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看着手中的作业本一愣,她的明明是勾,顿时之间,她再也不手抖出汗了,她为什么要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她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她咬牙,硬气的反驳,说:“我是对的!”
全班同学双手交叠整齐的坐着,没人敢出声。
郁立伟瞧她几眼开始说下一题。
无声和无视携来最具冲击的侮辱,无声无息中一寸寸的削掉她的皮,疼不在血肉而在心头。
整堂课李蔓都没有学进去,她的胸腔像有火在烧,反驳之过的快感将她淹没,她没什么好怕的。
但到底才十来岁的年纪,还是女孩子,她性格也不是强势的那种,这团火焰很快消失,往后的日子里她依旧会手心出汗,依旧会手抖腿抖,她甚至更害怕了,她在郁立伟眼里就是个差生,他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害怕会再有那样的污蔑。
李蔓没有告诉黄美凤,同学也没说,就只是和裴邺坤说她讨厌那个老师讨厌上学,可谁的学生年代没有这样的感想,裴邺坤当时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发泄发泄。
随着太阳的西移,地上的光影微微蠕动,李蔓淡淡的声音飘在这层光晕之中,缥缈又赤裸裸的真实。
李蔓说:“没有人能明白我当时的恐惧,真的度日如年。”
裴邺坤揉揉她脑袋,“小笨蛋。”
早知道当初就去揍那个人一顿了,管他什么伦理道德。
李蔓也有一位十分感激的人,好在五年级以后毕业离开了小学,到了初中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像过去一样混混日子,让老师看不起。
六年级要分班,有一场分班考试,她的成绩依旧不理想。
她的班主任是一位微胖的大叔,讲话笑呵呵的,李蔓坐在班长前面,顺其自然成为了好朋友,那就是顾七夕,她成绩很好,在小学的时候略有耳闻,原以为她是个比较不近人情的女生,可偏偏相反,她十分的搞笑乐观。
班主任教的是数学,很有一套。
新学期新气象,李蔓也打算重新开始好好学习。
她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语文老师不知道怎么,格外器重她,大概是因为第一个周末的第一份作业,她习惯性的会把阅读填空的两行写满,语文老师觉得她是非常认真的人。
一个学期下来,同学的各自优点都慢慢展现,李蔓也是,她绘画有天赋,班主任时常夸她。
第二个学期她做了宣传委员,人生中的第一个班干部职位。
班主任是个会挖掘学生长处的人,他懂得旁敲侧击的鼓励学生,他告诉李蔓,你很有天赋,将来指不定会成为大画家,他说你得努力学习,画家也需要知识。
那是李蔓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一视同仁和公平对待,她被老师夸奖被老师寄予期待,她觉得自己是很棒的人,她可以做的更棒。
初中四年,李蔓最感激这位班主任,从倒数的差生到年级前十,他真的如书中所说,是一盏引领学生往前走的灯。
李蔓到现在也会想起这两段截然不同的经历,她如果没有遇到这样一位恩师,如今她会是什么样子。
这世上也有和她一样的人吧,不太爱说话,性格内敛,怎么都做不好事情,怎么埋头学习都一团糟,被老师打入差生的分类从此不能翻身,这世上也有和她一样的人吧,想成为很好的人,可是迷茫的找不到方向。
有的老师像郁立伟一样严格,不能说不好,只是他的教育方法不一定适合每个学生,有的老师像那位班主任一样随和,他懂得随机应变去应合学生,懂得怎么建立学生的信心。
李蔓一说,裴邺坤记起来了,那位胖胖的大叔他有印象,但没有教过他。
前几年那位老师退休回了老家,李蔓就再也没见过他,可是她会记一生,因为他改变了她的一生。
李蔓说:“我想成为他这样的老师,我想少一些和我过同样经历的学生,这样的弱势群体太容易被人忽略......”
