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非过不可,”我尝试道,“我有急事。”
“难。”
“喂,你这样做又能有什么好处?这工作这么寒酸,值得你整天坐在这隧道中间吗?”
“我热爱我的工作,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的。”
“那你怎么放斯芬克斯过去了?”
“魔法生灵除外。”
“哼。”
“别告诉我你也是魔法生灵,然后跟我玩障眼法。那种东西,我一眼便能看穿。”
“我相信你。顺便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它哼了一声:“你可以叫我斯科洛夫,纯属为了谈话方便。你呢?”
“叫我科雷。”
“好吧,科雷。我不介意坐在这儿跟你闲扯,因为这并不违反规则,是许可的。你有三个选择,其中一种非常愚蠢。你可以转过身,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自讨没趣;你也可以赖在这儿,愿待多久就待多久,我绝不动你一根指头;最愚蠢的选择,便是越过我所画的那条线,然后我就会结果你。这儿便是门户,而我则是门神,绝不容许任何人进去。”
“说得很清楚,非常感谢。”
“分内之事。那你怎么选?”
我举起双手,指尖上光线纠结缠绕,犹如利刃;垂在手腕上的弗拉吉亚,也已开始晃悠成一幅精美的图案。
斯科洛夫笑了:“我不光吃魔法师,还能吸光他们的法力。这可不是吹,老子可是原始混沌的旁系。所以,尽管来吧,只要你够胆。”
“混沌,嗯?原始混沌旁系?”
“是的,这世上可没多少人能接得了我一招。”
“兴许,一名混沌贵族不在此例吧。”我一边回答,一边将意念分散到了身体各处。痛苦的工作,越是求快,越是痛苦难当。
那一串锡片碰撞的声响,再次传来。
“一名混沌贵族跑这么远来挑战一位门神,要是三局两胜的话,你知道他获胜几率有多大吗?”斯科洛夫说道。
我的双臂开始变长,俯身下去时,后背的衬衫开始撕裂,脸上的骨骼开始转变,胸膛则凸了出去,不断前凸……
“兴许一局就够了。”变身完成,我答道。
“妈的。”我越过那条线时,斯科洛夫如此说道。
第三章
03
进了洞穴后,我在入口处站了好一会儿。左肩疼得厉害,右腿也酸痛无比。若是能将疼痛控制住,那等我变身回去,骨骼归位之后,绝大部分痛楚兴许会自行消解。不过,这整个过程有可能会让我虚脱,颇耗精力,而且,如此密集地变身,又刚同那门神对过阵,有可能会让我元气大伤。那条珠贝隧道,直通此洞。于是,我在洞中安然休息了一会儿,打量着眼前的情景。
只见左下方远处,是一片亮蓝色的水,很不平静。惊涛拍岸,摔打在岸边那灰白的岩石上,卷起千堆雪。一阵犀利的风,将浪花吹得四散开来,在冥冥薄雾之中,映出了一挂彩虹。
眼前和身下的土地,都是一片千疮百孔,热气蒸腾,震动不断。一英里开外,是一片宏大的建筑,高墙林立,颜色幽暗,气象庄严,结构繁复,令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名字:歌门鬼城[2]。城中建筑包罗万象,兼收并蓄,甚至比安珀的王城,更加气象万千,宏伟庄严。不过,它正在遭到攻击。
城墙下,攻城队伍人头攒动,队伍着实庞大,而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远处一片尚未被烧焦的土地上。四下里的草地,早已被踏平,林木也已被糟蹋了不少,但相对来说,也只有那儿,才算得上一块相对完整的阵地。攻城队伍装备着云梯和攻城锤,但此时,攻城锤早已用不上,而云梯也已悉数被推翻在地。城墙脚跟处,约莫一整个村庄的房屋,正被烧得毕剥作响。地上,散落着不少黑影,我想,应该是伤亡人员。
我将目光移向右侧更远处,只见那片硕大的城堡背后,是一片白得耀眼的区域,看起来应该是一片巨大冰川的边缘,而裹挟着残雪冰屑的厉风,正如同那海上的迷雾一般,径直向着左侧吹去。
在这片区域,风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不停地在头上呼号。等到我终于走出来,举目上望时,发现我正置身于一堆高大的石堆半中央,或是在一座低矮的小山一侧,就看你如何理解了。四下里无遮无拦,寒风呼号,气势更加惊人。我正看着,只听得背后砰的一声,待我回过头时,洞口已无处可觅。由那道火光熊熊的门直至刚才的洞口这条通道,我一旦进来,其使命便已完结,而附在其上面的魔法,显然也已解除,于是顷刻之间便已完全闭合。我觉得若是凝神细看,应该能够看清那片峭壁的轮廓,但此刻,我没那份兴致。我在它前面堆了几块石头,这才仔细观察了起来。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通向右方,掩在几块矗立的岩石之间。我朝着那个方向而去,一股硝烟的气息袭来,至于是从战场上,还是从火山那边飘荡而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天空中点缀着片片白云,地上光影斑驳。来到两块岩石间,我停下脚步,又看了看下面的战场,只见攻城队伍又重新集结了起来,云梯正在朝着城墙运送过去。在那城堡的远远一端,一股类似龙卷风的东西,早已升了起来,正绕着城墙逆时针缓缓移动。若是它继续按照这种方式前行,必定会撞上那些攻城队伍。高明的一招。幸运的是,那是他们的问题,头疼的不是我。
退回那片石坡之上,我在一道矮坎上坐了下来,开始了令人头疼的变身。这大约花去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先从一个正常的人形变成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兴许是怪物什么的,还会吓你一大跳,然后又变回原形,在某些人看来,兴许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情。其实他们不该如此,在日常生活当中,咱们不也每天都要“变上”好几次么?
