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放松下来,深呼吸,闭了一会儿眼,做了几个深蹲,沉下了双肩。再等,亦是徒劳……
我睁开双眼,将一只脚踏到试炼阵上。霎时,火花从脚边迸发出来。我又向前迈了一步,火花更烈,还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又是一步,脚下已有了阻力……
一切都回来了。第一次来时的感觉,那份寒冷,那种震惊,以及那些容易与艰难。在我体内某处,似乎已存了一份试炼阵,从它上面,我恍然看到我过了第一道弯。阻力渐渐加强,火花四溅,头发倒竖,噼啪的爆响声不绝于耳,震颤连连……
我来到了第一层幕幛处,如同走在风道之中一般。每往前移动一寸,都得费上移山般的心力。需要的,不过是意志。一旦半途而废,结果将不可想象,而且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想要重新来过,简直比登天还难。稳住身形,持续发力,此刻,唯有这条路可走。只消再坚持片刻,我便能够过去。接下来便会轻松许多,而真正的杀机,在第二层幕幛处……
转,再转……
我过来了。我知道,接下来会稍微轻松上片刻,于是,脚步便自信了许多。兴许弗萝拉说得没错,这部分似乎确实比第一次来时容易了些。一道长长的拐弯出现在眼前,随即又是一道之字形回环。火花已经溅上了脚背。那些不堪的4月30日,又涌回了脑海,还夹杂着王庭当中的明争暗斗,为了能够成功坐上那个宝座,人们巧取豪夺,尸骨累累,血流成河。不会再有了,那一切,同我都再也没有了关系,我早已放手。他们兴许做得更加道貌岸然一些,但那儿所流的血,远比安珀要多得多,而所为的,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
我咬紧牙关。此时想要专心致志地应付眼前的凶险,已是万难。自然,这也是考验之一,我也并没有忘。再来一步……刺麻的感觉,已经一路爬上了双腿……四下里的噼啪声,已如狂风一般……一步步向前挪去……抬起,落下……头发早已倒竖了起来……转弯……用力……抢在秋日的好风之前,将“星暴”带到海上,卢克掌帆,海风犹如群龙齐吐一般,从身后吹来……又是三步,反弹之力陡增……
此时的我,正置身于第二层幕幛之上,局面突然间变得犹如在泥坑当中推着一辆汽车前行一般……我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身前,前方汹涌而来的反抗之力,绵延不绝。身体犹如被冻僵了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慢到了极点,火花已经蔓延到了腰部,将我笼罩在了蓝色的火焰当中……
心底里的专注在被不停地撕扯着。就连时间,似乎也已离我而去。只留下我这样一个没有过往而又没名没姓的存在,用尽所有的一切,对抗着经年累月的怠惰。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平衡到了极点,而我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有可能会被中途冻住,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给你留下一份完整的意志,将其涤荡一清,以昭示这样的历程,远非凡胎肉体所能抗争……
一步,又一步,我终于过去,犹如苍老了好几个年头。继续前行,虽然前方就是大回环,虽然它杀机四伏,长且神秘莫测,但我知道,我一定能够过去。同洛格鲁斯完全不一样,这地方的力量错综复杂而又虚无缥缈,令人难以捉摸……
整个宇宙似乎都在我身旁旋转了起来,每一步都让我觉得自己正在逐渐消解,又重新聚合,不断地被击得支离破碎,又不断地被拼合到一起,溃散、重聚,死死、生生……
向外,往前。三道回环过后,一条直线接踵而至。我继续向前推进,头昏脑涨、恶心反胃、汗流浃背。直线终于结束,一系列弧线随之而来。转,转,再转……
当那火花渐渐向上合拢成一个耀眼刺目的笼子,等到双脚再次犹如灌了铅一般时,我知道,那最后一层幕幛,就在眼前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和恐怖的推力……
只是这次,我心底已有了一些防备,我死命向前,笃信自己肯定能过这一关……
我终于做到了。前方已经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弧线。不过,这最后三步也有可能是鬼门关。它似乎已经将你了解了一个透,而这试炼阵,好像也不情愿放你。我苦苦支撑,脚踝处痛彻心扉,犹如一场长跑,已到了尽头。两步……三……
出来了。静静地站上一会儿,气喘如牛,体若筛糠。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静电、火花全都没有了。若是这也不能将那些蓝色石头的阴魂冲刷干净,那我就不知道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做到了。
现在——在一分钟之内——我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就在此时,就在刚刚经过了洗礼的此刻,我有权要求试炼阵将我传送到任何地方。这样的机会,如若浪费,便是暴殄天物。要不,让它将我送回房去,免得再去爬那回旋楼梯?不。我志不在此,稍等……
我整了整衣衫,捋了捋头发,检查了一下武器和藏好的主牌,静候着我的脉搏平静下来。
