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沉不住气,在等你做出蠢事,好让我乐上一乐。我已经制住了你所有的法术,你只能和我肉搏,所以你死定了。”
“那你就继续等吧。”我说。
林子内传来一声响动,有东西靠了过来。不过,我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随即,我向左跨了一步,让火光照进那片暗影。终于,一个低矮而闪亮的东西现出了身来。一只凶光毕露的独眼,将火光映成了黄色。
我压低手中的剑,直指那只眼睛。去他娘的!但凡我遇见过的畜生,就没有不忌惮这一招的。
“受死吧!”我一声大喝,合身扑了上去。话不投机,我早已是跃跃欲试。
它身子一挺,立刻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朝我冲了过来,同时避开了我那一击。一头通体黝黑、身材健硕、双耳下垂的狼,就这样避开了我劈出去的一剑,直奔我咽喉而来。
我左前臂本能地一弹,塞进了它的利口之中,同时,横过剑柄,砰地一下击在它脑袋一侧,打得它咬住我小臂的利齿,略微松了松,而我自己也向后跌了出去。不过,它的嘴并没有完全松开,而是刺穿了我的衬衫,咬进了皮肉之中。尚未落地,我一个转身,同时一带,试图压在它上面。不过只是聊且一试,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左侧身体刚一着地,我一边继续奋力翻转,一边用剑柄在那畜生的头骨一侧,又补了一下。所谓否极泰来,就在这时,上天似乎眷顾起了我。我注意到我们所摔倒的位置,离我所挖的那个火坑并不远,而且,我俩正朝着那边翻滚而去。我撒开手中的武器,用右手锁住了它的喉咙。这家伙的肌肉异常结实,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捏碎它的气管。不过,好在我原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抬高手臂,重新插回到它的下颚下面,聚齐起浑身气力,死死将其勒住。同时,双脚一通乱蹬,终于找到了着力点,双腿同时用力一踹,双臂猛地一推。我们和那火堆之间隔着的短短距离,霎时缩短了不少,已然能够将它那颗厉吼连连的狗头,给塞进火中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除了我小臂的血珠,一颗颗滴进它嘴间,再滑出来外,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那畜生依然死死咬着我不放,痛彻心扉。
几秒钟过后,我的手臂被放了开来,那畜生头颈上的皮毛已经着了火,正拼命向后挣扎。随即,它挣脱出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吼,将我撞到一边。我翻身跪起,抬起双手,但它并未再次向我扑来,而是越过我,直接冲进了对面的树林之中,逃向了来时的方向。
我抓起长剑追了上去。已经顾不上套上靴子了,只好略施手段,让脚底略微坚硬了一些,以适应森林中那杂乱无章的地面。那畜生依然还在视野当中,一颗脑袋,依然在闷烧着。不过,即便没有那火,我依然能够寻见它的踪迹。它口中的惨呼声,一直就没停过。不过奇怪的是,那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像人类的惨叫,而不像是狼所特有的呜咽。此外,那畜生逃窜的速度,远没有我预料的那么快,而且也不如同类诡诈,这一点颇为怪异。我听着它一路冲过灌木丛,奔进了林子当中。偶尔,似乎还听到它发出几声类似人类咒骂的声响。于是,我这才得以一路轻松地追了上去,几分钟过后,甚至还逼近了它一些。
突然间,我明白过来,知道了这畜生究竟想要逃往何处。我又看到了先前曾注意到的那片亮光——伴随着我们的渐渐靠近,正在逐渐明亮起来,也变大了不少。只见它大致成方形,约莫八九英尺高,五英尺来宽。我不再亦步亦趋地去追那狼,而是直接奔向了那亮光。那儿指肯定就是它的目的地,我想要赶在它前头。
我一路狂奔,那狼就在我左前方。虽然它依然一路跑,一路惨呼不断,但毛发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前方,那片亮光依然在逐渐增强,而且此时,我的目光已能透进其中——穿过它——第一次分辨出了它的一些模样。只见一片山坡上,立着一间低矮的石屋,前面是一条石头铺成的甬道,连着几级石阶,衬着那个方框,犹如一幅画一般,初时还有些模糊,但每朝那边靠近一步,便会清晰上一分。画中,正是一个多云的午后,整栋建筑,矗立在一片空地中央,此时,离我已不过是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眼见那畜生此时已经没命似的奔进那片空地,我意识到已经迟了。看来,我是没法及时赶到那儿,把那东西给抢过来了。我知道,它肯定就在那附近。不过,我还是暗暗觉得,兴许还有机会抓住那畜生,断了它的退路。
不过,刚一来到那片空地当中,它便再次加速,而前方那片亮光,也空前明亮起来,盖过了周遭的一切。我大喝了几声,试图分散它的注意力,但没能得手。而且,我最后的冲刺,似乎也不够理想。随即,就在那石屋门槛旁的地面,我看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已经太迟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头一低,便从地上叼起一块扁平的方形物体,连脚步都不曾缓上半步。
我立刻刹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头扑了出去,同时撒开手中的剑,着地连续几个翻滚,滚了出去。
一阵无声的爆炸,从背后袭了过来,接着又是一次内爆,还伴随着一连串较小的震荡波。我趴在地上,将各种污秽下流的词都默念了一遍,一直等到烟消云散过后才起身,拾起了我的武器。
周围的夜色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星河在天,松风在林。已没必要转身,因为我心里清楚,刚刚我正拼命赶过去的那个地方,此时早已不见,踪迹全无。没人知道,那儿曾有过那样一扇璀璨的门,可通向另外一个世界。