说起往事她难掩激动,话语里隐隐有了哭腔。
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这样从头到尾明明白白说过,一直自己放在心里反复惦想,压抑着束缚着,坦白于人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心里有多酸涩。
裴邺坤抱紧她,轻拍她肩膀。
李蔓想到吴巧,胸中情绪汹涌,几行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她不再说话,努力压制自己颤抖的肩膀。
第四十六章 ,修bug
救护车离去好一会画室楼下的吵闹劲还没退, 临近上课时间学生都从外边回来,一传十十传百,大伙都哄围在吴巧跳楼的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其他班的老师也是来了才知道有这么个事。
徐荞喜欢踩点到教室, 来的晚, 从音乐楼绕进来就看到画室楼前密密麻麻围了一堆人,宽阔的大路上还停了两辆警车, 她走近一看,花园被警戒线围起来, 几个穿警服的男人拿着小本子在记什么。
上课铃响, 老师遣散学生回去上课。
徐荞瞥到个熟悉的身影, 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韩傅明朝右回头,没人,徐荞笑盈盈的站在他左后方。
她说:“呆子, 这也骗得到你。”
韩傅明压了压警冒,说:“有事吗?”同事都在,又是工作时间,他不能处理私人事宜, 更何况他入队时间短,算个新人,得把规矩守好。
“这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学生跳楼自杀, 我们正在——”
“自杀!?人没事吧?哪个班的?”
韩傅明说:“人在医院抢救,是高三一班的。”
徐荞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想到高三一班是李蔓教的那个班级。
草坪上一摊血迹,徐荞别过头不敢看, 说:“你们在调查什么?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不用,差不多好了。”
韩傅明几个同事用别样的眼光打量两人,说:“一看就是老相好,傅明,装什么,讲几句话还一本正经。”
韩傅明干咳几声,对徐荞说:“上次那场电影,这个周末吧,我请你。”
徐荞那声好还没出嘴巴他手机炸了般的响起来。
韩傅明不知道听到什么眉头骤然间皱起,神色突变,染上一层严峻,徐荞心想,好帅。
挂断韩傅明收起本子,回头对同事道:“东郊的车祸案有进展了,已经锁定了五个嫌疑人,队长说这里留两个人,其余的回警局办案。”
徐荞显然比他还开心,说:“你忙这么久终于要水落石出了,韩警官,你真棒。”
他硬朗的脸庞有些绯红,“周末见,我先走了。”
“嗯,处理完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好。”
......
桐城警局
不眠不休将近一个星期,四五个人盯着监控逐一排查,因为车祸那个路段附近两千米是没有任何摄像头的,所以只能扩大范围排查,范围一广难度也增加,其中有个路段还是繁华路段,来往车辆多,难过大大加深,除此之外还要核对排查,费时费力,可没办法,那个时间点没有人目击证人,现场被大雨冲洗的太干净,只能用这个硬办法。
队长器重韩傅明,这案子几乎是他一手包办,生命已逝,无论花多少时间和精力都要把肇事逃逸的人找出来,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
小罗把五辆有嫌疑的车的车主身份信息调出来,把资料递给他们。
韩傅明翻了翻,手停在第五个资料上,“周蔚初......她的父亲有前科?犯的什么事进去的?”
小罗敲响键盘很快调出资料,答道:“二十三年京州铁路案中他被判二十年,曾在指挥中心任职,事故发生原因是他和另一位指挥中心的职工疏于职守,未接收到列车长的指令从而间接导致火车追尾,当年这个事故引起很大的轰动,死亡人数达到40人左右,162人受伤。周国昌三年前出狱,在东郊附近的工地工作。”
“家庭状况呢?”
“当年出事故被判刑后妻子与其离婚,目前周国昌还是未婚状态。”
韩傅明看着纸上打印出来的监控画面,“她晚上九点十分从建设路口进去,凌晨三点四十六分从五洲大道口出来,如果在父亲家里过夜何必凌晨三点多离开。把她从五洲大道口出来后的监控画面都调出来,放大。”
小罗按照指示操作。
韩傅明的同事观察的仔细,突然指着一张图片道:“车后座有人影,她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有没有这辆车再往返的记录?”
