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咒语,碰巧逐出了一个正附在死尸上的幽灵……它们刚好在咒语所及的范围之内……

“卡洛儿,”我问,“你还好吗?”

“还好,”她回答道,“可我不明白……”

“晚点再说。”我告诉她。

想到那头曾在安珀东部森林中与我肉搏过的独眼人狼,想起它那颗被我摁到火堆中的狼头,我没问他的头到底怎么了。我一直怀疑那是朱特变的,甚至在曼多给我提供有力的佐证之前。

“朱特,”我开口道,“你受伤时,许多场合我都在场,但你得知道,这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要是不攻击我,我也就用不着自卫……”

这时,传来一阵咯咯的研磨之声。我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在咬后槽牙。

“你父亲收养我这事,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我说,“唯一的意义,便是他认可了我。我甚至是最近才知道这事的。”

“你撒谎!”他嘶声说道,“你肯定耍花招骗他了,这才在继承名单上跑到了我们前面。”

“你开什么玩笑,”我说,“我们大家的排名都那么靠后,这又有什么意义。”

“不是王位继承权,你这个蠢猪!是家族!我们父亲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我很难过,”我说,“但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事。而且,不管怎样,曼多的排名比我们大家都要靠前。”

“现在你已经是第二位了。”

“那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拜托!我永远也不需要那个头衔。你明明知道!”

他直起身来。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圈无色的光晕开始在他身体四周显现出来。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接着说道,“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但你之所以要对付我,绝对不是因为继承权。你肯定没说实话。你搞了那么多事,为的肯定不是这个。顺便问一句,那烈火天使果真是你派来的,对不对?”

“它这么快就找到你了?”他说,“我原本还拿不准到底能不能指望它呢。我猜它毕竟还是值那个价的。不过……出什么事了?”

“它死了。”

“你真幸运。太幸运了。”他回答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特?我更愿意把这事一次性解决。”

“我也一样,”他回答道,“你背叛了一个我爱的人,只有你的死,才能让这一切解脱。”

“你到底在说谁啊?我不明白。”

他突然咧嘴笑了。

“你会的,”他说,“等到了你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我会叫你死个明白的。”

“那我可有得等了,”我回答道,“在这方面你好像并不大擅长。干吗不现在就告诉我,让我们大家都省点麻烦?”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圈光晕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那是什么了。

“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他说,“因为很快,我就会变得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

“但还是一样的笨。”我这话,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他背后那个正拿着他的主牌观察着我,随时准备将他夺回去的那个人说的……

“是你,面具,对不对?”我说,“把他弄回去吧。别再让他出来丢人现眼了。我会将你在我的名单上提前,很快就会去拜访你的。不过,你好歹也得留下点信物,让我知道确实是你。”

朱特张开嘴巴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飞快地消失了,他的话语也随他一起去了。同时,一些东西朝我飞了过来。没必要去闪避它,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地面上,除了那两具正在腐朽的尸体和朱特的小指,还有二十来朵玫瑰,散落在我脚边,就在彩虹的另一头。


第五章
05

“这种事情在这附近多吗?”当我们沿着沙滩朝码头走去时,卡洛儿终于发问了。

“想必是你来的时间不对。”我说。

“你要是不介意跟我说说,我倒也愿意听听。”

“我猜我欠你一个解释,”我赞同道,“因为在后面时,我误解了你,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事。”

“你的疑心很重。”

“对。”

“继续,我真的很好奇。”

“说来话长……”我再次说道。

她看了看前方的码头,又抬头看了看巍峨的克威尔山。

“……路程也不短。”她说。

“……你是堂堂一国内阁总理大臣之女,与我们此时的关系很微妙。”

“什么意思?”

“此刻正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会有些敏感信息。”

她将一只手放到我的肩头,停下脚步,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不是那种口风不紧的人,”她说,“毕竟,你了解我。”

我很是庆幸,庆幸自己终于懂得了我那些亲戚,懂得他们在内心迷惑得一塌糊涂时,是如何娴熟地控制自己的表情的。在山洞中,当我错将她当成那幽灵时,她说了一句话,一句听起来似乎相信已被我看破某个秘密的话。

于是,我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点了点头。

“还真是这样。”我说。

“你们并不打算洗劫我们国家,对不对?”她问。

“就我所知,不会。而且我觉得也不可能。”

“嗯,那就好。你就说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好了,行不行?”

