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侧脸朝着观众,双手搭在梳妆台上,台上的镜子倒映出她的容颜。身上穿着白色的宫廷装,缀满蕾丝、珍珠、宝石和羽毛。
简静立住,仔仔细细地观察画像的每一个细节。
很快,中级的观察卡就给了她惊喜。
在梳妆台镜中倒影的衣服上,比现实中多了几块宝石,长、短、中、长、中。而宝石的方向,最中间的墙是平行的。
她调整三面镜子的长短,沿着顺序依次移动。
一缕凄冷的寒风钻了进来。
衣柜的底部,不知何时挪走了木板,一个洞口出现在了柜中。
她打开手电筒,矮身钻了进去。
身影随着楼梯的台阶而消逝。
机关合拢,镜子无声无息地滑回了原位。
*
第二天,简静没有出现。
大片棉絮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通往小镇的公路已彻底堵塞,连雪地车都很难跨越。供电设备也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暖气总是打不上去。
古老的壁炉再度派上了用场。
木柴塞进炉中点燃,艳红的火光窜起,不仅令温度上升,也驱散了些许心上的阴霾。
不知出于何许缘故,客人们似乎在互相避忌,不再聚在一起闲聊,更喜欢单独待在房间里。
康暮城在卧室找到了陪伴梅拉尼的雷奥,道:“我们能聊聊吗?”
雷奥征询地看向梅拉尼。她点点头:“我没事了,你去吧。”
他这才走出房间,不等康暮城发问,便道:“希望你不是为了简的嘱托,专门来向我打探什么。”
然而,康暮城一字未提隐私,只是实言相告:“昨天晚上,我的朋友说,有一个人在看他。”
雷奥愣了下,随后问:“是不是吓到他了?需不需要玛丽给他打一支镇定?”
“他没事,以为自己看花了。”康暮城道,“雷奥,你知道我的性格,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静静——就是简,她问我,假如对方目的不止是梅拉尼,还有你,怎么办?”
他问:“你能向我保证,隐瞒的秘密不会伤害到你的生命吗?”
第227章 玛格丽特
雷奥久久没有说话。
康暮城也不逼他,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
良久,他才搓了搓脸,苦笑:“看来我真不是个适合说谎的人。”
“善良的人通常不喜欢欺骗。”康暮城语气轻柔,带有莫名的说服力,“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雷奥犹豫了下,颓唐地靠在墙上。老旧的墙纸散发出历史的尘埃味,钻进鼻中很不舒服。
他整理思绪:“老实说,我以为自己能掌控住事态——你明白吗?我邀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受到伤害——金伯莉的死亡太意外了,这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康暮城安静地倾听。
狭长的走廊内,尽头的窗户透出冬日奢侈的光线,一切都雾蒙蒙的。
雷奥凝视着远方的冰雪,一霎间回到波士顿的冬夜。同样不是美国土著,不喜欢趴体和熬夜,他和康暮城在做了两年同学后,终于在某天搭上了话。
那时的他们才二十出头,极其年轻。
两人在宿舍中聊天。
虽然在顶级藤校中,明星之子、亿万富豪的继承者、政客的接班人多如牛毛,但贵族的头衔仍然能引起不少人的瞩目。
雷奥反感这种关注,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提起自己的出身。
关于冬季被暴雪包围的巴纳镇,关于邪异而古老的凛冬城堡,他的故事好像摘自某一本冷僻的童话书,与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
同学们很难想象没有《星球大战》,没有披头士,没有薯条、爆米花、好莱坞的青少年时期,他亦然。
完全无法理解同龄人的浮躁与喧哗。
但康暮城和他很像,他们都是沉默而内敛的人,比起啤酒、趴体和女人,更喜欢一些在旁人看来很乏味的东西。
比如超过六个小时的电影。
看完这部漫长的电影后,正好五六点钟,雷奥记得,宿舍的窗户也是透出了这样的蒙蒙淡光。
仿佛隔世,已是隔世。
“我不愿意相信是她杀了金伯莉。”雷奥以一个离奇的结论开场,“但我没有任何证据,也无法为她证明……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果然有个女人。康暮城想着,问:“她是谁?”