“车子后来在鼓浪屿大转盘那里拐出去后再没出现了。”
韩傅明眉头紧蹙,“大转盘......那里已经要接近市中心了,如果一直向西开,那边是荒废的开发区,路都没建完,同时没有摄像头,也不是不能再绕回东区,再仔细找找,总会有蛛丝马迹。”
“有了!是周国昌开的车!”
韩傅明心中了然,“走,抓人去。”
......
昨日在医院的一场好戏让周围的人对周蔚初议论纷纷,说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打起来了,说她抢了别人的父亲,使劲巴结,说要是我也有这么个有钱的继父我也巴结,最后说她婊,看她这面相就能看出来。
昨天回去以后周蔚初没有和母亲提起这事,她不想让他们两个人为了这事吵架,李建忠也没再多说什么,也许是看出她心情不好。
一觉睡醒,楼下李建忠给她新买的车安静的待着,她睁眼望着天花板却没半点欣喜,她越来越慌,想抓住点什么可就怕抓住了到最后也会失去。她知道自己的罪行,不可能瞒一辈子的,就算有人为她顶罪她也不可能心安理得过一生。
她迟早,要被这恐惧折磨到疯。
周蔚初给人打好点滴从病房里出来路过值班室又听到些闲言碎语,她冷着脸走进去,那几个护士立刻收住嘴。
周蔚初把托盘一放,说:“刚刚在聊什么?”
几个小护士努努嘴,不说话。
周蔚初眼袋重,面色惨白,现在眼睛一瞪,略有几分恐怖,有个护士出来打圆场说:“哎呀,我们是在说刚刚送来的一个学生,就西城中学知道吧,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好在没死,学校的领导一窝蜂涌来,都侯在手术室门口呢。”
“西城中学?”
“对啊,高三的一个女孩子,也真是想不开,正是花朵绽放的时候呢。”
周蔚初没再和她们多说话,收拾一番打算出去查房。
现在一听到什么‘死’这种字眼她就觉得胸口闷。
她拐进洗手间躲在隔间里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就觉得是关于自己的,她马上死到临头了,这种深深的惧怕就像毒品一样慢慢摧毁她的精神和身体。
可偏偏还要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昨天李建忠还只以为她是最近休息不好压力大,可能是为了讨好她,所以没和母亲说。
如果她坐牢了,别人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母亲,别人会怎么样议论他们,当初父亲被判入狱,她们母女搬离老家来到桐城才躲过那些如刀子一般的言论,母亲也害怕会有仇家寻上门,死那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她的父亲是造成这一切的间接者,难免会有人上门讨说法。
搬到桐城后也有一段日子十分惴惴不安,后来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平静的像是已经把过去掩埋。
也是巧,想到谁谁就出现,周蔚初微微吞咽让自己平静下来,接起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我在你医院,你几点下班?等会都处理完了一起回家。”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问出口周蔚初想到护士说的学生跳楼,问道:“跳楼的那个是你班级的学生吗?”
“嗯,还在手术,估计要六七个小时,脑袋撞到花园的水泥边了。”
“我七点下班,那晚上一起走。”
“蔚初,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妈有事想当面问你。”
周蔚初心里咯噔一下,轻声说了句好。
......
