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知道?”她将一双秀目瞪得大大的,赶忙问道。
“一个名叫卢克·雷纳德的伙计,还有一个名叫丹·马丁内茨的死人,一个叫乔治·汉森的本地人,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叫维克多·梅尔曼的死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名字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
“有,最危险的就是那个卢克·雷纳德。我带你来这儿就是想警告你此事,如果你真是那个人的话。”
“‘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是——黛拉的儿子的话。”
“那警告我吧。”
“我已经警告过了。别相信他。”
我坐起身来,将一只枕头垫在身后。
“他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收藏的邮票吗?还是我的旅行支票?你能不能再说具体点儿?”
“他屡次试图害你的命,几年前——”
“都有哪几次?怎么实施的?”
“第一次是想用卡车来撞你。然后第二年——”
“老天!你果真知道。告诉我日期,告诉我他干这些事时的日子。”
“4月30号,一直是4月30号。”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见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一直就在附近。我都看到了。”
“那你干吗不做点什么?”
“我不能。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们究竟谁是谁。”
“女士,我完全被你给搞糊涂了。你究竟是谁,在这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
“跟卢克一样,我也不是我外表看起来的样子。”她说道。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厉的蜂鸣音。
“噢,天哪!”她说着,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跟着她来到了客厅,她按下了一个小格栅旁边的按钮,说道:“喂?”
“宝贝,是我,”对方回答道,“我提前一天回家来了。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拿着好多行李呢。”
喔噢。
她放开那个按钮,摁下另外一个,随即转向我。
“是我丈夫,”她说着,紧张莫名,“你得赶紧走。求你了!走楼梯!”
“可你还有好多东西没跟我说!”
“已经够多的了。拜托别惹麻烦!”
“好吧。”我说着,匆忙回到卧室,套上裤子,趿上拖鞋。
我将袜子和内裤塞进裤子后兜之中,胡乱穿上了衬衣。
“我觉得很不爽,”我说,“你知道的,我想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不完全是。我还会回来的。”我说。
“不要,”她告诉我说,“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时机到了,我们自然还会再见面的。”
我朝着门口走去。
“这可不算太好。”我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房门。
“只能这样了。”
“走着瞧。”
我飞快地走过大厅,推开了“安全出口”牌子下面的门,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扣上衬衫纽扣。来到楼底,我停下来套上袜子,抬手捋了捋头发,接着打开了通往大厅的门。
没人。好。
我离开那栋公寓朝前走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我前面,接着传来了电动车窗收下去的声响,我看到一片红光。
“进来,梅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菲奥娜!”
我打开车门,溜了进去,车子随即向前滑去。
“好呀,是她吗?”她问。
“是什么?”我说。
“约你去俱乐部的那个人。”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事来。
“嗯,”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我觉得说不定就是她。”
她拐上大路,朝着我们先前来时的方向开去。
“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菲奥娜问。
“我也想知道啊。”我答。
“跟我说说吧,”她说,“对于某些特定环节,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改编一番。”
“哦,好吧。”于是,我将今晚的经过同她说了一遍。
还没说完,我们便回到了那家乡村俱乐部的停车场。
“干吗又回这儿啊?”我问。
“我是在这儿弄的车,说不定是比尔的朋友的车子。我想还是把它还回来的好。”
“你是用我留下的那张纸牌进的那家酒吧?”我指了指。
“对,就在你们去跳舞之后。我盯了你大约有一个小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露台上。我告诉过你要当心的。”
“对不起,我大意了。”
“我忘了他们这儿不卖苦艾酒了,所以只好凑合着喝了一杯冰镇雏菊。”
“实在是太对不起了。然后你就弄了一辆车子,跟着我们离开了?”
“没错。我在她们家的停车场里一边等你,一边用你的主牌,同你保持着松散的联系。要是我感觉到危险,我会立刻上去找你的。”
“谢谢。有多松散?”
“我可没有窥探癖,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很好,咱们也算是新潮了一把。”
“最后一部分我还没讲完呢。”
“不用了,”她说道,“暂时不用。现在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你身上有没有那个卢克·雷纳德的照片?”
“说不定,”我一边说,一边去掏我的钱包,“对,我觉得我还真有。”
我从裤子后兜中掏出我的短裤,又往里掏了掏。
“至少你穿的不是骑师[18]。”她揶揄道。
我掏出钱包,借着顶灯打开来。我翻看钱包时,她靠了过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一条胳膊。最后,我终于翻出来一张清晰的彩色照片,上面有卢克和我,还有茱莉亚和当时正同卢克约会的一个名叫凯儿的姑娘。
我感觉到她的手一紧,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我问,“你认识他?”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未免否认得也太快了点。
“不,不,”她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个人。”
“撒谎可不是你的强项,姑姑。他是谁?”
