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了上去,出了洞口,站在那个蓝色的山包上。就我所知,这儿是通向我那个洞穴的唯一出入口。微风袭人,阳光和煦,如春的清晨,在东边天际捧出了几缕如絮一般的纤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心头无比畅快。随即,我弯下腰去,将那块蓝色的巨石移过去堵住了那个洞口。当我下次有不时之需时,可不想被不请自来的掠食动物,吓上一跳。

我取下仲裁石,将它挂在那块巨石的一块碎石上面。接着,往外走了十步。

“嗨,老爸。”

鬼轮化身为一个金色的飞盘,从西方如流星赶月一般而来。

“早啊,阿鬼。”

“你干吗把那件东西丢了啊?它可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工具。”

“我没有丢,而是打算召唤洛格鲁斯之兆,但我觉得它们应该不会处得太好。我甚至都有些怀疑,不知道我身上有了这一高级试炼阵之后,洛格鲁斯会怎么对我。”

“兴许我最好还是走开,一会儿再来看你好了。”

“留下,”我说,“若是出什么问题,兴许你还可以救我一命。”

我接着便召唤出了洛格鲁斯之兆,它现出身来,悬在我身前,什么乱子也没有。我将部分意念转移到了巨石一侧的宝石当中,这样一来我便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观察洛格鲁斯了。古怪。没有丝毫痛感。

我将意念再次归窍,伸开双手,探进了洛格鲁斯触角当中,伸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有了一碟黄油蛋糕、一道香肠附菜、一杯咖啡和一杯橙汁。

“你要是想要那个,我可能会比这更快点。”阿鬼评论道。

“那是肯定的,”我说,“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两种系统。”

于是我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思量着诸多事情的轻重缓急。吃完,我将盘盏送回了它们原来的地方,取回宝石,挂在脖子上,站起了身来。

“好,阿鬼。该回安珀去了。”我说。

他放大,打开,下沉,于是我便站到了一道金色的拱门前,抬腿走了进去……

……回到了我的公寓。

“谢谢。”我说。

“甭客气,老爸。听着,我有一个问题。当你召唤早餐时,有没有察觉到洛格鲁斯之兆的行为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你指的是?”我一边去洗手,一边问道。

“咱们先从感官方面说起吧。觉不觉得它有些……粘手?”

“你问得还真是古怪,”我说,“不过,摆脱它时,似乎的确比平常多花了一点点时间。为什么这么问?”

“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你也懂试炼阵魔法吗?”

“懂,但洛格鲁斯那种更强一些。”

“如果有机会,兴许可以两种都试试,比较一下。”

“为什么?”

“只是直觉而已。等我搞清楚了,立刻来告诉你。”

鬼轮便不见了。

“该死。”我说着,洗了一把脸。

我看了看窗外,几片雪花飘过。我从书桌抽屉中找了一把钥匙出来。有一两件事,我得立刻去办。

我进了走廊,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声音。我停下脚步,细听。当我再次往前,越过楼梯后,那声音便逐渐加强了起来。等到我来到那条通过图书室的长长走廊时,我已知道兰登回来了,因为我不知道有谁还能将鼓玩成那样——即便是有那本事,估计也没胆量去动国王的鼓。

我继续穿过拐角处那道半开的门,右转。率先进入脑海的念头,就是直接走进去,将仲裁石还给他,并向他解释都发生了什么。随即,我想到了弗萝拉的建议,她说在这儿,任何诚恳、直来直去以及摆在台面上的东西,都能引起麻烦。我停下脚步,一边暗暗赞赏她的明智,一边意识到,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贸然进去,我可能得做许多解释工作,而我,还有这许多事情想要去做。而且,我或许还会收获一些这也不准那也不可的禁令。

我继续走到了另外一头的餐厅入口处,飞快看了一圈,确定了里边空无一人。好。就在里边,房间右侧,据我回忆,有一块滑动暗板,可以进入墙内一个逼仄的夹层,里边有木桩或是梯子,可以爬上一个隐秘入口,直通图书室阳台。此外,也可以向下至螺旋体竖井,进入下面的洞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也没机会来证实此事,但我这几天已完全适应了家族传统,所以很想干一点点偷偷摸摸的事情。在穿过那扇开着的门时,有交谈声传了过来,让我相信,兰登并非一个人。若知识真是力量的话,那我更不能空着两手回去了,这让我觉得此刻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没错,暗板果然滑动了,我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将意念灯先放了出去。我两手交叠飞快地爬到了顶上,慢慢地打开了上面的暗板,并未弄出任何声响。只见一把大椅子,刚好压在了那盖板上面,让我不由得感激涕零。这样一来,我便可以通过那椅子右侧的扶手,放心大胆地偷窥了。视野不错,房间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兰登正在打鼓,而一身上下都是链子和皮革的马丁,则坐在他身前听着。兰登此时所用的手法,我还从没见过,只见他用五根鼓槌在敲那鼓。其中,两手各握一根,两条胳膊下还分别夹着一根,最后一根,则叼在口中。他轮番使用着那些棍子,让它们像流水般循环着:先是用口中那根,去替右胳膊下那根,后者则替代了右手中的那根,而右手中的,则进了左手,左手中那根,来到了左胳膊下面,左胳膊下的,则进了口中,一根根挨个敲下来,鼓点竟丝毫不乱,看得人倒是眼花缭乱。我一直看着他一曲终了。他那套老旧设备,丝毫没有半点鼓手梦幻世界的那种风格。半透明塑料物件和战盾大的钹,排在响弦周围,一堆长鼓,外加一两架贝斯,全都围成一圈,亮得就跟卡洛儿身外的那一圈火苗似的。兰登的设备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响弦还不曾变细变急,贝司还不曾缩水,钹也还没患上肥大症,一敲便嗡嗡作响。

