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舒喝醉了酒,将她扔在床上,压在身下,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放开,最后她哭着说自己是他的姨母,他却冷笑:你总是骗我,连姨母都搬出来了,就这么讨厌我?
她只感觉身体一阵刺痛,然后脑海茫然,他在她身上使劲折腾,像是发泄一般。初时他的生涩让她疼得发抖,后来的高.潮她却如坠冰窖。
他笑着说:莺莺,我这辈子都没有这般快活过,我会娶你的。
后来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她目光呆滞,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却想到了寒冰冷雪。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像月亮这般的纯白无瑕了。
第二天起来,季文舒拥着她笑得欢快,那笑脸,年轻阳光,她却一阵恶心,当季文舒再次将她压在身下时,她使劲推开他,拔了发上的簪子就刺入自己的胸口。
她看到他慌乱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五味陈杂。
当她再次醒来,却是在季文舒的房间。老夫人看着她,目光淡漠,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阿晗要娶你,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他以后的妻子得和他门当户对,所以我答应他让他纳你为妾。”
黄莺不敢置信,她是老夫人的亲妹妹啊,她居然让自己给她的儿子做妾?
老夫人却说:“他铁了心要你,甚至以死相逼,难道你还要我告诉他你是他的亲姨母?我从未见过这孩子这般不顾一切的模样,他是将来的国公,我不能告诉他真相,这对他打击太大。更何况,你和他已经上床了,做个妾也罢,他愿意怎么宠着你我不管,只当了了他的心愿。”
黄莺听着她话,心下一片悲哀,嘲讽:“姐姐,我是你妹妹,他是你儿子,你让我们在一起,这是乱.伦啊!”
老夫人声音冷淡:“妹妹?那又如何!皇宫的腌臜你还见得少吗?当父皇将自己的侄女和弟媳压在身下时,你当时就躲在我身边吧?看得可清楚?当当年的四皇子在冷宫玩亵自己的妹妹时,你是不是也和我躲在一起?”
黄莺心里突然发疼,她也许,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姐姐:“我不会答应的,除非我死!”
老夫人目光忽然凌厉:“死?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是不是要我这个做姐姐的跪下来求你才成?如若你还不答应,别怪我狠心。你不要忘记了自己也是有亲爹的,他当初在冷宫时时照顾你,现在老了出宫,你也不希望让他晚年过得生不如死吧?”
黄莺心里一震,骤然跌在床上,泪流满面。姐姐将她从冰冷的冷宫救出来,将她带在身边,给她衣食无忧,帮她开辟花园,她一直觉得姐姐是将她当妹妹的。
也许她是将她当妹妹,可这却是在这个妹妹对她毫无威胁的情况下。但是当这个妹妹与她的利益相冲时,她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这个曾经怜惜的妹妹。
她颤抖着声音:“……好,我答应你,给……季文舒做妾。”
老夫人见她答应,这才温和一笑:“答应就好,你父亲那里,我会派人好好照顾。还有,文舒那里,你伺候着就是,我会给你避孕丸,放心,你不会怀孕。”
老夫人走后,她几次拿起匕首,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又胆怯了。有时候,死过一次,感受过那濒临死亡时的窒息绝望,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勇气了。
第26章 情愫暗来
老夫人说她不会怀孕,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伺候了季文舒两年,后来怀孕了,季文舒喜不自胜。那时正值老夫人帮季文舒选妻之际,对方是礼部尚书张嵩的嫡次女,温良淑慧,她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
她去告诉老夫人这个消息,老夫人面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开口让她别打掉。
后来……没过三天,她就被莫名其妙地抓奸在床,通奸的,居然是一个她见也没见过的小厮。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麻木地见那小厮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哆嗦着开口:“饶命啊,大爷……是……是黄姨娘勾引小的,小的只是……只是想来让她打……打掉我们的孩子,这……这是个孽种,谁料,黄……黄姨娘竟然脱了衣服,让小的……小的摸她的肚子,说那里是……是我们的骨肉,她……她舍不得打掉,然……然后,小的……小的忍不住……又和她……”
季文舒紧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她,她突然有些不忍再看。
只听小厮忽然一声惨叫,那人道:“将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又跑来床边,掀了她的被子,在看见那些暧昧痕迹时,他似乎有一瞬间茫然,倒退一步。继而回过神般,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声音都有些抖:“我这么爱你!这么宠着你……可你……你的心,为什么总是捂不热呢!”
