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路杀出个侯夫人上一章:第7章
  • 半路杀出个侯夫人下一章:第9章

黑暗中,萧战庭没有吭声,可是她却忍不住继续絮叨起来:

“我那个时候也只是听听罢了,总觉得和我没关系。毕竟在我看来,那都是天上的事儿了,我还是窝地上老老实实挣我两个小铜板。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那个人竟是你。”

他早不叫萧铁蛋了,改名字了,叫萧战庭,威名远扬无人不知的萧战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战庭。

传闻当今天子,都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

这样的人,这个世上,他要什么不行呢!

她今年三十二了,他长她两岁,三十四了。

对于小镇子上讨生活的萧杏花来说,三十二岁已经老了。

对于朝廷里呼风唤雨的萧战庭来说,三十四岁,那是最最好的年纪。想来在那遥远的燕京城里,痴恋萧战庭,恨不得嫁他为妻的,绝对不止那宝仪公主一个。

她这个年纪,这般见识,根本不够格当他的侯夫人,一切全靠他的良心罢了。他良心好,敬她是糟糠之妻,疼她的子女,她就能风光。

他若是翻脸不认人,娶个鲜嫩女进门,她便是哭,都没地儿去哭。

况且他如今也学会了读书写字,打扮得威风凛凛的,早没了当年隗继山下那股山里后生的穷土样儿。

她想着这些,又觉得喉咙里难受,发堵,仿佛有什么从胸口满溢出来。

不过她硬生生地控制了。

这些年,别的她未必学得好,可是唯独一个“忍”字,她是做得再好没有了。

她终于忍下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潮,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笑着打趣说:

“京城里,还是有许多女人要嫁你的吧,就像宝仪公主那样?”

谁知道她说了后,他根本不答话。

她好奇地扭头看过去,却见他一双眸子正盯着自己。

她唬了一跳。

他便慢慢地收回目光,淡而沉地道:“是,很多。”

她勉强笑了笑,想起宝仪公主来,叹了口气:

“其实那女孩儿倒是长得不错,嫩模嫩样,正是你会喜欢的那种,只可惜性情不好,也没个眼色,看样子倒是被家里人宠坏了。”

“为什么我会喜欢那种?”

“噗,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我一眼瞧过去就知道,那女孩儿就是你爱的,若不是那是皇家的公主,说不得你急吼吼地早要了人家!”

萧战庭抿唇不言,翻身望向窗外。

萧杏花只当他默认了的,便笑道:“其实我早猜到了!明人不说暗话,这里又没外人,好歹给我透个底儿,你是不是已经欺负了人家?摸了?碰了?还是都弄了?”

萧战庭忽然开口道:“你当我是这种人吗?”

萧杏花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忍不住掩唇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怕是你一眼见到人家就急吼吼的,再瞧她那乔模乔样的,你若肯要,她恨不得爬过来给你吧?这婚事都已经赐下来了,我想着怎么着你该摸的也都摸过了吧?只是未必做了最后那一道!”

谁知道她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便见萧战庭忽然伸出手来,猛地捏住了她的手骨。

他是真用了力气的,于是她“哎呀”一声叫出来,疼得钻心。

她一下子有些恼了,柳眉倒竖,恨声道:“忒没心肝了,这也是娘生父母养的,你这么一捏,谁不知道疼呢!”

萧战庭气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却不答言。

萧杏花无可奈何,又不敢真上去打他,少不得垂头丧气地倒在炕上,闷头准备睡去。

就在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萧战庭冷笑一声。

“你说是,那就是吧!”

第14章

“你说是,那就是吧!”

萧杏花听着萧战庭那句冷笑,以及这句充满嘲笑意味的话,不由得咬紧了牙根。

呵呵,这是承认了,又羞恼成怒吗?

既是他能做得,怎么自己挑破了,便生气了?

萧杏花呆了半响,最后来了句:“冷着个脸,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这个,她一翻身,背对着他。

长夜漫漫,她却是死活睡不着,脑中一遍遍地想着往昔,又想着今日。身后仿佛有一种灼热强劲的气息,再再提醒着她,那个久违了十五年的男人正在和她同床共枕!

