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道:“放心,这种人怎么也不会被杀人犯收买。”
他是对的。
下午三点,他们到达2009年案件的发生地,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城市。
时隔十多年,原来案发的小区已经被拆迁,街坊邻居分散到各地,季风费了点功夫才查到对方的住址。
复习一下,曾家祖孙被杀一案中,曾有一个保险推销员多次上门,住在曾家对面的住客见过他。
他们要见的,就是这个对门的邻居,姓王,今年五十六岁,已经退休,被儿子接去自己家中居住。
两人上门时,王阿姨一个人在家,十分寂寞地看电视,见到客人,热络地倒茶端水招呼:“坐坐,别客气,我给你们倒水。”
季风推辞了两句,没成功,只好去厨房帮忙,省得老人家烫到。
趁此机会,简静观察了一下屋子。家中有四个人生活的痕迹,除了老人,还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孙女,玄关的柜子上摆着一家四口的照片。
但凡自家有孙辈的老人,通常都有个毛病。
“结婚了没?还没啊,小伙子要抓紧了。”厨房里,王阿姨念叨个不停,传授人生经验。
季风也练出了身应对的本事:“是是是,对对对。”
态度特别诚恳,语气特别恭敬。
王阿姨被哄高兴了,更愿意配合他们工作。甫一坐定,主动谈起来:“曾家的案子还没有查到人吗?他们苦命,好好的一家人,咋就这么倒霉?”
普通人一生都未必会遇到这么惨烈的案子,是以她印象深刻,谈起曾家,仍然历历在目。
“他们家真是可惜了。”王阿姨感慨,“孙子聪明得很,考试全满分,要是还活着,今年都该上大学,唉……”
季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声。
等到王阿姨说累了,他才递过一杯水,慢慢道:“我想请您回忆一下,事情发生的前几天,或者说一个月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过?”
王阿姨年纪还不算大,记性不错,马上道:“有,我以前也和警察说过的,有个卖保险的人来过。”
“他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季风问。
王阿姨慢慢陷入回忆:“这个小伙子给人的感觉……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那次我下班回去,正好遇到他,他帮我拎东西。我和你讲,他很会讲话,那天我心情不好,和他讲了两句,居然舒服多了,所以对他印象特别好,后来看见他,我还想买个保险,就当帮帮他了。”
“然后呢?”
“我想给儿子买个意外保险,可他说……”王阿姨的眼中流露出古怪而复杂的神色,“我应该给我老公买才对。”
简静的眸光微微一变。
来前,出于戏剧性的顾虑,她专门问了季风王阿姨的情况,答案出乎预料。
别看王阿姨现今似乎十分幸福,十年前,她却遭受着巨大的不幸。
丈夫酗酒且家暴。
照理说,王阿姨应该尽快离开这个男人,离婚走人。然而,人生在世,个人有个人的不容易,种种缘故,重重顾虑,叫她难以办到,唯有忍受。
这样的家庭,当然不是刀疤男的目标。
但刀疤男的这句话,很有意思,透露出一丝线索的味道。
“请问,您能向我们复述一遍当时的对话吗?”简静无比诚恳地请求,并悄然开启了魅力卡。
气质强化下,王阿姨看她的目光变得柔和,戒心降低,踟蹰道:“说给你们听也没什么,他一共也没说几句。”
十二年前,老旧小区的楼梯间里,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说:“大姐年轻着呢,只要身体还算舒坦,用不着买保险,倒是您的丈夫……”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也许,您该为他买一份意外保险。”
王阿姨当时心里一个激灵,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恶念头悄然萌生,她不敢细想,随口敷衍:“我老公身体很好。”
“是的,但,凡事总有意外。”他唇角扬起,言语间仿佛魔鬼的呓语,“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什么事,赔偿金足够您和您的孩子……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她眼皮乱跳:“是、是吗?”