说完惨淡一笑,踉跄着走出去,再也没回头。
屋子里丫鬟奴才很多,但却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她的唇角流着血,发麻发疼,但不及心里突然而来的难受,想要拉住他,但触及老夫人的凉淡眼神,蓦然止住。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绝望。
老夫人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离开阿晗吗?现在也算功成身退了,这个孩子不会留下,我待会儿会让人送一碗打胎药过来,你喝了以后就去静水庵吧,或者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只要不呆在国公府。”
“功成身退?”黄莺擦了唇角的血,目光有些呆滞:“昨晚送的那碗汤……你下了药?”
老夫人理所当然地承认:“的确,小厮也是我安排的。你知道,文舒这孩子倔,我不能让他看见一丝假象,所以只能假戏真做。不过你放心,我调查过,这小厮底子干净,没染过什么病。”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姐姐不是容不得你,是阿晗这桩婚事必须能成,他是国公,需要一个能帮助他的贤内助。素芳有些气性,如果让她知道他的妾室怀孕了,还没嫁过来,未来夫君就有了孩子,任谁也接受不了。她说不定就会拒绝这桩婚事,你也知道,京城出色的贵族子弟,何止阿晗一个。”
黄莺脸色苍白,满眼含泪:“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将我送到一个陌生人的床上和他厮混?”
黄莺怔怔地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眼前模糊,“姐姐,我是真的将你当我姐姐,当我的亲人,你不知道,当你当年答应我,将我留在你身边,我有多开心,我想,就算当个丫鬟伺候你一辈子我也愿意。也许我在你面前总是太过卑微,所以你总是将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总是在想利用我时就利用,不想利用时就挥开……”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真挚,太过哀伤,老夫人忽然看了她一眼,半晌无语。
黄莺语气嘲弄:“罢了,我这种人,这副肮脏的身体,还能去哪里重新开始?你送我去静水庵吧,从此,我不会再入国公府半步。”
老夫人沉默着离开,黄莺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张嬷嬷端过来一碗药,说:“老夫人说您可以等孩子胎落,休养几日再离开,毕竟静水庵清苦,不利于休养。”
黄莺听着这话,是真的凉薄地笑了,她如此不放心自己,这个孩子,就这么急着将它打掉,是担心她走了然后偷偷生下它吗?
她拿起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张嬷嬷看着她喝完才离开。她在床上只休养了三天,就自己去了静水庵。
后来,在静水庵的每一年,国公府都会以老夫人的名义送来一笔巨款,黄莺看着那些银两,有些讽刺。有时还会收到一两封信,都是老夫人自己写的,她看也不看,让它们堆积成灰。
后来一次在广源寺赏花,她不知怎的,就与广源寺的和尚纠缠在了一起。
也许是自己太寂寞空虚了,她如是想。大脑晕晕散散,高.潮刹那脑海骤然跌出的少年的脸,如烟花灿烂,她忽然觉得幸福。
后来,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了这种肮脏的自我流放,她为自己感到耻辱,她居然……
随着年岁渐长,那些痛恨也在岁月里悄然遗散,慢慢地模糊了,剩下的只是凉淡的释然一笑。
人生这么长,为什么要禁锢自己?苦着自己?她现在享受着身体的欢愉,沉沉浮浮中及时行乐,她想抓住那片刻的快乐。
老夫人给她的信她偶尔会回,也会说些平常的事情,三言两语而已。
就这样平平淡淡十几年,两个月前,老夫人再一次写了信,却是让她暗地里刁难一个人,不可打杀,只要让那人知难而退,回到国公府就行。她当时看着信不明所以,却还是答应了。
当见到那个容貌清媚的女孩,听到她所说的话,顿时知道了老夫人想做什么。
