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威胁到底会是什么。会不会是从一开始,我便想错了,误入了歧途?
她肯定并非无所不知。她鼓动我前往阿伯庄园,除了想让我尽快离开伏击地点之外,更多的是想套出我的信息。而她想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比她已知的那些,有趣多少。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心念电转,回到了比尔·罗斯的家。当时,这个问题我曾不止一次听到过。化身为乔治·汉森的她,曾不动声色地问过那个问题,但我撒了谎;在那个神秘电话当中,她又问了同样的问题,被我拒绝了;在梅格·德芙琳的床上,她终于让我说出了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令堂叫什么?
等到我告诉她我母亲名叫黛拉之后,她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警告我防着卢克。当时,她似乎还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不料却被真正的梅格的丈夫打断了。
这个问题说明什么?它说明了我出身于混沌王庭,此事她虽然没来得及明说,但似乎非同小可。
我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但若非锁定了那个问题,是不可能想到这一点的。
够了,我不能再想了。她确实意识到了我同王庭的关系,但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依然什么也没得到。很显然,她也知道我同安珀的关系,但这同样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于是,我将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一边,打算过段时间再说。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想。至少,下次若是同她见面,我已有不少新问题可以问她了。我坚信,我们必能再次相遇。
随后,我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事情。若她真的曾经保护过我,那也是在幕后。她提供了许多信息,许多让我觉得正确无误但又无法验证的信息。从她所打的那个电话,从她在纽约的潜伏以及在死亡巷杀了我即将到手的活口这两件事情上来看,她分明就是在帮倒忙。可以想到的是,她想必还会再次现身,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以帮忙的名义,来给我捣乱。
因此,我非但没有考虑同兰登迫在眉睫的争执,反而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全都花在了思索究竟都有何种生灵,既能寄居人身上,又能控制自如。如想做到这一点,似乎只有几种特定的办法。我迅速缩小了范围,利用叔叔交给我的那些东西,去探索她的本来面目。有了一些眉目之后,我又追本溯源,沉思起了这当中都涉及到哪些技能。
通过这些技能,我又一路想到了它们的各个细节。使用一项尚未熟稔的法术,尤其是用来炫耀,不光浪费,而且还会大伤施法者的元气,更别提做到优雅的地步了。最好做好准备。
我暗暗准备了一番,将咒语一一念了出来。若是换成宿慧,他兴许能完成得更快一些,不过这种东西施展之后,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衰减,更何况,如果我的猜测无误,我这次施法还必须得能发能收,在该施展的时候施展出去才行。于是,我细细校验了一番,将它们都汇集到了一个点上。它实在是太长了,若是仓促间施展出来,很难做到万无一失。我又细细看了看,发现只需三个制轮楔便能将其托着。虽然四个会更加完美一些。
我召唤出洛格鲁斯,让它萦绕在舌尖,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咒语,特意省略了先前选定的四个密咒。那些咒语刚一出口,四下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一个个咒语,犹如失去了颜色的哑蝶一般,被困在了洛格鲁斯的无形迷网之中,招之即来,只等念出那四个魔咒,便会立刻释放出去。
我收起洛格鲁斯视觉,舌尖顿时轻松了起来。此刻,她已不再是唯一一个只会给人惊喜,令人烦恼的主了。
我停下来喝了一些水。天色愈发暗了,森林中的各种轻响,又回到了耳畔。我在想菲奥娜和布雷斯到底有没有现身,比尔在镇上的日子到底过得如何。听着枝叶间的沙沙声响,突然间,我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并非通过主牌的那种细看,而像是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我打了一个寒战。刚才那些关于敌人的各种假设……
我解开长剑,继续骑行。夜色尚早,而前方的路,依然很长。
穿行于夜色之中,我一直保持着警惕,但随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意外响动,也没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莫非我对贾丝拉、沙鲁,甚至包括卢克的那些猜想,全都错了?身后莫非还有另外一伙刺客?不时,我会拉住缰绳,静坐马鞍之上,凝神细听。但依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动静,也没有任何被人跟踪的迹象。我严重怀疑起了兜里的那枚蓝色纽扣。莫非它真被某些邪恶之徒利用了?我暂时还不想把这东西给处理掉,就我所知,它还有许多用途。除此之外,如果我确实已经被它做了标记——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那即便是现在把它扔了,依然无济于事。在破解它的神秘之前,我会将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除此之外,我还没能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办法。