“这就是保险的作用,不是么。”年轻人微微欠身,“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祝您和您的丈夫身体健康。”
话音又变得正常恳切,仿佛只是个热情的普通推销员。
但王阿姨再也没有忘记他。
第174章 追查中
毫无疑问,早在十几年前,刀疤男就显露出了非凡的能力。他似乎能敏锐地窥视到人们心中的阴暗,并将之放大,引诱他们走向深渊。
而且,他宁可冒着被记住的风险,也要和王阿姨对话,可见其傲慢。
但也正是他的傲慢,给了简静等人接近他的机会。
“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季风问。
王阿姨犹豫道:“只是有点印象。”
季风递过一个ipad:“这里有些样子,您能不能看看?”
王阿姨问:“这个小伙子和曾家有关?”
“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有嫌疑。”季风对外人严谨得很。
王阿姨稍微有点不情愿,但出于朴素的正义观,仍然答应下来。
Ipad里装着简单的人像组合系统,即是收录了常见的五官类型,重新组合成人像的方式。
这种模拟画像已经过时,但眼下十分好用。
王阿姨努力回想记忆中的面孔:“小伙子长得挺俊的,脸看起来很小孩子,圆一点,没这么圆,瘦一点……”
系统简易,调整的范围有限,王阿姨翻来覆去地看着,还是不满意。
简静等得心焦,干脆默念抽卡。
[卡片抽取中]
[抽取完毕]
[名称:技能卡·模拟画像(初级)]
[内容描述:获得入门级的模拟画像技能,仅限画笔,基础相似度60%]
[备注:仅限于绘制嫌疑人的样貌,无法日常使用]
据简静所知,一般相似度达到50%就能投入使用,基础相似度60%,已经是相当硬核的被动技能了,做出使用限制也属应当。
希望有用。
她翻出张白纸,按照王阿姨的描述,随便画了个脸型:“是这样吗?”
“诶,对对,你画得比那个准。”王阿姨暗松口气,赶紧跳到下一个环节,“他是短头发,很斯文的,眼睛不大不小,眼尾有点垂,鼻梁很高,嘴巴有点薄,唉哟,这种面相,命不太好的。”
简静:“……”
她涂涂改改,凭借着技能卡的被动准确率,逐渐还原出了对方的模样。
诚如王阿姨所说,这张脸称得上斯文俊秀,仿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很难让老人们升起警惕。
相反,恐怕他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很多晚年寂寞的老人,还会把他当做自己啊孙子,很乐意与他聊天。
假如2009年他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现在也该三十五六岁,是个中年人了。
王阿姨顺带提供了其他信息:一米七多些,不高不矮,没有辨识度,戴着无框眼镜。
简静问她:“他身上有什么标志吗?比如说,伤疤?”
王阿姨想想,摇头:“我没见着,脸上肯定没有,好好的呢。”
“受伤呢?”
她也说没有留意。
伤疤这么显眼,没道理注意不到,或许那时,对方手背上还没有那道伤。
简静还想多问些线索,比如口音之类的,可王阿姨只与他见过几面,无法回忆起更多,只好作罢。
这时,王阿姨的儿媳下班回来,见到有客人,礼貌地邀请他们留下吃饭。
简静和季风当然连连推却,赶紧告辞离开。
出来已是夜幕四合,晚风幽幽。
简静压低声音,问出疑惑:“你还没告诉我,她的丈夫怎么样了。”
“醉酒熟睡,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了。”季风说。
她心里“唷”了声,嘴上说:“和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你问什么。季风白她一眼,却没说穿:“我们拿到了他的画像,可以去那家保险公司问一问了。”
要找个十一年前的人,并非易事。
保险推销员是个门槛低,流动性强的职位,很多人只做一两个月就不做了,公司起来得多,倒闭的也一样多。
季风走了繁琐的流程,才从当地公安局那里拿到了曾家案子的证物。
里面没有和保险相关的单子,当时的人们并未意识到关键,但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张现场照片上,发现了放在茶几上的保险宣传单。
保险公司get√
