,仗着身份也没了顾忌,非要小孩儿行礼。哪想小孩儿性子倔,看也不看她,贵妃就一口咬定是小孩儿偷了她的波斯猫,小孩儿心高气傲得很,见贵妃诬陷他是小偷,就推了她一把。
贵妃毫不吃亏一耳刮子甩了回去,一个四岁的孩子,力量哪及一个大人,最后没稳住,小孩儿额头撞到了假山上,昏迷不醒。
见完皇上的陈尚书来寻儿子,就见到一群宫女围着的地方,贵妃气焰嚣张,他儿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皇后只淡淡道:“这事臣妾能和平解决,也是因为陈尚书刚到京城上任不久,根基未稳,也幸而那孩子没有什么大事,再闹大了谁面上也不好看,故而才能息事宁人。”
她似笑非笑,“不然他若是像霍侯爷一流,在京城处处沾亲带故,人脉广通,那就凭臣妾十张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了。”
皇上知道她是在讽刺他提拔贵妃不成器的家族,愈发讪讪:“所以说,无论如何,晴语都是功不可没的,而且……朕已经罚了贵妃了,她也知道错了……”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护着那个女人,张晴语看着面前堆着笑,出事永远只会充当和事佬的男人,觉得非常讽刺。
“云应国虽然是小国,但顺亲王战神.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不然就那区区百万人之地,为何没有哪个国家能将它攻下?锦月那孩子不仅是陈尚书捧如珍宝的老来子,更是云应战神的亲外孙,皇上,这次是陈家先给了台阶,不然追究起来,顺亲王又是个疼外孙的,他一怒,这小事可就成两国纠纷了。”
皇上心里也有些恼怒贵妃的不知轻重,但到底是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她的性子又惯是那样,重罚他是舍不得的,于是对皇后说:“朕知道这次事态严重,故已经罚贵妃面壁抄女戒了,晴语,你也知道,她素来就是这样小孩儿性子,刚刚朕过去探望,她还在趴着哭,想是已经得了教训。”
张晴语冷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四岁的孩子计较,将人家狠狠一耳光甩到假山上,撞得头破血流,都快出人命了,他就一句贵妃小孩儿心性就可以将错误掩了去?
那陈锦月也才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怎么不问问贵妃是怎么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下得了手的?
多的话她也不想说,眼不见为净。
“纵使贵妃出身平民,幼时少了管教,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宫里该懂得的道理她还是得懂。臣妾说句逾矩的话,不是人人都非要像皇上一样惯着她,臣妾也不是每次都能替她善得了后,这么大的人了,做任何事之前也该掂量掂量,不然迟早惹出大祸!”
皇上鲜少见皇后发脾气,他记忆中她总是眉眼和善的,这次也的确是贵妃不对,所以他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喝了口茶,他赶紧转移了话题,要哄她开心:“……晴语,七夕一过,马上就是每年一次的秋狩了,这次出行的全部事宜,朕打算让霖儿全权负责,你觉得如何?”
张晴语放下茶杯,睨他一眼:“臣妾不是听贵妃妹妹说,皇上打算将秋狩事宜都交给靖王处理了吗?”
皇上见她几分嘲讽模样,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话贵妃在床上央着他的时候,他正快活着,的确答应过。
可床上的戏话怎么能当真?而且现在贵妃实在太嚣张了,若他再顺着,岂不是更助长她的气焰?
他正了正脸色:“霖儿才是一国储君,将来也迟早要接手朝堂,调兵遣将的事合该他负责,朕还没糊涂,若将兵权交给延儿,以后朝堂众臣还怎么信服霖儿?”
