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不再理他,扫了老黄一眼,就要离去。老黄半天期期艾艾,蓦地喊道:“姓叶的,你救了我,这个情我会记住!可咱们俩没完。”

 

叶护也不回头,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根本就没事。”老黄涨红了脸,道:“你给老子离开她,否则就没完。”叶护转过头,咧嘴一笑,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是她自己要来跟我的!你跟她讲去。”

 

老黄虎吼一声,立直巨兽般身躯,似要择人而噬:“给你两条路,一是滚得远远的,一是现在就去死。”叶护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去死吧!”老黄拔出巨剑,不用任何花巧招式,直接冲了上去,似一下就能把文弱的叶护劈成两爿。

 

众人俱未担心,叶护虽不谙武功,刺配到迂难营前,却是清蒙帝国最有名的巧匠,一身都是暗器机弩,老黄是猪油蒙了心,敢找他动手。叶浩更是兴奋得大喊:“老爹射死他!射死这狗娘养的。”

 

果不其然,三支弩箭横亘空中,呈“品”字射向老黄双腿和左手。老黄猛一加速,差之毫厘避了开去。此时他距叶护只有十步,瞬息可到,又有五支弩箭射来,仍是照着手脚而去,他一锉钢牙,脚下连错,最后一根无法闪躲,任其穿透右臂,仍是旋风般奔袭。

 

叶护神色一变,剑风已劈到脸面,再也无法淡定,猛将袖子一抖,一大蓬针雨朝老黄面门射去,同时身躯陀螺般疾旋,掠向丈许开外。嘶的一声,他的长袍还是被劈下一片,连带着皮肉落地。

 

老黄也不好受,虽劈出一道掌风,但针雨密集,仍有不少穿透,右肩上钉了数十根。他放声大笑,意兴畅快:“姓叶的,你竟靠娘们儿的武功,还要不要脸。”

 

叶护脸色铁青,也不顾伤口流血,道:“看来你真铁了心,叶某就成全你!”他抖了抖长袍,目光森冷,注视着老黄。老黄不敢大意,劈手夺过一面藤盾,全神防御:“少练嘴皮功夫,今天咱俩只能一个人站着离开。”两人无声对峙,眼光在空中碰撞,一个森冷,一个悍勇,谁也不错开片刻。就像两头负伤的狮子,舐着带血的爪牙,不死不休。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旋风般掠入场中,隔到两人中间。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女子,眉目清秀,有着岁月雕琢的风韵。她冷笑道:“你们长本事了,竟窝里斗起来!是汉子就比比明天谁杀敌更多!”

 

那老黄立时软下来,道:“阿雪,是这样的…”七尺昂扬身躯,一点头哈腰,像个陪侍的小厮一般。话头却被叶浩截住:“雪姨,是老黄先挑衅的。这老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老爹吃味呢!”

 

黑衣女子瞪他一眼:“你就爱挑拨是非。”转头对老黄喝道,“快四十的人呢,没一点长进,像个营长的样么?”老黄被骂,却觉浑身舒泰,道:“阿雪,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正想找几句话茬,黑衣女子却转对叶护,犹豫片刻,道:“你也是的,就真打起来了。”

 

叶护冷哼一声,不作理会,转身就走开。黑衣女子待要招呼,见他转瞬走远,头也不回,不由一跺脚,嗔骂一声:“这死人…”

 

叶浩笑嘻嘻地跑过来:“老爹也吃醋呢。”黑衣女子给他个暴栗子,道:“就你话多!”见围观众人还不散,吼道,“热闹看完了,还不快滚!”

 

众人嘻嘻哈哈,回头就散了。迂难营中最受爱戴的不是营长,也不是匠师叶护,而是眼前这黑衣女子。刺配徙边之人大多孤苦,迂难营又是敢死攻城的队伍,伤亡甚众,这黑衣女子医术高明,活人不知凡几,是故众人都以雪姨呼之,对其甚是尊敬。

 

营中帐篷一般大小,都住两人,老黄也不例外。雪姨却是唯一的女子,单独拥有一间,虽在戎旅之中,布置也不省心,地上铺了青蓝毡毯,粗制的家具也用碎花布蒙着,中间更拉了一道帘子,隔成卧房和厅子。

 

叶浩掀开帐篷,一脚蹬了靴子,叫唤道:“好香!有红烧肉。”耳朵却被揪住,整个人给拧出来,雪姨嫌恶地道:“身上那么脏,快去洗干净。你老爹挺齐整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怪胎。”叶浩满不在乎道:“老爹那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把自己作当官的看。”

 

话虽如此,还是提了桶水,将脸上油彩抹净。桌上早摆了饭菜,香气扑鼻,他抓起筷子,瞄准了油汪汪的红烧肉。正待夹去,却被雪姨拍开,叶浩烦恼地道:“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呀。”

 

雪姨道:“等等你老爹。这死鬼不知跑哪去了。”叶浩眼珠转动,道:“准是到邓麻子那里灌黄汤去了,咱们不候他。”

 

雪姨一犹豫,担忧道:“他会不会生我气,不愿来呢?”叶浩心思全放在红烧肉上,随口道:“老爹那么欢喜你,怎么会呢。”

 

雪姨叹口气,道:“你先吃吧。”叶浩如闻仙音,片刻间腮帮鼓涨,含了一嘴肥油,边含糊道:“真他妈的好吃。”

 

一番扫荡,盘子里只剩汤汁,这小子拍着肚皮:“雪姨,你怎么不吃?老爹不会来了。”雪姨又好气又好笑:“吃饱了吧,小祖宗。”

 

叶浩道:“雪姨,老爹还是很在乎你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跟老黄打起来。”雪姨似触到心结,强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叶浩嘻嘻笑道,“雪姨心中只有老爹一个人,老黄再怎么巴结也是徒劳。”雪姨神色一暗,道:“他心中却未必有我,只念着你的娘亲。”

 

“怎么会!”叶浩不信道,“老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都十几年过去,老爹怎么还会想她?”雪姨抚摩他的头,叹道:“你还小,不能明白,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知道了。”

 

叶浩疑惑地点头,拿眼望着雪姨,见她紧皱着眉头,轮廓异常柔和,只觉胸中翻涌,坚定地道:“雪姨,我永远帮你,老爹若敢不要你,我就捉他回来。”雪姨被他哄得一笑:“好孩子,雪姨平时没白疼你。”

 

叶浩嘻嘻笑道:“雪姨,你的鹤雪身法很好用,不如再多传我几手吧。”雪姨嘿声一笑:“就说不会无故卖乖。你是第七十八次提这要求了,小猴子。”叶浩只仰着头,满眼企求,雪姨却一沉脸,冲口道:“不行!”

 

叶浩问道:“为什么?”雪姨叹口气:“真缠不过你,今天就明说了吧。鹤雪身法乃方仙之术,只适合黎人,且须是星脉者,能吸纳周天星力,普通人只能施展一式,不然内力不敷,就要伤筋动脉、走火入魔。”

 

叶浩满眼向往:“星宿海么?”雪姨透过帐帘,望向漫天星斗,眼神幽幽:“对,鹤雪身法原就是星宿海不传之秘。”叶浩一脸兴奋,似乎“星宿海”三字有奇诡魔力,将内心深处的情绪一忽儿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