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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对我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无奈地说:“不要紧张,南美不在这里。”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觉得累了,一屁股在另一张凉椅上坐下,说:“秦礼,你怎么在这里。”
大地产商秦礼。金狐秦礼。
知道前一个名字的人很多,满坑满谷,他的一举一动影响全球的房地产价格走向,尤其在商业用地和地产租售方面,秦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交椅大老板。
知道后一个名字的人,寥寥几个,要么是血亲,要不是至友。
他是狐族在人间势力扩张的首要代表,管理其日益庞大的财产王国,随着他与人类打交道经验的增长,一步步体现出他在商业领域的卓绝才能,几乎没有人可以望其项背。
每年他为狐族赚进来的真金白银,比一个小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都要多。
但是我从来没有问他借过钱,以后也不用借,所以我一看到他就紧张,怕的其实是另外一位――银狐狄南美,全世界恶作剧头号种子选手。
“我来晒晒太阳,这里是布莱顿最美丽的海滩,今天很奇怪,人特别多,往常是很清静的。”
我喘口气:“小日子过得不错,最近生意好吗。”
他摆摆手,表示不和我谈仕途经济:“你,全世界都在找你,这几年你跑哪里去了。”
我拿起他手边的那杯果汁,一口气喝完,抹抹嘴:“到处走走,找我干嘛。”
他耸耸肩,表情很迷惑:“我也不知道,南美说你现在是猎人联盟猎物追捕榜上第一位,开出来的赏金是天价。”
我很警惕:“她不会要卖友求荣吧。”
秦礼想了想:“卖友求荣,不会,荣誉于她犹如天上的浮云,但是会不会卖友求财,就看那个价钱到底怎么样。”
我听了为之气结,靠,果然是生意狐狸,重利轻原则,话不投机半句多,走了也罢。
跳起来要告辞,他却不放过我:“喂,你是从什么地方游过来的吧?到布莱顿有事吗?这边我很熟。”
说的是,秦礼以英国为总部呆了许多年,上到女王,下到流氓,的确没有他不熟的,我乃虚心求教:“你认识一个叫沙朗的人不,我找他老婆。”
秦礼看我的神色好像在看一只从海里袅袅出水的熊猫:“我今天晚上要到沙朗家里吃饭。”
在沙滩上遇到秦礼,省了我多少麻烦,一个人再有本事,可上九天揽月,可下四海摸鱼,最后都很容易被世俗生活的种种细节难倒在地,欲打滚而不得。须知揽的月不能当房子住,生鱼天天吃又不大有利于健康。
但有钱就不一样了,秦礼你这只小王八蛋狐狸,你过的是多么奢侈的日子啊。你的车子后面有浴缸和吧台,你在沙滩上准备了几乎一百条上好的干净浴巾糟蹋完后还不用自己洗,你打个响指就有人开车一小时去帮你买套干净衣服过来。
我用了他的浴缸洗澡,拿了他的浴巾擦身,顺便穿上了从内裤到领结全套供应的
PRADA新衣服,对待朋友的服务,秦礼非常周到,甚至还许诺绝不对狄南美泄露我的行踪,估计要找到南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自己仇富的冲动,嘴里嘟嘟囔囔了好大一会儿。
把自己收拾停当之后,我已经和秦礼一起坐在他那辆豪华得过份的车后面,向伦敦市区而去,秦礼打量我:“好多年不见,你一点没有老。”
这句话触动心事,几乎叫我悲从中来,他埋头做生意,半点也不知道其他动向,兀自还在叙旧:“我记得你以前老和一只辈分很高的半犀混在一起,他呢。”
我闷闷不乐地说:“回去当长老了。”
死鬼秦礼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恍然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难怪上次狐山发通告,说五神族的长老都到位了。”
我白他一眼,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犹如我飞逝的年华,人家的年华一逝一逝的就不在了,只有我的好像吃了泻药,怎么拉都拉不清爽。
秦礼看得出我脸色不对,拍拍我手臂,车载电话忽然响起来,坐在前座的他的秘书――就是那位银发小姐,温柔地问:“沙朗先生家来电,问您几点到达。”
秦礼说:“七点左右,你问他我可否多携带一位客人。”
那边答应下来,须臾传来回话:“沙朗先生说欢迎之至。”
沙朗的住宅位于伦敦着名的肯辛顿花园,一度是皇家禁地风光无限,现在住的人圈起来团团点个数,也就是英国上流社会的半壁江山。
我长期混迹于市井,草根是贴在我额头上的标志,就算穿上最华丽的晚礼服也挽救不了这个事实,好在无论是我和秦礼,对此都不大在乎。
跨进沙朗极具宫廷气质的居所,主人亲自迎接上来,从问候的敬语和弯腰的程度来看,秦礼这么多年买卖做得可不是一般的成功。
“秦先生,谢谢您的光临。”
“得到您的邀请不胜荣幸,最近可好。”
乘这两个人假惺惺的寒暄,我仔细看了看沙朗,高大的白种人,年纪已然不小了,满头白发精心护理过,脸庞宽阔多肉,大口狮鼻,一双沉重的褐色眼睛,被乌黑发亮的眉毛压住,偶尔努开,便神光乍现。
他穿着黑色的晚礼服,此时笑容可掬转向我:“这位是。”
秦礼扶一扶我的肩膀,很亲热:“我兄弟,刚从亚洲过来。”
秦礼只记得我以前的名字,现在能不用就最好不用吧,乘他顿一下的功夫,我伸出手:“我叫杰夫,幸会。”
沙朗的手厚实有力,贴住他的掌心,我从他的血液温度中感受到浓重的金铁气息,以及转瞬即逝的血腥味,但大体无亏,不需要拔出上方宝剑来斩于马下。
握手毕,他继续在门口迎接其他客人,听到有人问:“您太太呢。”
“她身体不太舒服,等一会才会下来。”
我和秦礼一路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大厅,不时停下,他和各色各样的人寒暄问候,实在识人不少,我看他社交功夫很普通,只会说说天气,谈谈马球,之所以人家洗耳恭听,作如雷贯耳状,看中的可不是他的口才。
我等得无趣,借故上洗手间,悄悄从他身边溜开,穿过了西面墙壁上的一扇大落地门,门后是大片树影摇曳的园林,寻常目力看不到尽头,面积着实不小,三十米开外有一个原木墙围起来的石头水潭,中心树立着印象派风格的雕塑,汩汩的水温柔地从雕塑身上淌下,永不止息如一阵阵轻叹。
我站在水潭的旁边,仰头看沙朗的这栋宅子,不高,很宽广,屋宇整体诸多棱角,地面以上分了三层,二层和三层之间有一个阁楼突出,设计成舒展鸟翼的形状,安装着扁平的白色窗户,房子的另一面应当还有一个以形成对称。阁楼朝向园林西北角的窗里,隐约有灯光。
我闭上眼,穿透黑暗与嘈杂形成的屏障,感受那灯光所传递给我的气息,每一个气味和感觉的分子,都自动来到我大脑屏幕上跳舞,还原成那灯光下活生生正在发生的一幕,虽然长期解决不了颜色和细节显示的问题,但黑白剪影的图像也颇具怀旧感。
嗯,那里有一个仆人,正在为即将开始的宴会准备银制的餐具,那些餐具出自十八世纪名家之手,每一套都是孤品,价值不菲,仆人对这些宝贝的疼惜来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这些念叨里还穿插着一两句实在不登大雅之堂的粗口―――除了鼻子好,我耳朵的功能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