可是那又如何,他早已不是当日的萧铁蛋,她也不是那个被萧铁蛋拉到山坳坳里为所欲为的萧杏花了。

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才迷糊着睡着,后来一晃眼就醒了。

醒来回头一看,炕上已经没萧战庭了。

她爬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萧战庭正和两个儿子站在院子里。

他好像要教他们练武蹲马步,在那里一点点地纠正他们姿势,梦巧儿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也跟着比划几下子。

一夜没睡,她累得腰酸背痛的,这个时候熙春和念夏端来了洗脸水漱口水,并取来了早膳,却是一碗香喷喷的馄饨汤,往日她最爱这一口了。更何况上面放了些许鲜肉鲊,又撒上了酸笋韭菜,一闻便觉得唇齿大动。

萧杏花在熙春的伺候下洗漱了,又吃起念夏奉过来的馄饨汤,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看外面太阳头倒是老高了。”

“夫人,这会子已经是辰时了。”

萧杏花一听,倒是不由一惊,她这个人素来勤勉,一过寅就要起来的,给家里儿女媳妇做早膳,再屋里屋外地收拾摸索,还从来没有一口气睡到辰时呢。

旁边的念夏掩唇笑着说:“侯爷说了,让你多睡会吧。”

萧杏花听了,不由低哼一声:“他哪里知道呢!”

熙春从旁道:“大少奶奶也说,让夫人多睡一会儿。说起来夫人真是命好,侯爷体贴您,底下少奶奶也孝敬您呢!”

正说着,梦巧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了,一进来,她就贼兮兮地笑,之后还让熙春和念夏都出去了。

她看看窗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娘,昨夜里到底怎么样?”

萧杏花莫名地瞪她一眼:“什么怎么样啊?”

梦巧儿只以为婆婆是不好意思:“就是你和爹啊,如何?”

萧杏花别过脸去:“还能如何,闷头睡大觉呗!”

梦巧儿不信:“我的亲娘啊,和媳妇我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这孤男寡女的,睡一个炕头,还能没事?我可不信!再说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们这久别了十几年,还不蜜一样纠缠在一起啊!”

萧杏花没好气地瞪了这大儿媳妇一眼:“纠缠你个贼囚根子!少在这里扯淡,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尽快赶路是要紧,别在这里耽搁了!”

梦巧儿和婆婆素日最相投的,哪里是被骂一句就能退的呢,当下也是疑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和爹真得就干睡觉,啥都没做?”

萧杏花这下子是真恼了,叉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歪剌骨,昨夜里把我从房舍里生生赶出来,害得我跑到这里来投靠你爹!如今还指望着打听什么腌臜事儿?这都老骨头一把眼瞅着当奶奶的人了,你还指望我再生个小叔子给你抱吗?”

可怜梦巧儿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心头却是雾水弥漫,想着看爹那身板,不知道比狗蛋牛蛋壮实多少,怎么着也能大战个三百回合,怎么就没弄呢?

梦巧儿心里琢磨着事儿,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那边萧战庭初步试探了下儿子的身子根基,倒是颇有些满意。虽说没练武打下底子,可是如今两个儿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论起年纪还不晚,自小又是干惯了重活身子壮的,以后勤加练习,自己悉心栽培,不敢说成大器,至少继承自己衣钵应该没问题。

只是两个儿子终究和自己不熟,说话恭恭敬敬的,不像是对待老爹,反倒是把他当顶头上司。

他心里暗叹一声,不过也明白这是莫可奈何的,分别十几年,他从未教导养育过他们二人,如今天上掉下个爹,任凭谁都会不自在吧。

想着间,他迈步回了房舍,想着看看萧杏花。

谁知道一进去,便见到萧杏花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上面穿着罗兰挑丝对襟衫儿,下面则是一袭儿绛紫纱缕丝拖泥裙。她脸上气得粉浓浓般红艳,横叉着腰儿,那胸脯涨卜卜的。

看得出,她是着意打扮过的,这么打扮的萧杏花,真得并不像她自己那般说得老了,反而仿佛艳杏盈枝,花娇人美,颤巍巍得让人恨不得上前采撷在手。

不过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她,不动声色地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哪个惹你了?”

萧战庭不过来也就罢了,他这么一过来,再一问,可真真是恰好踩了萧杏花尾巴。

她想起刚才儿媳妇所问的那些话,不由满腹怨意地瞄了他一眼,冷眉竖眼地道:“我自骂自个儿媳妇,关你何事,要你来问!”

