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去,握了握她的一只手。然后,我在桌旁站定,将意识集中起来。
片刻过后,纸牌上的场景变得深邃而鲜活起来,我随即沉了进去。画面上的东西扑面而来,越变越大,将我周遭的一切都挤了出去。循着记忆,我的目光落到了酒吧右侧墙面上的挂钟之上……
9:48。可真够悬的。
此时,我已能够看到食客,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寻找着最佳的现身地点。实际上,酒吧的右侧,就在那座钟旁边,没有一个人影。好……
我出现在了那儿,尽量装出一副自己原本就在那儿的样子。有三位食客的目光朝这边投过来。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比尔前天晚上向我介绍过,另外一个也曾见过,但没说过话。他们两人都朝我点了点头,这让第三个人相信我并非鬼魅,于是飞快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旁的女伴身上。
很快,一名酒保便朝我走了过来。他也想起了我,因为他问我比尔在不在附近。
我点了一杯啤酒,退回到最为偏僻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背靠墙壁,偶尔瞥一眼挂钟,不时看一眼酒吧的两处入口。如果我愿意,完全能够感受到菲奥娜的目光。
十点来了又走,还有几名食客也是如此,面孔有新有旧。没有人特别留意我。我的注意力被一名无人陪伴的年轻女子吸引了过去。她一头浅浅的秀发,侧影犹如一尊浮雕,不过也不大准确,因为浮雕是不会笑的,而当她第二次瞥向我这边时,居然对我回眸一笑。该死,我暗想,为什么偏偏在这时遇到了生死攸关的事情?要是换作其他场合,我会毫不犹豫地将杯中之酒饮尽,趁着过去续杯的工夫寒暄上几句,顺便邀请她来这边坐一坐。实际上……
我又瞥了一眼那挂钟。
10:20。
我到底还要给那个神秘的声音多少时间?难不成还真是乔治·汉森,在亲眼看到我凭空消失之后,今晚放弃了?那名女子到底还能逗留多久?
我轻声骂了一句。还是先办正事吧。我细细研究着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身、臀部诱人的曲线以及柔韧的双肩……
10:25。
不知不觉间,我的酒杯已然空了。我过去续杯,并老实巴交地关注着续杯的进度。
“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那边,”我听到她说,“在等人?”
一阵奇异的芳香,袭了过来。
“对,”我说,“不过我觉得时候已经不早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说道。我转向了她。她再次莞尔一笑。“咱俩可以一起等。”她总结道。
“请来我这边吧,”我说道,“我更愿意陪你一起看着时间慢慢流逝。”
她拿起自己的酒杯,跟着我回到了餐桌上。
“我叫默尔·科雷。”坐下后,我告诉她。
“梅格·德芙琳。在这附近不大常见你。”
“我是来看朋友的。你,据我估计,应该不是?”
她轻轻摇了摇头。
“恐怕不是。我就住在一两英里外的新建公寓里。”
我点了点头,就像是自己知道那地方在哪儿似的。
“你从哪儿来呀?”她想知道。
“宇宙中心,”我说完,又赶忙补充道,“旧金山。”
“噢,我在那儿待的时间还不短呢。你是做什么的?”
我压抑住了想要告诉她我是一名魔法师的冲动,同她说起了自己在颀伟设计工作的经历。而她告诉我,她曾经做过模特,在一家大型百货公司当过采购员,随后又做过一家女装精品店的经理。
我瞥了一眼挂钟。10:45。她看到了我的目光。
“我想咱们俩应该都被人放鸽子了。”她说。
“很有可能,”我赞同道,“不过,出于礼貌,咱们还是等到十一点再说吧。”
“好。”
“吃了吗?”
“早前吃过了。”
“饿吗?”
“有点。是的。你呢?”
“嗯哼,我注意到先前有人曾在这儿要吃的。我去看一下。”
得知可以买三明治,我们要了两份,又顺便要了一些沙拉。
“希望你的约会并不含晚餐这一项。”我突然说道。
“没说,但我不在乎。”她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三明治。
十一点来了又走。我们喝完了酒,也吃光了食物,而且不想再要一份了。
“好在今晚也不算是白等了一夜。”她说着,将弄乱的餐巾放到了一边。
我注视着她的睫毛,赏心悦目。她没怎么化妆,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过,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正要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上,被她给打了一下。
“你今晚打算怎么过?”我问她。
“噢,跳一会儿舞,喝上几杯,或许再到月光下散一小会儿步。总之就是这些百无聊赖的事情。”
“我听到隔壁有音乐声。咱们可以过去看看。”
“对,应该看看,”她说道,“干吗不呢?”
