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比中号匕首大的兵刃,我都很少携带。身旁挂着数尺生铁,不停地拍打着你,同路旁的树丛纠缠个不休,偶尔还会绊你一跤,实在是一个累赘。父亲和安珀王庭中的大多数人,都习惯用这种顽铁来赌咒发誓,但他们想必比我要刚毅得多。我在他们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我钟爱击剑,而且练习剑术的时日也已不短,但剑不离身,着实是一件麻烦事。佩剑用的带子,甚至用不了多久便能将我的屁股磨出茧子来。通常情况下,我更喜欢弗拉吉亚或是就地取材。不过……
眼前这事,我乐意承认,还是手头有一件家伙的好。因为现在,我已经听到外面传来了类似于咆哮的嘶嘶声以及爬动的声响,就在左侧。
我将手探进影子之中,去寻一件兵刃。我伸啊,伸啊……
该死。我想必是闯入了一个尚未出现铁器的时代。
我继续将手向前探去,额头上已是汗水涔涔。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那动静,却是近了,大了,也快了。
那头传来了叮叮当当、乒乒乓乓以及火花四溅的声响,还伴随着风箱拉动的呼呼声。
好了!
一件兵刃,出现在我的手中。握住,召唤!我猛地将它朝这边拉过来,由于用力过猛,我一下子撞倒了石壁上。我在那儿靠了一会儿,这才将它从鞘中拔了出来。此时,外面反而安静了下来。
我等了十秒,十五秒,三十秒……
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双掌,继续凝神细听。终于,我向前走去。
洞口处除了一片薄雾,什么也没有,周边区域也没什么发现。
再往前走一步……
没有。
又是一步。
此时,我已经来到洞口,探出身去,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侧。
有了,迷雾之中,左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漆黑一片、一动不动。正蹲伏着?准备朝我扑来?
不管它是什么,都没有任何动作,继续缄默着。我也一样。片刻过后,在那东西后面,我又留意到了一个黑影,轮廓大同小异。或许远处还有一头。两只怪兽全都悄无声息,几分钟前我听到的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竟不像是从它们口中发出来的一样。
我依然丝毫不敢大意。
当我终于踏出洞口时,想必已是几分钟过后。并未引发任何动作。我又向前迈了一步,等了等,接着又是一步。
最后,我终于慢慢地挪到了第一个黑影前。一头丑陋的畜生,一身鳞甲,颜色犹如干涸了的血渍一般,体重不下一两百磅,身体长而弯曲……我用剑尖扒开了它的嘴,露出了一口令人胆寒的牙齿。我清楚此举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这畜生的脑袋,几乎已经搬了家。一道干净利落的切口。橙黄色的液体,从中涌了出来。
从我所处的位置看过去,还有两头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同样也已一命呜呼。我检查了一下第二头,只见它身上中了好几剑,一条腿也已不见了踪影。第三头则被剁成了一堆碎肉。伤口处全都在流着浓稠的液体,隐隐散发着大蒜的味道。
我细细查看了一下这个伏击场地,只见怪血、露珠遍地,上面隐隐现出一个靴印,并不完整,但属于人类无疑。我又往远处搜索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完整的脚印,指向我来时的方向。
后面的追兵?或许就是S?将狗叫走的人?跑来帮我的?
我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继续搜索,但再也没有了任何痕迹。我回到岩缝之中,拾起剑鞘,还剑入鞘,将它挂在我的皮带上。随后,又将它取下,系在双肩,背在背上。剑柄正好高过我的背包,拔起来比较顺手。若是挂在腰上,我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任何方便之处。
我吃了一些面包,并将肉全部解决掉,喝了一些水,灌了一大口酒。重新上路。
第二天,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奔跑。虽然所谓的“天”,不过是或一成不变,或反复无常,或成棋盘状,或被旋转的亮光染得光怪陆离的各种天空的别称。直到跑累了,我才歇歇脚,吃点东西,然后接着跑。在食物方面,我一直吃得比较节省,因为我有一种感觉,前方的道路也许会愈发艰难,这样走下去,着实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我尽量不抄近道,因为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地御光狂奔颇为消耗体力,我可不想自己赶到那儿之后已是精疲力竭,不堪一击。我还频频回头去看,通常情况下,没有什么可疑情况。只是偶尔,我觉得自己似乎远远地瞥见了那个尾随者。不过,或许也有其他解释,毕竟,影子有时也会骗人。
终于接近目的地,我停下脚步。在一声“回去”的命令过后,并没有新的灾难降临。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在想,这到底是一个好兆头呢,还是更大的灾难降临之前的暂时平静?不管是哪一种,我只清楚一点:睡一觉,再赶一段路之后,我就到了。多加点小心,再添上几分谨慎,或许,还是有乐观的理由的。
一片巨大的水晶柱,犹如森林一般,亦真亦幻。我奔跑其中,不知它们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物事,还是只是某些地质现象的隐喻。扭曲的视觉,让行路变得愈发艰难起来。不过,在这片水晶宫般的世界中,倒是没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迹象,这让我开始考虑将它作为最后一处宿营地。