说完这句,她一跺脚,连看都不看萧战庭,直奔旁边佩珩她们那屋去了。

原地徒留了萧战庭,倒是站在那里,看着被她睡过的那凌乱被窝,呆看了许久,最后终于上前,弯腰下去,动手叠起来。

正叠着间,却见那凉被上纠缠着一根青丝。

他的头发比她的要粗硬许多,那根青丝细软,自然不是自己的,而是她的。

他捏着那根青丝在手里,低头倒是看了半响。

“爹和娘斗气了。”

这是萧家一群儿女们私底下议论的事。

“娘去爹屋里睡了,可是他们空躺了一夜,并没什么事,是以娘大怒,气冲冲地没个笑模样,也不理爹,更是对儿女们没个好脸色。”

这是萧家一群儿女们经过深入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梦巧儿皱着眉头想这件事:“无非就几种可能,爹是个银样蜡枪头,根本中看不中用,娘发现爹根本不行,一腔期盼落空,最后羞恼成怒!”

萧千尧一听,觉得这话不中听了:“梦巧儿你说谁呢,我爹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怎么看也该是厉害角色,怎么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了?”

虽然说才喊了那么几天爹,可是萧千尧已经对自己爹钦佩得五体投地,竟看不得自己媳妇说爹不好了。

旁边秀梅和萧千云连忙来劝:“这不是猜猜么,我们胡乱猜猜,不能当真!”

萧千尧这才平息了不悦,他想了想,才道:“依我的想法,爹位高权重,又本来是要迎娶那位公主的。那公主才多大,看着和我们年纪也差不多。如此一来,爹自然觉得娘年纪大了,看不上娘了。”

萧千尧说了这番话,其他几个人都低头不吭声了。

他们其实明白,这是最有可能的了。

毕竟那位宝仪公主他们也见了,不说性情,只说那相貌那鲜嫩,真不是娘能比的。

旁边的秀梅叹了口气,忽然就眼圈红了:“娘其实论起相貌,在咱白湾子县也是数得着的,只是一来年纪大了,二来确实比不得爹身边的那些小妖货。其实我现在想着,若是咱没认这个爹,娘可能都要准备着嫁给咱罗六叔了吧。罗六叔又不会嫌弃咱娘,人家是一心对咱娘好的。”

萧千云也低下了头:“是,罗六叔真是个好人呢。若不是出了这事,我都想,以后他和娘成了,我心里就把他当亲爹看。”

这下子大家都低头不言了。

罗六叔人真是好的,那个时候娘一个人拉扯着他们几个孩子,其中酸楚,自是言语不能形容,当时罗六叔帮了他们太多。

“唉,这次咱出来匆忙,竟没来得及和罗六叔好生告个别,想来实在是——”

“是啊,我想着六叔说的,他已经张罗着盘个宅院,咱们一大家子搬过去。”

“他之前新充了都头,当时还说要请我们吃酒呢。”

这两对人儿想着那罗六叔,再想想自己娘的终身,不免唏嘘。

谁知道这四个人聚在这里讨论事儿,也算是隔墙有耳,恰好被行经此地的萧战庭听在耳中。

他僵站在那里片刻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了。

沉默半响,他抬手唤来了铭安,淡声吩咐道:“派人回白湾子县,查一个衙门做的都头,叫罗六的。”

铭安当即低声道:“是。”

自那日后,萧杏花自然是对萧战庭颇多不满,萧战庭对萧杏花也是分外疏冷。萧杏花看在眼里,越发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众位子女冷眼旁观,更加觉得自己娘亲委屈了。

而自那日后,萧杏花自然不再和萧战庭同房了,便是偶尔遇到驿站寒酸的,她也就和儿媳女儿挤在一处。梦巧儿想明白那些后,自然不再强着自己婆婆去公公屋了。

一众子女们,再怎么想讨好这个公爹,也不至于让娘去遭人嫌弃!