李蔓靠在他胸膛,久久不说话,她不想自己一开口声音抖颤的像三岁小孩子哭闹的样子。
太阳又往西偏了一点,原本打在他手臂上的阳光没了。
裴邺坤知道她心里难受,吴巧手术未结束她就很难安下心不去胡思乱想,至于李蔓说的过往,那种被侮辱被歧视的感觉他以前也不是没尝到过。
可他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想要,拿个满分轻而易举。
有些人怎么努力都不见得会进步,有些人天资聪颖所谓成绩分数信手拈来。
那时候班主任不喜他,一上课就吼他出去罚站,罚就罚,他也不稀罕,他这人心大不在意那些虚的,也不稀罕当个好学生兢兢业业的讨老师欢心。
初二的时候和班主任打过一架,那次他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侮辱,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是不能被践踏自尊,班主任在课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了他一顿,这无所谓,可说着说着谩骂到他家里人的身上,那句‘你妈死的早怪不得你没教养’正好踩到他雷点,上去就是干。
李蔓和他不一样,她一直很上进很努力,她渴望得到老师的青睐渴望有出息,所以当她收到歧视和不公平的时候她会去记恨,记到现在,永永远远的成了心底的一块荆棘地。
“哎,我们李老师受苦了,可正因为受过苦所以我们李老师现在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吴巧也会没事的,鬼门关走一趟就会知道生命的可贵了。你知道吗,其实人在寻死的那一刻是非常害怕死亡的,如果当时有人在窗户边上拉住她的手她肯定不会放手的。等人醒了,她就会发现父母,老师都为她担心为她难过,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会想的开的。”
李蔓哑声道:“我知道。让我再靠一会,我有点冷。”
九月的艳阳天说冷,大概是真的冷了。
裴邺坤轻抚她背部,“有我在呢,天塌下来都给你扛着。”
李蔓抱着他,她发现她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但是却珍贵十足,为她付出一切的母亲,真心爱护她的男友,远在国外的闺蜜,这里的徐荞,陈玉,是良师益友。
她的圈子小,生活也没什么波澜激情,可是已经足够了。
第四十七章
陈玉远远的就看见周蔚初走来, 她起身将周蔚初拉到边上。
周蔚初这段时间精神很不好,她也不是没察觉,起初想着是不是医院太忙, 本来护士就是个劳累的工作, 但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昨天父女俩从医院里出来脸色都很不好, 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故作欢快。
周蔚初的波澜不惊看上去十分刻意, 轻声问道:“想说什么?”
陈玉见孩子人消瘦憔悴自然是心疼的, 怜爱的摸了摸她脸颊, 说:“你老实和妈说,是不是在医院里和谁有什么矛盾,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理的事情, 有事就要学会沟通,也许我们不能给你很好的意见也不能帮你去解决,但倾诉出来会好很多。班里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更加觉得沟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妈, 我只是最近太忙太累了,没事。”
她上次见周蔚初这么无精打采是两三年前她和那个男人分手之后,有一段时间过的特别消沉。
“你这话和别人说大概他们会信, 搁我在这没有信服度。昨天问你爸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也不想在家里问你这些,省得你爸听见了又说我瞎操心,母女两个单独待着也能说说贴心话。”
“我真的只是太累了, 真的。”周蔚初不敢看陈玉的眼睛,她低着头,肩膀微塌。
“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执意学医,有时候熬夜熬得眼睛都肿了,当初如果听我的,念师范出来也做老师,日子稍微能轻松点,至少作息稳定。家里条件又不是不好,日子能过得开心才是福气。”
周蔚初点点头,始终不敢抬眼。
是啊,日子过的开心才是福气。她的家庭虽然是重组的,但很和谐,虽然家里不是什么千万富翁,但至少游刃有余,她拥有了绝大数人羡慕的生活,可她也同时失去了去拥有的权利,仿佛是上天故意收回的。
陈玉叹口气,觉得女儿这嘴巴比金刚石还硬。
“累到扛不住了那就休息休息,能不能和别人换班给自己放一天假?下周末你爸正好也有空,我们可以出去郊游。”
可能因为陈玉是教师的关系,周蔚初从小就不敢瞒她什么事,她站在她面前像是透明的,根本没有秘密,陈玉的眼睛温和又犀利,总是能精准的洞悉一切。
陈玉拍拍她肩膀,几下温柔的抚摸好似千军万马齐踏而来,踩断她努力克制的情绪,周蔚初依旧不愿意多说,抱住陈玉,靠在她肩膀上哽咽。
“妈......我真好累......我也好害怕......”
陈玉安抚她,等她继续往下说,可她哆嗦着,再无半个字。
李蔓和裴邺坤从楼梯口上来,两个人站在那边没动,李蔓怔怔的看着拥抱的周蔚初和陈玉,那一声‘妈’叫的那么颤抖,李蔓耳边嗡嗡的,她觉得自己可能耳鸣了。
裴邺坤不知道陈玉是哪位,还以为是李蔓看到周蔚初心里不愉快,搂着她肩轻抚几下,说道:“就当做没看见吧,我陪你去那边坐一会。”
李蔓扯住裴邺坤衣角示意他停下。
“怎么了?”
