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已经听不到我的话了,只是躺在那儿,到处都在流血。

又咒骂了几句之后,我替他脱了衣服,找来一条湿毛巾,开始在血污当中寻找起伤口。右胸处有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兴许伤到了肺。他的呼吸非常浅,不过我也说不准。若真是如此,我希望他最好完全继承了安珀人的肌肤再生能力。我在上面放了一块敷布,将他双手拉过来,按在上面,接着检查别的地方。我怀疑他的肋骨断了两根。除此之外,左臂齐肘折断。先前我曾在衣橱后面的一张椅子上,留意到了几条松动的横木,于是拆下来,把胳膊接好后,做了一个夹板夹上。从大腿、右臀、右臂到肩膀,再到后背,大大小小的撕裂伤和刀伤,不下十几处。幸运的是,没一处伤及动脉。我将它们一一清理干净,包扎起来,这使得他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急救手册上的插图一般。随即,我再次检查了他胸口的伤,将他盖了起来。

我想到了洛格鲁斯的一些疗伤技巧,不过我只知道理论,从未实践过。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我决定最好试试。过了一会儿,等到我完成后,他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我将我的斗篷压到了他身上的毯子上,试了试他的脉搏,已强劲了一些。我再次咒骂了几句,将我俩的长剑移开,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片刻过后,同鬼轮的对话再次困扰起我。难道卢克正试着同我的发明做交易?他曾告诉过我,他想得到阿鬼的力量,来完成他颠覆安珀的大业。然后,今天早些时候,阿鬼又来问我卢克是否可信,而当时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而且还说得斩钉截铁。

难不成,阿鬼用我眼前所见的这种方式,终结了他同卢克的讨价还价?

我找出我的主牌,翻到画着鬼轮那亮晶晶的圆圈的那一张,凝神静虑,延展了出去,开始呼唤,召唤。

在数分钟的努力期间,我觉得有两次接近了什么焦躁不安的东西,但似乎有一块玻璃,隔在了我们之间。阿鬼被控制了?还是只是不想和我说话?

我将纸牌放到一边,不过它们却让我灵机一动。

我将卢克的血衣收集在一起,快速搜索了一边,在侧兜中找到了一沓主牌以及几张空白卡片和一支铅笔。对了,它们的风格同被我称作“厄运主牌”的那些,如出一辙。我将它们同卢克穿越进来时,手中紧握着的那张,也就是画着我的那张,放到了一起。

他这些东西倒是不错。其中一张是贾丝拉的,还有一张维克多·梅尔曼的。除此之外,还有茱莉亚的,以及一张尚未完成的布雷斯的。水晶洞、卢克的旧公寓自然也在其中,还有几张是直接从“厄运主牌”复制过来的。其中还有一座我并不认识的宫殿和一个老朋友。一个结实的金发小伙,身着黑绿二色;一个瘦削的赤褐色头发男子,穿的是棕黑二色,还有一个同这名男子很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想必同他有着某些关系。不过奇怪的是,这最后两张,风格迥然不同,可以说完全出自另外一人之手。不认识的人当中,我唯一有几分把握的,便是那个金发伙计,此人从头发颜色上推断,应该就是卢克的老朋友——德尔塔,那个亡命之徒。此外,还有三张不同的尝试,有些像是鬼轮。但我觉得,都不太成功。

突然,听到卢克似乎说了些什么,等我看过去时,只见他已睁开了双眼,正在四处扫视着。

“别紧张,”我说,“你很安全。”

他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他再次睁了开来。

“嘿!我的牌。”他气息奄奄地说道。

我笑了。“画得不错,”我赞叹道,“谁画的?”

“我,”他回答,“还能有谁?”

“你从哪儿学来的?”

“家父。他是这方面的圣手。”

“如果真是你画的,那想必你也走过试炼阵。”

他点了点头。

“在哪儿?”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随即虚弱地耸了耸肩,皱起了眉头:“提亚那诺格斯。”

“你父亲带你去的?还看着你安全通过?”

再次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干吗不逼他一下?我挑出其中一张纸牌。

“这人是德尔塔,”我说,“你们过去可是死党,不是吗?”

他没回答。我抬起眼来,看到了一双眯着的眼睛和深锁的眉头。

“我从没见过他,”我补充道,“但我认得这上面的颜色,而且我知道他的老家跟你不一样。在卡什法附近。”

卢克笑了笑。“你在学校时就经常做功课。”他说。

“而且通常都会按时交作业,”我赞同道,“不过对于你,我有点迟了。卢克,我并没有发现四界锁钥的主牌。而且这里边也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挑出了画着那名苗条女子的那张,朝着他挥了挥。

他笑了。“有点虚弱,又喘不上气来了,”他说,“你去过锁钥?”

“对。”

“最近?”