雷奥:“我的妹妹,玛格丽特。”
禁忌一旦被打破,就不再具备迫人的压力。不等追问,他主动道:“假如我们家真的存在诅咒,那应该就是这个——她得了一种罕见的过敏病症,对日光强烈过敏,就算只有一点点的日照,都会使她陷入休克。”
“佩吉就患有这种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办法在白天出现。”雷奥一边说一边做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来,“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他轻轻推开四楼尽头的一扇雕花门,里面是一间画像室,四周悬挂着萨尔家族每一代人的画像。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祖先总是遇见没有爱情的婚姻,我的父亲也是如此。他娶了我的母亲——她是美国钢铁大亨的女儿——是想修缮这座城堡,因为战火的摧残,萨尔家族破产了。
“他们生下了我,但双方都不快乐,于是我的母亲抛下我离开了这里——我不怪她,这比过去好了太多,不是么?然后,我的父亲娶了佩吉的母亲,那个时候我其实为他高兴,可大概是诅咒吧,抛弃妻子的男人总会失去他的爱人。
“佩吉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她生孩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精神极度不稳定,甚至想杀死才出生的佩吉。我们的父亲想要阻止她,两人搏斗起来,我的父亲失手将她推下楼梯,而她也用剪刀割破了他的动脉。我发现他们的时候,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板。”
雷奥的口气十分复杂。他并不愿意相信所谓的“诅咒”,但发生的种种惨剧,又无一不再昭示着凛冬城堡的诡异。
“这是意外。”康暮城徒劳地安慰。
“总是意外,都是意外。”雷奥喃喃自语。
空气寂静了一刻。
雷奥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不说这个了,佩吉遗传了母亲的疾病。我为她请过医生,按时治疗,之前的十几年,病情都控制得不错。”
康暮城问:“歌声是她吗?”
“我想是的,她有点调皮。”雷奥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有时候,她会顺着密道跑出来,恶作剧吓唬人。”
这就能解释他之前对于“怪事”的阐述了。
“我对犯罪并不了解,但静静一直做这方面的创作,我略微了解过。”康暮城斟酌许久,委婉地安慰,“□□是非常明确的谋杀,不像是恶作剧失手。”
雷奥顿住,扭头看向他:“你这么想吗?”
康暮城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雷奥明显松了口气,然而,朋友的信任无法改变玛格丽特的处境。他马上又忧虑起来,“可不是她,又是谁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问:“简呢?她似乎对这种事非常——呃,有心得?”
康暮城道:“我今天早上去她的房间,她不在那儿,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
雷奥怔了下,惊了:“哦,不,该不会是……”
康暮城给了他一个“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
雷奥倒吸口冷气,立即反锁上画像室的门,然后打开挂画上的机关。壁炉旁边的装饰板移开,露出一截与外面走廊如出一辙的密道。
“跟我来。”他说。
两人走进密道——虽说是密道,但并不逼仄昏暗,与普通的走廊一样,只是多出了一段路,隐藏了几个房间——雷奥推开走廊尽头的门,里面是间与他的主卧相似的大卧室。
天花板上悬挂璀璨的水晶吊灯,四柱床上拖曳着红色的流苏床幔,美轮美奂的落地镜,象牙雕花的装饰品,还有洛可可风的粉蓝色扶手椅。
椅子上,坐着一具宫廷装的骷髅。
康暮城心中一凛,问:“这就是消失的骷髅?”
“是佩吉的母亲。”雷奥言简意赅,“佩吉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他歉然道:“很抱歉欺骗了你们,我后来已经好好和佩吉说过这一点了。她并不知道这很可怕,只是想带她见见梅拉尼的亲人。金伯莉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大跳,还把人落下了。”
康暮城:“……”他唯有摇头。
“佩吉。”雷奥穿过卧室,走到另一条从未出现过的走廊中,“你在哪里?”
