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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突然传来巨大声响,仿佛黑厚的云层撞击,闪出霹雳。羽威一起仰头,黑压压的石块从天而降,从他们头顶陨坠。一瞬间,战马悲鸣,骑士惶乱,只以为天威突降。尘埃落定,夜鹰看到羽威瞬间殁了四骑。人马倒成一片,被陨石压得血肉模糊。
“看,投石车!”一个羽威艰声喝道。迂难营辕门口,一具高大的投石车已展开。肱臂高高扬起,六个兵士用儿臂粗的麻绳拖拽着向后拉。另有两个兵士用畚箕装满碎石往弹囊中倾倒。
这么笨拙的家伙竟然能攻击骑队?羽威一时皆惧,草原要塞久历征伐,萨满团常派人协助,他们也见识过方仙者神鬼莫测之能。但机械之力能如此灵活运用,方仙者也要黯然失色!
夜鹰高声喝道:“他们凑巧击中而已。鹰神庇佑的勇士,迂难营长的头颅就要被割下,城主将捧着美酒迎接我们入城。”
荣誉和功劳战胜了怯弱,羽威再度策马向猎物奔去。
城头观战的红石大公却惊呼出声——迂难营辕门口,庞大的投石机再次忙碌。长及三丈、重逾百斤的肱臂竟通过轮盘开始转动。
拖拽麻绳的兵士不停校正肱臂高度,指挥他们的却是一个长袍人。迂难营是清蒙帝国敢死队,由重刑将决的死囚组成,穿着褴褛的皮衣又或破烂的盔甲。这个长袍人分外显眼。
红石大公霎时间脸色青白:“鸣金,让夜鹰他们立即撤回!”急促锣声才响,隔过数里,却见长袍人将手一挥,蓄势待发的肱臂断然弹出。密集的碎石块越过三百步,像冰雹一般砸落。
十数骑羽威伤亡殆尽,只有夜鹰闪避得快,侥幸躲过。他孤零零地立在血肉模糊的伙伴中间,望着黄骠马奔远,眼中闪动的只是仓皇。
红石大公转过头去,问道:“那个长袍人是谁?”
负责军情的校尉战战兢兢上前:“这是迂难营中最有名的匠师叶护。迂难营的攻城利器都由他设计。”
“叶护、叶护…”红石大公不住喃喃,猛然拔出长刀,向身前的城墙劈下。刀锋与青石急遽撞出火花,他的声音传出:“灭我羽威,毁我城郭。毁我城郭,灭我羽威…”
黄骠马旋风般冲进辕门,迂难营一片欢呼。老黄身中两箭,衣甲殷红,脸上仍是彪悍神色。他一圈臂,将狙击手扔到地上。那小子吃痛,挺身从地上跃起,骂道:“老黄你吃多了,不能好好下马?”
老黄嘿声笑道:“老子救你中了两箭,血就白流了,总叫你摔些回来。”那狙击手脸上油彩叫汗水冲刷,沟壑斑驳,很是滑稽,眼中却满是怒火:“老子又没要你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黄眼睛一眨,侃道:“难道指望你那上不了马、提不了刀的窝囊废爹去救。真是个小兔崽子,不知好歹。”他自顾大笑,旁人却现尴尬。迂难营中虽戏谑无忌,此时却像遭了忌讳,一个个沉默以对。
那狙击手正欲暴跳,眼珠一转,道:“营长真是了不得!没有那两轮投弹,你个老王八,自己也要被射成刺猬吧。”
老黄笑容一僵,火冒三丈,身形一掠,就去捉他衣领。他躯体庞然,本应身法笨拙,但一动之间,疾若流星。那狙击手滴溜溜一转,如陀螺一般疾旋,众人眼睛一花,他已到了丈许开外。老黄大手僵滞空中,问道:“好小子,从哪里学来的?”那狙击手得意洋洋:“老黄你真识不出来,还是不肯承认?”老黄迟疑片刻,涩声问道:“是她教你的?”
“当然是雪姨。这一式鹤雪身法,灵动飘逸,除了黎族谁能使出?这是正宗的方仙术。老黄,你就别自欺欺人了,雪姨早答应要做我后娘了。”这小子当地一站,不知好歹地疯叫。
老黄哧哧喘气,突然笑道:“你小子一张嘴没遮拦,老子如果信了,就是头蠢猪。”不动声色地逼前两步,只作要袖手离开。那小子察觉之时,却已晚了,衣领顿被拎住,吊在半空,他双脚扑腾直踢,不服骂道:“老黄你这个王八羔子,竟暗算老子,有种再来比试。”
老黄浑不理会,把他按倒在地,挥起蒲扇大的巴掌,冲他屁股来了两记。“小兔崽子,老子就教教你怎么做人!”手上不停,啪啪又是两记。
那小子拼命挣扎,根本不能动弹,转头狠狠盯视,似要冒出火来:“士可杀不可辱,老黄你欺人太甚。”老黄骂道:“屁大一小孩儿,还敢自称士呢!老子当官那会儿,最他妈讨厌的就是酸秀才。”
那小子没法可施,扯破喉咙大喊:“老爹,老爹,老黄这王八羔子在骂你呢!”旁人哄然大笑。这小子在迂难营中年纪最小,平常最是捣蛋,以前看他老子脸面,不作计较,现在这狼狈样子,却分外让人解恨。
老黄抡着巴掌,嘴里骂咧咧的。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黄兄大人大量,不必再与犬子计较了吧!”众人笑声齐歇,中开甬道,让长衫中年人过去。赫然是早前操纵投石机的叶护。
老黄咧嘴一笑:“这小子就是欠管教,平常滑溜得像个龟孙子,逃跑起来像个兔崽子,老子是让他长点记性。”旁边人噤若寒蝉,这可是再明白不过的挑衅,两人都是迂难营的大佬,谁也不好得罪。
偏那小子装糊涂,叫道:“老爹,他骂你是兔子和乌龟呢,娘的跟他拼了。”叶护不作理会,只是拿眼瞧着老黄。
老黄嘿嘿笑道:“没错,你老爹就是头乌龟,哪次不是躲在战场后面!”那小子拼命扬头,一口唾沫啐去:“你才是头王八,雪姨都跟我老爹睡了。”老黄偏头躲过,眼中闪过寒光,运劲于掌,却是朝狙击手后心拍去。众人惊喊道:“不要!”营长今天是疯了,对一个半大小子也下重手,一掌下去,和叶护之间的梁子就揭不开了。
唯有叶护喝了声“小心”,同时一扬袖子,一块黑乎乎的物事直奔老黄脖颈。这一刻,只有他看清了儿子动作。那小子一手正摸向腰间,悄无声息一按,三道毫光闪电射出。这是他的护身利器,一管梨花针,且淬了剧毒,如此近的距离,老黄根本无法闪躲。
夺夺夺三声,梨花针俱射在叶护掷出的物事上,却是一块小棋盘。
老黄被棋盘击中,只是轻微疼痛,冷汗却涔涔而下。狙击手一跃而起,一边埋怨:“救他作甚!这狗娘养的,早该射死他。”
叶护转身冷冷盯他,忽然抡开巴掌,重重打在儿子脸上。
那狙击手脸上油彩原已浸湿,一巴掌下去,现出五根清晰指痕。那小子暴跳:“老爹,你疯了!”叶护冷看他一眼:“叶浩,我给你这针筒时怎么说的?”叶浩捂着脸,恨恨道:“谁叫他骂你,还打老子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