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护理下意识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有事么?”
“能聊聊吗?”简静和颜悦色,“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去散散步吧。”
蒋护理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答应了。
春风柔和,草长莺飞,在蓝天白云下散步,心情也会瞬间转好。
见蒋护理面露惬意,简静才打开话匣:“你告诉我,案发当天看到江雪进过董事长的房间,但那个时候,董事长不可能已经死亡。”
蒋护理轻声道:“我知道,但……”
她欲言又止。
简静鼓励她:“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分享一下,这不是正规的调查,是随便聊聊。”
暖洋洋的风吹过,桃花飞舞,此情此景,全无审讯的严肃。
蒋护理似乎卸下心防,道:“我一直在想碎掉的药剂瓶,董事长用的药我都是知道的,是吗啡吧……这个注射过量会导致死亡,而且有一个过程。”
“你认为是江雪做的?”简静道,“可她只是个中学生,应该不了解这个。”
蒋护理想想,点头说:“确实,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江莲小姐?”
简静不动声色:“你也看到她进了房间?”
“没有没有。”蒋护理咬咬嘴唇,迟疑道,“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进去过,但那天晚上……我告诉过你,那时我到一楼厨房找东西……”
她本能地压低嗓音:“我看见江莲……江莲小姐在院子里,边打电话边哭,说什么‘爸对我那么好,我却鬼迷心窍’……”
简静愕然:“真的假的?”
“我绝对没听错。”蒋护理非常肯定,但也道,“不过,江莲小姐和董事长吵过不止一次两次,也可能只是因为心里难过才这么说的。”
简静情深意切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意义,纯属捧哏。
然而这么一铺垫,蒋护理的倾诉欲便愈发强盛:“董事长不止一次和我说,原来的江莲小姐不是这样的,她是长女,从小就懂事,谁想越长越拧巴,为了一个外人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作对。”
简静似有若无地刺探:“董事长经常和你提起家里的事吗?”
“你别误会。”蒋护理十分敏感,立即道,“癌症病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子女们却不能时时刻刻陪伴他们,双方也会因为金钱产生隔阂,所以有的话,对我们更容易说出口。”
“这样啊。”简静像是得到了某个答案,语气陡然轻松,“我明白了。”
蒋护理笑起来,仰头眺望远处:“这里真美。”
“是啊,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留在这里,对吧?”
蒋护理点点头。
一片花瓣落到了她的秀发上。
*
第三次会议,在六点钟准时开始。
李律师消失了一整天,带来新的证据,道:“尹女士,有人称,你在凌晨1点左右,进入过董事长的房间。”
比起昨日的突然发难,江太太今日格外镇定:“那人亲眼看见我走进房间了吗?”
李律师推推眼镜:“对。”
“我没有进去,那人在污蔑我,事实上,我当时在露台吹风,1点左右,看到了一个人影走进我先生的房间。”江太太的唇边泛起嘲意,“我想,是那个人栽赃给我吧。”
李律师愣了下,说:“你看清TA是谁了吗?”
“没有,但知道那个时候,我不在房间的人,应该只有自己也出来的TA了。”江太太反问,“是这个道理吧?”
江雪补刀:“是谁指证的我妈?你说啊。”
江莲抿住唇角:“我。”
她亦是镇定:“但我没有进爸爸的房间,1点的时候,我在和一个客户视频,总共离开不到两分钟。对了,我的视频都有录像,你们要看吗?”
“那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去楼下倒咖啡,一上一下正好两分钟。”江莲从容不迫道,“来不及进爸的房间吧。”
李律师估算了下,颔首:“确实。”
江太太反问:“那我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也许根本没有这个人。”江麒道。
江太太道:“江莲有不在场证明,你呢?江鸥呢?”
江鸥不耐烦:“当时我和我哥在一起,我可以给他作证。”
“李律师,这种证词有效吗?”江太太问。
李律师说:“要看具体情况。”
江太太嗤笑,转而看向简静:“简小姐有什么话说吗?”
“有。”简静说,“我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之色,甚至江白焰也一脸懵逼,下意识地调整坐姿,从画报慵懒风变成正襟危坐的老干部风:“这么快?”