“是雷奥吗?”左手边的房间有人说话,“请进来。”
雷奥推门而入,随之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间玩偶屋,摆满了全球收集来的娃娃,甚至有全套的芭比。此时此刻,一个身穿背着柔软龟壳的金发女孩倒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手脚被约束带牢牢捆住,仿佛一只翻倒的大乌龟。
“呜呜!”她嘴里被布条压住舌头,无法说话。
“oh My god!”雷奥赶紧道,“简,快放开她。”
“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伤害玛格丽特小姐,但她对这个不安全的玩具,”简静转了转手中的牛排刀,“——很感兴趣,是不是?”
雷奥震惊了:“佩吉,你哪里弄来的刀?”
简静解开了她脸上的布条。
玛格丽特爆发出尖锐的叫声:“去死、去死、去死!”
雷奥无地自容,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佩吉,冷静点。”
“雷奥,我讨厌她。”玛格丽特看见哥哥,不叫了,靠在他肩上抽噎,“让他们离开,让他们走,我不要、我不要见到他们。”
雷奥抱住妹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别害怕。”
康暮城望了简静一眼,微带责备:这就是你说的不激烈?
简静立即道歉:“这是我的错,昨天英杰哥被吓到了,我怕大家再受伤害,就追了进来,结果好像吓到了她。”
“佩吉几乎没见过陌生人,不能受到刺激。”雷奥看似就事论事,不予责怪,但口吻全不似最初的亲切。
“实在抱歉。”简静说。
窥探他人的秘密,探寻被隐藏的真相,自然会引起旁人的不快,这是必然付出的代价。
她略等了一等,才道:“我需要排除玛格丽特的嫌疑。”
雷奥说:“我相信不是她。”
简静眸光微闪:“仅仅是相信吗?请不要见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此前你一口断定事情已经解决,我以为你是暂时限制了她的行动?”
“是的,我把她关了起来。”雷奥说。
“那为什么只是相信?”简静敏锐极了,“你听到歌声,应该第一时间通过藏书室的密道确认了吧?这就是你来迟的原因。”
雷奥点点头:“对,可当时……”他眉头紧锁,略有奇怪地说,“门开着。”
“是卧室门吗?”
“是的。”
简静沉吟不语。
昨天晚上,她破解镜屋的机关,进入密道后,就仔细研究过卧室的门。里面无法反锁,但从外面可以上三道门栓,确保房门彻底紧闭。
以玛格丽特的力气,她是不可能独自破门而出的。
是谁把她放了出来?
“玛格丽特。”她蹲下来,开启魅力卡,“前天晚上,你出来过,对吗?”
玛格丽特伏在雷奥肩头,歪头一笑:“我知道她一定会死。”
“为什么?”
“她被诅咒了。”
雷奥难过地说:“不,佩吉,不要说这个。”
“那天你看见了什么?”简静继续问。
玛格丽特说:“雷奥,不要和她结婚,我不能没有你。”
“佩吉,我就算结婚,你也不会失去我,你会多一个人来爱你。”雷奥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的。”
“NO!”玛格丽特的情绪再次剧烈起伏,尖叫不止,“NO!NO!”
她的脸庞因为怨恨而扭曲,叫雷奥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是她吗?
是不是玛格丽特无法接受梅拉尼,所以才杀了她?
第228章 一些答案
玛格丽特犯了病,雷奥不得不把玛丽叫来,给她打了一支镇定剂。
“玛丽。”玛格丽特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床上,仿若真实版的睡美人。她伸手,拉住玛丽的袖子,“不要、不要让雷奥……玛丽不走……”
她的模样看起来至少有十七八岁,可行为还如同小孩子,揪着玛丽的袖子不肯放手。
玛丽也一反对待外人的冷淡,温柔地劝慰:“婚礼延迟了,雷奥不走,我也不走,睡吧。”
玛格丽特露出满足的笑容,喃喃说:“不要梅拉尼,只要佩吉、雷奥和玛丽,我们永远待在城堡里,哪里都不去……”
雷奥的眼中闪过痛楚,却再也无法说什么“多一个人来爱你”。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玛格丽特的呼吸慢慢舒缓,陷入沉眠。
玛丽这才爆发,厉声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雷奥,你明知道佩吉最近的情况很不好,受不了任何刺激!”
