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明白……”
“对,继位权的争斗更加白热化了。人们不是死于这事,便是死于那事——下毒、决斗、暗杀、蹊跷的事故、诡异的自杀。许多人不明不白地离开了。或者,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我明白,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曾经是没有。”
“然后呢?”
“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后,萨沃正式收养了你?”
“什么?”
“真的。我一直没猜出他的用意。但你现在是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你排在我后面,却在朱特和迪斯皮尔前面。”
“可排位依然很低。”
“没错,”他沉吟道,“大多数人的兴趣都在排名靠前的那几个人身上……”
“你说的是‘大多数’。”
“总会有例外,”他回答道,“你得明白,这种时刻,通常也是追偿旧债的最佳时机。与和平时代不同,现在多死一个人根本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哪怕是那些地位相对较高的人。”
我摇了摇头,撞见了他的目光。
“可这事放在我这里仍然说不通。”我说。
他继续注视着我,看得我不自然了起来。
“说得通吗?”我最后问道。
“哦……”他说,“你再想想。”
我确实想了。我心里一个念头刚一转,曼多便点了点头,就像是早已洞悉我的内心一般。
“朱特,”他说,“刚好碰上了一个希望与恐惧并存的年代。他总是在谈论最近的死亡事件,感叹它们的干净利落,而且其中一些人死了,他很显然松了一口气,说些闲言碎语,或是笑几声什么的。他一门心思想要增强自己捣蛋的能力,但又没那个胆,然而欲望终于还是盖过了恐惧……”
“洛格鲁斯……”
“没错,他终于还是尝试了洛格鲁斯,并且过去了。”
“那他的自我感觉肯定好极了,骄傲坏了吧?这事他已经憧憬了好几年了。”
“嗯,没错,”曼多回答道,“而且我敢肯定,他感觉到的远不止这些。”
“自由,”我试着分析道,“力量。”见他依然在沉吟,我又逼着自己补充道,“还有就是为所欲为的能力。”
“看来你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说,“现在,你能得出一个合乎逻辑的推断吗?”
“好吧,”我想起了朱特那只在我手下飞出去的左耳和那一蓬血雨,“你觉得是朱特派来的烈火天使。”
“极有可能,”他回答道,“不过,你介意再往深了想想吗?”
我想起了我们在林中争斗时,刺穿朱特眼球的那条断枝……
“好吧,”我说,“是他在对付我。这有可能是继位权争夺当中的一部分,因为我的排名略微比他靠前一些,要不纯粹是因为厌恶和复仇,也有可能二者兼有。”
“与结果相比,”曼多说道,“其实背后的缘由没那么重要。不过我在想,那只袭击你的残耳狼,也只有一只眼睛,似乎……”
“对,”我说,“那几天朱特看起来怎么样?”
“哦,他的耳朵已经长出来半只了。上面满是豁口,难看极了。一般情况下,他都会用头发将它盖住。他那只眼睛也长出来了,只是还不能看东西,通常都戴一个眼罩。”
“那就可以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了,”我说,“只是他选择的时机也太绝了一点,我正手忙脚乱呢。把水搅得更浑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劝你放下一切,先避避风头的原因之一。你实在是太忙了。到处都是冷箭,说不准哪一支会直射你的心脏。”
“我可以照顾自己,曼多。”
“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耸了耸肩,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俯视着下面的星光。
许久之后,他叫我:“你有更好的主意了没?”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正在想那件事。我在想曼多所说的话,他说我鼠目寸光,应变仓促,缺少准备。我想他是对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贾丝拉那件事除外——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仓促应敌。坦诚地说,那些事情都发生得很快。可我,不管是掩护自己、侦探敌情还是回击,都的确没有制订出过任何可行的计划,似乎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
“如果真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担心,”他说,“那你撤出战斗最为安全。”
也许他是对的,不管是从理智、安全还是谨慎的角度来考虑,确实是这样。可他是地道的王庭人,而我有许多额外的责任,这是他没有的。如果单从我与卢克的联系来看,那我或许能够想出一些法子,来巩固安珀的安全。只要这样的机会存在,我便有义务去寻求这样的突破。除此之外,纯粹从个人角度来说,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不容许我在分明可以找到答案的情况下,就这样抽身离开。
正当我考虑如何措辞来回复曼多时,心灵上突然起了感应,隐隐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挠我的意念之门。它渐渐增强,将其他念头推到了一边,直到我意识到,似乎有人正在用主牌远远地联系我。我猜也许是兰登,他急于知道我离开安珀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因此我敞开了心扉,等待着连接。
“梅林,怎么了?”曼多问。我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稍等。随后,我看到他将餐巾放到桌上,站起身来。
脑海中的画面慢慢清晰了起来,我看到了菲奥娜,她一脸的严肃,身后是一片岩石,头顶是一片淡绿色的天。
“梅林,”她说,“你在哪儿?”