“我不知道。”她说。
“拜托!你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把我的胳膊掐断了。”
“别逼我。”她说。
“这关系到我的生命。”
“我觉得这可不光光是你一条命的事。”
“然后呢?”
“现在先别说这事了。”
“恐怕我做不到。我必须坚持。”
她将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双手平伸。一阵青烟从她那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上冒了出来。弗拉吉亚在我的手腕上悸动起来,也就是说,若是有必要,弗拉吉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护我。
我摆了一个防卫的姿势,决定放弃。
“好吧,今天就暂时先这样,咱们回家吧。”
她松开了手指,青烟随即消失。弗拉吉亚也安静了下来。她从手包中拿出一沓纸牌,抽出了前往安珀的那张。
“可迟早我还是得知道。”我补充道。
“以后再说。”当安珀的影像在我们面前放大开来时,她说。
菲奥娜有一个特点我一直比较喜欢,那就是她从来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感。
当安珀的气息将我们包裹在其中时,我抬头将车顶那昏暗的顶灯,啪的一声关了。
第八章
08
我猜,我在葬礼上的感受绝非特例。就像是《尤利西斯》中的布卢姆,关于彼岸以及现世的种种凡尘俗念,纷至沓来。在剩下的时间里,我的思绪一直游离在躯壳之外。
克威尔山南麓的山脚下,有一带宽阔的沙滩,当中有一间小小的礼拜堂,供奉的是独角兽,为王国中众多独角兽显灵的地点之一。而这个地方,尤其适合凯恩安息——这一点同杰拉德一样——生前,他便曾表达过想要长眠于此的愿望:选一处山脚下的山洞,面朝大海,终日瞭望着他终其一生都在打交道的海浪。其中一个洞穴早已为他备好,稍后会有一个送葬仪式,将他送入洞中。清冷的早晨,愁云惨淡,海风猎猎,向东约莫半里格开外,是一处港口,门可罗雀,寥寥几条海船,正在寂寥地进进出出。
从理论上来说,我原本以为兰登会主持整个仪式,因为登上王位之后,他便自动成了等级最高的祭司。不过,在念完了从《独角兽之书》中摘出来的《王子之殇》的开篇和结尾之后,他便让杰拉德来代替自己主祭。我想,这应该是出于凯恩一直同杰拉德相处甚好的考虑。于是,杰拉德那瓮声瓮气的嗓音,在那间小小的石屋之中回荡起来,开始长篇累牍地念起了同大海以及旦夕祸福相关的篇章。据说,此书由托尔金亲笔写成,而那些长篇累牍的文章则直接引用自独角兽。我不知道,我当时并不在场。此外,还有传言说我们都是托尔金和独角兽的后代,这让大家多了一层想象的空间,多了一分神秘感,也就自然多出来几分自得。谁知道呢?我当时又不在场。
“……万物归一,终回大海。”杰拉德念道。我看了看身旁,除了家庭成员,约莫还有四五十人出席葬礼,大部分都是镇上的名门望族,其中也有几名同凯恩要好的商贾,以及凯恩或因公干,或因私人事务曾打过交道的几个毗邻影子的代表。温特·芭莉自然也来了。比尔强烈表达了自己想要出席的愿望,于是此时便站在了我左侧,马丁则在我右侧。不管是菲奥娜还是布雷斯,都没有前来。布雷斯由于受伤,告了假;菲奥娜则直接消失了,一大早,兰登便已无法定位她的位置。仪式进行到一半,朱利安便离开了,前去视察他安排下的侍卫。有人曾指出说,这么多人聚在那么狭窄的一个地方,正是下手行刺的好时机,于是乎,朱利安的那些丛林战士,腰悬短刀、匕首,肩背长弓,手执长矛,被精心布置到了各个紧要之处。不时,会有一声瘆人的呼喝声响起,随即便会传来几声应和,在海风海浪以及死亡气息的映衬下,愈发令人沉痛和不安。她到底去了哪儿?我暗想。菲奥娜?害怕会有陷阱?还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还有本尼迪克特……他送来了悼词,顺便告了假,说有急事,分身乏术。里尔维拉直接就没露面,而且也无法通过主牌取得联系。弗萝拉就站在我的左前方,一袭黑裙,身姿曼妙。也许,我误会她了。我不知道。不过,冥思当中的她,似乎带着一份非同寻常的不安。
祭祀结束后,我们列队出发,四名水手抬着凯恩的棺材,众人一起朝着那个洞穴和他的石椁走去。朱利安的一些手下前来,护卫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