李蔓说:“你刚听到周蔚初喊她什么了吗?”
裴邺坤不明所以,“什么?”
他一心都在她身上,哪管得着别人。
李蔓忽的一笑,极浅极淡的一笑,弯着的嘴角被走廊里蠕动的冷气冻住,“周蔚初喊她妈,她......喊她妈......”
裴邺坤目光飘向周蔚初的母亲,那女人是齐耳短发,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像是尖酸刻薄的类型。
“咱先不管这些,行吗?她们的事和我们也没关系,先等吴巧的手术结果。”
她现在情绪低落,碰上周蔚初母女无意是在汹涌的海底引燃导弹,也许一点燃,所有的风平浪静都将不复存在。
李蔓摇摇头,“不是的,邺坤,我觉得我们好像被上天捉弄了一般,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吧,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你在说什么?嗯?”裴邺坤扳过她的身子,抬手将她的发勾到耳朵,四目相对,企图在她眼中寻找答案。
李蔓还未开口,便有人先给了答案。
陈玉帮周蔚初摸眼泪,说了几句傻孩子,转眼看到李蔓,知道李蔓心里不好受,看她的眼神软了几分,周蔚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一刺。
又是她和裴邺坤。
裴邺坤勾完头发又摸了摸她脑袋,举止温柔亲密,他似乎在说话,话毕宠溺的捏了捏李蔓鼻子,眼里的爱意一览无余。
陈玉笑说:“小蔓,这你男朋友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谈了多久了啊?”
裴邺坤眉头一蹙,怪不得李蔓反应奇怪,原来她们认识。
周蔚初站在陈玉身后满脸的看不懂,李蔓看着她多变的表情缓缓的笑着,想象不到是吗,她也想象不到,兜兜转转,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蹊跷的缘分。
李蔓说:“没多久,陈老师。”
不经意的一句陈老师点醒裴邺坤和周蔚初,前者想不到周蔚初的母亲和李蔓是同事,后者想不到李蔓和母亲竟然有交集。
很显眼,陈玉并不知道她是李建忠的女儿,李蔓猜,李建忠大概从未详细的和陈玉提起过她或者黄美凤,他不愿意将他的过去抛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
陈玉不知情,自然道:“你男朋友长得很俊,以后结婚请不请我喝喜酒啊?”
裴邺坤微微扬眉,这话实在尴尬,他没法接。
李蔓先前为吴巧的事流过泪,眼圈有些红,她很平静的看着陈玉,微红的双眼看起来没有丝毫脆弱,反而多了几分决硬,如同卷在刀刃上的血。
李蔓说:“照理来说,我结婚是要请你的。”
李蔓的话里满是讽刺,周蔚初不傻,拉住陈玉胳膊气急道:“妈,她在耍你呢!什么请不请的,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李建忠的亲生女儿!”
陈玉似乎并不是很惊愕,反应过来后说:“原来...你是建忠的女儿,都姓李,建忠说她女儿在桐城任教,我倒是没联系到一块。你爸昨晚倒是和我提到过,说要请你吃饭,要介绍我们认识,现在倒是省了。”
陈玉讲话温和,一如往常。她对李蔓没有什么敌意,反倒是周蔚初,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撕碎她。
陈玉止住周蔚初,对李蔓说:“这是我女儿,叫周蔚初,你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可能有什么误会,等吴巧做完手术,我们一起去外面吃个饭,好好聊一下,好吗?”
