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嘀咕了一句什么,用的是口齿不清的雷巴曼口音,我没能听清。不过,这样也好。随后,她转身朝着维娅尔走了过去。

“你的麻烦事可不少啊,小子,”比尔在我身旁评论道,“趁着她重新安排座次,咱们去酒吧看看吧。”

不过,侍者已经用托盘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巴利一品。”我们端起酒杯时,他提醒道。

我啜了一口,果然,这让我的心境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些人我全都不认识,”比尔说,“维娅尔身边系红腰带那个伙计是谁啊?”

“那是奥库兹,伯格玛的内阁总理大臣,”我告诉他,“穿红黄裙子正和马丁说话的那个迷人女士是他千金,妮妲。卡洛儿——害我被人指责的那个——是她妹妹。”

“嗯哼。那个正用眼神勾引杰拉德的高个金发女士又是谁?”

“不认识,”我说,“而且,奥库兹旁边那一男一女我也不认识。”

我们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身穿镶边华服、看起来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杰拉德向我们介绍说,与他在一起的那名女士名叫德蕾莎·加内尔,是伯格玛大使的助理。事实证明,大使本人,便是奥库兹身旁的那位高挑女士,她的名字,我猜,应该是菲拉·库斯特。和她一起的那个伙计是她的秘书,名字听起来像是凯德。我们正看向那个方向时,杰拉德试图溜走,把菲拉扔给我们。不过,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问了他一些舰队的事情。我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开了。比尔也跟了上来。

“我的天!马丁变了!”他突然说道,“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独唱摇滚乐队。我差点没认出他来。上周才刚刚……”

“一年多时间啦,”我说,“对他来说有这么长了。他出去看了看异域风情。”

“我在想他到底看完了没有。”

“一直没机会问他呢。”我回答道。不过,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袭上了心头。我将它搁置到了一边。

这时,音乐声停了,卢爱拉清了清喉咙,向亨顿示意了一下,后者宣布了新的座次安排。我坐在桌子末端,随后得知原本卡洛儿被安排在了我的左侧,而凯德则会在我的右手边。事后,我还得知卢爱拉在最后时刻曾试图联系弗萝拉,让她来坐卡洛儿的位置,但弗萝拉一直没应答。

最终维娅尔坐了首座,卢爱拉坐她右侧,奥库兹在左侧,杰拉德、德瑞莎和比尔坐在卢爱拉下首,菲拉、马丁、凯德和妮妲则坐在奥库兹这一侧。我发现自己的座位和妮妲挨着,她就在我右边,而比尔被安排到了我左侧。

“嘿,嘿,嘿。”比尔悄声嘀咕道。我点点头,将他介绍给了妮妲,给他安了一个安珀皇室顾问的头衔。她看起来像是有些诧异,问了他的工作。他随即给她胡诌了一个故事,说他曾在一起房产转让事件中代理过一条狗的诉求,这事同安珀没有丝毫关系,但确实是一个好故事,逗得她略微笑了笑。凯德也是,他也在听。

第一道菜上来时,乐师再次开始了演奏。柔柔的乐声,极大地拉近了我们说话时的距离,让交谈霎时变得亲密起来。鉴于此,比尔给我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跟我说,但被妮妲抢先了一两秒,已经跟我说上了。

“关于卡洛儿,”她轻声说道,“你确定她还好吗?你没离开时,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什么的?”

“没有,”我说,“她似乎相当健康。”

“奇怪,”她说,“我觉得这次宴会应该是她一直期待的才对啊。”

“很显然,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花那么长时间。”我评论道。

“她到底在做什么?”妮妲问,“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的手?”

“就在这个宫殿里边,”我回答,“我正领着她到处转。某些地方吸引住了她,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于是我提前出来了。”

“我觉得她不应该忘记宴会的。”

“她应该是被某些艺术作品的魅力迷住了。”

“这么说她肯定在宫里?”

“现在很难说清。正如我先前所说,她身上有腿,随时可能出去。”

“你是说你也拿不准她究竟在哪儿?”

我点了点头。“我现在确实拿不准她在哪儿,”我说,“说不定她已经回到屋里了,正在换衣服。”

“晚宴过后我会去看的,”她说,“如果那时她还没出现的话。如果真是那样,你会帮我寻找她吗?”

“反正我也正打算去找她呢,”我回答,“要是她过一会儿还不现身的话。”

她点点头,继续吃东西。气氛很尴尬。

我并不想让她难过,但若是告诉她真相,难免便会让她知道,她妹妹确实是奥伯龙的私生子。在这样一个时刻,尤其是在维娅尔三令五申不准提任何会导致安珀和伯格玛关系紧张的话题的情况下,我无意于告诉伯格玛内阁总理大臣的女儿,她母亲和安珀的前任皇帝有婚外情。兴许,这在伯格玛已是公开的秘密,没人会在意,但也有可能不是。此刻,我并不想打扰兰登,去征求他的意见,部分原因是眼下他刚刚占领了卡什法,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一旦开了口,他就可能会追问我最近的计划和碰到的问题,而我又不想对他撒谎。这样的对话,可能会导致他严令禁止我袭击要塞。另外一个我可以征询的官方意见,确定我到底可以向卡洛儿家人透露多少信息的人,便是维娅尔。不幸的是,作为女主人的她,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

