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

“我有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这念头是从哪儿来的,但我觉得它恐怕对我也管用,那种对试炼阵学徒是血,而对洛格鲁斯学徒则是火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的血究竟在哪个区域会变成易燃品。”我说。

“在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火焰,”他回答道,“取决于谁在控制。我似乎知道这事,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

“那布兰德为什么会出现在洛格鲁斯的地盘?”

他咧嘴笑了笑。

“兴许试炼阵在利用一名叛徒来从事什么颠覆活动,也有可能是布兰德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比如出卖试炼阵什么的。”

“那就对了。”我赞同道,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我从靴筒当中抽出混沌之刃,在小臂上划了一下,见上面喷出了火,赶忙递到了他面前。

“快!尽量多喝!”我叫道,“趁洛格鲁斯还没把你唤走!”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吸起了我体内涌出来的火。我低下头去,看到他的双脚已经变成了透明,接着是双腿。洛格鲁斯似乎正急不可耐地要把他弄回去,就像是试炼阵对待迪尔德丽那般。他的一双腿,已经变得若隐若现了起来,当中有赤色的火焰在旋转。随即,那些火焰蓦地熄灭,他的双腿,再次现出了轮廓。他继续吸着我的鲜血,不过同迪尔德丽直接就着伤口吸时不同,我并未见到火苗。他的双腿开始变得坚实起来。

“似乎稳住了,”我说,“多喝点。”

不知什么东西击在了我的右腰上,我猛地将身一扭,同时摔倒在地。一名高大的黑色男子出现在我身边,正缩回那只刚刚踢过我的脚。他穿一条绿色的裤子,上面是一件黑色衬衫,头上包着一块绿色大围巾。

“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他问道,“你们非得要自寻死路么?”

我翻身跪了起来,接着起身,右臂下沉,手腕一翻,握住了腰侧的短剑,同时左臂一抬,指向了前方。火,从我的伤口上滴落了下来。

“关你屁事。”我说完,随即叫破了他的名字——对此,我已是十拿九稳,“凯恩。”

他诡异地一笑,点了点头,双手一合一分,右手当中突然多出了一把短刀。想必,剑鞘就绑在他的左臂上,藏在大袖之中。而这一动作,他想必已浸淫多年,才会如此快若闪电。我试着回想了一下所听过关于凯恩使刀的故事,随即便后悔了起来。他应该是一名使刀的大师。要命。

“失敬得很,”他说,“你看起来很面熟,但我觉得我并不认识你。”

“梅林,”我说,“科温之子。”

他原本在围着我慢慢转圈,一听这话,立刻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有点很难相信。”

“大胆相信吧。如假包换。”

“那这另外一个,他叫朱特,对不对?”

他指了指我弟弟,他刚刚才站起身来。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站在那儿,眉头深锁,眯着双眼。

“我——我也不知道。”他说道。

“我知道,”我告诉他,“试着回想一下你在哪儿,怎么来的这儿。”

他向后退了退,两步,随即叫道:“就是他!”

我赶忙疾呼:“朱特!当心!”

朱特转身就跑,我将短剑掷了出去——通常情况下,这都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若是我身上刚好带着一把长剑,在长度上占尽了优势,那则另当别论。

朱特的速度比起刚刚赛跑来,丝毫不弱,眨眼间,便已奔出了凯恩的攻击范围。那把短剑,则意外地击中了凯恩的右肩肩头,插进去了寸许。随即,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转向我这边,身体便已爆炸成了十几块,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形成了一系列漩涡,眨眼间就已失去了人形。那漩涡则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相互环绕着,高速旋转了起来。其中两个随即便被较大的一个吞了进去,接着再吞噬其他漩涡,而每融合一次,呼啸声都会小上几分。最终,所有的漩涡都被吸入,形成了一个,朝着我这边晃了晃,随即闪电般升上半空,四分五裂。那把短剑,则飞回了我的方向,落在我右脚边。我将它捡了起来,发现上面还带着热气,发着隐隐的龙吟之声。我将它插回了靴筒。

“怎么会这样?”朱特转身走过来,问道。

“显然,王庭兵刃对试炼阵幽灵有着致命的杀伤力。”我说。

“幸亏你带的有。可他为什么要跟我翻脸?”