她不知道蔚初这孩子怎么了,这么大人了,见到建忠的女儿又怎么了,明明可以很好的去相处,就算李蔓对她们有什么误会有什么敌意那也是不可避免的,应该去化解去解决,而不是争锋相对。
“妈,你不知道——”
“闭嘴。”
李蔓开始觉得她不了解陈玉了,她六月初去学校实习任教,分配到陈玉的班级,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个很开明很善良的老师,往后的种种接触也告诉她陈玉是个很好的老师,而此刻,她也像平常说笑那样和她说话,也许这就是她,可李蔓总觉得陈玉像是披上了一层面纱。
信任喜欢的老师,父亲心爱的初恋情人,当这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李蔓很难明确理智的区分开。
而眼前这一场究竟又是什么戏码。
周蔚初难解的看着陈玉,她一向以温和,有什么事情教育人会讲道理,很少会用‘闭嘴’这种词语,更何况语气冷硬。
也许昨天她是不够冷静,是疯了,嫉妒害怕涌上心头才会觉得是李蔓抢走了她的一切,可现在算什么?李建忠护着李蔓,是亲情,裴邺坤护着李蔓,是爱情,那现在她的母亲护着李蔓,算什么?母女情吗?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要连这点亲情也要被夺走吗?
陈玉的样子让周蔚初觉得,她已经接受了李蔓,她在讨好李蔓,也许她是想让李蔓和李建忠和好如初,然后让李蔓加入他们的家庭一起生活,是啊,这样多美好,她母亲就是这样子的人,什么事情都求两全其美。
李蔓淡淡道:“吃饭就算了吧,让我男朋友和他前女友同桌,我会觉得难受,前任现任这种关系多敏感,有点自知之明就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陈玉这下是真听不懂了,她看向裴邺坤眼神询问。
裴邺坤挪开视线,揽着李蔓腰的手臂收紧,将人护住。她这哪是说他和周蔚初啊,明明就是含沙射影。
周蔚初说话声音柔,但此刻她抖的厉害,声音像是荡在井底的铁链,柔中带颤,颤中携硬。
“妈,你是好心想处理好关系,可她不是,何必低声下气。什么前女友,是,我是前女友,可我没有不知廉耻的去缠着邺坤,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今年是分手的第三个年头,前女友又怎么了,喜欢他是我能控制的吗?我也想不到关系会如此复杂,我说你抢了我的东西,我以为我错了,其实我没有错,李蔓,是你抢走了我的!你看到了吗,我的母亲还试图去接受你讨好你,所有人都关心你,而我呢......”
而她呢,再也没有未来。她的手上沾满鲜血,却不是救死扶伤的鲜血,她违背了当初学医的誓言,她没有拯救生命反而背道而驰。
周蔚初的这种模样是陈玉从未见到过的,她印象中的女儿温顺理智,什么时候像个没受过教育的市井妇人。
“蔚初,少说几句。”
裴邺坤只觉得几年不见她大变样,从前的周蔚初不会说出这种话,也不会像昨天那样扑上去打人。
听到动静学校几位领导纷纷投来目光,陈玉不想闹笑话,拽住周蔚初手腕,“冷静点!”
她挣开陈玉的手,走到李蔓面前,视线落在她腰间裴邺坤的手上,眼中的妒火似燎原之势。
李蔓微微扬起下巴,淡然道:“就当是我抢走你的东西好了,什么都没有的你让我觉得很痛快。”
她不以为然的模样她轻柔却傲慢的口吻都成功激起周蔚初的怒火。
李蔓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因为裴邺坤?因为李建忠?不至于,但是,她活得不痛快就够了,不用深究原因是什么。
李蔓说:“你现在心里的不甘,不愿,都是我曾经的感受。”
周蔚初恨得眼睛通红,双手握拳,扬手朝李蔓打去。
李蔓下意识的闭眼。
寂静片刻,没有声音,没有疼痛。
裴邺坤准确无误的扣住周蔚初的手,男人高她一个头,气势上硬生生的压倒她。
周蔚初鼻尖一酸,一行泪落下,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裴邺坤走到这一步。
“这里是医院,闹一次就够了,别把自己整得像没家教的。”
母亲是教师,父亲也不是没有,可表现出来的样子像个泼妇。
裴邺坤甩开她的手,以为她就这样消停了,没想到周蔚初快准狠的给了李蔓一巴掌,响亮透彻,李蔓脑袋一偏重重撞到裴邺坤胸膛上。
一记耳光声彻底让走廊静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痛快吗?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很痛快。”周蔚初苦笑着,一字一句咬的紧。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声音。
裴邺坤反手就是一掌,深邃的眉目充斥着愤怒,“我从来不打女人,是你自找的。”
她再怎么闹再怎么言语攻击,他都能忍,能劝就劝,能制止就制止,给了警告却还触犯底线。
李蔓脸上的五指印明显,他不能忍,也忍不了。
第四十八章
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没有手下留情,这一巴掌扇得她耳鸣,而他的话犹如万箭穿心。