康暮城立即站出来:“抱歉,是我们的错,打扰到了她。”
“你们不要太过分。”玛丽质问,“这是雷奥的私事,你们凭什么刺探别人的隐私?”
“因为金伯莉死了。”简静加重语气,针锋相对,“在你们看来,她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可怜女孩——我不否认这一点,萨尔小姐确实饱受磨难——但她也是命案的嫌疑人。”
玛丽道:“佩吉根本没有能力杀人,她没有碰过珍珠,也拿不到毒药。”
“但她可以通过密道,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地方。”简静冷声说,“假如她有帮凶呢?”
“帮凶?我吗?”玛丽敏锐地问,“因为我不赞同雷奥结婚?”
“不,是玛格丽特不希望兄长结婚。”简静道,“而你是她的朋友。”
随着玛格丽特的出现,关于玛丽的疑团也解开大半——她说过,自己的母亲受雇于凛冬城堡,可以推测,她小时候应该在这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极有可能与年纪仿佛的玛格丽特是好朋友。
因此,玛丽不赞成雷奥的婚事,并非源于爱情,而是对玛格丽特的担忧。
然而,这无法降低她们的嫌疑。
“停电的时候,你不在自己的房间。”简静道,“洗脱你的嫌疑,才能洗脱玛格丽特的嫌疑。”
玛丽沉默了。
简静转头看向雷奥:“谁知道玛格丽特?”
“只有我和玛丽。”雷奥不安地说。
“那我们就在这里,就我们几个,把事情弄清楚:停电的时候,雷奥从藏书室的密道进来,寻找玛格丽特小姐,对吗?”
雷奥:“对。”
“你发现门开着,她人在吗?”
雷奥摇头,征询地看向玛丽。
然而,玛丽却说:“我不清楚,当时我在厨房为佩吉准备晚餐,乔治大叔并不知道佩吉的存在,我必须避开他的视线。停电后,我马上找出蜡烛上楼了。”
从厨房到二楼,时间倒是吻合。
简静忖度道:“你没有去看她吗?”
“我知道雷奥把她关在了卧室,没想到她会出来。”玛丽抿住嘴角,“那时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上楼,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简静点头,不予置评,将收在一边的牛排刀拿出来:“见过这个吗?”
玛丽说:“是厨房的刀。”
“我进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小姐用这个袭击了我。”
玛丽紧皱眉头,脸上满是困惑。
但简静出乎预料地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问,“能给我画一张密道的图吗?不需要特别详细,只要一、二、三楼的部分就可以了。”
雷奥迟疑了一下,许久才道:“可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画了一张简易图。
不得不说,古老的城堡里,密道不是一般的多。
正视图:
.................秘密夹层........................
.密道.(四楼)画像室...楼梯....雷奥&梅拉尼房间..
.(三楼)镜屋....楼梯....卡尔房..康..简..司....密
.密(二楼)藏书室..楼梯.......换衣间(金房间).道
.道..(一楼)接待室..楼梯....会客厅.餐室.厨房....
..................地下室区域.....................
第一条密道是在四楼,通过画像室能开辟一条新走廊,通往玛格丽特的房间。而在这节走廊上,有一扇隐藏门,背后是楼梯,也就是第二条密道,通往三楼的镜屋、二楼的藏书室以及一楼的接待室。
第三条密道位于右手边,从雷奥和梅拉尼的房间往下,依次经过司英杰、原来金伯莉的房间、厨房背后的夹层,通往地下室。
在四楼大部分房间的背后,存在一条秘密夹层,与左右两边的密道联通。
“我们卧室的入口已经封住了。”雷奥说,“她应该是从夹层绕到司的房间。”
简静:“为什么封掉?”
雷奥很尴尬:“不是很方便。”
康暮城:“咳。”
“噢噢,也是。”简静若无其事,“密道通往厨房吗?”
雷奥解释:“以前佩吉喜欢往食物里扔东西,我父亲很早就把这层封了。”
简静觉得不对。如果玛格丽特没有办法进厨房,第一次投毒案后,雷奥为什么认为是妹妹的恶作剧?
