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前方便出现了一个岔道,他选择了右手边那条,偶尔会有一段上坡路。实际上,一路上翻过了不少山梁,最后一条还颇有些磅礴。山梁后面有着不少岩缝,他径直钻进了其中一条。我跟着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随即他便在一个低矮的岩穴入口处停了下来。一阵腐臭的气息涌上来,我听到有苍蝇的嗡嗡声。
“这就是我的地盘,”他宣布道,“原本应该请你进去坐坐的,但有点……唔……”
“没关系的,”我说,“我在外面等好了。”
他俯身钻了进去,一想到他可能存放在里边的东西,我的胃口就迅速不见了踪影。
片刻过后,他再次现身出来,肩膀上挂着一个粗呢挎包。
“这里边可是有好东西哟。”他宣布。
我开始沿着岩缝向后退去。“嘿!你去哪儿?”
“透口气,”我说,“我到外面去,这后面有点窄。”
“哦,好吧。”他说着,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等我们来到空旷地带,在一道土坎上面坐下来之后,他示意我打开包里的东西,随便吃。我发现他在包里带了两瓶尚未开封的红酒、几壶水、一条看上去还算新鲜的面包、一些罐装肉、几个硬邦邦的苹果和一块未曾动过刀的奶酪。颇有先见之明地占据了上风口后,我喝了几口水,选了一个苹果,作为开胃菜。
“说到那地方的历史,可真不得了,”他说着,从腰带上取下一把小刀,给自己切了一片奶酪,“我都不知道是谁建的,建了有多久了。”
眼见他开始用那把小刀去挖红酒瓶上的瓶塞,我止住了他,暗中让洛格鲁斯帮帮小忙。眨眼间,我便把一只拔塞钻递到了他手里。拔出瓶塞后,他将其中一瓶全递给了我,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虽然此刻并没多少喝酒的兴致,但他能如此,我还是挺感激他的。
“这才叫趁手呢,”他细细研究着那拔塞钻,“有时,我就需要一只这个……”
“送你了,”我告诉他,“跟我说说那个地方。里边住的是谁?你是怎么参加的侵略军?现在又是谁在攻打那个地方?”
他点点头,喝了一大口酒。
“那地方最初的主人是一名男巫,名字叫作沙鲁·加卢尔。我们国家的皇后,有一天突然来了这儿。”他顿了顿,听着远处看了一会儿,随即哼了一声,“政治!那时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此行究竟是为何,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鬼地方。总之,她滞留了很久,然后人们就开始起了疑心:她会不会被囚禁起来了?她是不是又嫁人啦?还是有了婚外情?我猜她想必也定时送信回去,但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屁话,根本就没什么价值。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一些机密事情,不过,那不是我这等小角色能够知道的了。她出发时,排场很大,所带的卫队也并非绣花枕头。那些家伙虽然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但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所以,当时说什么的都有。”
“不好意思,能否冒昧问一下,”我说,“你们的国王在这件事上是什么立场?你一直没提到他,但他似乎应该知道……”
“死了,”他说道,“让她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寡妇,而且再婚的阻力并不小。不过,她的情人倒是不少,她还利用他们,互相斗来斗去的。一般情况,她的男人不是军队将领便是手握实权的权贵,或者两者通吃。不过她离开时,倒是指定了她儿子监国。”
“噢,这么说,王子成年了?可以控制局面了?”
“没错。实际上,正是他发动的这场该死的战争。他发动了战时动员,但征召队伍的结果不大理想,于是他便找到了儿时的一个玩伴,一个流亡的逃犯。不过此人手下的雇佣兵数量确实不少,名叫德尔塔——”
“停!”我说。
我心念电转,立时想起了杰拉德曾告诉过我的一个故事。一个名叫德尔塔的怪人,曾率领一支私人武装同安珀作对,战斗力颇不寻常。为了对付他,本尼迪克特还专门被召了回来。最后,那人的武装在克威尔山脚下被击溃,德尔塔也受了重伤。虽然没人见到他的尸体,但都推断此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是活不了了。不过显然,结果并非如此。
“你的家乡,”我说,“一直还没听你提起呢。你是从哪儿来的,戴夫?”
“一个叫卡什法的地方。”他回答道。
“这么说贾丝拉就是你们的皇后?”
“你听说过我们呀,你是从哪儿来的?”
“旧金山。”我说。
他摇了摇头:“没听说过那地方。”
“又有谁听说过呢?听我说,你的视力好吗?”
“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咱们观察下面的战场时,你有没有看清攻城士兵所扛的旗帜?”