周蔚初目光呆滞, 脑子混沌一片, 她缓缓抬起头。
“蔚初!”陈玉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惊慌的走到女儿身边察看她的伤。
裴邺坤沉下眼, “相识一场,原本不必这样, 适可而止吧。”
这不是他认识的周蔚初。
李蔓浅浅的呼一口气, 舔了舔腮帮子, 一股血腥味,她轻轻嘶了声。
“很疼?”裴邺坤捏着她下巴察看。
“还好。”
陈玉思路清晰,很快明白其中关系, 她有些惘然,人都碰巧的凑到一起,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双方都有错。
陈玉看周蔚初没什么事, 静下来说:“妈妈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像个没家教的孩子,妈妈学校的领导都在边上, 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打人,像什么样子。小蔓是建忠的女儿,于理我们是一家人,于情至少以礼相待。能用嘴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动手?”
陈玉的言语让周蔚初诧异, 她完完全全站在李蔓一边,凭什么?
周蔚初甩开陈玉的手,不可置信道:“妈,你是我妈妈,为什么要帮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你告诉了我我才能试着理解你,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你是对的吗?”陈玉教育起人来的时候惯用严厉口吻,冷冰冰的。
她越是理智的和周蔚初讲道理,周蔚初就愈发不能理智的思考。
周蔚初觉得百口莫辩,她不能说,不能说她撞死了人,她无法用正确的语句说出她有多嫉妒李蔓。
当她身处绝境的时候却发现,李蔓和她心爱的男人站在了一起,李蔓更是她继父的亲生女儿,恍然之中,她好似所有的都被李蔓夺走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
周蔚初抿紧唇转身跑开。
“蔚初——”
她不回头,陈玉也无可奈何。
陈玉看向李蔓,心怀愧疚,和她相处这些日子她知道李蔓是什么性格的人,话不是很多,处事相对于比较冷静,也许外人会觉得她漠然,但其实是个热心肠善良单纯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她的工作态度和学习态度,陈玉都非常喜欢她看好她。
“小蔓.......”她叫李蔓名字,沉着又轻柔。
李蔓说:“如果是站在学校长辈的份上叫我一声小蔓我接受,如果是站在我并不承认的私下关系上这样称呼我,还是算了吧。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就算知道了你是李建忠的妻子,也不会改变什么,不用吃饭聊天,在这里就能把话说清楚。”
李蔓拍拍裴邺坤的手示意他松开,裴邺坤说:“你们先聊着,我去抽根烟。”
李蔓走到陈玉面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并不打算和李建忠现在的家庭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所谓的和睦相处。他如果和你提起过我,那你一定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好,至于不好的原因,虽说不完全是因为你,但也脱不了干系。我心没那么大,没有办法做到和让我家四分五裂的人笑脸相迎甚至和平共处。至于你女儿为什么对我意见这么深,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现让她受到了威胁?毕竟李建忠还是有几个钱的,但也许是因为她对邺坤爱的太深所以对我恨之入骨。”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撇去私下的关系,在工作上我依旧还是感激你的。我只想好好工作,希望你公私分明,不会把私下的东西带到工作上。”
陈玉:“小蔓,我觉得有些东西你真误会了。蔚初那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心神恍惚的,是她不好。你爸爸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他不常和我说起你,也许是怕我多想或者不开心,但他偷偷去看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昨晚说起要和你吃饭他乐了一晚上,说起你妈要给你买房的事情,你爸打算给你——”
“当一个不负责的人突然开始负责的时候,你觉得被他骗了一次又一次的那个人会心存感激吗?”
陈玉到嘴边的话被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