确认公司后,找起来就方便得多。这家小保险公司还活着,被他们打听到了当时的负责人。
负责人居然还记得刀疤男。
“我记得他,这个小伙子非常能干,拉了很多单子。”负责人说,“我早想给他升职,谁知道他只做半年就不做了,太可惜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挣大钱。”
“当时入职的资料还在吗?”季风问。
负责人抱歉地说:“我们公司改组过几次,很多资料都遗失了,这种员工信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不过,他签下的单子还在,保险时间有二十年呢。”
他敲打键盘,翻出了当年的保险单。
上面最多的当然是顾客的信息,投保的内容等等,但在“客户经理”一栏中,填有对方的名字。
王祀济。
简静立即道:“是假名。”
王祀就是死亡的倒读,同理,祀济就是祭祀。
祭祀死亡,济世救人。
绝对是个假名。
但季风仍然调查了这个名字:“查不到真实身份,查查别的也好。”
自2013年起,身份证全国联网,并录入指纹,再伪造证件可不容易。所以,刀疤男很有可能在这年更换了新的身份。
但既然2009年,王祀济的身份并没有暴露,说不定他仍然以这个身份活动了一段时间。
下一个案件是2011年的中秋。
季风联系到死者一家的亲属,询问是否有人听过“王祀济”这个名字,并把画像发过去供他们辨认。
结果令人沮丧。
死去的蔡家人在城里居住多年,与乡下的亲戚鲜少来往,均未听闻。
只好再在2012年的母亲节一案中碰运气。
此案中遇害的郭家母子,仍有关系密切的亲人在世,便是那位母亲的亲生兄长。他对妹妹的死耿耿于怀,很多事都记得十分清楚。
这次,他们有了极大的收获。
*
2012年,郭亦芳女士32岁。这个年纪在青少年看来,或许已是中年女性。
可事实并非如此。
三十二岁还很年轻,只要不是终日劳作,这个年纪的女性脸上还未见皱纹,仍然美丽优雅。
郭亦芳结婚早,一毕业就结婚了,隔年就生了孩子。孩子长到一岁多,被发现有智力缺陷。夫妻两人为了孩子考虑,又生下二胎,希望次子能够在父母死后,继续照顾兄长。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长子5岁,幼子3岁之际,丈夫遭遇意外过世。
因为是工作导致的意外,公司赔了一大笔钱,保险公司也赔付了一笔保险金,金额不小,足够保障母子三人的生活。
但单亲母亲抚养孩子已经足够艰难,何况一个的智力还有问题。
郭亦芳的日子并不好过,父母和兄长都劝她再找一个,分担一下压力。
她自己也有意,丈夫死后的第三年,慢慢相看起来。
然而,虽然她生得漂亮,性情随和,还是老师,工作稳定,满足相亲市场的大部分条件,可两个孩子让人打了退堂鼓。个别相亲对象和她说,只要把孩子给她父母养,就同意处处看,但坚决不做后爹。
这或许是个明智的选择,但郭亦芳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于是,其他人放弃了她。
郭亦芳的兄长很为她发愁,数次与妹妹发生争执。按照他的说法,孩子养一个就行了,智力有问题的那个就该丢给爷爷奶奶,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抚养?
兄妹俩几乎次次不欢而散。
但2012年初,事情出现了转机。
郭亦芳告诉哥哥,自己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却没有萌生退意。
兄长问:“他有没有孩子?”
“没有。”
“几岁了?”
“三十,比我小两岁,结过一次婚,没有孩子,但他很喜欢孩子。”郭亦芳喜气洋洋地说,“哥,我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在意大宝的问题。昨天和大宝说了很久的话,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兄长由衷为她高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怕对方图谋赔偿金:“他做什么的?”
“在早教中心当老师。”
郭亦芳自己要上班,父母帮忙带大儿子尤可,多个小儿子就忙不过来了。她只好找个早教中心,平时把小儿子送到那里,既有人管,又能学点什么。
兄长终于放心:“什么时候带回来?”
