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骢已经竖起了双耳,张大鼻孔,开始晃动起脑袋。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他似乎正在看着我右手边方向。随后,他开始朝着营地对面退过去,长长的缰绳,犹如一条蛇一般,拖在他身后。

随即,在烟灰骢的撤退声中,我听到了一丝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正从右边而来。随后,那响声停歇了一会儿,接着再次响起。并非脚步落地的声响,而像是身体穿过枝叶所发出来的响声。这倒是让我突然间松了一口气。

我紧盯着那边的林木,决定等潜伏其后的东西多靠近一些之后再动手。原本想要召唤洛格鲁斯出来,准备魔法攻击的,但我又暗暗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那样是浪费时间。此外,从烟灰骢的行为以及我所听到的声响来看,过来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不过,我还是暗暗决定,一有机会,便略微释放出一些我先前为了对付那名幽灵保镖所备下的咒语。那样一来,便可做到攻守兼备。不过,唯一的麻烦是,若想将其中某些特定能量释放出来,攻向某个特定的目标,非得经过几天的单独演练,方才能够做到得心应手。而且大约一周过后,力量才会开始衰减。有时,它们坚持的时间能够稍长一些,有时则会更短,这取决于你在其中灌注了多少力量,以及施展时的那个影子当中的魔法条件如何。除非你知道何时能够用上,否则的确不好掌握。换句话说,一名出色的魔法师,应该随时准备好攻击、防御以及逃遁三种魔法。可我显然是一个懒到家的魔法师,懒散简直就是我的墓志铭。更何况,我觉得现在还没那个必要。而且,眼下也没时间去准备那些玩意儿了。

因此,现在不管我如何使用洛格鲁斯,无论是召唤它还是将自己置身其中,都会在我原先所设下的那些尚不熟练的咒语的催动下,产生惊人的破坏力,令施法者大伤元气。

且让他再靠近一点点再说,就这样吧,迎接他的,将会是一把冰冷的铁器和一条能勒死人的绳子。

我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东西慢慢靠了过来,听到松针的轻响。再上前几步,我的敌人……来吧。这就是我唯一需要的。进入我的攻击范围……

他停了下来。一阵轻微而又稳定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你想必已经感觉到我的存在了,魔法师,”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轻声说道,“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小手段,而且我知道你的底细。”

“你是谁?”我一边问,一边一把抓起剑柄,一滚,变成蹲姿,直面着那片黑暗,剑尖画出了一个小圈。

“我是你的敌人,”对方回答道,“一个你做梦也想不到的敌人。”


第九章
09

能量。

我还记得那天,我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菲奥娜穿一袭淡紫,扎一条银带,站在我前面一处较高的地方,位置略微偏右。她右手执一面银镜,透过迷蒙的雾霾,俯瞰着下方的一棵参天大树。四下里一面死寂,就连我们的呼吸声,也变得似有若无了起来。那树的上半部分早已隐藏在了一带低垂的薄雾之中,后面又是一带云霞,同上面的云霞丝丝缠绕,在细碎天光的映照之下,那树愈发显得突兀了起来。一条似乎正在暗自发光的线条,刻进了那树下的地面,蜿蜒着消失在迷雾之中。左侧,一条同样耀眼生花的弧线,在那面翻滚荡漾的白色雾墙上现出身来,一番曲折回环之后,再次回到了雾墙之上。

“那是什么,菲奥娜?”我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你听说过这地方,”她回答道,“我想带你过来看看。”

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来吧。”她说着,开始朝着下方而去。

她没理会我的手,自顾自地行动了起来,动作敏捷而又优雅。我们下了岩石,朝着那棵树走去。那树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是你父亲干的,”她终于说道,“他花了那么长时间给你讲他自己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这部分。”

我心里一动,停下了脚步,恍然大悟。

“那棵树。”我说。

“科温着手创建这个新试炼阵时,把自己的手杖栽在了这儿,”她说,“它活了,生了根。”

地面上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震颤。

菲奥娜转身背对着那副景象,举起了她带来的那面镜子,调整了一下角度,扭过头去观察起身后的场景。

“好了。”片刻过后,她说道。随即,她将那镜子递给了我。“看看,”她告诉我,“就像我刚才那样。”

我接过镜子,举起,调整了一下角度,盯着它看了起来。

镜中的景象,同肉眼看时已完全不一样。此时,我已能够透过那片迷雾看到大树后面。只见那奇怪的试炼阵,已是清晰可见,各种亮晶晶的线条,在地面上蜿蜒盘绕,朝着中心点而去。正中心处,依然有迷雾封锁,在镜子的照耀下,竟然纹丝不动,只有细碎的火花,犹如星辰一般,不时闪耀一下。

“看起来和安珀的试炼阵完全不像。”我说。

“对,”她答道,“和洛格鲁斯有没有相似的地方?”