她总是很会利用所有的一切。
这个女孩很重情,表面看起来温婉听话,人人可欺,但骨子里却有一股韧劲,谁敢欺负她,她不想忍让的话,会露出自己的爪牙,不动声色地回击。
她身上还有一种骨子里的凉薄,看似对很多都上心,实则漠不关心。那种凉薄,与现在的她很像,仿佛外界一切与她无关。
“凉薄?”郭娆弯了弯唇,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她。
“难道不是?在庵堂第一次看见你,你的眼睛里,蕴含的不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鲜活,相反,是一潭死水。”
郭娆沉默。她曾经,其实很天真,很快乐。可自从没了父母的庇佑,那些人露出的贪婪市侩,让她震惊,让她心寒。尝过了太多的酸楚,她的确看淡了许多。
“我……”郭娆刚开口,就听见不远处几个男人的交谈声,应该是广源寺的和尚。她看着这些鲜艳的茶花,蹙了蹙眉,“我们快回去吧,花什么时候摘都可以。”
黄莺却摇摇头,“你先走吧,我来应付他们,待会回去的时候,我帮你摘一束。”
郭娆抿抿唇,幽黑的眼睛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
黄莺依旧笑容不减。
郭娆叹了口气。罢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尊重自己的朋友。只是忽然有些惋惜,这般好的一个女子。
“嗯,那你早点回来,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与来时偶尔鸟叫的不同,下坡路上,此时四周诡异的安静。风吹起地上落叶,“唦唦”如鬼魅飞掠,带着冷啸肃杀。
郭娆警觉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个,只有回荡的萧瑟风声。
她防备心起,从宽袖中拿出一直准备着的防身蚀肤散,快速转身,朝静水庵跑去。但越跑后面黑云压城的压迫感就越强烈,郭娆的心咚咚直跳,她开始以为是广源寺的和尚跟踪她,但现在似乎感觉不对。
“锵——”
寂静无声中,后面突然传来冷刃相交的碰击,似乎有两方势力在相互缠斗,且她身后隐约的追击不消反增。
郭娆脚步不停,大脑快速运转,现在有人在她身后打斗,还有人对她穷追不止,分明要抓她,或者是杀她。
她分析出两种可能:一,她无意撞入了别人的斗争,别人要杀她灭口。二,那些人本就是冲她而来,但有一方人在保护她。
在不明事情始末的情况下,无论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非好事。
郭娆快速扫过四周环境,察看形势。既有人追她,那她就不能再往静水庵跑,静水庵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她不但无助力反倒可能带去危险。但身后皆是武功高手,她也无法对抗,现在唯一可借助之物便是手中的蚀肤散。
蚀肤散,皮肤上沾染此散者,会即时传达神经各脉,浑身肌肤犹如蚀皮拆骨般的疼痛,但此药无毒,一个时辰内自会解封。
广源寺和尚六根不净,经常在静水庵出没,她怕她与香云她们有一日又会被他们盯上,便制了这药防身,但没想到,这药的第一次没用在和尚身上,倒要用在追杀她的人那里。
而要用蚀肤散放倒他们,那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一次成功,不然他们有了防备,她必然逃不了。
现在她向西跑,杀手在后,而风是西南风,她若改道,又要保证他们会沾染蚀肤散,最好便是往西南方向跑,但西南方向是布满荆棘的六尺土坡,上有小道。
郭娆一瞬间便做了决定。她猛然停下,气喘吁吁往后看去,一群黑衣人正缠斗拼搏,有两个蒙面杀手追向她,右手提刀,步速如飞。刻不容缓,她咬咬牙,双手抓住粗壮的荆棘藤蔓,手心针扎似的疼传来,她忍着痛借藤蔓之力向上攀爬。
蒙面人愈发逼近,几乎十几米之距,郭娆拼尽全力爬了上去,衣衫被划破,又沾满土灰,她无暇顾及,站起身使力跑出几步远。
蒙面人纵身一跃跳上高坡。
郭娆停下脚步,回头。她紧了紧手中之物,此时胜败皆五成。但若败了,她不想死不瞑目,遂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到地下去问阎王吧!”
