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一阵犹如厉风一般的怪笑响了起来。“太晚了,”对方回答道,“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晚了。除非,你远不止你看起来的这么弱。”

真他娘的!战斗不一定总是眷顾强者,反而是好人更容易逃得命在,因为他们才是那些得留下写回忆录的人。我一直在忙着用洛格鲁斯的射线,傻乎乎地对抗那有形无质的面具,直到我发现了其连接处,那条通向其能量源的缝隙。且不管它背后是什么,我直接刺了过去。直捣黄龙!

一声惨呼,面具分崩离析,狂风四散,我站起身,再次跑了起来。不管我击中的是什么,我都不想再待在原地,因为那地方,说不定立刻便会土崩瓦解。

我原本可以绕道影子或是找出一条更便捷的撤退路线。不过,当我滑进影子当中时,若是被一名巫师跟上,这样便避无可避。于是,我掏出主牌,翻出兰登那一张。此时,我又转了一道弯,前方的岩缝突然收紧,我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我举起那张纸牌,开始集中意念。

顷刻间就连上了。不过,画面还没能固定下来,我便嗅到了被人搜寻的气息。我敢肯定,一定是我那戴蓝面具的死敌,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

不过,此时兰登已经清晰起来,正坐在一面鼓后面,手握鼓槌。他将鼓槌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该是时候了。”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我伸出手时,一股气流已朝着我的后背涌了过来。当我和兰登的手指刚一接触上,我向前而去时,那股气流已犹如巨浪一般,朝着我拍了过来。

我进了安珀的音乐室。兰登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花雨,便已兜头洒落了下来。

扫去衣襟上的紫罗兰,他注视着我。“这种感情,我更愿意你用语言来表达。”他如此评价道。


第四章
04

艺术家的肖像、冲突的目标、骤降的气温……

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人,一座小小的公园,落寞而行。被拉长的沉默,无话找话的交谈,干巴巴的回应,紧绷绷的交流,一切,似乎都不再美好。长凳,落座,面朝花圃,心不在焉,言不由衷……

“好吧,默尔,那件事到底怎样?”她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茱莉亚。”

“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只想要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

“你想知道什么?”

“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从沙滩上去的,就在那天晚上……它究竟在哪儿?”

“那,只是一个梦。”

“放屁!”她侧过身来,面对着我,我必须直面这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不动声色,“我回那儿去过,好几次,去找我们走过的那条路。没有山洞,什么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涨潮了,然后……”

“默尔!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白痴了?我们所走的那条路在地图上根本就找不到。那附近也没有人听说过那个地方。从地理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时辰和季节总是在不停地变。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便是超自然或是非常规现象。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清楚自己欠我一个解释。怎么回事?当时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转过目光,越过我的双脚,越过了花枝。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我……”我能说什么?告诉她影子的事,那只会给她带来困扰,或是毁了她对现实的看法,更关键的是,在我内心深处,还隐隐有一个担忧,那就是,若是跟她说了实话,那接下来便得告诉她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就意味着必须告诉她我是谁,从哪儿来,我是什么身份。而我,很害怕她知晓这一切。我告诉自己,这事有可能会和缄口不言一样,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若是这段关系无论如何都难以为继的话,我宁愿她无知无觉地离开。后来,许久之后,我开始反省此事时,才发现我真正不想告诉她的原因,其实是我还没准备好去信任她,或是其他任何如此接近那个真正的我的人。若是我早些认识她——能再多认识一年——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我们从未曾说过“爱”这个字,但它想必在她心底里偶尔浮现过,我亦如是。我想,是我还不够爱她,所以才会不信任她,但等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于是,“我不能告诉你”这句话,便成为了我的答案。

“你有一些力量,可你不愿意分享。”

“随便你怎么说。”

“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发什么样的誓,我都愿意。”

“这背后有原因的,茱莉亚。”

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甚至连这个你都不愿跟我说。”

我摇了摇头。

“魔法师,如果你爱的人都被挡在外面的话,那你的世界可真够孤独的。”

当时,在我看来,她似乎不过是想用这最后一招,逼我说出实话。我愈发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

“我可没这么说。”

“你用不着明说,你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你也知道下十八层地狱的路的话,那你干吗不去啊?拜——拜!”