简静感慨:“人生嘛。”
总是处处有惊喜。
“希望你不是虚张声势。”江麒仍然保持着冷静,但紧绷的背脊,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是的,他似乎有预感,答案快被揭开了。
“是不是虚张声势,听完再说,现在,我要邀请第一个证人。”简静道,“请把俞护士叫过来,我们重头梳理案件。”
第246章 当晚种种
俞护士不安地来到了客厅,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下,仿佛即将接受审判。
简静主动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请她坐下,并递来一杯热茶:“您别紧张,照实说就可以了。”
俞护士点点头。
简静问:“案发当天,凌晨3点20分,监护仪的警报响了,你醒过来,做了什么事?”
“我马上给患者做了心脏复苏。”俞护士答得很快。
简静:“当时,董事长的身体怎么样?僵硬吗?冷吗?”
俞护士竭力回想片刻,歉然道:“那时我非常紧张,一直在看心电仪,没有仔细去感觉你说的那些。”
“也就是说,假如身体的温度偏冷,颈部略有僵硬,你是察觉不出的了?”
俞护士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是的,我隔着衣服做的心脏复苏,没怎么碰到他的皮肤。”
“他当时闭着眼睛吗?”
“是的。”
简静这才道:“我解释一下,之前说过,人死后1-3小时才会出现尸僵,而尸温的判别更细微,死后10小时内,大概每1个小时下降1℃。因为闭眼,角膜混浊也很难及时判别。”
江白焰道:“所以,董事长不是3点多死的?”
她纠正:“不,这只能证明死亡时间略有出入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江莲问。
“稍安勿躁。”简静继续问,“俞护士,你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对不对?”
俞护士谨慎地表态:“我不能确定,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你有没有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仔细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好的,你可以回去了。”简静说,“接下来,我们梳理一下每个人的证词。”
她翻动随身笔记,慢慢道:“江鸥于12点20分左右进入董事长房间,然后,江雪出于好奇,于30分左右进入,约5分钟后,匆忙离开。当时,江雪误以为董事长已经死亡,非常慌乱着急,所以去找了江太太。对吗?”
这是前两天开(撕)会(X)的结果,暂时得到众人的一致肯定。
“好,我要问一问你们两个人,你们进入房间时,有没有发现地上有打碎的玻璃和液体?”简静问。
江鸥说:“没看见。”
江雪也道:“我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但3点多的时候,地上有玻璃渣,对吧?”她求证。
江白焰点头:“对,我记得地上有碎玻璃,就在门口的五斗柜边上。”
简静笑了,道:“鉴于江鸥和江雪的关系,我想,他们俩同时否认的事,可信度应该比较高。”
无人反驳。
“所以,至少12点30分,药瓶还没有打碎。换言之,12点30分到3点20分这近3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人进过房间。”简静问,“这个人是谁,有人愿意承认吗?”
依然无人开口。
“好,这事可以先放一边。我这里还有一份证词,说大约12点30分,也就是江雪进房间时,江莲在一楼的庭院打电话,有这回事吗?”
江莲犹豫一下,点头:“对,我和我丈夫通了个电话。”
“你的视频给我看一下。”她道。
江莲上楼取来笔记本电脑,点开视频文件,上面有明确的录制时间,从12点50分开始,一直到凌晨3点多钟,双方都在激烈争执着什么。
简静瞥了眼江莲,她神色放松,似乎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嫌疑。
又看江麒,他微皱眉头,仿佛不安又疑虑。
江鸥则有些焦躁,不断变换姿势。
江太太搂住江雪的肩膀,似是支持,似是安抚。
“看来事情很清楚了。”简静说,“视频证实了我的猜测,你是第一个进入董事长房间的人。”
江莲登时反驳:“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谁看见我进去了?”
简静笑笑,舒展身体:“确实,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基本没有证据,全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但——听听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江莲冷冷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可以不听,但你会听的。”简静不以为忤,自顾自道,“案发前天晚上的9点45分,你和父亲发生了矛盾,他可能扬言要取消你在集团的股份,所以离开后,你越想越害怕,决定阻止这件事。”
江莲猛地起身,嘴唇颤动,声音尖利:“江白焰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诬赖我?”
