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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她迷上的原来就是这个人。
在互道早安声中,他们双双走进了书店,我站在不远处,要说伪装很到位,其实也不见得,沙西娅就愣没看到我。要不是我对爱情力量的伟大一早受过严格训练,这会已经要念起莎士比亚的名句,啊,情人都是瞎子。。
现在,敌在明我在暗,要明察秋毫有点难度,不过这点麻烦也难不倒我,四处看看,我在对面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发现了新培植上去的黑色腐殖质,走过去,将双手印在上面,一缕缥缈的墨色从指尖渗入,很快扩散开去,流转全身,这种屁股向后平沙落燕式非常不同凡响,因此来往的人多看两眼也属正常。当然,第一个看的人和第五个看的人都往往想不到,就是这数秒之间,黑白人种的生力军做了一个加减。
没错,RAY,本来是白种人骄傲的RAY,现在是个黑人。
大摇大摆走进书店,沙西娅在柜台上正笑得花枝招展,我特意经过她身边,一个眼风都没有得到,我伪装是成功的。不过,从她注视那位梅尔先生的眼光看,就是我原封不动在她身边跳裸舞,效果说不定也是一样。
转入成行成列的书架去看,咿,好像全部是童话书。来自欧洲与南美,来自中国与印度,来自知名的作者,或者历史上的无名氏。
我拿起一本来看,依依杨柳风。故事里那几只好奇天真的小动物开始踏上顺流而下探险的旅途。真是好看,无论男孩子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吸取其中的爱与美丽,变成好人。
读完一段,我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正要探头出去继续我的侦查任务,忽然发现外面人声鼎沸,不像是一家书店应该有的动静,倒好像置身于SHOPPING MALL中心一般。我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被发现了,紧接着就知道,不关我的事,是沙西娅被发现了。
人群开始拥进这家小小的店,惊奇激动的叫喊此起彼伏,连同蜂窝震动般的窃窃私语:“看,是那个名模。”
“真的,我看看,真的真的,好高啊。”
“太美了,比走秀时还漂亮”
“她好像没化妆,皮肤真好啊。”
沙西娅是真的美,那种美仿佛有毒,不容许凡人的触摸与亵渎,因此那么多人聚集起来,也只是围观,议论,并不敢上前打扰她,而挤不进店子的,就贴在玻璃橱窗上,一溜过去,型号不一的五官都被压得扁扁的,口水滴出,拿个摄象机一拍,上好的行为艺术。
沙西娅终于发觉自己引发了这场骚乱,而她正与之热烈交谈的盲人朋友,则更是发觉周围好像变成了菜市场,迷惑地问:“沙西娅小姐,怎么了,忽然很吵闹。”
她不大会说谎―――平常需要说的谎我都负责说完了―――愣了一阵,支支吾吾地低声说:“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进来了,大家都在看。”
梅尔毫无怀疑之心,真诚地点点头:“要是我能看得见,也希望可以欣赏到她的美。”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手上拿的那本书,然后递给沙西娅:“沙西娅小姐,这是你要的‘夏洛的网’,是一本非常非常让人感动的书,希望你享受到阅读的乐趣。”
随即微微一笑:“看了不要哭哦。”
我必须承认,这个人虽然看不见,举手投足,却有一种温和的魅力散发出来。雅致,淳朴,自然而然的热忱。换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爱他也无可厚非。
但是沙西娅,这十年之中,在她裙下沉沦的男子,将名字按字母顺序排一下,就是半部现代名人录。公子王孙,巨商高官,名家雅士。她要什么样的男人,就好像厨子要什么样的肉,去屠宰场选一选,总有合乎要求的。
何止于如此苦心孤诣,等了半夜,就是为了从人家手上买本书?
沙西娅大概也不满足于只买本书,从写给我的字条上看,她今天筹划了什么相当惊人的计划,比如说不成功就成仁之类的,关键是她要成什么功,我至今都是一头雾水?难道她要逼婚?还是抢亲?
站在书架后,个子高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眼光越过那些如痴如醉欣赏国色的群众,我看到沙西娅咬着嘴唇接过那本书,手指神经质地拉着身上披肩,脸色阴晴不定,闷了良久,顾不得无数眼光跟打场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对梅尔冲口而出:“你摸一下我的衣服。”
一片嘈杂中,梅尔没料到她还在,侧耳听了一听,才笑起来:“沙西娅小姐,你还在这里啊,你说什么呢?”
沙西娅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伸出去,拉起梅尔的手―――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温柔而有力,指甲修得圆润齐整―――放在她的肩膀上,也就是,放在那条蝴蝶披肩上。
时间在我这里,在她那里,。随着那双手,忽然之间静止下来。
她红润的嘴唇,一点点在流失血色,异常的紧张和渴盼主宰了她的全部表情,整个人似乎都凝固起来了,皮色显得异常脆弱,仿佛轻轻一点,就会猛然爆裂开来,成为粉末一般。
然后,她等来了梅尔亲切而微微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声音:“很暖和的料子,式样和图案想必也很好看吧,沙西娅小姐?”
眼泪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放开了梅尔的手,像一只狂怒的猫一样冲向人群,推搡着,挤压着,甚至是踩踏着人们的脚,不惜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弄得一塌糊涂,终于到达了门口,带着压抑不住的沉闷抽泣,消失在视线之外。
可怜的孩子。我叹口气。
我知道她要什么了。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美人可看,观众很快就散去了。我拿着那本‘依依杨柳风’去收银台,人还没走近,梅尔就向我点头招呼:“您好,买什么书吗。”
我把书递给他:“你只有童话书。”
那与黑暗长久为邻的笑容,为什么如此和熙,算不算件怪事:“是的,童话最美好,我喜欢童话。”
他用摸索的方法去确定价钱,可以感觉到那极度轻微的油墨微粒,指尖该是很敏感的。但是无论指尖多敏感,原来都触摸不到另一个人的心。
我忽然问他:“你爱过吗?”
在我生活的那个环境里,不可以问人家私事。你要称呼六十岁的太婆为小姐,也要将嫁了五次,有十八任情人的交际花尊为贵妇。尤其,你不能问关于感情的问题,因为感情在物质世界,是禁忌。
由此,我也了解到,很多人从未爱过,犹如从未真心欢笑过,或对需要的人伸出过援手。
很少很少例外。那些例外的人,都在我生命里留下印记。
这是突兀的问题,却得到顺理成章的答案。
“爱?我爱过,我也爱着,我爱我的书,我的客人,我的雨伞。”
他将放在一边的雨伞拿出来,轻轻挥舞一下,带着一点调侃的表情,而其他部分是认真的。
他拍拍那本即将要递给我的书:“我还爱刚才那位小姐身上温暖的衣服,我想她穿起来一定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