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跳了起来,跃到一片约莫桌面大小的高地上。此时,一条条裂缝犹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纵横交错地撕扯着地面,并伴随着一阵令人魂飞魄散的呻吟声和刺耳的呼啸声,迅速裂开来。大块的泥土,在我眼皮底下滑进了无尽的深渊。而我立身的孤岛,也正在坠落。
我再次纵身而起,一连几个连环跳跃,希望能跳到对面那片看起来还算坚实的地面上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却只觉得脚下一空,我立时摔了下去。不过好在我双手抓住了裂缝边缘。在那儿挂了一会儿之后,我将身体向上拉去。边缘处的泥土开始碎裂,我将手指插入,抓住了一片新鲜泥土。随后,我再次被挂在了那儿,一边咳嗽,一边骂着这该死的地震。
我试图在黏土壁上找出一处落脚的地方。用靴尖踹了几下后,墙壁凹进去了一块,我赶忙将脚插了进去,一边在尘土纷飞中眨着眼睛,一边试图在头顶找一处更为坚实的着力点。我能够感觉到,弗拉吉亚已经松了开来,自行系成了一个小环,一端松开,在我指关节处伸缩吞吐着,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好把自己系上去,让我拉住那个环。
可是没有。我的左手已经滑了出来,只剩下右手还挂在那儿,于是赶忙又将左手探出去,摸索起来。松动的泥土犹如雨点一般掉落,左手并没寻到着力点,而右手也开始松动了。
透过纷纷扬扬的泥土和泪水迷蒙的双眼,我似乎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上方。
右手彻底滑了出来。我双腿向前撞去,双手再次向上捞。
右手再次探出去时,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一双坚实的大手,抓住了我。片刻过后,又有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被飞快而又顺畅地拖了上去。眨眼间,我便已经来到了裂缝边缘,找到了落脚点。我的手腕被松开了,我擦了擦眼睛。
“卢克!”
他穿一身绿,而且想必长剑对他来说并不像对我,根本就算不上是累赘,因为一把并不算短的剑,正挂在他的右侧。此外,他似乎将一件斗篷卷了起来,做成了一个包裹,领口的扣子,犹如饰品一般扣在左胸,做工精良,像是一只金鸟什么的。
“这边走。”他说着,转过身去,我跟上了他。
他领着我,沿着一条路退向左侧,切向我先前来时的谷口。脚下的路面渐渐稳定了下来,在终于爬上一座低矮的小山之后,我们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那片狂暴的区域。然后,我们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
“别再过来!”一声大喝从那边传过来,震得空气嗡嗡直响。
“谢谢,卢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的这儿以及为什么要来,但——”
他抬起一只手。“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说着,摸了摸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短短的胡须,这让我注意到,他手上,正戴着那枚镶着蓝色石头的戒指。
“说吧。”我告诉他。
“刚刚说话的声音,为什么会是你的?”他问。
“喔噢,我知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别扯淡!”他说道,“你肯定知道。你每次受到威胁的时候,警告你回去的声音我都听到了,就像是你自己的声音的回音。”
“你到底跟了我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死在我宿营石缝外面的那些怪物——”
“是我干掉的。你要去哪儿,那东西又是什么?”
“现在,我也在怀疑究竟出了什么意外,这事说来话长,但答案应该就在那座山后面。”
我指了指那片极光。
他盯着那边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
“咱们走吧。”他说。
“可地震还没完呢。”我说。
“好像仅限于这条山谷一侧,”他说道,“咱们可以绕过去。”
“很有可能会遭遇余震。”
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他说,“不管想要阻止你的东西是什么,每发上一次威,它似乎都会筋疲力尽,得花上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发动下一轮袭击。”
“可它好像恢复得越来越快了,”我感叹道,“而且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
“是不是因为咱们已经接近了它的老窝?”他问。
“有可能。”
“那就快点。”
我从山后走了下去,随后又翻过一座山。地面上的震颤,此时已经变成了偶尔的战栗,而且很快也偃旗息鼓了。
我们进了另外一条山谷,沿着它一直往前,开始时像是离目标越来越远,但随后,在拐过一道小弯之后,又转向了正确的方向,朝向了最后那片山峦屏障。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淡紫色的天空下,一带烟云低低地垂在山脚,后面火花点点,时隐时现。
“卢克,”过了一会儿,我问道,“新墨西哥州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得离开,火速离开。”他答道。
“那丹·马丁内茨的尸体呢?”