一人冷笑,毫不留情挥刀砍来。
郭娆冷静地等待他靠近,约五步之距时,她眉头一凝,展袖洒出手中之物。
这几日刚下过雨,如今正是四月天,阴雨阴风连绵。微风轻轻一拂,那蚀肤散顺着风向吹向蒙面人。
“啊——”
正要砍向郭娆的蒙面人惨声大叫,火烧蛆啃似的痛从沾染蚀肤散的手上立时传遍全身,他手一软,跌了大刀倒在地上,痛苦得打滚。
后面一人挡的时候手上似乎也沾染了一些,但毅力顽强,他揭了面,双眸狠厉,脸上肌肉通红抽搐,手抓上去现出几条血痕,提刀触着电般也要朝郭娆这边来。
那样满脸血迹狰狞如恶鬼的模样,郭娆心猛跳着,有些被惊住,转身立即就跑。
正在缠斗中的蒙面头领见要杀的女人跑了,吩咐下属齐齐撤出,朝女人追去。
郭娆边跑边朝后看,累得满头大汗。
蒙面头领追着女人,冷笑一声,纵身翻跃,瞬间拦在了郭娆前面。
郭娆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下沉,看不到希望。
季瑜赶来时就看到这个场景,她身形单薄,绝望无助地不断后退。
他眼眸微凝,利落使出手中暗器打落黑衣人手中扬起的大刀,而后施展轻功,一脚踹向蒙面人胸膛,将受惊的女子揽在怀里,随后看向下属,冷冽开口:“格杀勿论!”
“是!”
茂盛浓绿的树林里响起了杂乱的刀剑打斗声。
季瑜回头,怀里的女子在微微颤抖,她发丝汗湿,衣衫破损,上面沾着黄土灰尘,手掌鲜血淋漓,就像一只孱弱无助的猫儿,几乎没有力气,瘫软在他怀里。
季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将她抱紧了些,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郭娆唇色苍白,躺在那人怀里,以为自己眼花,以为眼前一切乃虚幻。不然为什么每次命悬一线时,都是这人来救自己?他明明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边孟安带领手下将数十蒙面人除尽,查探时发现其腕臂上黑鹰图腾,心中了然。他上前禀告:“世子,这些都是那人豢养的死士。”
季瑜半揽着郭娆,淡淡开口:“将他们处理干净。”说话时他声音冷淡,波澜不惊,似乎对于满地鲜血满眼死人的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一直以来,郭娆心中的季瑜都是虽然表面冷漠,但内心温润如玉的,她似乎从未见过他无情狠绝的模样,宛如玉面修罗,一时有些怔然。
那人好像发现她在看他,于是低下头来,神情又变得十分柔和,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郭娆对上那双黑沉柔亮的凤眸,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不管他变成哪一面,他对她总是那么温和的。
郭娆不知道季瑜为什么总是对她那么好,这种好,让她内心想要远离却又不自禁靠近,她脑海中一片杂乱。在感触到肩上那带着关心的温热手掌时,她终是摒弃杂念,轻轻退离。
现在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知道要杀她的是谁。
刚刚孟安口中说那人,那人是谁?敢豢养死士,身份肯定非同一般。但她在京城大半年里,除了几次宴会,从来都很少出门,更遑论得罪什么人……等等,宴会?
郭娆一惊,想起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她撞破了驸马的秘密。但那日回府后,季瑜派人来告诉过她,事情已经解决了,难道没有?
郭娆犹疑开口:“表……世子,追杀我的是驸马的人吗?”她对老夫人还有利用价值,老夫人肯定不会杀她,排除她,还想置她于死地之人,除了驸马高月离,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嗯。”季瑜看着她,带着些许歉意,“驸马背后关系复杂,这事是我疏忽了。”他知晓高月离肯定不会放弃刺杀郭娆,所以早就安排了暗卫隐藏在她身边。她离府时他也有要事在身,怕她有危险,还加了双倍影卫在暗中保护郭娆,一切待他回了京城再说。
驸马三番四次的暗杀,甚至将手伸到了静水庵,但每次都被他的影卫悄无声息解决,因为担心郭娆知道了害怕,他并没有告诉她真相。但他没想到高月离那般大胆,几次暗杀不成,这次竟敢私调靖王豢养的死士。
经过刚刚一险,他已想清楚,她的身边已经不能再单方面派影卫保护了,这件事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掌控高月离。
得知是高月离,在郭娆意料之中,她扯出抹笑:“世子不必歉疚,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此刻怕已命丧黄泉。世子今日之恩,来日郭娆必结草衔环以报。”
她的语气得体知礼,故作沉稳中还带着几丝柔柔青涩,毕竟只有十四岁的年纪,稚嫩鲜活,看着他勉强笑时眼睛依旧粲然,像盛放的星辰。季瑜看着她眼神有些深。
郭娆见季瑜直直盯着她看,颇有些不自在。她转开脸,却无意撇到刚刚帮过她的那些黑衣人,他们此刻目不斜视,站立如松,如下属般在季瑜几步远处恭敬候命。
郭娆心下好奇,难不成他们是季瑜的人?若是这样,那季瑜赶巧来救下她也不奇怪了。
她也将此话问出了口:“这些人是世子派来保护我的?”