“玛格丽特进得去吗?”她追问。
“我来说吧。”玛丽道,“本来是进不去的,但前两年改建厨房,墙体破损,有个柜子后面是空的,可以爬进来。”
雷奥一脸尴尬,辩解说:“佩吉拿不到毒药,也认不出毒药。”
“也许,但这不是问题。”简静出了会儿神,道,“好了,我对玛格丽特已经没什么疑问了,现在,我要去调查一下其他的事。不用等我吃午餐了。”
*
简静原路返回,自三楼的镜屋出来,走侧门进入对面的房间。
在此,有必要呈现二、三楼的俯视图。
两层楼的格局相似,楼梯分隔左右区域,中间是走廊,走廊两边都有房间。
二楼俯视图:
休息室....楼梯.....客房更衣室客房(换衣间)
.......走.......廊..........................
藏书室....楼梯.....台球室...吸烟室...观景室
三楼俯视图:
收藏室....楼梯.....卡....康...简....司....
.......走.......廊..........................
镜屋......楼梯.......小舞厅..休息室..钢琴室.
镜屋的对面,是萨尔家族的收藏室,里面陈列着萨尔家族收藏的古董,比如精美的银制餐具,镂金怀表,珐琅鼻烟壶,著名人物的佩剑,中国的陶瓷,镌刻名字的对戒……不一定价值连城,却一定是历史的过客。
或是与家族有关的纪念品,比如勋章、手稿、配枪、宫廷裙、扇子……全是先人曾经的旧物,诉说着家族的历史与辉煌。
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一个多钟头,认真欣赏完展品后,简静去了小舞厅。
这是过去贵族小姐们跳舞的地方,如今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地板黯淡,四周的墙纸也散发着霉气。
直接穿过舞厅,就是另一间休息室。
与二楼的大休息室相比,这里的墙壁与天花板都更女性化,绘画都是圣母玛利亚和女神,颜色偏粉。
与装潢相反,家具非常现代化,拥有舒适的大沙发和大荧幕,适合与朋友聚在一起看电影。
最后靠窗的是一间钢琴室,当然也有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窗户紧锁,外面是冻结的冰层,远远看去,像是恶魔扑在悬崖上,冷冷地注视着谁。
至此,三楼的房间全部检查完毕。
下到二楼,她在吸烟室里遇到了霍伦。
“霍伦先生,你又来这里抽烟了?”她打招呼。
霍伦冷淡地点点头。
“说真的,”简静用随意的口气问,“你确定不打算告诉我,昨天停电的时候和谁在一起么?”
霍伦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你根本不在这里。”她说。
霍伦平静道:“不,我在。”
“停电的时候,我没在你身上闻到烟味,”简静毫不客气地揭露,“但后来我们在藏书室碰头的时候,又有了。”
霍伦蓦地一顿,立即道:“你记错了。”
“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假如你当时身上就有烟味,我一定会闻到。”
中级观察卡不会错过这样明显的线索,简静没有相关的记忆,就证明应该没有闻到气味。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了?”霍伦反问。
简静微微一笑:“恰恰相反,我认为你知道金伯莉戴了梅拉尼的项链,所以,绝对不是你,除非你因为金伯莉的玩笑,一时气愤杀她泄愤。”
霍伦愣住:“为什么?”
“因为你见到了梅拉尼。”她说,“你三缄其口,隐瞒真相,只是不想给梅拉尼添麻烦。一个即将结婚——不,是已经结婚的女人——和一个密友,避开他们的好朋友和丈夫说话,很容易引起桃色的联想。”
他沉思不语,指间夹着的雪茄默默燃烧,烟气飘散到空中。
半晌,才开口:“简,你确实让我有些出乎预料——我没想到你是认真的,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好玩——玩一个侦探游戏。”
简静呵呵。
“我确实找了梅拉尼,有点不方便说的事和她谈。”霍伦恪守底线,“就算你怀疑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她不以为意:“不用你告诉我,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就行了。”
霍伦挑眉,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姿态十分优雅,仿若普鲁士穿越而来的贵族公子,绅士又傲慢——虽然女人的智商不敢恭维,但她们拥有任性的特权。
但当简静说出她的问题时,他脸上矜持的表情便冻结了。
“只是一点,嗯,侦探游戏的小成果。”简静假惺惺地说,“所以,是,还是不是。”
霍伦绷紧面孔,许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对你没什么要问的了。”她冷漠地说。
*
过午,天气终于放晴。
简静探望了休养的梅拉尼:“你还好吗?”