天空一点点暗了下来,数颗星辰在上面犹犹豫豫地探出头。烟灰骢愈发慢下脚步,但道路依然好走,苍白的路面,依然依稀可见,并不见有任何危险。右手边,一只猫头鹰叫了一声,片刻过后,它的黑影便已从树丛腰部,掠了过去。若不是我疑神疑鬼且沉溺其中,这样的夜晚,倒也是骑行的好时候。我喜欢秋天以及森林的味道。等过会儿歇息的时候,一定要在篝火当中投上几片树叶,闻一闻它们那独特的辛辣之气。
夜空澄澈而清爽,马蹄声、呼吸声,似乎成为四下里唯一的声响。不过没过多久,我们便惊起了一头小鹿,它带着一连串的声响,渐渐消失在了远方。一座木桥,小而坚固,就横在眼前,但没有山精来收过桥费。山路转向上方,我们稳稳地向上蜿蜒而行。此时,枝叶摇曳间所投下的星光,较先时稠密了许多,但依然看不到一丝云彩。往上走了一段路之后,落叶乔木渐渐少了起来,但常青林,却繁茂了许多。山风已有了一些凛冽的味道。
歇息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或为歇马,或为听听动静,或让烟灰骢嚼上两口饲料。我决心就这样一直走到月亮升起,也好触景生情,回忆一下离开安珀时的那天晚上。若是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那明天到安珀的路便轻松多了。
弗拉吉亚在我手腕上轻轻跳动了一下。见鬼,我当初在大马路上超车时,不也经常这样么?兴许,是一只饥饿的狐狸刚刚路过,看了看我之后,很是无奈,恨只恨自己不是一头熊。不过,我还是等了等,暗暗做好了戒备,外松而内紧。
不过,什么事也没有,警报也没有再次发出。过了一会儿之后,我继续骑行。随后,我又将思路转回到了同卢克打交道这件事上。还有就是,贾丝拉。还算不上一个计划,因为细节几乎都还没想明白。我越是思考,越觉得这事有些疯狂。首先,它实在太过于诱人,若能达成,许多难题都将迎刃而解。随后,我又想,我干吗不给比尔·罗斯也做一张纸牌出来。我突然很想同一名出色的律师谈上一谈。此事完结之后,兴许能有一个人来为我的案子辩护上几句。不过此刻,夜空未免也太黑了一点儿,没法画画……而且也没那个必要。实际上,我只是想和他谈谈,听听局外人的看法。
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弗拉吉亚都没再示警。山路随即缓缓地向下延伸了出去,随后,道路两旁的林子渐渐茂密起来,松针的味道也浓重了许多。我接着思考,思考那个撒花的巫师,思考鬼轮和他的问题以及那个最近刚刚占据了薇塔身体的神秘存在。此外,还有许多其他思绪,有的回溯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多次歇息过后,一丝月光,终于从身后的枝叶间透了下来。我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先找一个地方睡上一觉再说。我将烟灰骢牵到旁边的溪水旁,让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气。约莫一刻钟过后,我在右侧瞥见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宿营地点,于是离开道路,朝着那边而去。
事实证明,那地方并不如预料中那么完美。于是,我又往树林中走了走,最后来到一小块似乎更加相宜的空地上。下了马背,我将鞍架从烟灰骢的背上卸下来,给他拴上缰绳,用毯子给他擦过全身,又喂了他一些吃的。随即,我用剑在地面上扫出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在正中间挖了一个坑,生起火。由于我实在太懒,火是用魔法点燃的。不过,想到之前的念头,我又在其中加了几捧落叶。
我坐在斗篷上,背靠着一棵中等粗细的大树,吃了一块奶酪三明治,又啜了几口酒,之后就越发想把靴子甩掉。长剑就放在身旁的地面上,身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篝火当中,散发着一种叫作乡愁的味道。我把第二块三明治,放到上面烤了烤。
我久久地坐在那儿,什么也没想。渐渐地,一阵淡淡的困乏不经意间袭了上来,渐渐涌遍四肢百骸。我原本是打算睡觉前先去拾些柴火回来的,但也并不是非去不可,其实也没那么冷。之所以点这堆火,不过是让它同我做个伴而已。
不过……我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树林。既然开始动了起来,我便顺便将这个区域,巡查了一遍。不过说真的,我不过是想站起身来放松一下而已。还没巡查完一圈,我就停下了脚步。东北方向,似乎有火光闪了一闪。另外一堆篝火?水泊上的月光?火把?不过,那火光一闪即逝,尽管我又折回到先前来时的路上,甚至还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但始终没能再次锁定它的位置。
不过,我可不想把一个大好的夜晚都耗在丛林当中,去寻找那点鬼火。我又换了几个角度,观察了一下我的营地。即便是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我的篝火也并不算显眼。我绕回营地,再次躺下来。火势已渐渐弱了下去,我决定任由它自生自灭。随后,我裹紧斗篷,开始听起了轻柔的风声。
很快,我便睡了过去。究竟睡了多久,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没有梦境可供回忆。
是弗拉吉亚的疯狂跳动,将我唤醒了过来。我将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四下里看了看,右手悄悄地搭在了剑柄之上,依然保持着缓缓的呼吸节奏。风声已起,拂过火堆,让火苗再次明亮了起来。不过,眼前并不见人影。我凝神细听,任何动静都没放过,但唯一听到的,便是沙沙的风声,以及火苗的噼啪作响声。
在尚未弄清危险究竟来自何方以及对方意欲何为之前,便贸然起身摆出防御的架势,似乎并不明智。另外,先前我已有意识地将斗篷抛在一边,因此背后便只剩下一棵粗大、枝丫低垂的松树。若有人想从背后偷袭,绝非易事,更别说神不知鬼不觉地靠上来了。因此,那个方位当可无虞。
我轻轻转了一下头,看了看烟灰骢,只见他已有些不安。弗拉吉亚的示警,此时已有些让人心烦,于是我展开意念,让她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