“很远,”我说,“说来话长。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她冷冷地笑了笑。
“很远。”她回答道。
“咱俩选的地方风景都还不错嘛,”我赞叹道,“这片天空是你专门选了搭配你的秀发的吗?”
“够了!”她说,“我呼叫你不是为了跟你分享旅行笔记的。”
此时,曼多出现在我身边,将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面。这可不符合他的风格,当主牌连接正在进行时,这样做明显不合时宜——就像别人正在打电话时,你接起了分机,突然插进了别人的对话中一样。不过……
“哇!哇!”他说,“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梅林?”
“谁,”菲奥娜问,“那位是……”
“这是我哥哥曼多,”我告诉她,“来自混沌王庭的萨沃家族。曼多,这是我姑姑菲奥娜,安珀公主。”
曼多鞠了一躬。
“我听说过您,公主,”他说,“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她瞪大了双眼,看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们家族,”她回答道,“但我对梅林的亲戚关系没什么概念。很高兴认识你。”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菲?”我问。
“对。”她一边回答,一边瞥了曼多一眼。
“我这就回避,”他说,“能够认识您真是我莫大的荣耀,公主。真希望您住的地方能离边境近一些。”
她微微一笑。
“等等,”她说,“这并不涉及任何国家机密。你是洛格鲁斯传人?”
“我是。”他说。
“……我想你们俩应该不是在决斗什么的吧?”
“怎么可能。”我答道。
“要是那样的话,我希望他也能帮我参谋一下。你愿意到我这边来吗,曼多?”
他再次鞠了一躬,我觉得他的表演有点过了。
“随时听候差遣,公主。”他回答。
她说:“那就来吧。”然后伸出了左手,我抓住了它。曼多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我们一起向前迈了出去。
随后,我们站到了一个乱石嶙峋的地方。微风不断,稍微有些寒冷。不知从何处,远远地传来了沉闷的低吼声,像是一台被捂住了的引擎。
“你最近和安珀的人联系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说。
“你的离开似乎有点突兀。”
“背后有原因。”
“比如认出了卢克?”
“你现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对。”
“其他人呢?”
“我告诉了兰登,”我回答,“还有弗萝拉。”
“那大家都知道了,”她说,“我之所以那么快离开,还带走了布雷斯,是因为卢克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们俩。毕竟,我曾试图杀过他父亲,而且差点就成功了。布雷斯和我是布兰德最亲的人,但我们都反对了他。”
她将一双犀利的眼睛转向了曼多。后者笑了。
“就我理解,”他声明道,“卢克现在正在与一只猫、一只渡渡鸟、一条毛毛虫和一只大白兔喝酒。我还知道,在他母亲成为安珀的阶下囚之后,他已经无力再对付你们了。”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我。
“你好像很忙啊。”她说。
“尽力而为而已。”
“……所以你现在回去应该会很安全。”曼多接口道。
她朝着他笑了笑,随即瞥了我一眼。
“你哥哥的消息好像很灵通嘛。”她评价道。
“他也是我的家人,”我说,“我们一辈子都在彼此关照。”
“是他的一辈子,还是你的一辈子?”她问。
“我的,”我回答,“他比我年长。”
“算起来得有几个世纪吧?”曼多接口道。
“我想我确实感受到了一份成熟,”她表示,“我想多信任你一些,而且也乐意信任你。”
“谢谢您的大度,”他回答道,“我会珍惜这份情感……”
“……但你也不希望我滥用吧?”
“一针见血。”
“我无意测试你对家人和王权的忠贞,”她说,“毕竟我们是初相识。这事确实同安珀和王庭都有关系,但我想应该并没有冲突。”
“我并未怀疑您的审慎,我只是想声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她再次转回到我这边。
“梅林,”她随即说道,“我想你骗了我。”
我皱起眉头,使劲想了起来,在想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她误解了。最后,我摇了摇头。
“如果真有,”我告诉她,“我也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