粉色的地面,似乎有着油灰一般的黏性。我折下不少水晶枝,把它们插进泥土之中,建起一圈栅栏,将我围在中心,栅栏约莫与肩齐平。随后,我解开手腕上的弗拉吉亚,发出一系列必要的指令之后,将她放置在那片粗糙的水晶墙上。
弗拉吉亚舒展开来,将自己拉得犹如银丝一般,缠在了那些犹如玻璃碎片一般的水晶枝上。我感觉安全极了,任凭什么东西,想要闯过弗拉吉亚这一关而不被勒死,比登天还难。
我铺开斗篷,躺了下来,睡了过去。究竟睡了多久,我有些不大确定。不过,一夜无梦,也没有任何动静来扰我的睡眠。
醒来后,我转了转脑袋,看了看四周,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化。除了脚下,四处都是交错的水晶枝。我慢慢爬起身来,推了推。异常坚实。它们俨然变成了一个玻璃笼子。
虽然其中一些较细的水晶枝并不难折断,但主要都是悬在头上的那些,无助于我的逃脱。我先前插进地面去的那些水晶枝,早已粗壮了许多,似乎已在地下生了根,在我的全力踢踹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这下惹恼了我。我挥起了剑,水晶碎屑立时四下飞溅。我赶忙用斗篷捂住脸,又接连砍了几下。然后,我留意到手上传来一种湿乎乎的感觉。我看了看,只见血已经流了出来。其中一些碎屑非常锋利,我断了继续用剑的念想,用脚去踢那牢笼。水晶笼子不时发出咯咯吱吱的清脆声响,但依然牢牢地立在原地。
我并未有过幽闭恐惧症,而且生命也并非危在旦夕,但这个闪闪发光的牢笼,却让我有些丧失理智。在发泄了大约十分钟的怒气之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理智思考。
我细细研究起了那些交错的水晶枝,最后终于在上面分辨出了弗拉吉亚那极难辨认的颜色。我将指头放在她上面,发出了命令。她渐渐亮了起来,光芒盖过水晶,最终发出红色的光晕。几秒钟过后,第一声嘎吱声响了起来。
我赶忙撤到笼子中央,用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我清楚,自己此时若是蹲下身来,头顶那些水晶碎片的下落高度便会增加许多,来势也会更猛。于是,我挺直了身子,用斗篷裹住双臂,护住了头和脖颈。
嘎吱声渐渐变成了噼啪声,紧接着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东西被折断的声响。一只肩膀被猛地砸了一下,但我纹丝不动。
一片哗啦声过后,那笼子轰然倒塌,散落在我周围。虽然又被砸中了几次,但我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响声停止后我看了看,只见整个笼顶已被掀开,我正站在齐腰深的坚硬水晶碎屑当中。其中几条粗大的立柱,几乎倾斜到了地面上,剩下的也无不是一副歪歪斜斜的模样,只消再踢上几脚,便会瓦解。
我的斗篷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缠在我左脚踝上的弗拉吉亚,此时开始向我的手腕游去。走上一步,脚下嘎吱直响。
我将斗篷抖了抖,又擦了擦身上。之后,我走了约莫半小时的路程,将那个地方远远地甩在身后,这才停下脚步,在一条微微散发着硫黄味的炎热而又荒僻的山谷之中,吃了早餐。
吃完,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头口生獠牙、头上长角的紫色怪物,正沿着山梁,奔向我右手边。前方,一个生着长爪、尾部分叉的橙色无毛怪物,正在没命似的奔逃。两个怪物口中,都是怪叫连连。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前方的道路,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头顶的天空,亦是阴晴难测,诸多惊险,不一而足。数小时过后,我终于看到了那一带黑沉沉的低矮山峦以及笼罩其上的极光。就是那儿,只消走上前去,穿过那最后也是最为凶险的一道屏障,便能见到我此行的目标了。
我朝前方走去。若能早点完成这事,好腾出手来处理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最好不过。等到这儿的事情一完,我便通过纸牌返回安珀,而不用原路折返。不过此时用不上纸牌,因为那个地方根本就无法在纸牌上画出来。
我一边想着,一边慢跑起来。脚下的地面簌簌震颤起来。开始时我还以为是自己脚步的缘故,直到地上的碎石块四散滚落,我才有了警觉。
干吗不呢?
此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见怪不怪了。我那位神秘的对手,似乎是照着某个单子,将所有的手段都在我身上使了一遍。而现在,终于轮到“地震”这一项了。好啊,至少附近并没有看到较高的物体,我根本不必担心被砸到。
“好好享受自己的手段吧,狗娘养的!”我大声喊了起来,“再等一天,可就没这么好玩了!”
像是在回应我似的,地面震颤得更加猛烈了。我赶忙收住脚步,这才没被掀翻在地。我正看着时,地面上已有几处塌陷下去,又有几处拱了起来。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一时进退维谷。细小的裂缝渐渐张开,轰隆隆的咆哮声和研磨声不绝于耳。
脚下的地面突然沉了下去,约莫有六英寸深,最近一条裂缝也变大了。我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刺。那边的地面,似乎更加坚实一些。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抉择。一阵异常狂野的震颤随即袭了过来,将我掀翻在地。我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条巨大的裂缝便已形成,近在咫尺,就那样在我眼前迅速张开了大口。我跳起身来,一跃而过,摔了一跤,等到我再次爬起时,又一条硕大的裂缝出现在面前,扩张的速度,远比我刚刚躲过的那条要迅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