卢克,是在四界锁钥当中同他的前密友兼同盟德尔塔打斗时,被那个亡命之徒——那个德萨克莱翠西的孽种——打伤的。德尔塔此时想必已倒向了那锁钥的主子,但他对我来说,除了有可能是一个小小障碍外,简直一文不值。虽然时间有所不同——这中间的差异兴许并没那么大——但在他同卢克生死相搏过后不久,我便见到了他。当时,我通过他的主牌联系他时,他似乎正在那锁钥之中。
好吧。
我细细想了起来,试图在脑海中重建当初见到德尔塔时的那个房间。记忆之中的画面非常简陋,试炼阵到底需要多少信息,才能管用?我回想起了石墙的质地,小窗的形状,墙上那块残破的挂毯,地板上的草垫以及他冲上前来时,身后所露出来的一条矮凳,还有就是他头顶上方石墙上的那条裂缝和一些蜘蛛网……
我尽可能地将它们拼凑成一幅清晰的画面,并将意念集中到那儿,我想去那个地方……
我出现在了那儿。
我手按剑柄,飞快地转过身去,但屋内除了我,空无一人。屋内有一张床、一个衣橱、一张小小的写字桌以及一口箱子,这些,全都未曾在我那幅简陋的画面当中出现过。天光,从那扇小窗当中,透了进来。
我走到那屋子的唯一一扇门前,站了一会儿,凝神细听。外面鸦雀无声。我将它打开一条缝,它开向左侧,一条长长的走廊露了出来,上面空无一人。我将那门再打开了一些,只见正对面有一架楼梯,通向下方,左边则是一面空空如也的墙。我走出去,关上了门。向下还是向右?走廊两侧都开着几扇窗户。我走到右侧离我最近的一扇窗前,看了出去。
只见下方是一个方形院落,我离院落一角不远,左右两侧皆有建筑,四面相接,唯有右上方有一个出口,似乎通向另外一个院子。再看那个院子,只见当中有一栋非常宏伟的建筑,鹤立鸡群一般矗立在周围的建筑当中。下方的院子当中,大约有十来个士兵,几乎每个出口都有,但不像是在执勤的样子,只是在空地上面忙活着擦拭、修理器械,其中两人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不过,大多数人似乎都还具备快速反应的能力。
在院子远处一侧,摆放着一个奇怪的残骸,看起来有点像是损毁了的风筝,却有几分眼熟。我决定沿着走廊向前,它和那院子平行,似乎能将我带到外围的那些建筑之上,能够让我好好观察一下隔壁院子当中的情形。
我一边留意着四下里的动静和声响,一边向前移去。一直走到拐角处,四下里依然一片死寂。我在那儿又等待了一会儿,再次细听。
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这才转了过去,但随即愣住了。坐在右侧窗台上的那个人也是。他身穿锁子甲,头戴皮帽,脚蹬长靴,裹着皮制绑腿,身旁还放着一把重剑,但手中却握着一把匕首,显然正在修指甲。他看起来很是吃惊,头猛地朝着我这边扭了过来。
“你是谁?”他问。
他双肩一紧,放下双手,似乎想要撑着窗台,站起身来。
我们两人可都真够尴尬的。他似乎是一名侍卫,但他只要一有动作,不管是明是暗,都绝逃不过我或弗拉吉亚的眼睛,他若是不动,我反而会有些进退维谷。我敢肯定,若是虚张声势,肯定吓唬不住他,而且我心里也有些没底。我并不想同他硬碰硬,因为那样会弄出许多声响。这下,我的选择余地便越发窄了起来。只消用上一个我原先就已准备的小小的诛心咒。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干掉。可像我这么不愿意杀生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浪费那样一个咒语的。所以,虽然我讨厌仓促间动用别的咒语,但我还是念出了咒语,同时抬起一只手,伴随着一连串灵动的动作,我瞥见洛格鲁斯的能量,霎时涌遍了我的全身。那人闭上双眼,滑回到了墙根处。我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仍由他在那儿手捧匕首,发出一连串匀称的鼾声。兴许一会儿之后,我的诛心咒还会有大用。
过道前方,是一条回廊,两端似乎都要宽敞得多。这样一来,两侧的物事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这下得把另外一个咒语也提前用上。我念出了隐身咒,整个世界似乎立刻黯淡了下来。我原本是想再坚持一段时间再启用它的,因为这咒语大约只能持续二十来分钟,而我,还不知道我那份大礼,究竟会在何时出现。不过,此刻情况危急,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我径直向前闯了过去,进了那回廊,里边竟然空无一人。
不过,从此处看出去,四下里的地形倒是清楚了许多。隔壁庭院当中的情形,已能尽收眼底,看起来非常雄伟,当中矗立着我先前曾瞥见过的那栋巨大建筑。那是一栋宏伟坚固的堡垒,似乎只有一个入口,而且还有重兵把守。从回廊对面望过去,我看到外面还有一座院子,围着一圈高大的围墙,易守难攻。
我离开回廊,寻见了一处楼梯,几乎可以肯定,那用石头砌成的灰色笨重堡垒,我正在找的地方。它上面有着一股浓重的魔法气息,我即便是用脚后跟也能感觉得到。
我沿着回廊一路小跑,拐了一个弯,在一处阶梯上面发现了一名侍卫。我过去时,他若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也只能是我的斗篷,所带起来的微风。我径直冲下了楼梯,下面是一个入口,连着左侧一条黑魆魆的走廊。前面的墙上,嵌着一扇包了铁皮的沉重木门,正对着内院。
我将门推开,进了门便立刻闪到了一边。一名侍卫已经转过了身,盯着这边走了过来。我避过他,直奔堡垒而去。能量汇聚之地,卢克曾这样描述过它。没错,我越是靠近那个地方,便越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强大。我已无暇考虑究竟该如何去处理它们,引导它们了。不过,我倒是带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