郭亦芳面露喜色:“再过段时间吧,顺利的话,我带他来家里吃饭。”
母亲赶忙道:“你要抓紧,真觉得好就赶紧定下来,看看这两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郭亦芳答应下来。
然而,母子俩均未见过这个男人。
5月14日,郭亦芳没有去上班,同事打电话给她也没人接。她担心出事,下班后上门查看,敲门也没人开。
这时,郭亦芳的母亲过来给她送东西,拿出钥匙开门。
家里并没有凌乱的痕迹,相反,被收拾得十分整洁,桌上还摆放着两个孩子为母亲准备的节日蛋糕。
郭母一脸惊疑地走进卧室。
郭亦芳和她的两个孩子睡在床上,神色平静,身体却已冰凉一片。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经法医检测,认定为砒霜中毒导致的呼吸衰竭。
同之前的案件一样,现场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指纹、脚印、头发……什么都没有留下。
凶手花费了些时间处理,确保没有丝毫遗漏。
郭亦芳的亲人向警方提及过那个男人,警方也去了早教中心调查。
他们见到了负责小儿子的男老师。
被问及和死者一家的关系,对方说:“她的小孩在这里上课,我们聊过两句,关于她另外一个儿子。”
警察:“你有女朋友吗?”
他莫名其妙:“没有,怎么了?”
“你和郭女士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他震惊,“天啊,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我怎么可能和她有别的关系??”
警察亦很意外,仔细调查了他。结果得知,案发当天,他正和同事通宵喝酒看比赛,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而他也一口否认和郭女士有过暧昧。
那么,郭女士口中的老师,是另外一个人,还是她一厢情愿?
第175章 一个母亲
简静本能地感觉到,郭亦芳的案子有些不同寻常。
是的,同样干净的犯罪现场,同样利落的杀人手法,同样隐蔽的行踪。但是,仅仅接近郭亦芳一家,需要伪装成追求的对象吗?
“对他来说,越不起眼的身份越隐蔽。”她分析,“交往对象绝对不是个好的选择,没有哪个女人会对这种事三缄其口。”
季风:“是吗?”
“当然,恋爱不和家人说,也一定会和朋友说。”简静笃定,“他冒了风险,肯定有特殊原因。”
季风拿起郭亦芳的照片,和面前的人对比了下,斟酌道:“可简老师,你和郭女士完全不同,两年之内,审美变这么快?”
照片中的郭亦芳三十岁,面容秀丽,成熟大方,温婉又不失坚毅,是颇受传统人士欣赏的女性形象。
反观简静,十四岁的她最多算个美少女,离女性差十万八千里。
“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是性无能,无法正常与女性交往。”季风坦言,“否则很难解释他对你的感情。”
简静失踪时14岁,已经不算是孩童,认定刀疤男是恋童癖好像站不住脚。尤其在她之前,中秋节的蔡氏一家三口案中,他们的女儿10岁,更符合这类人的选择。
但刀疤男并没有伤害那个小女孩。
“他可能不是真正的恋童癖,而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道,“无法交往到正常的成年女性,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更弱小的对象代替。”
简静反问:“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要找上现在的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对,但他认为自己对你仍有掌控力。”季风望向她,缓缓道,“精神上的绝对影响。”
简静一时沉默。
刻在脑海中的病例一页页散开,变成一片片黑云,自四面八方涌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情绪不受控制地沉落,胸膛浮现堵堵的窒息感。
她不由深深吸气,缓缓吐出,这才觉得好些,正色道:“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喜欢郭亦芳这样的女人,而是喜欢这样的……母亲?”
不是女人,是母亲?
季风若有所思:“你是说,郭亦芳对大儿子的不离不弃,才是触动他的根源?”
刀疤男挑选的家庭都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代入的对象。而他渴望的“幸福”,必然与其身世密切相关。
“他的母亲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抛弃了他,至少也是没有保护好他。”他尝试猜测,“他对母亲感到失望,而郭亦芳是他认可的母亲类型,即便本性柔弱,为母则刚,所以一反常态地追求她——他想得到什么呢?”
简静道:“他在郭亦芳的大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试图补偿过去的自己,得到某种圆满。”
顿了顿,又问,“会不会之前的每个案子都有他想要的东西?”
季风思索片时,摇头道:“不太像,我现在有个想法,你和我说,他的人生理念是活着痛苦,死亡在虚幻的幸福时刻,是一种解脱,对吧?”