变形彻底结束之后,我仰躺在地上,气喘如牛,静听风声。岩石帮我将它们悉数挡在了外面,只有它们的歌声送了进来。一阵阵震颤,沿着地面从远处传过来,此时竟显得那么温柔而又令人安慰……我身上的衣服早已碎成布条,此时,我早已筋疲力尽,无暇召唤出一套新衣来换上。双肩处的痛楚似乎已经消失,只剩下腿部还能感觉到轻微的刺痛,而且正在消散,消散……我闭上双眼,就那样过了一会儿。
好了,我终于挺过来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杀死茱莉亚的元凶,应该就在下面的攻城队伍当中。仓促间,我想不出入城的容易法子,而且一时也没有可打听之人。不过,并不急于一时,我决定就等在这儿休息,等天黑,若此地也有昼夜交替的话。然后,我便会溜下山去,从攻城队伍中抓一个人回来,问上一问。没错,就这么办。可万一这儿的天不会黑呢?那样的话,我便得另想法子了。而现在,就尽情地神游天外好了……
我到底打了多长时间的盹,还真不好说。是右侧的一阵卵石碰撞之声,将我惊醒过来的。尽管并没有一惊一乍,但我还是立刻清醒了。并没有鬼鬼祟祟潜行的味道,而越来越近的声响,主要是脚步落地的踢踏声,似乎有人正穿着一双松松垮垮的靴子,朝着这边走来。这愈发让我坚信,过来的只是一个独行之人。我收紧肌肉,随即又放松开来,同时深深吸了几口气。
一名浑身多毛的男子,从我右侧的岩石间现身出来。此人身高大约五英尺半,邋里邋遢,腰上围着一块暗淡的兽皮,脚上趿着一双拖鞋。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咧嘴笑了笑。
“喂,你受伤了吗?”他问道,说的是塔瑞语当中的方言,我从未听过。
我舒展了一下四肢,确认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没有,”我回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一丝笑容依然未散:“我还以为你受够了下面的厮杀,已经决定退出了呢。”
“噢,我明白了。没有,不是那样的……”
他点了点头,走上前来:“我叫戴夫,你呢?”
“默尔。”我说着,紧握住了他那脏兮兮的手。
“用不着发愁,默尔,”他告诉我,“我是不会出卖任何决定远离战场的人的,除非有悬赏。不过这儿不兴这个。几年前,我走的也是这条路,而且从没后悔过。还好我够聪明,早早地抽身离开,不然下场也会和他们一样。那个地方从来没被任何军队攻克过,而且我觉得也没有人能够做到。”
“那是什么地方?”
他仰起头,眯起了双眼,随即耸了耸肩。“四界锁钥啊,”他说,“征兵人员难道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我叹了一口气。“可不。”我说。
“身上肯定也没可冒烟的东西了吧,对不对?”
“对。”我答道,所有的烟草,都已被我在那水晶洞中抽光了,“对不起。”
我越过他,来到了岩石间一处可将下方情形尽收眼底的地方。我想再看看这个四界锁钥。毕竟,它不但是一个谜语的谜底,而且还是梅尔曼日记当中念念不忘的东西。城墙上,又有几具尸体散落在那儿,看起来似乎是被那龙卷风袭击所致。此刻,那风正旋转着,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不过,一小队攻城士兵很显然已经攻上了城墙。而城墙下面,也已经重新集结了一支队伍,正朝着云梯奔去。其中一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的东西隐隐有些眼熟——黑绿相间,似乎绣着一对互搏的灵兽。两架云梯依然搭在墙头,箭垛后面,一场惨烈的激战也已展开。
“一些攻城士兵似乎已经进去了。”我说。
戴夫赶忙跑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忙不迭地移动到了上风口。
“你说得对,”他承认道,“那只是第一拨,如果他们能把那扇该死的城门打开,放其他人进去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想不到我还能看到这一天。”
“你所在的部队,”我问,“是什么时候攻击的这个地方?”
“应该是在八九,说不定是十年前了,”他嘀咕道,“那些家伙肯定非常不赖。”
“这都是为了什么?”我问。
他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我:“你真的不知道?”
“刚到这儿。”我说。
“饿吗?渴了吧?”
“说实话,还真是。”
“那就来吧。”他抓起我的一条胳膊,拉着我回到了岩石间,随即又引着我,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向前走去。
“咱们这是去哪儿?”我问。
“我就住在附近,专门收留逃兵,纯属看在老交情的面子上。对你,我破一次例。”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