张晴语没估量他话的几分真假,只垂了眼:“希望皇上记着今日的话,别忘了才好。”
这话说得,皇上见皇后不怎么信他的模样,有些伤自尊。
不过想起往日他对贵妃母子的纵容,对霖儿的忽视……
他咳了咳,有些不自在,立马郑重其事保证:“朕一言九鼎,说过的话便不会反悔。”
张晴语没再追说什么,划他一眼,笑着:“臣妾信皇上就是。”
说完,她起身从梨花木柜上拿过一张帖子,递给皇上:“这是今年秋狩各宫妃嫔和等级官员的参与名单,臣妾已经列好了,皇上再看看可有疏漏。”
皇后心思细腻,她做事他向来是放心的,瞥过帖子上方字眼,他的心肝贵妃和爱妃惠嫔果然在列,心里满意不已,皇后就是皇后,正事上一朵盛放大气的红牡丹,私下里一朵心底熨帖的解语花。
想要的人已经在了,其他人也不重要,他摆了摆手装不在意:“随行人员皇后自己决定就好,这些小事以后就不必向朕禀告了。”
皇后一福身:“臣妾遵命。”
解语花柔婉一笑,皇上正经的心思立马歪了大半。
他细细看着面前的女人,如今虽已年过三十有五,但她还是那么漂亮,除却眼角的几丝纹路,她的面容几乎没有变化,一如当年新婚之夜,掀起盖头时她浅笑嫣然,他心中惊艳。
还有她身上那种沉淀下来的端庄大气,是岁月所削减不了,也是别人模仿不了的。她如今着凤冠,穿凤凰百鸟朝花凤服。配得起这身行头,能够有母仪天下风范的,也就只有她了。
皇上想起年少岁月,心头忽然热起来,他眼里染了几分欲色,放了茶杯起身:“晴语,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张晴语怎么不知道他现在想干什么,她笑容不减:“时辰的确不早了,臣妾也想早些歇着。”
皇上见她这样说,以为这是邀请,身心顺畅,心猿意马地就要去抱她,结果她又一福身:
“那臣妾就不送皇上了,皇上慢走。”
像一瓢冷水泼下来。
她没听懂他的意思吗?还是不想伺候他?
皇上讪收回手,不经意瞥了她一眼,觉得她是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剧情,也就是男女主感情升温就是从秋狩开始哒~
PS:大家看完文时不时出来冒个泡咩,昨天作者好惨,呜呜呜成千的收藏,两个评论,心都碎成渣渣了。。。。。
疯狂作者在线造作,撒娇打滚求评评哪!!!!!抱住各位大可爱mua~mua~mua~
第51章 生辰礼一
“小姐,这件红色的怎么样?”
郭娆坐在梳妆镜前,回头看了眼,红色的牡丹纹撒花褙子,样式简单,清新自然,她点点头:“就这件吧。”
看小姐挑好了衣服,香云拿出前几日逛如意楼买的发饰,询问:“今儿是七夕,是个喜庆的好日子,既然衣裳换了,那头饰也换了新的吧?”
今日不仅是七夕,还是小姐十五岁生辰,但夫人去世未过半年,小姐又寄人篱下,这及笄之礼是如何也举行不成的。
香云有些心疼,要是老爷夫人还在世,在凤阳,那小姐的成人礼还不知办得有多隆重,如今也只能这样马虎庆祝了。
郭娆想着今晚可能的热闹,轻轻嗯了声。
香云一笑,立马从木匣子里选了相同色泽的珠花头饰相配。
到了松风堂请安,张氏和郑氏她们正坐着,季连欣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有说有笑,看见她过来,眼睛一亮,伸手向她招呼:“姐姐,你来了!”
郭娆一笑,看见老夫人时抿了抿唇,下一刻走过去,浅浅请安:“老夫人。”
“快坐下吧,今日你是寿星。”
不知是不是郭娆的错觉,老夫人现在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了记忆中的那种尖锐嘲讽。
季连欣没发觉郭娆称呼的变化,跑到她身边兴奋地对她说:“姐姐,你不知道祖母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有多漂亮,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呢!”
她转头:“祖母,现在快将礼物拿出来吧!”
