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只是在向贾丝拉透露一些情报,好换取她的合作,”他说,“如果她自己不能去的话,她希望那名女士能陪咱们一起去,因为那意味着对你的一层额外保护。”
“那为什么咱们不能在场?”
“从她告诉我的东西里,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
“哦,既然我有几分钟时间,那我正好去办一件小事。你能不能帮我盯着一点四周,看看她什么时候叫咱们进去?”
他笑了。
“要是你有亲戚路过,我应该介绍自己是王庭勋爵吗?”
“我还以为你也是耍诈公爵呢。”
“当然是。”他说着,一拍双手,便消失了。
“我会尽快。”我说。
“再见。”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我匆匆上了走廊。这是一次小小的朝圣,我暗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在这种非常时期,似乎正好合适。
来到门前,我站了一会儿,闭上双眼,想了想上次来时屋内的情形。这是我父亲的寓所。许多时候,我都会来这儿走走,试图从家具、摆设、书架以及他的那些奇怪藏品当中,去多了解这个男人一些。总会有一些细节吸引着我的关注,去解答一个疑问,或是引出一个新问题——书籍空白页处的一行题记或是字里行间的一处标注、一把商标上的首字母并未大写的银梳、一张上面写着“赠卡尔,爱你,卡洛琳”的漂亮白种女人的银版照片、一张父亲同麦克阿瑟将军握手时的抓拍……
我打开门锁,推开了门。
里边,一盏灯正闪耀着光芒。我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凝神细听了一段时间,没有丝毫动静。随后,我慢慢地走了进去。几支蜡烛,正在对面靠墙的梳妆台上亮着。四下里没有一个人。
“喂?”我叫道,“是我。梅林。”
无人回答。
我转身关上房门,向前走去。梳妆台上的蜡烛之间立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孤零零的玫瑰,银色。我走近了一些。没错,是真的,并非假花。而且,果真是银的。什么样的影子当中,才会长出这样的花?
我拿起一支蜡烛的烛台,用手遮住亮光,来到左手边,进了下一个房间。开门之后我便发现,其实没必要拿着蜡烛过来。里边已有很多烛火,正在摇曳。
“喂?”我再次叫道。
依然,没有回应。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将蜡烛放在身旁一张桌子上,来到床边。我抬起一只袖子,任由它再次落了下去。床罩上面,一件银色的衬衫摆放在一条黑色的长裤旁边,正是父亲的颜色。我上次来时,它们并不在这儿。
我在它们旁边坐下来,目光越过房间,望向阴影之中。到底是怎么了?某种神秘的家庭仪式?闹鬼?或者……
“科温?”我说。
我并没有期待有人回答,因此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不过,等到我站起来时,却撞到了一个沉重的物件。只见它正挂在最近的一条床柱上面,是一条佩剑带,悬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兵刃。上次,这东西分明也不在这儿。我将那兵刃拔了出来。
灰白的剑身,在蜡烛的映照下,隐隐有试炼阵跳跃欲出。格雷斯万迪尔,正是我父亲的剑。它为何回到了这儿,我如坠云里雾里。
突然间,我脑海中念头一转,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儿滞留下去了。我得回到自己的问题上去。对,今天我的时间确实不够用。
我还剑归鞘。
“爸?”我说,“要是您能听到,我希望能跟您再见一面,但我现在得走了。不管您在做什么,都祝您好运。”
然后,我离开了那个房间,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枝银玫瑰,锁上了房门。当我转过身来时,发现自己正在颤抖。
回去的路上,并未撞见任何人。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时,我在想自己应该直接进去还是敲敲门,或者等在外面。随后,我的肩膀被碰了一下,我转过头去,并未见到任何人。等我转回头来时,只见曼多已经站到了我身前,眉峰轻蹙。
“怎么回事?”他问,“你走了一会儿,反而看起来更加不安了。”
“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告诉他,“里边有话递出来吗?”
“你走之后,我听到了贾丝拉的一声尖叫,”他说,“我赶忙打开了房门,但她正朝我笑呢,还让我关好门。”
“要么是那泰一甲讲了一个绝妙的故事,要么就是她说的东西太合她的心意了。”
“看起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贾丝拉朝着我们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谈完了。”她说。
进了房间,我打量了一下她。她看起来比我们离开的时候振奋了许多。眼角处多了一些鱼尾纹,而嘴角几乎扬成了一个微笑。
“我希望这是一次富有成果的谈话。”我说。
“是的。总的来说,可以这么说。”她回答道。
我瞥了妮妲一眼,也没看出任何异常,姿势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我得请你做决定了,”我说,“此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要是我说不去呢?”她问。
“我会送你去你的住处,再告诉其他人说你已经醒了。”
“作为客人?”