这一切看在宝仪公主眼中,自然是得意非常,她想着不过是个寒酸婆子,果然入不得萧战庭眼儿,将来她自会设法,让萧战庭休了那婆子。

只是如今她也长了个心眼,不敢张扬出来,只等到了燕京城,再去想父皇母后哭诉就是。

第15章

萧战庭左右无事,便唤来两个儿子,教他们骑射之道,萧千尧萧千云在父亲精心教诲下,倒是颇有些长进。

同行两日的涵阳王如今已经多少知道萧战庭这从天而降的妻小怎么回事,知道后也是不免对萧杏花敬佩不已。

这日他和萧战庭在驿站浅酌时,不免叹道:“这些年,我大昭境内先是蝗虫之灾,接着是瘟疫横行,后来便是战乱四起,真可谓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不知道死了多少孩童妇女,嫂夫人一介女流之辈,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养育三个孩儿,且我瞧着两位世侄虽混沌未开,却身体强健,性情淳朴,都是璞玉混金的材质,萧兄若能好生栽培,假以时日,想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如此说来,我这嫂夫人,可真是女中巾帼,实在让人钦佩!”

经过这两日的同行,他对萧战庭的称呼已经从“侯爷”变为“萧兄”了。

萧战庭听了这话,却是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这些年她必然是受了许多苦,我也实在对不住她。叹只叹,如今富贵加身,夫妻重逢,本该是阖家团圆夫妻和睦,可到底分离多年,明明是至亲之人,却许多生分……”

涵阳王听闻,诚恳劝道:“萧兄,这些年你和嫂夫人不通音讯,一个在市井间讨生活,一个却是身经百战出入朝廷,彼此自然有许多隔阂,可是但凡有心,仗着往日夫妻情分,总是能慢慢消除这些年的生分。”

萧战庭听到那“往日夫妻情分”四个字,想起过去种种,却觉得犹如针扎一般。只是自家私密之事,却是不好对人提起,便道:“谢王爷提醒。”

言谈间,涵阳王因道:“如今眼看已经进入并州境内,我在并州还有一位至交须去拜访,倒是要向萧兄告辞了。”

萧战庭听了这话,心知肚明。

自己乃是朝廷要员,而这一位则是皇室亲王,自己和他原本就不该太过接近,这一次实在是偶遇于凤城,又恰好自己同行的有涵阳王亲侄女宝仪公主,这才同行两三日。

如今这位涵阳王既然知道避嫌,萧战庭自然也不说什么,想着若是两人相遇即可分开,反而太过刻意,如今两三日随行后各自分开,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当下便恭谦一番后,自让他去了。

却说这几日萧家一行人气氛都有些沉闷,佩珩想起娘这几日闷闷不乐,她也跟着不痛快起来。还有哥哥嫂嫂,看着暗地里商量着什么事,却不对她说。

她明白这是忌惮她是个没出阁的女儿,许多事不好对她讲,可是心里总觉得憋烦。

恰好这日晌午,车子歇在一处林子里,娘和两个嫂嫂都歪在马车里睡着了,唯独她睡不着,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鸟儿蝶儿的,因一时看到个扑闪着翅膀的大蝴蝶,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她不免心动,便蹑手蹑脚下车,打算捉了来。

谁知道她这一下车,竟是没惊动周围其他人,待到她跟着那蝴蝶走进林子,扑闪半响总算捉住,兴高采烈地打算回来给娘看时,却见车子都没了踪迹。

她这下子就懵在那里了,撒腿就要去追,可是茫茫官道,前后都是车马,她又是个不经常出门的小姑娘家,哪里知道追向何方。

这下子眼泪都险些落下来,可她到底是个坚强的姑娘,当下赶紧拉了人来问,打听得京城方向,撒开脚丫子便顺着那方向追过去。

正跑着间,却忽见前方有骏马跑来,她眼看着就要丧命于人家马下,只见那人狠狠勒起缰绳,一时之间,马头高昂,马蹄跃起,马声嘶鸣,她脚下一软,倒在人家马下了。

那人翻身下马后,不由“咦”的一声:“这位姑娘,倒是忒地眼熟,可是姓萧?”

萧佩珩眼泪汪汪抬头看过去,却见那人也不像寻常人一般戴帽儿,只用玉冠束起一头黑发,身穿紫金通袖袍儿,腰上是金镶碧玉带,身材颀长,面如白玉,长眉秀目,看着姿容绝好,尊贵非凡。

萧佩珩长于小县之地,往日所见不过是市井俗人,哪里见过这等神仙样貌的人物,而且又是通体气派,仿佛天神下凡。

她顿时看呆了,半响后,见那男子笑盈盈望着自己,神色温润,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道:“是,鄙姓萧,请问公子,怎地识得奴家名姓?”

原来此人正是涵阳王刘凝,他也是忌惮和萧战庭相交,便假托在并州有至交好友,其实是等着萧战庭行经此处后,他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