江白焰支头,忧伤地叹气:“几天了,你还看不出我的地位吗?”
“我没有诬陷你,所有人中,只有你的危机最大。”
简静不疾不徐地分析:“江麒因为婚姻和父亲有矛盾,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江鸥想要水务的股份——江雪听见的争执就是你吧——但董事长态度明确,不打算给他,所以,早死反而对他不利,他没有机会再说服父亲了。
“只有你,本来江水集团是要交给你的,但你的父亲不喜欢你的丈夫,你却不愿意放弃。而且,唯有董事长视为心血的江水集团,才会让他在临死之际,还不惜改动遗嘱。”
她十分笃定:“所以,你心里清楚,董事长第二天要改遗嘱,肯定对你不利,而且这是你们的母亲和他一手创立的公司,你更害怕落到江太太母女手上,所以必须想办法阻止。
“正好,你知道陶医生给他开了吗啡,也许向你解释过剂量的问题,你记在了心上,想用这个方式让他闭嘴。”
江雪迫不及待地起身,大声道:“果然是你。”
“那时间也太早了。”江鸥不同意,“就算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拔掉监护仪的插头,江雪进去的时候,肯定也会发现屏幕不亮了。”
“稍安勿躁。”简静纹丝不动,继续道,“你动了手,却后悔了,对吗?”
江莲抿嘴,面色苍白,却一字不吭。
“你注射了一支还是两支?反正没多久,你就后悔了,停了手,匆忙离开,在院子里和丈夫打电话,说你鬼迷心窍,父亲对你那么好,养育你,培养你,你却想杀他。但木已成舟,你也怀着侥幸,以为父亲不会有事,回房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客厅一片寂静,众人神色各异。
简静微微笑了笑,慢慢揭开后续:“第二个是江鸥。我猜,你不是去找他商量事情的,而是去拿东西——手机,还是摄像头?”
江鸥闭紧嘴巴,难得像个蚌壳。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因为你没底。江莲在集团工作,遗嘱的内容多半和此有关,江麒一手建立了通讯,应该也是他的。只有你,从来没做过什么,董事长给你多少,全看运气,而你的竞争对手,是江白焰、江雪和江太太,不确定性太大了。”
正如简静之前对江白焰说的那样,本案的推理关键,在于每个人的心理状态。
她细致地解析江鸥的心理动机:“所以,为了掌握主动权,你用了一个偏招,在父亲的卧室里装摄像头,偷听他和其他人的谈话。”
江雪母女冷冷瞪着他。
“但你看到了一件可怕的事——你的大姐,在谋杀你的父亲。”简静说,“你看到录像后肯定备受惊吓,可你们三姐弟的关系很密切,你的第一反应是维护自己的姐姐,然而以你的能力,不足以处理这事,只好去找江麒。”
江鸥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认。”
简静正沉浸在侦探最愉悦的时刻,宽容地挥挥手,不理他:“好,第二个结束,我们来说第三个人,江雪。”
她瞪大眼睛:“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简静弯起唇角,“你进房间的时候,董事长应该有些不舒服,看起来快要不行了。而你的胆子一向很大,董事长又非常宠爱你,或许,你是想凑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又或许,你知道保险箱,想打开偷看……”
江雪的脸庞骤然涨红。
“然后,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董事长,醒了。”简静说出答案,满意地看到其他人变了脸色。
她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看起来醒了,总之你被吓到了,转头就跑。”
江雪慌乱离开的原因,是本案的一个关键。
修改遗嘱,于江莲不利,却于她们母女有利,因此案发当晚,江雪进入房间,肯定不会抱有杀机。
那她为什么会惊慌呢?