老夫人见孙女儿迫不及待,急得比给她礼物还高兴,不由得笑起来,看向张嬷嬷:“张嬷嬷,将东西拿上来吧。”
张嬷嬷弯了腰,立时走到绣花银屏后,再次出来时手里端着托盘,走到郭娆面前。
“表小姐,这是老夫人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做的,祝表小姐生辰快乐!”
托盘里是一件束腰襦裙,颜色是郭娆喜欢的银红。那衣料看上去手感甚好,似轻软烟罗,上面绣的是百蝶花卉,团花云纹镶边,绣工精致巧凑,极其华美。
郭娆一怔,看了老夫人一眼,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又各自撇开。
郭娆亲自接了托盘:“多谢老夫人。”
旁边季连欣有些奇怪,她感觉姐姐并没有那么开心,但又一想,姐姐向来端庄自持,许是心里感动,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罢了,于是没多想,也赶紧拿了自己的礼物给她。
张氏见到外甥女今日稍有不同的打扮,眼前也是一亮,毕竟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再稳重懂事,但今日始终是特别的,爱美打扮实属正常。
说实话,她也真的挺喜欢郭娆的性子,不骄不躁,知晓进退。郭娆既没有心思要与连欣争太子妃位,那就对她没有威胁,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愿意给她体面,甚至将来帮她找一门很好的亲事,反正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珠儿,含笑示意她将礼物也呈上来。
“今儿是七夕,更是你的生辰,舅母特地命人给你定制了这套头面,虽然比不得老夫人的贵重,但也算舅母的一片心意,你看看喜欢吗?”
珠儿端上托盘,将红帕子掀开,里面一套华丽的珍珠头面就显露了出来。
里面放了各种钗饰,钗饰上镶的珍珠有粉有白,颗颗饱满熠泽,光彩夺目。
季连柔季连玉看得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就连一向见多了金银珠宝的季连欣也哇了声,更遑论郭娆。
她心下吃惊又震动:“大舅母,这……”
张氏见众人目光,笑得愈发慈爱:“虽然你孝期未过,可及笄标志着一个姑娘家的开始,自是不能慢怠了。及笄礼办不成,庆祝却还是要得的,你且安心收下吧。”
郭娆心中苦笑,她想,她是受不起张氏这个礼的。
若是有一天,张氏知晓了她与她器重的儿子早在一起了,郭娆想着张氏现在的言笑晏晏,竟不敢深想下去。
郑氏在一旁眼红得滴血,奈何这是老夫人亲外孙女,她不但不能抱怨,还得笑着看着,还得也掏钱给她买生辰礼,还得送得不寒酸。
季连欣见大家都送了礼,眼睛一转,凑到老夫人身边笑起来:“祖母,今晚七夕,外面张灯结彩肯定很热闹,姐姐没有见过京城的七夕节,今晚您允连欣带她出去玩好不好?”
老夫人还没发话,张氏倒先笑了:“这自是肯定的,娆姐儿自来了京城,便整日待在府中,还未真正出去玩过一回,出去见识见识倒是极好。”
可半晌她想到什么,又蹙起了眉:“可是,今晚那么多人,鱼龙混杂……”连欣她倒不担心,人鬼点子多得很,又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平时也出去溜惯了,但郭娆……长得好,又是标准大家闺秀模样,若是惹了人惦记,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
“没关系,哥哥那么厉害,到时候让哥哥陪着我们就是了!”季连欣立马开口。
琅儿?