季瑜点点头,良久问了句:“你信我吗?”
郭娆自然信他,不然当初怎么会寻他庇佑,又顺从他的安排来静水庵。
季瑜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眸子里蕴上了几丝笑意。郭娆很少见他真心实意的笑容,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
他道:“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必须改变计划,马上接你回府。”
静水庵全是不懂武功的女流之辈,而那些要杀她的人必会卷土重来,未免伤及无辜,她的确不适合再住在这里,可接她回府,老夫人态度不明,她有些担心。
“那老夫人那边呢?”
“我已经有了办法,你听我安排就是。”
郭娆垂着眼,双手紧了紧,她听见自己说。
“好。”
第27章 他的计划
季瑜走后,郭娆一个人在外面呆了很久,傍晚时才回到静水庵。沐浴后洗尽一身疲倦,出来时发现黄莺正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束山茶。
黄莺见她出来,起身将花递给她,笑着道:“这是送你的山茶,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她似乎有些疲惫,郭娆不好多问,浅浅点头:“你也是,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黄莺走后,郭娆将花插在一个青釉瓶里,要上床休息时,不经意瞥到一旁小几上的一个白玉小瓷瓶。
那是一瓶上好的金创药,是季瑜看见她满是伤口的双手时送给她的。
与此同时,京城国公府,松风堂。
张嬷嬷走进小佛堂,看着跪在佛龛前诵经念佛的人,开口:“老夫人,晚膳时间到了。”
老夫人睁开眼,放下佛经,张嬷嬷立即过去扶起她。走到正房,老夫人按了按额角,疲惫道:“晚膳待会儿再上,我有些乏了,你先给我揉揉肩吧。”
张嬷嬷应“是”,绕到榻后,替她不轻不重地捏起来。
看榻上的人假寐时都皱着眉头不安稳,张嬷嬷叹了口气:“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国公爷无心于朝堂,但不是还有世子吗?世子文韬武略,长相又出众,多少大家闺秀都等着嫁进国公府呢!”
一听到国公爷,老夫人睁开眼,语气带怒:“那不争气的,提他作甚!”
而后又欣慰地笑起来,俨然两副不同的模样,“他做过唯一一件让我称心的事就是和素芳成亲,有了琅儿。如今国公府的荣耀就全在琅儿身上了,琅儿也果然没让我失望,这几年越发的争气了。”
说着面色又难看起来,胸膛起伏,“只可惜我那傻侄儿,被个狐狸媚子蒙了眼,竟然如此护着靖王,反去给太子难堪!要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助他登基!”
张嬷嬷见她怒气愈发沉重,忙给她倒了杯茶,替她顺气,开口安慰道:“老夫人,皇上再怎么护着那霍贵妃,但总有去的一天。这些年皇上活得越发像当年的先皇,痴迷于炼丹,沉溺酒色,早就掏空了身子,怕是也没几年了。只要太子懂得忍耐,收络人心,待皇上一死,太子登基,那霍贵妃还能翻天了不成?”