有可能是董事长快死了,可这和死亡时间有出入。而且,江雪没道理不第一时间叫醒俞护士,抢救父亲。
她不敢声张,证明事态出现了大变化。
而能导致江雪处境彻底翻转的人,只有董事长。
“被父亲看到自己偷遗嘱,或者说,误会了自己谋杀,会发生什么?”简静绘声绘色地描述江雪的心理,“答案毋庸置疑,失去继承权。你马上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告知了她原委——江太太,下一个就是你了。”
江太太神色淡漠。
“你很清楚,自己从董事长手上得不到多少东西,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女儿的继承权。为此,不惜杀人。”
简静的语速渐渐变快:“你在1点左右到达案发现场——其实我很怀疑,江莲你真的看到她了吗?不一定吧,从你的房间下楼,好像不路过——江麒,是你推测出来的,对么?”
江麒瞧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江太太,你进入现场时,董事长清醒了吗?还是昏迷?”简静提出问题,却不需要她解答,自顾自说,“不重要,你必须做点什么,可你是会计,不懂医学仪器,万一弄错了发出警报,吵醒俞护士,事情可就大大不妙,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断掉房间的供电。”
她摊摊手:“就这样,氧气管也好,监护仪也罢,都没用了。你知道他肯定会在今夜死去,女儿的继承权,保住了。”
现场鸦雀无声。
“最后一个,江麒。你知道姐姐做的事,当然要替她遮掩,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嫁祸仇人,让对方失去继承权,这样,无论股份在你们三兄妹谁手里,都不算是辜负了母亲。”
简静望向江麒:“你给江水集团做过一套内部系统,而江太太在集团就职过,现在所有的公司都需要录入指纹,你就是这样拿到了她的右手食指指纹——也只有这一枚指纹,不然有拇指会更完美——然后,用3D打印机打印出指模,进入父亲房间,打开保险箱,留下她的指纹。
“想来,如果我没发现保险柜,你也会引导李律师发现,对吗?”
江麒不得不开口:“简小姐,你很聪明,我小看了你。”
“还没到称赞我的时候。”简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应该是你恢复了供电,所以你才第一个警报后就到达现场,但这里还有一个漏洞。”
她环视众人,微笑:“是谁打碎了药瓶?”
第247章 第七人
蒋月和局促的俞护士不同,同样被叫去大厅,她却不等招呼,主动坐下了。
“听说有问题要问我?”她落落大方。
简静问:“案发当天,12点35分,你看到江雪匆忙离开后,做了什么?”
蒋护理十分自然地说:“我回去休息了。”
“不,你进去了。”她说,“和江雪一样,你也发现董事长的情况不太好,但以你细心与专业,肯定注意到缺少的吗啡注射液——很难断定死者当时的情况,他是吗啡中毒,还是呼吸抑制?是快要咽气了,还是在苦苦挣扎?反正,你做了一个决定,嫁祸给其他人。”
江雪恨得牙痒痒,张口就想骂人,却被江太太死死掐住手臂,辛苦地缄默。
蒋护理摇摇头,反问:“如果是我干的,为什么我之前要专门提醒你,不是太明显了么?而且,虽然江雪小姐对我呼来喝去,我不喜欢她,也没有必要栽赃她杀人吧。”
简静冷下面孔,问道:“蒋小姐,你是认为自己很聪明,还是觉得我太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蒋护理满脸惊讶。
“假如你仔细留意过俞护士和陶医生,就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破绽在哪里了。”简静喝了口红茶,润润嗓子,音色蓦地转凉,“我首先问了医生和护士,他们对董事长的称呼是‘病人’或‘患者’,而你称呼死者为‘董事长’。”
语言习惯是最容易出卖一个人的。
方言和口音出卖地域,用词习惯出卖职业,就好像网络梗调侃的——“这个report会议前check一下,老板对这个很care”,假如谁这么习惯说话,不是在外企,就是留学回来装X。
医生和护士不会特别称呼某个病人为某某先生,某某总,口头上都是“病人”“家属”之类的通用称呼。
但蒋护理一上来,就和其他人一样,称呼江广泽为“董事长”。
可她并不是江水集团的员工。
当然,仅仅凭借一个称呼,并不能断定什么,说不定她是因为被私人聘请,才会这么叫老板的,但却足以引起简静的一丝丝注意。
“你认为自己的身份很安全,适当给我一些‘提示’没什么关系。”简静轻笑一声,“第一次,你提醒我注射液损毁了,第二次,是江雪进入房间,第三次,是江莲——作为一个普通的医护人员,你是不是太上心了?”