“不太像。洛格鲁斯会自行变幻,循环往复。还有,它更加棱角分明,而这儿,绝大部分都是圆角和曲线。”

我又看了看,将镜子还给了她。

“镜子上的咒语很有意思。”我评价道。拿着那镜子时,我顺便也研究了一下这个。

“而且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她回答道,“因为这地方还不止有迷雾。看着。”

她走到那棵大树旁边的试炼阵入口处,抬起脚,像是要踏进去。不过,只见电光一闪,一束细碎的火花,立刻袭向了她的脚底。她赶忙把那只脚缩了回来。

“它排斥我,”她说,“我根本就踏不进去。试试。”

她目光中的一些东西,我并不喜欢,但我还是上前几步,走到了她刚才所站的地方。

“你的镜子为什么照不穿这东西的中心?”我突然问道。

“越是往里,阻力越大。正中心是最大的,”她回答道,“不过至于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除了你,还有人被它排斥过吗?”

“我带布雷斯来过这儿,”她说,“它也把他挡在了外面。”

“除了他没别人了吗?”

“没了,我带兰登来过,但他不愿意尝试。说他不介意有这样一个东西在附近。”

“兴许,是出于谨慎。那个时候,他带‘仲裁石’了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而已。”

“看看你会怎样。”

“没问题。”

我抬起右脚,缓缓地朝着那条线落了下去。距离大约一英尺左右时,我停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我弹回来了。”我说。

“奇怪。没有火花。”

“小运气而已,”我一边回答,一边又把脚往下落了一两英寸,最后叹了一口气,“不行,菲,我真的不行。”

我看到了她脸上失望的神色。

“我原本希望,”我退回来时,她说道,“如果除了科温还有人能进去的话,那除了他儿子,还能有谁呢?”

“为什么非得要进这里边去?就因为它在这儿?”

“我觉得它是一个隐患,”她说,“必须把它搞明白,并且处理掉。”

“隐患?为什么?”

“就我们理解,安珀和混沌是同一种存在的两个极点,”她说,“一方有试炼阵,一方有洛格鲁斯。千百年来,它们之间有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而现在,我相信你父亲弄出来的这个该死的试炼阵,正在渐渐破坏这种平衡。”

“比如?”

“在安珀和混沌之间,通常都有着波状的交流。这东西,像是在中间横插了一杠。”

“听起来像是在酒杯中又投进去了一块冰,”我说,“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平静下来的。”

她摇了摇头:“不会平静的。自从这玩意儿被弄出来以后,影子风暴似乎便多了起来。它们撕裂了影子这张大网,影响到了现实本身。”

“太糟了,”我说,“围着这些线条,同时还发生过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情。安珀的原创试炼阵被毁之后,被奥伯龙修复了。混沌波席卷了所有的影子,摧枯拉朽,但试炼阵抵挡住了,一切这才安宁下来。我更倾向于那些多出来的影子风暴,更像是余震。”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争辩,”她说,“可万一错了呢?”

“我觉得应该不会。”

“默尔,这里边隐藏着某种能量,一股相当巨大的力量。”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咱们总会对各种能量留一份心,并试着去了解,去加以控制。因为有一天,这东西有可能会成为一种威胁。这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究竟该如何处理?关于这些,科温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没有,”我说,“他只说这东西是他仓促间做了来替代老试炼阵的,因为他当时觉得,奥伯龙兴许修复不了老试炼阵。”

“要是咱们可以找到他就好了。”

“还是没音信吗?”

“卓帕曾在桑兹酒吧——就在你们父子都钟情的那个地球影子上——见过他一次。他说他当时正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在一起,正在喝酒,听乐队演奏。他隔着人群朝他们挥了挥手,而且他觉得科温也看到他了。可等他走到他们的桌子那儿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就这些?”

“就这些。”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不过,如果只有他能够走这破玩意儿,而且如果它确实是一个隐患的话,那咱们总有一天会有大麻烦的。”

“我觉得你这是杞人忧天,姑姑。”

“但愿如此吧,默尔。来吧,我带你回家。”

我再次看了看那个地方,看的不光是它的细节,还有它传递出来的感觉,这样一来,我便能将它在主牌上画出来了。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当我将脚放下去时,根本就没有任何阻力,因为原本在试炼阵或是洛格鲁斯当中,就不会出现反弹之力。你要么一直走到终点,要么被它摧毁。不过,虽然我痴迷于一切神秘之物,但我的假期已经结束,我得回学校去了。

 

能量。

幽暗区域,影子同混沌之间的贸易地带。麒德,一种身短、长角、通体黝黑、生性凶残的食肉动物,就在这幽暗区域的一片林子之中,我们俩正在狩猎麒德。其实,我并不喜欢打猎,若非万不得已,我讨厌杀生。不过,这是朱特的提议,而且在我离开前,这兴许已是兄弟之间最后的和解机会了。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不过,我们两人的箭术都不好,而且麒德的速度又实在太快,因此,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都不会造下任何杀孽,而且还能借这机会聊聊天,最后变成一对好兄弟,高高兴兴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