“是。”
“这应该就是他挑选受害者的标准。”他道,“每个家庭都很和睦,但在外人看来,或多或少有一定的缺陷。”
“曾家死了儿子儿媳,郭家没有父亲,孩子还是弱智,蔡家呢?”简静问。
季风对几宗案情了如指掌,马上道:“蔡家夫妻都是残疾人,丈夫失聪,妻子哑巴,只有孩子是正常的。”
她叹口气:“各有各的不幸。”
“所以,这完全符合他的理论:现在或许是幸福的,未来可能陷入不幸,停止在这一刻是最完美的。”季风摸摸下巴,眼中闪过兴奋,“但郭家的案子确实很特别,他们的幸福由他亲自来完成。”
他立即决定:“我们最好仔细查一查郭亦芳的案子,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晚上,酒店中。
简静接到康暮城打来的电话:“一个礼拜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看不见他人,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眉头紧锁的样子。简静连忙道:“没有,案情比较复杂,多跑了几个地方。”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康暮城仍抱有怀疑。
她哭笑不得:“康总,我只是去受害者家属家里问问情况,能有什么危险?”
“还是要小心。”康暮城听得进去才怪,“弄完了赶紧回来。”
简静心中一奇:“有什么事吗?”
“好事。”康暮城说,“今年的梦笔奖开始提名了,《玫瑰黄金》入选,依我看肯定能拿个奖,你最好赶紧解决手头上的事,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这可叫简静大大吃了一惊。
目前,国内大大小小的文学奖项有十来个,但含金量高的不过三个,梦笔奖便是其一,设有爱情、历史、武侠、科幻、悬疑、现实六大类型奖项,以及年度最佳作者的大奖。
毫无疑问,能得奖的六本书,都是本年类型小说中的翘楚。
最佳作者更不必说,销量可能一般,但作者必然在文学界有名有姓,多是写历史或现实的牛人。
偶尔有武侠或科幻获得,其作品都是出圈大作,火遍华人圈。
而每个类型奖有五个提名,《玫瑰、杀手与黄金》和其他四部小说,共同入选最佳悬疑小说。
简静问:“什么时候开奖?”
“11月颁奖典礼。”康暮城道。
虽说是年度奖,但不可能拖到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颁发,所以,梦笔奖的收录时间为去年10月到今年9月,10月份为评奖期,11月颁奖——等到12月,出版社又要为开年作品造势了。
简静掐指一算,时候尚早:“我肯定能回来。”
她想得太美了,康暮城下了通牒:“10月巴黎时装周,你得和我一起去。”
“我对时尚没有兴趣。”简静婉拒。
康暮城平静道:“你要买衣服。”
高定礼服均为手工缝制,耗时数百个小时,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成衣,从定制到拿到衣服,总得给人家留出时间。
简静:“……倒也不必。”几万块的礼服已经很不错了,高定几十万甚至数百万一套,穿一晚有点奢侈不起。
“我不是和你商量。”康暮城作为老板,该无情的时候相当无情,“10天之内回来工作。”
简静只好答应:“我尽力。”
得了保证,康暮城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简静哀叹口气,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提名的喜悦在心头转了圈,很快又被悬在头顶的利剑所消弭。
郭亦芳、智力缺陷的小孩子、刀疤男。
玫瑰、日记、死亡崇拜。
杂乱的念头像旋转木马,在脑海中转来又转去,掠动的光影拉长成缤纷迷离的线条,变成催眠曲的五线谱。
数日奔波,坐车都坐得腰痛,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做起了梦。
——
开幕是一盏奇特的灯,亮度不高不低,不是冷光也不是暖光,靠近于自然光的米白色,晕出一圈老大的光晕。
视野的其他地方都很暗,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阴影的暗,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影子,可看不清东西。
她在梦里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躲藏在阴影中的又是什么。
“你醒了?”这时,她听见有人说,“该吃东西了。”
然后,她慢慢坐起来,看到床头摆着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
拿起牛奶,包装盒上的字迹终于变得清晰。
原来不是头脑昏沉看不清,而是没戴近视眼镜,所以才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
她眯起眼,灯光却亮了一下,正好晃过眼睛。双目受到刺激,情不自禁地分泌出泪水,模糊了视野。
“抓紧时间。”他声音柔和,却不容置喙,“你今天还有繁重的任务。”
她快速吃掉了食物。
当然,因为在梦境中,所以既不觉得饿也无法感知到饱腹。
接着画面跳跃,眼前一下子出现了一大块白板,就像大学里老师经常使用的白板一样,上面用吸铁石贴了许多张照片。
照片灰蒙蒙的,全打了马赛克。
旁边写了几行提纲:
死亡崇拜的本质?