患者死亡存疑,面对家属的调查,陶医生的明哲保身,俞护士的谨慎小心,才是的合理反应。
但蒋护理太热心了,留意到的事也太多了。
蒋护理却道:“你不能因为我细心,就怀疑我从中作梗。”
“还有药剂的数量。”简静面朝众人,“容我向大家说明一下,吗啡的致死量为200-500毫克,损失的注射药剂为60毫克,这数值不大不小,正好能引发急性中毒。”
她说:“如果是外行人做的,为什么不直接打碎全部药瓶,让人无从猜测究竟打碎了多少?数值控制得这么微妙,不多不少,刚好是会产生问题的剂量,又能巧妙地伪装成意外,这个人一定知道吗啡的特性。
“此外,药剂放在门口的五斗柜上,玻璃就落在门口,那里并未铺设地毯。如果药品是自然摔碎,俞护士应该会听见声音,可她没有听到类似的动静,那必然是后面有人小心碾碎了它——我在床边的地毯下面,找到了一点安瓿瓶的碎片。”
简静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拿出来,拍到茶几上,里面是与盐酸吗啡注射液同款的玻璃碎片。
江麒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目光如刀掷向蒋护理。
“蒋月,你进入房间后,发现董事长情况不妙,同时,意识到吗啡的剂量不对劲,便猜测有人做了什么,但损失量未到标准值,你就‘帮’了他们一把,碾碎了剩下的几支药剂瓶,模糊了真正的注射剂量。”
蒋月耸耸肩:“听你这么推理,好像确实是我最有嫌疑,可我还是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收买了我?”
“没有人收买你,你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解决对手。”简静道,“因为,你是拥有继承权的第七个人。蔡律师,我说得对吗?”
蔡律师抿嘴,默认。
江太太微蹙眉头,狐疑地打量她。
“狐狸精。”江鸥冷嗤,“是疯了,居然搞这种事。”
“不不,你们猜错了。”简静勾起唇角,“这位蒋月小姐,算年纪,应该是江家老四,对吧。”
蒋月抬起头,眉间浮现倔强和疑虑:“你怎么知道的?除了蔡律师,应该没有人知道。”
“你们进过董事长的书房吗?”
江莲道:“当然,可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古董。”
“是的,但董事长原本打算把这里作为他的晚年居所,所以装修布置都做得非常精心,尤其是陈列的摆件,都是名家之作吧?”
江鸥不耐烦:“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只是你看不见。”简静不咸不淡地说,“博古架上的生肖,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么?都是用的名贵材料,而且,正好和在座的几位吻合。”
“江莲出生于1983年,属猪,江麒1990年,属马,江鸥97年,属牛,蒋月我猜是98年,属虎,江白焰00年,属龙,江雪应该是06年,属狗,对吗?”她挨个问。
除却江白焰配合地点头外,其他人都保持微妙的缄默。
简静道:“董事长对他的女人很无情,但从他临终前的要求看,对于子女还是比较在意的,生肖就在书桌的侧前方,一抬头就能看见。”
寂静中,蒋护理说:“我没注意过这个,这次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毕竟我和父亲相认也只是前几年的事情。”
江莲问:“蔡律师,你知道这件事么?”
蔡律师点头,并道:“蒋小姐和董事长做过亲子鉴定。”
“也许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母亲,她只在董事长身边待了三年,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娶她,最后决定离开,和我养父结婚。”蒋月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母亲五年前去世,养父再婚,我就决定来找我的亲生父亲。”
江鸥撩撩眼皮,不屑道:“没人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所有二奶被包养的理由都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换汤不换药,别卖惨了,说到底不就是图钱么。”
蒋月笑眯眯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私生女没错,可没有董事长,哪来的我,我想找到生父有错吗?”