“行。”我赞同道。

“那说给我听听吧。”

“好。”

于是,我一边沿着海岸前行,一边说了起来。在海涛深沉曲调的陪伴下,我一边说,一边不由得再次想起父亲那长长的讲述。这会不会是一种家族遗传?我暗想,只要一有合适的听众,便会诉说起自己的种种遭遇?因为我此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一些细节,已远远超出了必要的界限。不过,这个合适的听众,为何竟会是她?

不过,当我们来到海港区时,我发现自己已经饿了,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说完。此刻正是白天,毫无疑问比我那晚前来时安全得多。于是,在得知卡洛儿也饿了之后,我转向了前往海港街的路,来到海湾后面,驻足看了一会儿防波堤外面那如林的金帆,随后沿着海湾来到了西岸。此刻,我已能轻松找出海风巷的位置。来到一个拐角处,一名右颊留着一条伤疤的黑须莽汉朝我们走了过来。随后,一个瘦子赶了上来,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起转身离开了。

“嘿,”我说,“他想干什么?”

“没什么,”那瘦子说道,“没什么。”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在这儿见过你。”他补充道。

“哦。”见他们继续走到下一个拐弯处,转了过去,不见了,我这才说道。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卡洛儿说。

“我还没讲到那个部分呢。”

不过,当我们走过当晚那个地方时,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在我脑海中鲜活了起来。只是此时,已不见丝毫冲突的痕迹。

来到血色比尔,我差点走过了头,因为挂在门头上的已是一块新牌子。只见上面用新鲜的油漆刷着四个绿色大字:血色安迪。店里的环境一模一样,只是柜台后面换了一个人,和上次那个一脸大胡子、五官轮廓分明的伙计比起来,此人要高一些,身材也要单薄得多。交谈中,我得知他的名字叫作雅克,是安迪的弟弟。他给我们拿了一瓶巴利尿尿,并将我们所点的两份鱼餐写在单子上,从墙上的那个洞里递了进去。我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没人,于是我们坐了过去。我将佩剑带取下,挂到右侧的椅子上面,剑刃微微露出了几英寸。这是这个地方必要的礼节,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我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很……不一样。”

“唔……没错。”我一边附和,一边瞥了店中情形一眼,只见有两人已喝得烂醉如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还有三个目光闪烁不定的家伙在小声说着什么。地板上面,残留着几只摔碎的瓶子和几片可疑的污渍;对面的墙上,则是几幅略带色情意味的画作。“食物还不错。”我补充道。

“我还从没进过这样的餐馆呢。”见一只黑猫和一只硕大的老鼠扭打着从后门翻滚进来,她赶忙说道。

“它的熟客还不少呢,在那些有眼光的食客当中,这儿算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所在了。”

虽然今天这餐比上次还要好,我还是继续把我的故事说了下去。许久过后,前门打开,一个头缠一条脏兮兮的绷带、一只脚跛得厉害的瘦小男子走进来时,我才发现外面的天光已开始变暗了。此刻,我的故事也刚好讲完,似乎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能说的事情我全都说了,但她却将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幽灵,”她说,“但如果你需要帮忙,只要能做到,我会去做的。”

“你是一名好听众,”我说,“谢谢。咱们还是走吧。”

我们一路平安无事地出了死亡巷,沿着海港街,到了西葡路。当我们朝山上走去时,已是夕阳衔山,卵石上面犹如撒了一层碎金。街道上行人寥落,空气中满是食物的芬芳。道路两旁,树叶窸窣作响,一条黄色的幼龙在高空中御风而行。宫殿后面的天际,漾着一圈彩虹般的色彩。我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卡洛儿问出更多的问题,可一直没等到。如果换成我,初次听到自己的故事,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除非我完全沉浸到了里边,或是已完全理解。

“等咱们回到宫殿……”她随即说道。

“怎么了?”

“……你会带我去看试炼阵,对不对?”

我笑了。

……或者,除非我的内心正被什么东西占据着。

“马上?一进门就去?”我问。

“对呀。”

“没问题。”我说。

她像是放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你的故事改变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她说,“我并不想冒昧地建议你什么……”

“可……”我接口道。

“……那个四界锁钥似乎有你想要的答案。一旦你弄明白那儿发生了什么,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一张主牌,直接穿越到那儿呢?”

“好问题。在混沌王庭,有一部分地方是谁也不能用主牌穿越进去的,因为它们总是在变,永远也不会有恒定状态。我安置鬼轮的那地方也一样。现在咱们再来说要塞,它周围地形地貌的变化非常大,但我觉得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障碍。那地方是一种力量的中心,我觉得有可能某人已经将那股力量转移到了某种防御魔法当中。一名顶尖的魔法师,也许可以用主牌强行冲入,但这样做所要求的力量,可能会触发某种心灵感应,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