“视力大不如从前了。”他说。
“上面是黑色和绿色,好像还有什么动物。”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头狮子正在撕碎一头独角兽,我敢打赌绝对是。听起来像是德尔塔的部队。”
“那标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将安珀人恨到了骨子里,这就是那上面的意思。他甚至还去攻打过他们一回。”
我尝了那酒一口,还不错。
这么说,果然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恨他们吗?”我问。
“就我所知,他们杀了他老娘,”他说,“和边境战争有关。事情相当复杂,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我撬开一罐肉,掰下一块面包,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
“请接着说。”我说。
“我说到哪儿了?”
“因为担心他母亲,而且急需人手,所以那名王子找上了德尔塔。”
“没错,我就是那时被选中进入卡什法军队的,是步兵。王子和德尔塔率领着我们,穿过黑暗,一直来到了下面这个地方。然后,我们便干起了下面那些伙计们正在干的活。”
“情况怎么样?”
他哈哈笑了两声。“开始时战况很差,”他说,“我想,不管那城里负责的是谁,恐怕都有些难缠。比如你刚刚看到的那一阵龙卷风什么的。我们遭遇到了一次地震、一场暴风雪还有闪电。不过,我们好歹还是攻上了城头。我就是在那儿亲眼看到我自己的兄弟战死的,血流得像喷泉一般。所以,我这才不伺候他们了。我开始逃跑,最后爬上了这儿。没人来追我,于是我留了下来,继续观察。很可能不该这样的,但我确实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当时想,应该还是大同小异吧。不过我错了,已经太迟了,我回不去了。若是回去,他们会砍我的头,或者将我凌迟处死。”
“怎么回事?”
“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次围城并非贾丝拉的本意。很显然,她原本打算先同沙鲁·加卢尔厮混,最后再鸠占鹊巢的。我想在动手前,她肯定应该先把他伺候好了,获取了他的信任才行。我相信她有点怕那个老头子。不过,既然她的军队已经出现在了城门口,虽然她没准备好,但不想动手也不行了。她提出要和他进行一场巫师间的决斗,而她的卫队,则趁此机会,将他的人在海湾一网打尽。虽然在决斗当中受了一些伤,但她最后还是赢了。不过,对她儿子也大发雷霆——责怪他不该没有她的命令,便带军队前来。总之,她的侍卫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她占领了锁钥。这就是我所说的没有军队攻克过那个地方的意思,那一次是内鬼作祟。”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正如我所说,当有逃兵逃往这儿时,我便给他们一些吃的,然后打听一点消息。”
“你给我的印象是,这座城曾被围攻过不止一次。现在这次,想必是在她占领之后。”
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
“不错。很显然,就在她和她儿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卡什法发生了政变。一个名叫卡斯曼的贵族,也是她一位已经死去的旧情人,加斯里克的哥哥。这个卡斯曼夺了政权,自然想把她和她儿子斩草除根。他攻击这个地方已经不下十几次了,但从没攻进去过。最后会拖成僵局的,我想。她将她儿子派往别处,说不定正在豢养军队,打算把她的王位再夺回来。我不知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德尔塔呢?”
“他们给了他一些从锁钥中得来的战利品,里边的好东西肯定少不了,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军队,回自己老巢去了。”
我又喝了一口自己瓶中的酒,切了一片奶酪。“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似乎不大容易啊。”
他点了点头:“实际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们带我们进来的那些小路,都非常古怪。我原本以为我记得,但等我去找时,又找不到了。我想,我也可以不管不顾,直接一头扎进去,但又怕迷了路,情况更糟。还有,我知道自己在这儿能过得下去。不管是谁赢,不出几周时间,被烧毁的那些房屋便会重建起来,而那些农民也会搬回去住。他们将我奉若神明,常常来这儿祝告、默念什么的。每次只要我一下去,他们都会出来祈求保佑,并给我好多吃的喝的,好让我留下来。
“那你真的是神吗?”我问。
“自然是装的,”他说,“哄他们高兴一下,好让他们给我送吃的罢了。不过,这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那是自然。就算是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他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我站起身来,沿着那条小径走了一小段距离,再次打量起了那处锁钥。云梯倒伏在地上,地上的尸首,又多了不少。城内也没有了打斗的痕迹。
“城门还没开吗?”戴夫叫道。
“没有。我想攻进去的那些人并没能完成任务。”
“那面又黑又绿的大旗还在吗?”
“到处都看不到。”
他起身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支酒瓶,将我的递给我,两人同喝了一口。下面的军队,开始撤离城墙。
“你觉得他们这是要放弃还是重新集结再次冲锋?”他问我。
“说不准。”我告诉他。
“不管是什么,今晚那下面的好东西指定不少。盯住那附近,然后,你能扛多少,便会有多少。”
“我有点好奇,”我说,“如果德尔塔和那皇后还有她儿子关系真那么好的话,为何还要二次进攻这个地方?”
“我觉得跟他要好的只是她儿子,”他说,“而他又不在。那老娘们儿真是一个地道的婊子。不过毕竟,那家伙也不过是一个认钱不认人的主,说不定在她之后,卡斯曼又雇佣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