我点了点头。

最后,他说道:“告诉我你在锁钥都看到了什么以及怎么知道的那个地方,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我飞快地想了想。我可以说一些云山雾罩的事情,这样,他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另外一条道绕过去的。”我说。

“好吧,那个女人,”他说道,“是桑。”

我紧盯着那纸牌,觉得隐隐有开始连接的感觉,于是停了下来。

“久违的朋友。”他补充道。

我举起那个同她很是相似的男子。“那这个肯定是德尔文了?”

“对。”

“这两张牌并不是你画的,它们也不是你的风格,而且你开始时想必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厉害。是家父画的,在他有难处的时候,为的是以防万一。但他们也没有帮他。”

“也?”

“虽然他们也对这个地方不满,但也没兴趣帮他。已经不指望他们了。”

“这个地方?”我说,“你以为你在哪儿,卢克?”

他睁大眼睛,扫了一圈房间。“敌人营地,”他回答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不就是你在安珀的住所吗?”

“错。”我说。

“你别哄我,默尔。你已经抓到我了,我是你的俘虏。我到底在哪儿?”

“你知道薇塔·巴利是谁吗?”

“不知道。”

“她是凯恩的女人,这是她家,在乡下。她就在走廊上面。兴许还会过来坐坐。在她面前,我已经甘拜下风了。”

“唔……哦。她很棘手吗?”

“相当棘手。”

“葬礼刚过,这么快就跟她搞在一起了?这可不大好。”

“哼!要不是因为你,哪儿来的葬礼!”

“别跟我说那些屁话,默尔。如果是你父亲,科温,被杀的是他,你难道不为他报仇?”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我父亲又没干布兰德干的那些事。”

“兴许是,也兴许不是。可万一他干了呢?那又如何?你难道不找凯恩报仇?”

我转过了头去。“我不知道,”我最后说道,“这种假设太他妈扯淡了。”

“你肯定会的,我了解你,默尔。我敢肯定你会的。”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吧,”我说,“唉,好吧。兴许我会。不过我会就此停手。我不会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我并不想再刺激你,但你老爸确实是个神经病,你必须明白这一点。而你并不是,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丝毫不亚于你对我的了解。这事我已经想了有段时间了。你也知道,安珀认可个人之间的仇杀。你的事情,在安珀原本就有争论。如果兰登真想把你揪出来,安珀根本就不会发生命案。”

“那他为什么没有?”

“因为在另外几件事情上,我担保了你的清白。”

“拜托,默尔……”

“你有一个现成的辩护理由。一个孩子在报杀父之仇。”

“我不知道……嘿,你不会是不想告诉我你自己承诺过的东西了吧?”

“不是,可……”

“这么说你去了四界锁钥。你在那儿都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好吧,不过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回答道。

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儿有一名叫作戴夫的老隐士。”我开始说道。

 

我还没说完,卢克就已睡着了。我只好停了下来,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我起身找到红酒瓶,倒了一点到杯中。因为大部分都已被卢克喝完了。我拿着酒杯,走到了窗前,俯视着下面的平台,一边听着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响,一边想着我跟卢克所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有把所有的都告诉他,部分原因是没有时间一一说完,不过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似乎并不感兴趣。不过,就凯恩的死,即便兰登赦免了他,朱利安和杰拉德,也会以同样的仇杀方式,将他干掉,这也正是我所说的“认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义务告诉兰登他就在我这儿,但若真是那样,我会下地狱的。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着落在他身上,如果将他送往安珀囚禁起来,那么想要从他口中掏出东西便会困难许多。唉,他为什么要是布兰德的儿子?

我转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就在放着卢克的长剑和纸牌的那把椅子旁边。我将他的东西悉数挪到了房间另外一侧,在我先前所坐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再次研究起那些纸牌。真是神奇,似乎一整串历史,都已握在了我的手中……

奥伯龙在其妻子丽尔佳飞速老去,拖着残躯在一座圣祠当中过起了隐居生活时,跑出去又娶了一房,让他们的几个孩子——凯恩、朱利安和杰拉德——有些心灰意冷。不过,令宗谱专家和顽固学究们大跌眼镜的是,他选择再娶的那个地方的时间,远比安珀流逝的要快得多。当时,针对他迎娶哈拉,公然重婚这事,赞成和反对皆有,争论必是少不了。我无意评判什么。几年前,我曾听弗萝拉提起过这事,她同德尔文和桑——父亲再婚后所生的两个孩子,一直都不大要好,而且赞成重婚这一说法。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看到德尔文和桑的肖像。他们从未曾在王庭出现过,也很少有人提起他们。不过,哈拉当皇后期间,他们确实在安珀待过一段时间,只是相对较短而已。她去世后,他们对奥伯龙针对母亲家乡的政策,日渐不满起来。那个地方,他们平时没少去。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愤然离开,发誓和安珀再无任何瓜葛。至少,我听别人是这么说的。当然,这么些年来,兄弟姐妹间的合纵连横,想必也不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