死亡是起点?
“远古时期,人们愚昧无知,对死后的世界有太多想象,编造出一连串死后世界的描绘。”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上课的老教授,“但这种‘死’,本质上是另一种‘生’,仍然有善恶高低,是非奖惩,完全扭曲了‘死亡’的涵义。”
他看着她:“假如死和生一样,那么,死亡和生命都失去了价值。”
她问:“你认为,活着也是有价值的吗?”
“当然,活着虽然痛苦,但也有其价值,那便是让我们意识到死亡的可贵。”他道,“死亡的珍贵之处在于平等,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她说:“因为人活着,就有富贵贫贱,就有幸福和不幸福,但每个人都会死,全都一样了。”
“是的。”他赞赏地说,“所以,假如有人认为死亡是另一个起点,新旅程的开端,那就完结曲解了死亡的涵义。死就是死,不上天堂,也不下地狱。”
她说:“你是无神论者?”
“所谓神明,不过是人类的意淫。”他说,“死亡是本身就存在的,既不会因为人类的恐惧而消逝,也不会因为崇拜而改变。”
她问:“既然每个人都要死,你为什么要杀人?”
“亲爱的,我是一个医生。”
他和气地说:“人们生病了就想看医生,哪怕很多病痛不会危害到生命。同样的道理,我在为他们减少痛苦,痛苦没有意义,世人赋予痛苦意义,其实只是谎言。”
“谎言?”
“是的,比如母亲,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母亲吃苦耐劳,以血哺乳孩子,世人就歌颂她的伟大,好叫她们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自问自答:“不,忍受痛苦并不能把谁变得伟大,是百病不生,还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都不是。吃苦没有意义,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梦里的她十分敏锐,却失之谨慎,竟然脱口道:“那你的母亲为你付出过吗?”
他的表情陡然阴沉下来,目光如冰刀,五指似铁钳,牢牢扼住她的面孔。
“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明白。”
“你要杀了我吗?”她艰难地说,“假如死亡是礼赞,你以死惩罚我,就违背了你的规则,如果我说对了,那就是你错了。”
咔嚓,梦境破碎。
简静猛地坐起身来,手机闹铃响个不停,有一条未读消息。
“起床了,今天要去案发现场。”
第176章 裙子
09年,11年,12年,三起案件中,曾家的小区已经拆迁,蔡家的房子被亲戚转卖,只有郭家,因为家境尚可,始终保留着原来的房屋。
换言之,这是仅存的案发现场。
虽说九年过去,看得见的证据都被警方收走,郭家人也来打扫过数次。但说是重回案发现场,关键却并不在于平时认定的证据,而在其他被忽略的地方。
幸运的是,郭亦芳的亲人十分爱她,过世多年,她和孩子生前的旧物还都被收得好好的。
带他们过来的郭兄长说:“小妹他们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我妈活着的时候,每年都要来打扫一次,现在……唉,你们随便看吧,只要能找到凶手,怎么都行。”
他不想在伤心地多留,关照两句就离开了。
季风打开纸箱,道:“12年那会儿,警方已经把几起案子并案调查了。他们的思路是连环杀人案,和咱们不一样,发现新线索的概率还挺大的。”
简静“嗯”了声,心不在焉。
季风察觉到了她的神游,不动声色:“女士优先,简老师有什么想查的?”
简静回神,忖道:“我查郭亦芳的,你查两个小孩的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