“胸口有些闷,雷奥说要带我去医院。”梅拉尼强撑着坐起,苦笑,“简,给我一点好消息,求你了。”
简静道:“霍伦先生已经承认,停电前,他和你见过一面。”
梅拉尼轻呼一声,旋即羞愧:“我应该自己告诉你的,奥古斯特……不是他。”
“当然,他知道项链不在你身上了。”简静安慰道,“目前来看,线索已经十分清晰,只是我担心雷奥……”
梅拉尼疑惑:“雷奥?”
“不,没什么。”她截口,“你该去医院了。”
“等我回来,事情能解决吗?”梅拉尼期待地问。
简静答复:“是的,我想一切都能解决。”
第229章 未遂
前文描述过,凛冬城堡位于悬崖上,一面朝向波澜无尽的大海,另一面则与一条私人公路相接。
这条路是城堡下山的唯一道路,可惜因为连日大雪,堵塞了好几日。
但今天下午,老天似乎预知到案件即将走入尾声,给面子地藏起了风雪,放出阔别已久的太阳。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积雪上,融化了坚硬的冰层。乔治开着一辆黄色的小铲雪车,勉强清理出可以通行的车道。
雷奥给车子换上了雪胎,扶着梅拉尼上车。
“我们先去镇上的医院看一看,运气好的话,开些药就能回来了。”雷奥向客人们道歉,“假如需要住院,我会联系玛丽。”
他对玛丽说:“都交给你了。”
玛丽知道他的真正意思——玛格丽特交给你了——她慎重地应下:“我会尽全力。”
雷奥的眼睛叙说着感激,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扶住了梅拉尼。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化雪的低温冻得她瑟瑟发抖。
“快上车吧。”雷奥打开副驾驶的门。
梅拉尼无力地坐进去,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
“到医院你会觉得好一些。”雷奥安慰她,发动了车子。
路面有些滑,他不得不减速慢行。道路两旁是棉花般的雪床,晶莹剔透,厚厚实实,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片白光。
“噢,雷奥,停一下车。”梅拉尼哀求。
雷奥不明所以,慢慢踩下刹车。
她说:“我得回去吃晕车药,你等等我。”
“我把车倒回去。”雷奥立即道。
“别犯傻了,路这么滑。”梅拉尼推开车门下去,裹紧围巾,“我马上回来。”
“我陪你。”雷奥拉起车刹,小心停稳。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车子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视野天旋地转,他的身体随着车辆彻底翻转,栽进积雪之中。
刺鼻的烟气传进车厢,温度飞快攀升。
发生了什么?他晃了晃脑袋,更晕了。
“雷奥。”后车座突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放下副驾驶的椅背。简静敏捷地爬到车的前部,挥起手中的破窗锤,三下五除二,将玻璃窗彻底敲碎。
她粗暴地扫过边缘,钻身脱出,随后拽住他的胳膊:“出来。”
雷奥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安全带已经被割断,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拽出了岌岌可危的车子。
“跑!”她的指令简洁有效。
雷奥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跟着,后背被重重一推,热辣的气浪将他送出好几米远,一头摔进了积雪中。
厚厚的雪层承接住力道,没叫他摔个鼻青脸肿。
“雷奥。”不远处,梅拉尼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扑过来,“天啊,雷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没事吧?”雷奥惊魂未定,紧紧拥住妻子。
客人们全都跑了下来,焦急地问:“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雷奥,你流血了。”玛丽说。
雷奥看了看胳膊,他的手臂被划伤了,但这都是小事:“简呢?”
“我在这儿。”简静拍掉身上的雪,毫发无损。
“多亏了你。”雷奥语无伦次地叙说感激,“要不是你,我肯定已经死了,但,你为什么会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