“我还真从没见过这个。”只听马丁说道。

兰登耸了耸肩。

“小伎俩而已,”他说,“从弗雷迪·摩尔那儿学来的,三十年代,不是在维多利亚就是在先锋村俱乐部,他当时正跟亚特·霍兹以及麦克斯·卡明斯基在一起。我忘了地方了。起源于杂耍,那时他们还没有麦克风,灯光也很差,他告诉我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必须这样表演,要不就得穿得花里胡哨。”

“需要那样迎合观众,也够丢人的了。”

“对,你们这些人,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穿成小丑的样子,或者把手里的家伙到处乱扔了。”

随即是一段沉默,我无法看到马丁脸上的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丁说。

“对,我也一样。”兰登回答道。接着,他将三根鼓槌扔下,再次演奏了起来。

我靠向后面,倾听着。不一会儿,一阵中音萨克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吃了一惊。待我再次去看时,只见马丁正站在那儿,背对着我,正吹着萨克斯管。想必,它刚刚就放在他的椅子一侧。颇有一些李奇·科尔的韵味,我非常喜欢,而且也很意外。虽然我很享受这种感觉,但同时也意识到此刻我已不属于这个房间,于是我慢慢退了回来,打开面板,爬了过去,将它盖上。等我爬到下面,走出来时,决定绕过餐厅,不再打图书室入口过。随后,那音乐又跟我了一会儿,我真希望自己学会了曼多那种将声音捕获到宝石之中的本事。虽然我拿不准仲裁石如何能够装下一曲《野人蓝》。

我打算沿着那条向东的走廊,走到那条通往我房间附近的向北走廊的相接处,左转,沿着楼梯上到国王套房,上前敲门,将宝石还给维娅尔。她或许会改天再让我解释此事。如果不然,我也更愿意向她解释,而非兰登。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省却那些她所不知道的许多事情。当然了,到时兰登自然也会问上几个问题。不过,这事能拖则拖,越久越好。

不过我朝右路过了我父亲的房间。我原本就带了钥匙,打算事后在这儿待上一会儿,而且还找了很说得过去的借口。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儿,那就正好。我打开门锁,推开,走了进去。

梳妆台上那支花瓶当中的银色玫瑰,已经不见了踪影,蹊跷。我上前一步,就听到说话声从另外一个房间内传了过来,不过声音很低,没法分辨都在说些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他很有可能就在这里。不过,你不能就这么贸然推门,进入别人的卧室,尤其是在别人很有可能有同伴的情况下。更何况,这还是你父亲的房间。你更是需要先打开外面的大门,才能进来。突然间,我变得极其自觉了起来。我只想从这儿出去,越快越好。我解下佩剑带,上面挂着的,正是格雷斯万迪尔,正安静地躺在那不大适宜的剑鞘当中。我不敢再将它佩戴在身上,于是将它挂在了门口墙壁上那排挂衣服的木钉上面。旁边的木钉上,已经挂了一件军式短大衣,我之前并未见过。随即,我悄悄溜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锁上了房门。

尴尬。难道他真的定期回来,而且还成功避开了别人的耳目?或者,他的寓所当中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一种超自然规律在运行?我曾无意中听到一种传闻,说一些旧宅当中,有一种反时空通道,若能找出来并激活,则能给你提供一个额外的密室以及隐秘的进出通道。又是一件我应该询问托尔金的事情。兴许在我床下也有一个便携小宇宙,只是我从没查看过。

我转身飞快离开了。快接近拐角处时,我放慢了脚步。托尔金觉得仲裁石出现在我身上,正是我未受试炼阵之害的原因所在。而后者,先前确实打算害我来着。然而,这宝石戴久了,也会对佩戴者造成危害。因此,他并未对我深说,而是将话题转到了这块石头的本源上面,说它能我体内生成一个更为高级的试炼阵,借此来抵御试炼阵本身的侵害。有趣的推断。当然了,这一切都只不过就是推断。

我来到了两条走廊的交叉处,向左上楼梯,向右回我的房间,我犹豫了起来。斜对面有一个客厅,就在左侧,过了本尼迪克特那几间很少用过的房间就是。我走过去,进去,沉进了角落中的一把松软椅子当中。我唯一的希望,不过就是解决敌人,帮助朋友,将我们的名字从目前那些该死的名单上抹掉,找到我父亲,然后再去看看那个正在昏睡的泰一甲。然后,我就可以继续我那戛然而止的“漫游年”了。所有这一切,我意识到,都要求我反问上自己一个问题:我的事,到底有多少需要兰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