“咳。”简静适时打断了审判,“现在不是道德审查,让我们说回案子,蒋月小姐,你也有继承权,并且在范秘书的帮助下,比任何人都要早出现,所以,你完全有嫁祸的动机。”
“范秘书?”江莲诧异地望向沉默的观众席。
范秘书道:“蒋小姐毕竟是董事长的女儿,她希望能陪伴在董事长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隐瞒身份。”
“她也是你儿子的女朋友。”简静道,“你没有撒谎,却选择了隐瞒。”
范秘书动动嘴唇,无法否认。
江莲一声冷笑。
简静莞尔。范秘书的消息瞒得很好,江家人无一知晓,但同为董事长心腹的司机却不然,江白焰出卖美色,套到了情报。
她拍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好,事情到这里已经非常清楚了,让我整体梳理一遍案发当晚发生的事:
“江莲第一个进入,为董事长注射了少许药剂;江鸥第二个,你发现了长姐的行动,连忙找二哥求助;江雪第三个,你误以为董事长去世,却引火烧身,马上去找了江太太;蒋月第四个,你弄碎药瓶,混淆注射剂量,嫁祸江雪和江莲;江太太第五个,你为了保护女儿,断电关闭医疗仪器;江麒第六个,你伪造江太太指纹,想将杀死父亲的嫌疑转嫁到她身上。
“以上,就是当晚所有的真相。”
简静总结陈词。
江麒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而且你根本没说明白,是谁杀了爸爸。”江鸥补充。
“有什么不明白的。”江白焰道,“是你们一起杀了爸爸。”
现场一片寂静。
江鸥反驳:“胡说八道,她也说了,大姐注射的药剂很少,不到中毒量,肯定是尹助理断掉了爸的氧气机,才害死了他。”
江雪马上抗议:“是江莲用的那个什么药!我去的时候爸就快不行了,明明就是她。”她战斗力爆表,以一对二,矛头再指蒋月,“还有你,说不定你去的时候爸还有的救,你还是护理呢,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什么都没做,你母亲却送了董事长一程。”蒋月也不是省油的灯,字字见血。
众人掐成一团,简直一地鸡毛。
简静道:“行了,你们别吵了,我说的答案,你们都接受吗?接受的话,要不要再听听我的其他猜想?”
“你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江麒说。
简静沉吟片时,说:“我认为,董事长已经预料到了你们的所作所为,他的遗嘱可能和大家想的完全不一样。”
此话一出,争执声即刻戛然而止。
江鸥问:“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觉得董事长的要求很奇怪吗?”简静摊手,“必须所有子女到场,且对他的死亡无疑义,前者好理解,后者的用意是什么呢?”
是的,本案的关键在于每个人的心理动机,可不要忘了,制定规则的人,用意也耐人寻味。
“我太好奇了,就在卧室里仔细翻了两遍。”简静从百褶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极小的摄像头,“里面有储存卡,我还没有看过,诸位——”
她眨眨眼,满怀期冀地问:“要不要一起看一看?”
静默。
死一样的静默。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干坏事是一回事,干了还被人预料到,提前安排摄像头录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江莲的面孔尤其难看,煞白煞白的,好像随时会晕过去;江鸥焦躁地抠起手;而江雪好像有点后悔,但看看母亲,又陡然沉默下去;蒋月则十分警惕,扫了摄像头两眼,隐约露出几分后怕。
但最终,是江麒冷冷盯了一眼想开口的江白焰,道:“不用了,我接受答案。”
“其他人呢?”简静问,“不看了么,也许我的推理有错误的部分。”
无人应声。
江太太说:“就这样吧,蔡律师,是不是可以宣布遗嘱了?”