离开酒吧时,我听到菲奥娜悄声说道:“梅林!如果你离开了纸牌上的场景,我就看不到你了。”
“稍等。”我回答道。
“什么?”梅格问。
“唔,我想先去趟洗手间。”我说。
“好主意。我也一样。咱们一两分钟后在大厅这个地方见。”
卫生间内空无一人,但我还是进了其中一个隔间,以免有人闯入。我从兜里的一沓纸牌中将菲奥娜的那张找了出来。片刻过后,我便联系上了菲奥娜。
“听我说,菲,”我说道,“很显然,今晚是不会有人出现了。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应该会妙不可言,既然来了,我好歹也得找上一点乐子。所以谢谢你的帮助,我晚点自会回去。”
“我不知道,”她说道,“我不喜欢你跟一个陌生人出去,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说不定你有危险,正藏在某个地方。”
“没有,”我回答道,“我有提前预警的法子,而且也并没有指向她。还有就是,我相信那个想要跟我会面的家伙,在看到我用纸牌离开后,已经放弃了。没事的。”
“我不喜欢这样。”她说。
“我已经是一个大男孩啦,可以照顾自己。”
“那也只能这样了。要是遇到任何麻烦,立刻叫我。”
“不会的,你也去睡吧。”
“那你准备回来时叫我。不管多晚都可以,我想亲自把你接回家来。”
“好,我会的。晚安。”
“小心点。”
“我一直很小心。”
“那,晚安。”
她挂断了连线。
几分钟过后,我们来到舞池中,开始旋转、倾听和爱抚。梅格在跳舞方面很是强势,可要命的是,我也不弱。我甚至偶尔试着警惕起来,但除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突如其来的欢笑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十一点半时,我们又去酒吧看了一下。里边只剩下几对夫妇,她的约会对象并不在其中。甚至都没人朝我点头打招呼。于是,我们又回到了舞池当中。
午夜过后,我们又去看了一趟,依然如此。随后,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要了最后一杯酒。
“嗯,很尽兴。”她说着,将一只手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于是我握住了它。
“对,”我回道,“真希望咱们能经常这样。不过,明天我就得走了。”
“去哪儿?”
“回宇宙中心。”
“遗憾,”她说,“需要搭车去什么地方吗?”
我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笑了笑,握了握我的手。
“好吧,”她同意了,“过去坐坐,我给你煮一杯咖啡。”
我们喝完了杯中酒,朝停车场走去,一路上停下来拥抱了几次。我甚至再次试着警惕起来,但似乎停车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开的是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整洁小巧,车篷已经收起。
“到啦。你来开怎么样?”她问。
“不,你来吧,我负责留意无头骑士[17]。”
“什么?”
“夜色很美,我一直想找一个像你这么美的司机。”
我们驾车前行,速度自然不慢。轻车熟路。沿途很荒凉,喜悦的感觉袭遍全身。我抬手从影子中召唤出一根点燃了的雪茄,吞云吐雾。几口过后,趁着车子从一座桥上呼啸而过时,将它抛了下去。星辉灿烂,八年来,我早已熟稔这片天空中的每一个星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其缓缓吐出,细细咀嚼了一下心里的感觉,告诉自己我很开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一带林木,一片杂乱无章的灯火,从树林的裙裾后面映了出来。一分钟过后,我们拐了一道弯,一栋小巧的公寓出现在右手边。她减速,又过了一道弯,我们便到了。
她将车子停在一个标有号码的停车位上,我们沿着一条灌木簇拥的便道,来到楼房入口处。她领我进去,穿过大厅,走向电梯,眨眼的工夫,便已上了楼。进入她的房间后,她果然煮上了咖啡。
一个令人迷醉的夜晚。咖啡香醇,我们坐在一起,慢慢品尝,一直过了许久……
一切水到渠成。不久之后,我们便发现自己来到了卧室,衣服扔在了附近的椅子上,我开始暗自庆幸。幸亏今晚的约会被人放了鸽子。她肤若凝脂,软玉温香,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犹如一团包裹在天鹅绒中的烈火,里边满满的都是蜜一般的……馥郁芬芳……
我们就那样躺在那儿,内心注满了平静,身体略乏,一切皆在不言中。我抚弄着她的秀发,她伸了一个懒腰,微微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慵懒地注视着我。
“告诉我一些东西。”她说。
“没问题。”
“令堂名讳?”
我觉得似乎有一阵寒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但我还是想看看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黛拉。”我告诉她。
“令尊呢?”
“科温。”
她笑了。
“我就知道,”她说,“只是不大肯定。”
“现在轮到我问了吗?还是只能一个人玩?”
“我是来帮你解决麻烦的。你想知道我为何要问这些。”
“说对了。”
“对不起。”她说着,挪了挪一条腿。
“他们的名字是不是让你想起了点什么?”
“你是梅林,”她说道,“克威尔伯爵,混沌王子。”
“活见鬼了!”我感叹道,“这个影子里边随便出来一个人,似乎都知道我是谁!难不成你们属于同一个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