“我带走了。”
“为什么?”
“我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我知道。”他说着,开始小跑起来。
我跟了上去。
“而且你还知道我的身份。”我接着说道。
“对。”
“怎么知道的?”
“不是现在,”他说,“还不是时候。”
他加快了步伐,我也不甘示弱。
“还有,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救了你这浑蛋的小命,难道不是吗?”
“是,而且我很感激。但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到那块倾斜的石头那儿,看谁快。”他说着,突然间加快了速度。
我也一样,与他齐头并进,同时也在暗暗发力,想要超过他。此时,我们俩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根本就开不了口。
我双腿发力,跑得更快了。他也一样,丝毫不落下风。离那块倾斜的岩石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我们并驾齐驱,我暗暗积蓄着力量,以备最后冲刺。这事确实疯狂,但这样的较量,我和他已不知进行过多少次了。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不期然的好奇:他是不是又快了一些?我呢?是不是慢了一些?
我奋力摆动双臂,双脚犹如擂鼓一般咚咚有声。我慢慢调匀了呼吸,保持着适宜的节奏。我略微领先了他那么一点点,他好像无动于衷。那块石头,突然间似乎近了许多。
一前一后的状态,就这样保持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然后,他猛地开始发力,赶上了我,并一举超了过去。是时候一较高下了。
我将双腿迈得更快了一些,血液冲击着耳膜,轰隆作响。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迸发出浑身所有的力量。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那块倾斜的岩石,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还没到达那儿,我便已经赶上了他,但无论如何也超不过去。我们并肩冲过了终点,一起倒在了地上。
“难分胜负啊。”我喘息道。
“只能算是平手了,”他歇了一口气,“你总能给我惊喜,尤其是在最后。”
我摸出水袋,递给了他。他喝了一大口,递回给我。就这样,我们一点点地把它给喝干了。
“去他娘的,”他说着,慢慢爬了起来,“咱们去看看那几座山后面都有什么吧。”
我站起身来,两人一起往前走去。
等到我终于喘过气来之后,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很了解我,我自愧不如。”
他长长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应该是。不过我倒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还不是时候,”他回答道,“晚点再说。你喝咖啡时是不会看《战争与和平》的。”
“我不明白。”
“时间,”他说道,“总是不是太多就是太少。现在就是太少。”
“你真把我给搞糊涂了。”
“但愿如此。”
那片山峦又近了些,脚下的地面也坚实如初。我们踟蹰而行。
我不由得想起了比尔的猜测、兰登的怀疑和梅格·德芙琳的警告,还想起了在卢克的衬衫中发现的那颗奇怪的子弹。
“咱们现在要去看的,”我还没来得及想出新的问题来,便听他问道,“就是你的鬼轮,对不对?”
“对。”
他笑了起来,说:“这么说,你在圣菲跟我说的是实话,这东西确实是需要一个特殊的环境,而你却没说你已经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并把它建在了这儿。”
我点了点头。“那你所说的开公司的计划呢?”我问他。
“不过是想引你说出此事而已。”
“那丹·马丁内茨呢,他所说的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或是为何要朝咱们开枪。”
“卢克,顺便问一句,那你想干的又是什么?”
“现在,我只要去看看那该死的玩意儿,”他说道,“建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的是某类特殊物质吧?”
“对。”
“比如?”
“比如几种我根本就没想到的东西。很不幸。”我回答道。
“说一种。”
“对不起,”我说道,“问答游戏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嘿,我可是刚把你从大坑之中捞出来的人。”
“我猜你也是每年4月30号想要取我性命的人。”
“最近几次不是,”他说,“实话。”
“你的意思是你真干过?”
“啊……对。可事出有因。说来话长,而且——”
“老天,卢克!为什么?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
“没那么简单。”他答道。
我们来到了最近的山脚下,他开始向上爬去。
“别,”我告诉他,“你过不去。”
他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三四十英尺以上,就没有空气了。”
“开玩笑。”
我摇了摇头。
“后山更糟糕,”我补充道,“咱们必须得找到通道才行。左手边有一条。”
我转身朝着那边走去。很快,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这么说你把你自己的声音送给了他。”他说。
“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以及出了什么事了。在这种鬼地方,它开始有了意识,开始发狂,而你过来是打算关掉它的。它知道这事,而且有了一定的手段。一路上,试图逼你回去的,都是你的鬼轮,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