蔡律师征询地望向每个人,谁也没有再提出异议。他扶扶眼镜框,从随身的文件包中取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这是董事长之前交给我的,让我在大家取得一致后打开。”蔡律师给每个人都看了看密封条,这才拆阅。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蔡律师很快看完,而后,望向简静:“也许,我们还是要看一看录像,董事长说了,遗嘱就在视频里。”
第248章 董事长
存储卡塞进读卡器,联通电脑,客厅的屏幕上就出现了视频文件。
镜头下,董事长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很清晰地说:“今天是2022年的1月31号,我决定立下自己的遗嘱,见证人是蔡律师和王律师。”
蔡律师和一名年长的女性律师出镜,见证本次遗嘱真实且有效。
客厅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紧张又不安地盯着屏幕。简静扫视他们,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们都很……很敬畏董事长。
再看镜头里的老年人,他已经有点岁数了,头发花白,身体因为化疗也显得十分虚弱,但表情坚定,口气强硬,完完全全是一个独裁者的形象。
董事长,是了,他不仅是集团的领头人,更是家里说一不二的权威。
“我的遗嘱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所有子女都到场,我有六个亲生孩子,江莲、江麒、江鸥、江月、江浔、江雪,少一个都不行;第二,你们已经对我的死有了共同认可的结果。”
董事长的语气十分冷静,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身后事:“在最后几天,我会告诉你们要改动遗嘱,但事实上,遗嘱从来都只有这一份,我从没打算改变。”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江莲面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惊得差点站起来,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父亲已经过世,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仿佛预料到了子女的提问,视频中,董事长平静地揭开答案:“就算同胞兄弟,也可能为了钱反目成仇,何况你们六个人不是同一个母亲。我死以后,你们不可能齐心协力打理集团的事务,而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惜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能太厚此薄彼,尤其江浔和江月常年不在我身边,我几乎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他语气缓和,流露出鲜见的温情。
然而下一刻,幻觉破碎,他嘴角的弧度又压得平平的,压迫感十足:“所以,我只好用这种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说到这里,董事长略微停顿了下,似乎在积聚力量,而视频外,空气已经紧绷到凝滞。
连简静这个局外人,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董事长说:“我知道,一旦说要更改遗嘱,一定有人会想办法阻止我,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我闭嘴。”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在座的人听见死者亲口承认,仍然难掩震颤。
“有谁动手?”董事长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我不关心。既然你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么,蔡律师可以宣布遗嘱的内容了。”
“好的。”蔡律师出现在镜头中,拿出一份已经签完字的文件,开始阅读,“江广泽先生的遗嘱内容如下:
“假如当事人系自然死亡,遗产如下分配:不动产由子女及配偶尹梦女士,按照市场价格均分;江水集团及其子公司的股份,由六名子女均分;水务公司由江浔、江月、江雪均分,通讯公司归江麒所有,能源公司由江莲、江鸥平分,剩下的一些动产和珠宝,赠予尹梦女士。”
江太太勾起嘲讽的冷笑。
一切如她所料,董事长真正的遗产,定然给孩子,她这个配偶,只能分到一些价值昂贵却没什么前途的东西。
但这不是最终结果。
视频里的蔡律师,翻过另一页纸,视频外的蔡律师,嘴巴闭得极紧,竭力不泄露丝毫情绪。
“假如当事人系非自然死亡,在众继承者共识中,谋害当事人的某人或某些人,将失去继承不动产以外的继承权,其他遗产按照上述分配的方式进行分配。”
蔡律师暂停视频,解释道:“我举个例子,假如某人失去继承权,那么,江水集团的股份将由剩下的五个人平分,其他股份也是如此。”
众人懵了,继而迅速交换眼神。
江白焰收获了最多的注视,可他本人不露一点喜色,反而若有所思。
这时,视频里的董事长又开口了:“我想这个时候,也许有人要反口,你们可以选择另一个办法,查验真相。我将在房间里安装摄像头,监控内容实时上传。但是——”
他意味深长地说:“查看监控后,如果被认定者就是凶手,他将失去继承权,如果不是,那么,他将获得全部的遗产。”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加了一句:“但查验监控,必须取得所有人的同意。”
简静最初没理解,心想这是什么自相矛盾的条件,但再想一想,登时恍然。
她明白了。
董事长应该没有料到,她把案件还原得七七八八。在他的预想中,被推出来的杀人凶手,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
调查的过程,其实是一个结盟的过程,所以才说“达成共识”。
众人可以选择推出一个替罪羔羊,让他失去大部分继承权,只保留房产作为糊口的保底选项。
而在此过程中,其他人成为了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