“一名严密保护下的客人。”
“我明白了。好吧,我现在还不大想参观这些住所。我决定陪你们前往,并按先前的约定,助你一臂之力。”
我向她鞠了一躬。
“梅林!”妮妲叫道。
“不行!”我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曼多。
他走上前来,站到妮妲身前。
“现在你最好还是睡觉吧。”他告诉她。她立刻阖上双眼,双肩也松弛了下来。
“有适合深度睡眠的地方吗?”他问我。
“那边。”我说着,指了指隔壁房间的房门。
他拉起她的手,将她引向了那边。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柔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安静了下来。片刻过后,他再次现身,我去了门口,看了看里边,她正躺在我的床上,身旁并没有任何铁球的影子。
“她睡过去了?”我问。
“得睡上一阵子。”他回答道。
我看了看贾丝拉,只见她正低头打量着那面镜子。
“你准备好了吗?”我问。
她眯起双眼,注视着我。
“你打算怎么把我们送过去?”她问。
“你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吗?”
“目前没有。”
“那我就让鬼轮送我们去那儿吧。”
“你确定它靠得住吗?我同那……装置谈过。不大确定它是否可信。”
“没事,”我说,“有什么咒语需要提前准备吗?”
“没那个必要。我的……资源应该随时可用。”
“曼多?”
只听他的斗篷当中传来了咔嗒一声脆响。
“准备好了。”他说。
我抽出鬼轮主牌,盯着它,开始冥想,将意识延展开去。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再次试了试,收回,换一个方向,延展。再次探了出去,召唤,感觉……
“门……”贾丝拉说。
我瞥了一眼走廊那边的门,没见有何异常。随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隔壁妮妲正睡觉的那个房间的房门,开始发起了光。先是冒出了一圈黄光,随即逐渐增强。紧接着,一圈更加耀眼的亮光出现在正中。突然,那圈亮光上下运动起来。
接着,音乐声传来,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阿鬼的声音:“跟着跳跳球,预备,跳。”
“停!”我说,“吵死了!”
音乐声远去了。那圈亮光也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阿鬼说,“我还以为你们想要放松放松呢。”
“你猜错了,”我回答,“我只是想让你带我们去四界锁钥的城堡。”
“军队也去吗?我好像找不到卢克了。”
“就我们三个。”我答。
“那睡在隔壁那个呢?我见过她。她扫描起来有些不大正常。”
“我知道。她不是人类。让她睡吧。”
“那好吧。穿过这扇门。”
“来吧。”我一边招呼另外两人,一边拿起我的佩剑带,系上,又在上面插了一把匕首,抓起了椅子上的斗篷,围到了肩上。
我朝那门走去,曼多和贾丝拉紧着我。我走了过去,但那间房早已消失无踪,心神略微一迷糊,等到我恢复过来时,发现眼前和身下的视野极为辽阔,头顶是一片愁云密布的天,斗篷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曼多的一声惊叹,随即又是贾丝拉的一声惊呼,从我身后靠左的位置传来。一片白得刺眼的广袤的冰川,从我右侧绵展开去;对面,一片蓝灰色的海水,白浪翻滚,犹如一条海蛇被投进一桶牛奶之中;下方远处,一片黝黑的大地,正在身前冒着滚滚热气。
“阿鬼!”我叫道,“你在哪儿?”
“这儿。”一声温和的回答传了上来。我低头看了看,在我左脚尖处发现了一圈小小的亮光。
脚下正前方,要塞远远地露出阴郁的身影。城墙四面,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大山里,所立之处,距离当初同那个名叫戴夫的老隐士的畅谈之所并不远。
“我想让你送我去的是要塞中的堡垒,”我解释道,“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那个地方,”阿鬼回答道,“因此想让你们好好看上一眼,好决定自己具体想去里边何处。这样我便能速战速决,不至于让自己在那烦人的力量当中暴露太久。”
我继续观察着那要塞,只见两股龙卷风再次绕着外墙旋转起来。要塞外面并没有护城河,但在它们的盘绕之下,自然是固若金汤。它们几乎是相对而立,轮番闪着亮光。最近的那一股,此刻已挟着万千道闪电,火花四溅,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惨白。当它暗淡下去时,另外一股又亮了起来。就在我观察的这短短时间内,它们已经绕着城墙转了数圈。
贾丝拉那边传来了一声轻响,我转过头去问她:“怎么了?”
“仪式,”她回答,“有人正在染指那些力量。”
“能感觉出来他们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吗?”我问。
“说不太准。有可能刚刚开始,也有可能已经完成了。那一条条火柱,预示着一切都已就绪。”
“你来决定吧,贾丝拉,”我告诉她,“咱们应该现身何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