老夫人拿起茶喝了一口,热流下肚,她的怒气稍有平息。
当初她会选这个侄子登基不过是因为看他性子善良软懦好拿捏,她当时虽下嫁魏地,但依旧对京城了如指掌。先皇驾崩之际,若不是她说动季夏带兵回京,打压各路藩王,她这庸弱的侄子说不定是被杀还是在冷宫哪个旮旯角落。
她叹了口气,但也正是因为侄子心软懦弱,她才选择拥立他,若当时是其他侄子登基,恐怕第一个镇压的就是手握大权的季夏,哪里还会大加封赏。
毕竟季夏独占魏地,功高震主,这样怎么会有好下场?
凡事有利亦有弊,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忽而又想起郭娆,她问道:“静水庵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张嬷嬷道:“黄莺前几日送的信说郭姑娘还是宁愿吃苦也不吭声。”
老夫人冷笑:“倒是小看她了。如今她也快十五了,及笄生辰之时一定要让她入宫,不能再耽搁。告诉黄莺,若她还是死不吭声,就往死里折腾,只要不在脸上和身上留下伤疤就可!”
张嬷嬷看着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庞,遍布银丝的头发,应了声是。
虽然让郭姑娘伺候皇上的法子是她想出来的,但那时她只是为了让郭姑娘活命而已,现在让郭姑娘终身在庵堂诵经祈福,这也算是还了当年季月的养育之恩了。
她觉得老夫人可以根本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世子爷那般聪慧,少年沉稳,又不沉溺女色,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国公府交在他手上,根本不用人操心。
老夫人现在所做的,虽是为世子爷好,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可能世子爷根本不需要,他也会有自己的思量。
不过她这些话不敢对老夫人说,老夫人做事向来霸道,不容置喙,她说了也没用。
外面画眉撩了帘子进来:“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让他进来!”
老夫人一听,脸色一瞬间容光焕发起来,仿佛刚刚的冷戾只是一场错觉。
季瑜走进来,拱手请安。
老夫人褶皱的脸上漾起几丝笑意,道:“快过来坐下。”
这次刚出正月没几日,琅儿就又被皇帝调去浙江复查官员贪污一案,这一去差不多两个月,如今才回来,她也正想和孙子聚聚。
“这次浙江布政使之事查得如何?”
“布政使杀人灭口,闹出灭门惨案,与邢、户两部几位官员相互勾结,欺上瞒下之事也已招供,皇上将相关官员都判了满门抄斩,其余无甚大错的包庇者皆流放。”季瑜坐在一旁椅子上,淡淡陈述。
老夫人有些疑惑:“那靖王呢?”布政使是靖王提拔之人,此事背后主谋之人几乎人人皆知,皇上难道没有责罚他?
“布政使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畏罪自杀,自陈罪书将罪责全部揽下。”季瑜冷笑,皇上只凭区区一纸死人罪书,就急忙将靖王与此事撇开,他倒是高估了皇上的仁善,低估了他对爱子的包庇之心!
“什么?!这么多人命,皇上他竟然……”
季瑜不欲再提此事,于是打断她:“祖母,此事已结案,再提也无意义。今日孙儿来,是另有要事。”
“什么事?”
“后宫出事了,皇后娘娘被禁足。她让孙儿转告您,想请您进宫吃茶。”
老夫人一听,笑意渐渐消失,声音染上怒气:“可又是那狐媚子耍什么手段了?”
“嗯,宫里的一位陈答应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流产了,据说是皇后娘娘亲自送的燕窝。皇上将皇后娘娘禁足,罚抄三个月佛经,又累及太子,痛斥了他。”
皇上子嗣单薄,本来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死了。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异常得宠,生下了如今的太子和四公主。后来皇上一次微巡,回宫后,带回了一民间农女霍香,宠爱有加,生下五皇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是在霍香入宫后,双双意外暴毙,并且后宫再无妃嫔怀孕。
这次一位答应意外怀孕,皇上格外重视,却不想孩子流掉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动的手。不过内里情况如何,谁又知道。
“皇后自霍香入宫,早已看开了,怎会做这种傻事?后宫妃嫔怀孕,不痛快的该是那狐——霍贵妃!”
皇后如今已是后宫之主,儿子又是太子,就算再多的皇子出生,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太子没废,权利在手,只要她懂得隐忍,将来皇上驾崩,太子就是皇帝,她就是太后,至于霍香,哪儿还有她蹦跶的地方!