“应该是试炼阵派他来阻止你获得自主的。要不,就是如果你已经成功了的话,那就除掉你。我有一种感觉,它并不想让另外一方的傀儡在这个地方获得力量并稳固下来。”

“可我又没威胁到任何一方。我哪边也不是,只是我自己。我他妈只想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兴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怎么可能?”他问。

“根据目前的情况,再加上你特殊的背景,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能成为一名脱离掌控的傀儡,谁知道呢?你兴许会打破能量间的平衡,还可以知道或者已经知道那些大佬们并不想闹得尽人皆知的事情。你可能就像是一只舞毒蛾,一旦从实验室逃出去,便没人知道究竟会有怎样的流毒。你可能……”

“够了!”他抬起一只手来,示意我别再说了,“这些事情我统统不关心。如果它们放了我,别再来烦我,那我也不会坏它们的事。”

“这话你不应该跟我说。”我告诉他。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去,团团转了一圈。道路之外,尽是无边的黑暗,但他却大声叫喊了起来,像是在朝什么东西喊话:“你能听到吗?我不想卷入这所有的事情。我只想离开。活下去,没人打扰地活下去,你知道了吧?你看这样好吗?”

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朝着我这边猛地拽了过来。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在他头顶上空,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洛格鲁斯之兆替身开始现身。间不容发之际,它已落了下来,带着闪电一般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响鞭般的声音,穿过他刚刚立身的地方,在路上击出了一条深沟,随即消失了。

“唔……看来还没那么容易退出。”他说着,瞥了一眼头顶,“它可能正在准备第二次,可能会在我最想不到的时候,从天而降。”

“就像是现实生活,”我赞同道,“但你可以把它当作一次警告,别再放在心上。它们要来这儿也并不容易。还有更重要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事是因我而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帮我的还是阻挠我的?”

“经你这么一说,”他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突然就出现在了与你赛跑的地方,而且还有一种感觉,我们事后会打上一架之类的。”

“那你现在的感觉呢?”

“咱俩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但我也不喜欢被人这样利用。”

“你愿意休战,直到我找到通过这个游戏的法子并从这儿出去吗?”

“对我有什么好处?”他问。

“我会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法子的,朱特。拜托你帮我一把,或者至少别捣乱,等到我离开时,会带你一起走的。”

他笑出了声来。

“我怀疑这地方到底还有没有出去的路,”他说,“除非能量放了我们。”

“那你也没什么损失,”我告诉他,“而且可能还有机会亲眼看我死在这儿。”

“你真的两种魔法都知道,试炼阵和洛格鲁斯?”他问。

“没错。但洛格鲁斯更熟悉一些。”

“那你能分别用它们来对付它们的源头吗?”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形而上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说,“而且也拿不准自己是否愿意去把答案找出来。在这种地方,召唤力量是一件危险的事。因此,我留下的,全都是一些聊胜于无的小咒语。我觉得如果咱们真能出去,也不能指望魔法。”

“那会是什么?”

“我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敢肯定,那就是不到这路的终点,我看不出整件事的庐山真面目。”

“咳,见鬼,我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鬼地方是像我这样的人唯一能够存在的地方呢?万一你给我找出了一扇门,而我迈出去就灰飞烟灭了呢?”

“如果试炼阵幽灵能够出现在影子当中,那我觉得你也可以。在我来这个地方以前,托尔金和奥伯龙便去外面找过我。”

“那还好一点。如果你是我,你会试吗?”

“我敢拿自己这颗脑袋跟你赌。”我说。

他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我会跟你一起走,看看都会发生什么。我这并不是承诺要帮你,但我也不会害你。”

我伸出一只手去,他摇了摇头。

“先别激动,”他告诉我,“如果我说话不算话,那就算是握了手也没用,你说对不对?”

“有道理。”

“而且我也从没想过要和你握手。”

“抱歉,”我说,“不过,你介意告诉这究竟是为什么吗?我一直想知道。”

他耸了耸肩。

“为什么凡事都得找个理由?”他说。

“反传统原本就是一种非理性。”

“或者说于他人无干。”他说着,转过了身去。

我再次继续沿着道路向前。很快,朱特便来到了我身边。我们沉默着,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终有一天,我会学会缄默,或是在一马当先时急流勇退。同一码事。

道路笔直向前延伸了一会儿,在前方不远处似乎消失了。待我们来到那儿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地势突起,道路拐向了后面。我们转了一道弯,很快又是一道。没过多久,一系列规则的之字形路面便迎了上来,我随即意识到,前面是一处向下的陡坡,路线曲折往复,刚好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正沿着曲折的山路向下,前方突然现出一条蜿蜒的曲线,犹如谁在那儿画上了潦草的一笔,就挂在远处半空之中。朱特抬起手来指了指,刚说得一句“那是……”,突然醒悟了过来,原来那正是我们脚下的道路,只是前方的地势再次高了起来而已。眼见如此,我重新看了看方向,意识到我们正在朝着下方一处洼地走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深坑。空气似乎也有些凛冽了起来。

我们继续往下走,过了一会儿,一些潮湿而又寒冷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右手背上。我低下头去,刚好看到一片雪花融化在了周围的微光之中。片刻过后,又有一些北风吹了过来。少顷,我们便在下面远远地看到了一片更大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