“茱莉亚,别……”

她置若罔闻。

生命依然如花……

 

醒来,夜幕四合,秋风盈窗。梦魇,生命之血,失去了身躯……天旋地转……

将双腿探出床沿,我坐起身来,揉了揉双眼和太阳穴。向兰登汇报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已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他让我眯上一会儿。当时的我,虽然拿不准具体是什么时辰,但却已被影子的时差折磨得晕头转向。

我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打理一下自己,换上衣服。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得着了。而且,我也有些饿了。我拿上一领暖和的斗篷,离开了卧室。与其去橱柜当中翻吃的,我还不如出去。我很想出去走走,我已经有……多年,没去王庭外面的镇上,走一走了。

我下了楼梯,抄近路穿过几间内堂和一条走廊。若是我愿意,可以沿着楼梯,穿过一条回廊,便到了后面,但这样一来,便会错过两幅我想打上一声招呼的挂毯:一幅是一片田园牧歌般的林中空地,一对夫妻正在野餐;一幅狩猎图上,猎犬正陪同几名男子,追逐着一头华丽的牡鹿,那鹿若是有胆越过前面的鸿沟,说不定还有脱身的机会……

我从画前而过,沿着回廊来到了后门,一名百无聊赖的侍卫听见我的脚步声,突然强打起精神。此人名叫乔迪,我停下来和他聊了聊,得知他得到午夜时分才能换岗,距离此时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

“我要到镇上去,”我说,“晚上这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吃东西的好地方?”

“您想吃点儿什么?”

“海鲜。”我决定了。

“哦,费记鲜里边的海鲜非常不错,沿着主干道大约得走上三分之二的距离,是一个讲究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去那种讲究的地方。”我说。

“那奈记也不错,就在铁匠五金街的拐角附近,没那么讲究。”

“你自己去那儿吗?”

“原来去过,”他回答道,“不过,最近那儿被一些贵族和大商人看中了,我在那儿有些不自在,它变得有点像交际场所了。”

“倒霉!我不想找人说话,也不用考虑气氛什么的。我只是想好好吃上一顿像样的鱼。要是你,第一选择是哪儿?”

“哦,那就得走上一段路了。不过,要是您一直下到码头的话,它就在小海湾最深处,略微靠西……不过,您还是别去了,现在有点晚了,那地方在天黑以后,可不大友善。”

“不会是死亡巷吧?”

“有时他们这么称呼它,长官,因为一天早上,在那儿偶然发现了几具尸体。您一个人,要不您还是去奈记算了。”

“杰拉德曾带我去过那个区域一次,是在白天。没事的,我能找到路。那餐馆叫什么?”

“唔,血色比尔。”

“多谢。我会替你向比尔带个好。”

他摇了摇头:“不行了。这是他死后,餐馆重新改的名字。现在,是他堂弟安迪在经营。”

“哦,那它原来叫什么?”

“血色山姆。”

好吧,真够有意思的。我向他道了晚安,出发了。沿着那条小路,我下了一段短短的阶梯,穿过一片园子,来到一道侧门前。另外一名侍卫将我领了出去。夜凉如水,秋风习习,送来了下面世界里深秋的气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朝着主干道走去。远远地,一阵马蹄声传来,轻敲慢扬,犹如一段被忘却的梦境和记忆。夜空无月,但却群星璀璨。下方,两排高高的电杆排列在干道两侧,顶着一颗颗球形的灯泡,荧光流转,引得长尾的山娥,竞相扑腾。

来到大路上,我慢跑了起来。几辆车门紧闭的马车擦肩而过,一位散步的老人,用一条铁链牵着一条绿色小龙,相遇时轻抚帽檐,道了一声“晚上好”。虽然我笃信自己并不认识他,但想必他看到了我来时的方向。我这张脸在镇上并没有那么知名。渐渐地,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兰登并未像我想的那般盛怒。鬼轮没再惹事,他也就没严令我立刻前去,再次尝试将其关闭,只是让我好好想想,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弗萝拉先前已同他联系过,跟他说了卢克的真实身份。在得知了对头的身份之后,他好像反而略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即便我张口去问,他也不会告诉我究竟打算如何对付他。不过,他倒是隐约提及最近曾往卡什法紧急派过一名代理,前去收集信息,但并未具体针对某人。实际上,最令他头疼的,却是那个亡命之徒德尔塔依然还有可能活着这事。

“关于那厮……”兰登开口说道。

“怎么了?”我问。

“首先,我亲眼看到本尼迪克特刺了他一个透心凉,一般人根本就活不了。”

“那狗娘养的可真够命大的,”我说,“要么就是走了狗屎运,或者,二者兼有。”

“如果真是他,那便是那个德萨克莱翠西的儿子。你听说过此人吗?”

“蒂拉,”我说,“她不是叫这个名字吗?宗教狂热分子?好战分子?”

兰登点了点头:“她在‘黄金圈’外围惹出了不少乱子,绝大多数都在伯格玛附近。你去过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