“那燕窝的确经过霍贵妃之手,奈何皇上信霍贵妃更胜皇后娘娘。”
昭阳殿上,皇后与贵妃对峙,各执一词,皇上面色犹疑,两面不定。后见贵妃捂着心口,梨花带雨,心一下子就歪了。
那时他正与几位大臣候在偏殿,等待皇上商议浙江遗留的后续事宜,岂料就见证了这场君为宠妃几无度的场面。
老夫人听着这话已是脑仁有些泛疼,真真不懂霍香那个已三十好几的老女人到底哪里的一股子狐媚劲儿,勾得她这侄儿魂儿都没了!
她也有些为皇后娘娘惋惜。皇上还是太子时,软弱无能,先帝不喜,还是太子妃的她不离不弃,一直陪在他身边。后来先帝驾崩,各路藩王蠢蠢欲动,也是她陪在他身边,不惧生死。
奈何太子登基成皇上,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遇见霍香那妖孽,就忘了糟糠之妻!
如今太子与魏国公府同气连枝,若皇后倒了,太子恐怕也得不了好,到时候靖王上位,这国公府就走到头了。
她叹了口气,道:“明日我就进宫,去劝劝皇后。这皇上,怕也只有这几年了,只要太子能干,霍贵妃她们不足为惧。”
季瑜回道:“太子聪慧,做事自有章法,他懂得轻重。”
老夫人点点头,抛开那些糟心事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开口:“就要上晚膳了,今儿你就在这儿用吧,我让张嬷嬷去准备几样你喜欢的菜。”
“好。”季瑜抿了口茶,垂着眼睑,不经意道,“但我平日常吃的那些虾蟹就不必准备了。”
老夫人诧异:“为何?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这些吗?”
季瑜道:“今日回来时受了刀伤,这些发物碰不得。”
老夫人脸色一变:“什么?怎么受伤的?谁敢伤我孙儿?快告诉祖母!”
季瑜云淡风轻,一笑:“祖母,您不必担心,得人相救,如今已经没大碍了。”
“怎么会没大碍?都受刀伤了,伤口深不深?快告诉祖母怎么回事儿!”
见她不得答案不罢休,季瑜无奈:“皇上任孙儿为巡按御史前往浙江查案一事,得罪不少人,暗中想杀我者数不胜数,遇到刺杀也不稀奇。”他说着看了一眼老夫人,又道,“孙儿受伤这件事还多亏了别人相救,您若是还担心,就帮孙儿好好谢谢她。”
“好,你告诉祖母是谁救了你?祖母一定备上重礼相谢。”
“是三姑母的女儿,郭娆。”
“什么?”老夫人惊愕,郭娆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救得了她的琅儿?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季瑜解释:“今日清晨我刚入京城,一时不备被刺客刺伤,逃到了静水庵。刺客寻来时,她冒着被杀的风险,将我藏了起来,后来又替我及时止血治伤,所以我如今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她救我之事若被刺客知晓,一定很危险,所以孙儿打算明日接她入府。现在距三姑母去世都差不多两个月了,表妹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静水庵。”
他观察了一下老夫人的表情,继续道:“祖母,表妹对孙儿有救命之恩,孙儿身为男子,日后在后宅多有不便,您可得替孙儿好好谢谢她。”
其实他说了些谎,他今早的确遇到了行刺,但并没有受伤,这刀伤不过是他自己所为,为的就是让郭娆顺利入府。
想起他用刀划伤自己时,郭娆的表情,他唇角若有似无挂了抹笑。
老夫人听完,目光复杂。救她孙儿的居然是郭娆,郭娆为什么要救她的孙儿?她对她这么狠心绝情,她应该恨国公府的。
季瑜见她这般表情,叹了口气,道:“祖母,其实孙儿知道表妹并非三姑母的亲生女儿,所以才特意提及这件事,就是希望您以后能待她好点。”
老夫人暗惊:“你怎么知道?”