张氏想起那个总是对她冷冷的长子,有些怔愣起来,瞥见女儿笑嘻嘻的模样,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他……若是肯听女儿的话,肯去,那自是她所乐见的。
众人在松风堂用了膳,各自离开时,老夫人却突然出了声,让郭娆留下。
……
京城繁华,人民富足,过这七夕节也是盛大无比。
夜里雀阳主街,三门六巷,罗乙桥旁,处处红灯笼高挂,彩带轻扬。星朗夜空中,微风细拂,还飘过阵阵食物喷香。
河上画舫灯火明亮,歌姬吹拉弹唱,客人欢声笑语。街上众人欢聚,公子小姐对眼羞涩,掩帕欲语还羞。挑着扁担举着稻棒的小贩穿梭行人,吆喝叫卖,各种人声交织,不绝于耳。
季连欣看着眼前走过的糖葫芦小贩,跳起来就抽出两串,递了一串给郭娆,另一串剥了自己含进嘴里。
小贩感觉稻棒被人一拉,回头就见糖葫芦被人不问自取了去,还没付钱就吃了起来,刚要怒着呵斥,却突然感觉衣领子被人一扯。。
一偏头,就见到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却是孟安。
孟安拿出一锭银子,笑眯眯塞给小贩:“这是刚刚那姑娘的糖葫芦钱。”
给钱就好,小贩咽下了要喊人呵斥的话,就要掏钱找银子,那大叔却丢下一句不用找,就匆匆离去。
真是个怪人,有钱就任性啊,这可值一百多串糖葫芦的钱哩!
小贩伸着脖子朝大叔远去的背影瞥了眼,就见大叔赶上前面锦衣华服的几个年轻人,而后跟在他们后面,恭敬地随着他们的步伐。
他前面有四个姑娘,个个穿得漂漂亮亮,仙女儿似的,旁边还随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背影看上去修长挺拔,只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冷。
虽看不到几人的样貌,但光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气质,小贩便猜那几人样貌定是不凡的!
人世一遭,身份天注定,生活靠自己,那是有钱人呐!
小贩揺了摇头,收了银子入钱囊,欢欢喜喜又吆喝起来,流入繁华人群。
季连欣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享受着眯了眼睛,咂吧着嘴巴,歪了头问旁边的人:“姐姐,糖葫芦好吃不?”
郭娆掀开外面那层纸,轻咬了口,甜丝丝的感觉入了嘴,唇上还沾了些糯米纸碎屑。她伸出舌头舔了下,朝季连欣弯着眉点头。
一旁季连柔轻嗤,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咽得下这些低廉的粗陋之物的,她想起今晚约的人,左眺右看,也不知他到了没有。
季连欣见季连柔心不在焉的模样,特别善解人意,开口:“三姐,五姐,你们若还约了人就去找她们吧,待会儿灯会结束,咱们在如意楼再会面一起回去。”
季连柔求之不得,终于看季连欣顺眼了一回,但表面还是做着不舍的样子,轻声道:“两位妹妹,也是她们……姐姐实在推辞不得……”
“那赶紧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
季连柔终于“痛苦”地下了决定,看向了最终决定权的男子,“大哥……”
季瑜没多说什么,只调了她们几个侍卫,而后道句注意安全。
终于支走了两人,眼看她们走远,季连欣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露出个得逞的笑。
其实她今晚也约了会偷跑出宫的永乐,只不过……
在让哥哥姐姐二人世界之前,她还想再逗逗姐姐,看她脸红的模样,那可比放花灯有趣多了!
季连欣看着前面挂着彩带猜灯谜的地方,拉着她就往那边走:“姐姐,咱们先去猜灯谜吧!”
郭娆从出门,还未曾跟那人说过一句话,此刻被连欣拉着到处跑,更是一句话说不上。今日还是她生辰,他却一句话也没主动与她说,郭娆想到此,颇有怨念地朝他一瞥。
某人接收到心上人的目光,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季连欣跑到挂着的一圈彩带前,流连笑着左挑右挑,最后眼前一亮,抽出一根给郭娆看。
“姐姐,你猜猜这个谜底是什么?”
郭娆看着彩条上面的小字,心念了一遍。
金扑刀,银扑刀,丢在河里寻不到。
郭娆想了一会儿,迟疑:“鲫鱼?”
旁边某人眉头一动,瞥了季连欣一眼。
季连欣笑得愈发开心:“猜对了,就是鲫鱼!姐姐再猜一个!”
她说着就又埋进了彩带里翻找,看起来像是很喜欢猜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