我叹了一口气,回到食物上面。

这时,比尔示意了一下,略微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也朝他那边凑了凑。

“怎么了?”我说。

“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说,”他开口说道,“不过,我更希望是在一个更加随意、安静又私密的地方。”

我轻声笑了笑。

“不过,”他接着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最近一段时间能找到的最佳时机了。好在只要压低声音,别人就听不到。我听不到你和妮妲说了什么,所以没问题,只要乐师继续演奏就行。”

我点了点头,吃了几口东西。

“麻烦的是,我说的东西绝不能让伯格玛人听到,可我又觉得有必要跟你说,因为你和卢克还有贾丝拉最近的关系。所以,你的时间怎么安排的?我更愿意晚点再跟你说,但如果你实在太忙,我也可以现在就大致跟你说说。”

我瞥了一眼妮妲和凯德,他们似乎正忙着吃东西,应该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不巧的是,我手头没有任何准备好的屏蔽咒语可用。

“说吧。”我在酒杯后面悄声说道。

“首先,”他说,“兰登给了我一大堆文件,让我都看一遍。都是一些协议,说安珀会给卡什法一些特殊的商业待遇,和伯格玛一样。因此,他们肯定是要被纳入‘黄金圈’的。”

“我明白,”我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不过能够确定还是好的。”

他点了点头。“可还有许多别的呢。”他说。

就在这时,乐师停止了演奏,餐桌周围顿时谈话声四起。我朝右手边瞥了一眼,看到一名侍者刚刚给乐师送去了一托盘食物和几杯红酒。他们已将乐器放到了一边,正在休息。想必在我进来前他们就已演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确实应该休息。

比尔轻声一笑。“晚点再说。”他说。

“好。”

随之而来的是一碟有趣的小水果和一道令人赞不绝口的沙司。我正一勺勺吃着时,妮妲向我示意了一下,再次靠过身来。

“那今晚怎么样?”她悄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已经说了,要是她没回来,我会去找她的。”

她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事,”她说,“我说的是晚些时候。你会来我房间坐坐,我们一起谈谈吗?”

“谈什么?”

“根据你的资料,你最近好像有点小麻烦,有人在针对你。”

我想了想那份该死的档案。“那一份过时了,”我说,“不管里边是什么,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真的吗?现在没人针对你了?”

“我没那么说,”我回答道,“一部戏的角色哪有一成不变的。”

“这么说还是有人纠缠你?”

我盯着她的脸。“你是一个好心的女士,妮妲,”我说,“但我不得不问一句,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问题。我现在只是比平时多了一点而已。我自己会解决的。”

“或者为此而送命?”

“也许吧。我希望不会。但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瞟了凯德一眼,对方似乎正忙着吃东西。

“也许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她笑了。

“一个清除的过程。”

“哦?针对某个人或是某一群人的?”

“确实。”

“你们在这方面有特别的手段?”

她脸上笑容未减。

“对,对于清除那些引起麻烦的人很有效,”她接着说道,“我们唯一需要的便是他们的姓名和地址。”

“某种秘密武器?”

她再次瞥了凯德一眼,因为我的音量略微提高了几许。

“你也可以这么说。”她回答。

“一个有趣的提议,”我说,“但你还是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提示一下。”

我们被送酒的侍者打断了,只见他挨个往高脚杯中添酒,随即又是一轮祝酒。第一轮敬的是维娅尔,由卢爱拉提议。这一轮由奥库兹发起,敬的是“安珀和伯格玛古老的联盟”。我也喝了,同时听到比尔嘀咕道:“变得有点牵强了。”

“联盟?”我说。

“对。”

我瞥了一眼妮妲,她正注视着我,很显然是期待着能够继续我们的低声交谈。比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扭过头去。不过就在这时,凯德同妮妲说起了话,于是我吃完了盘里的东西,喝了一口酒,等待着。很快,盘子便被撤了下去,换上了另外一道菜。

我瞟了比尔一眼,见他也偷偷看了一眼妮妲和凯德,然后说:“等音乐。”

我点了点头。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我隐约听德瑞莎说道:“奥伯龙国王真的显灵了?”杰拉德嘀咕了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确认此事,但随后声音便低了下去。我的脑子比我的肚子要饱得多,于是我继续吃着。凯德,不知是出于外交策略还是纯属无话找话,略微转向了我这边,问我关于艾瑞格诺形势的看法。然后,他猛地转过了头去,看了看妮妲。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肯定是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这不赖,因为我哪儿知道艾瑞格诺是怎么一回事。我含糊其词,说那地方的大多数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话似乎是够有外交辞令的味道,可以拿来应付任何场合。这如果真的话里带刺的话,也只能是我这一貌似幼稚的回答,可能会连带着讽刺了伯格玛使团的提前到来。不过,也有可能是艾瑞格诺是一个冗长而又令人讨厌的话题,妮妲之所以不愿意让它继续下去,是因为它有可能会打断我们之间的讨论。此外我感觉,这个话题若继续下去,卢爱拉可能会突然现身,在桌子下面踢我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