季瑜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道:“是表妹亲口告诉我的,还有您让她进宫的事,她也告诉我了。”
“祖母,表妹在府上住了那么久,您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三姑母既然喜欢她,国公府也不差这口饭,这入宫之事何必强求。”
说到这里,他抬眸,直视着老夫人,“再者,太子总有他自己的谋划,他也不喜别人过于插手他的事。就像送表妹入宫,以美色侍人,这根本不是长远之计。皇上固然爱美色,但也容易念旧心软。要不然为什么霍贵妃受宠多年,多次陷害皇后娘娘,皇上却没有废皇后娘娘?放在表妹和霍贵妃身上是一样的道理。”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季瑜替老夫人亲斟了杯茶,继续道:“表妹虽然不是三姑母的亲生女儿,三姑母却待她如亲生,不然怎么会千里跋涉带她入京城?入了国公府还要骗您,不就是希望您能如待亲孙女般待表妹吗?祖母,您其实早就放下了,对吗?您现在一直气的,不过是郭言纳了妾,还有三姑母到死还在骗您。”
老夫人接过茶盏,沉默了良久,才道:“罢了,祖母以后不会再逼迫她了。”
用过晚膳,季瑜就离开了。
丫鬟收拾走碗筷,张嬷嬷扶着老夫人出院子散步消食。
“心棋,明日郭娆回来后,你去我库房拣些珠宝首饰送到菡萏阁吧。”
张嬷嬷惊讶:“老夫人,这是为何?您是真的不准备送郭姑娘入宫吗?”她没想到一向强硬的老夫人居然会在别人面前妥协。
老夫人揉揉额,有些疲惫:“你没听见刚刚琅儿说的话吗?他都已经开口了,拐着弯就是不希望我再插手他们的事。也罢了,我老了,年轻人自有他们的主张,我过于插手也总是不好。其实琅儿后来说得也对,这出身并不是郭娆自己能决定的,她也的确无辜。当时月儿刚死,我又知道了她因为一个外人欺骗我这个亲娘,我的确很生气。”
“这郭娆也确实是个好性子,我当初那般对她,她竟然还舍命帮我的琅儿,她这性子,和当年的……罢了,也算我欠她的。”
老夫人突然住了口,张嬷嬷随侍她多年,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老夫人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自己的亲妹妹黄莺,甚至糊涂地连乱.伦这种事都逼迫得出来。
黄莺善良隐忍,渴望亲情,有恩必报,与这郭姑娘一般无二。所以最后纵然寒了心,却依旧记得老夫人当初救她出冷宫,让她衣食无忧的恩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黄莺却依旧不怪她这个姐姐。
第28章 再次归来
郭娆与黄莺道别后,坐上马车回国公府。一路看着熟悉的景色,明明只过了两个个月,她却有种一晃经年的错觉。
走到菡萏阁,外面的一切布置没有丝毫变化。先前伺候的二等丫鬟白露白霜得到表小姐祈福将回的消息,早已等候在门外,此刻看见表小姐身影,立马迎了过去。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白露白霜笑容真挚,看不出丝毫作假。
郭娆垂眸,看来她当初身份被揭的消息,老夫人果然没有说出去,她唇角挂了丝讽笑。
白露白霜看着眼前面色淡淡的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她们刚被分过来伺候表小姐的时候,表小姐给人的感觉是柔静,而从静水庵回来,现在给人的感觉有些冷漠,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她们一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低头跟在主子身后。
郭娆走进屋子,里面纤尘不染,所有摆件装饰亮然如新。鎏金香炉里亦燃着熟悉的薰香,可那个熟悉的人却不见了。
香叶突然跑了进来,语气紧张:“小姐,张嬷嬷快要过来了,还带了一堆赏赐。”
那一排排丫鬟,个个手里端着托盘,笑容满面,在她看来却实在可怕。她们才刚回来,老夫人那边无缘无故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做甚?难道还不死心要用金银财宝威胁小姐?
郭娆感觉这次老夫人并非来者不善,她最后道:“不要着急,先看看她要说什么。”要来的躲也躲不了,等她们过来,随机应变就是。
“让她们进来。”
张嬷嬷一进门,就见表小姐坐在椅子上,一袭素白衣衫,发插檀木簪,面容清淡。看见她时,只点头客气一笑,如同陌生人。
想起三姑奶奶在时,表小姐笑靥如花的模样,而现在,由里到外散发着一股疏离之气,张嬷嬷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她心下叹气,走过去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