我花了一点时间走回营地,同烟灰骢说了不少话,这才让他平静下来,随后,我套上靴子,披好斗篷,又踢了一些泥土盖到火堆灰烬之上后,便牵上马,回到了路上。
翻身上马,我沿着路,继续朝着安珀方向走了一个小时,这才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中,找到了一处新的营地。
那天晚上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风平浪静。渐次增强的曙光和松间的鸟鸣,将我唤醒过来。照顾完烟灰骢,我草草吃了一些包裹中的东西,打理了一下自己,半小时后便再次上路了。
那是一个清爽的早晨,左有积云,上有晴空。之所以决定一路骑马回安珀,而不是使用主牌,一来,是为了多认识一下安珀附近的这片区域;二来,也是为了能够获得一些空间,好单独想想事情。此时,贾丝拉成了阶下囚,而卢克伤重未愈,鬼轮一时也兴不起风浪,不管是针对安珀还是我,威胁似乎都暂时平息了下去,些许小手段,也都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觉得自己实际上几乎可以单独应付卢克和贾丝拉,只消再弄明白几个细节就行。而且,我也笃信自己能够应付阿鬼,毕竟,最近一次同他的谈话,似乎颇令人振奋。
那可是一件大事,个中疏漏且稍后再说。像沙鲁·加卢尔这样的巫师,简直就不值一提,也只有同其他事情搅和到一起的时候,才会让我有些头疼。等我有了空闲,同他来上一场决斗,应当不成问题。虽然不得不承认,关于他为何竟会对我如此感兴趣这事,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便是曾经以薇塔面目出现的那个鬼魅一般的存在了。虽然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任何真正的威胁,但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迷,让我内心难安,而且似乎还同我的安全息息相关。这件事,也得等我的那点空闲最后到来之时,再一并处理。
还有就是卢克所开出来的价码,那条一旦贾丝拉被救,便即刻告诉我的关乎安珀存亡的信息,着实让我有些困惑。因为我相信他,因此也相信他不会食言。不过我却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若不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不过,光臆想也没什么用处,我不可能提前知道都该防备些什么。莫非这交易本身,且不管它是否可靠,只不过是一场心理战吗?卢克这人,外表看起来虽然有些虚浮,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最令人难以琢磨的人。这一点,我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弄明白的,而且还不打算将之忘掉。
我觉得可以暂时放一放那些蓝色石头的事,尽快将它们在我身上留下的蛛丝马迹解决掉。这事应该没问题,不过是需要额外多上一份小心罢了,以防万一。此事,我在心里想了已不止一天了。
唯一剩下的一件大事,便是昨晚那头狼了。
很显然,它原本就不是什么寻常野兽,它的智商明显不容小觑。不过,至于它为何夤夜来访,背后又有着何种缘由,则不那么清楚了。它究竟是谁,或是什么东西?是首恶还是帮凶?还有就是,若是后者,谁派它来的?还有最后,最后,为什么?
不过,它的笨拙倒是提醒了我。因为我先前便曾亲自试过这种事情。它应该是一个变了身的人类,而非利用魔法,让其开了口的兽类。那些整日做着白日梦,想要变身成为猛兽,去撕裂别人的喉咙,将其尸解、撕碎甚或是吞下肚去的人们,兴许会觉得这种事情很好玩,而不去理会背后的实际情况。当你发现自己四脚着地,重心完全改变,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感觉汹涌而至时,想要做到优雅,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一个人自身的弱点,总比其外表要更加引人注目。而且,若非经过一生的淬炼,一个人是不可能达到真正野兽的高效和致命的,绝无可能。我一直更倾向于将它看成一种吓人的伎俩,而非其他。
如此一来,那畜生到来的方式,便成了整件事情当中,我最为忧虑的一点。这其中牵扯到了一扇主牌门,这种东西,若非万不得已,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去碰的。或者是根本就不会去碰。那是一种闪光的方形物体,能够让主牌同某个遥远的地方相连接,然后再将成吨的能量,倾注到客体之上,好让这样一扇门,维持一段时间的独立存在。若想建造出这样一道门,哪怕是让它维持上一刻钟,也会极大地损伤施法者的功力和元气——即便是下一次十八层地狱,恐怕也比这事要好受得多。一旦被它吸干了你的绝大部分元气,那便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方能恢复得过来。可这样的事情,却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了一遍。不过,不管是其背后的原因,还是这件事本身,我都没什么可困惑的。因为,若想做出这样的事来,唯有正宗的主牌修习者才可以,不可能是那种初识纸牌的人能够做到的。
这便极大地缩小了范围。
我试着想了想那狼人此行的目的。首先,它得先锁定我的位置,然而……
当然,我突然间回想起了阿伯庄园附近林子中的那两条死狗以及地上那些硕大的似狗非狗的脚印。这么说,那畜生先前便已看到了我,然后便一直盯着,追到这儿。我昨天傍晚出发时,它跟踪而至,等到我宿营之后,这才开始行动。它搭建了——或是有人替它搭建了——那道主牌门,以便撤退时无人能够跟踪。然后,它便前来要我的命。不过,我却拿不准它究竟和沙鲁·加卢尔、卢克的秘密、那些蓝色石头以及那个精通变身术的神秘存在,是否有着联系。此刻,只能让它成为另外一个谜团悬在那儿,我且先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疑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