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差点忘了。”
“不管怎样,葬礼就在明天。”
“比尔!梅林!”
弗萝拉恰在这时走进了房间。我这位姑姑可绝非常人,曾经豪气地拒绝了罗塞蒂提供的诸多职位,其中之一还是做他的模特。只见她身材高挑而修长,皮肤泛着光泽。她匆匆走到比尔面前,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尔脸红呢。她也将同样的动作在我这儿重复了一遍,但想到她曾当过父亲的典狱长,我的感动之情便也就减了几分。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声音也异常迷人。
“刚刚。”我说。
她随即伸出双臂,挽起我们的胳膊,打算带我们离开。
“人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她刚开口。
“弗萝拉!”兰登打断了她。
“哥,怎么啦?”
“你可以带罗斯先生去参观一下,但我还得再留梅林一会儿。”
她轻轻地噘了一会儿嘴,随即放开了我的胳膊。
“现在你见识到什么叫绝对独裁了吧?”她对比尔解释道,“权力就是这么腐败下去的。”
“我在继位之前便已经腐败过了,”兰登说,“而且那时也比现在有钱得多。你可以走了,妹妹。”
她哼了一声,领着比尔走了。
“只有她在影子里找到男朋友的时候,这儿才能消停几天,”兰登评价道,“不幸的是,她现在一年之中倒是有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
我只好不置可否地啧啧了几声。
他指了指一张椅子,让我坐下,然后朝橱柜走去。
“葡萄酒?”他问。
“可以,有劳了。”
他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给我,坐到我左首的椅子上。两张椅子当中,隔着一张小桌。
“有人也朝布雷斯开了枪,”他说,“今天下午,在另外一个影子。打中了他,但伤得并不算重。枪手逃了。布雷斯前往的是一个友好邻邦,带着外交任务去的。”
“您觉得是同一个人?”
“肯定是。以前从未在邻国出现过枪支。然后,一夜之间冒了出来,还是两支。肯定是同一个人所为。或者是他的同伙。”
“有线索吗?”
他摇了摇头,尝了一口酒。
“在其他人找到你之前,”他接着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有两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我呷了一口酒,等着他说下去。
“首先,这件事真的让我非常震惊。对布雷斯的刺杀,使得整件事不再是针对凯恩一个人的了。有人似乎想对我们不利——至少是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而现在,你也遭到了袭击。”
“我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联——”
“嗯,我也一样。可我不想看着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我最担心的是,这事背后可能会有咱们自己的人,兴许还不止一个。”
“为什么?”
他阴沉地注视着自己的杯子。
“数百年以来,仇杀成为了解决个人恩怨的一种手段,枉送了许多人的性命,虽然也有例外,但死伤是难免的,而且背后通常都会有阴谋,究其原因,不外乎破局、消除不利因素、遮丑、排除异己或维护自己的地位。种种手段,在王位争夺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我最终接过王位这个烫手山芋时,我原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用不着对谁磨刀霍霍,而且一直力图一碗水端平。我清楚这儿的人,谁都不好惹。我也从未想到最后会是我,也不觉得这有多么光荣,其他人也没有谁对我说三道四。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们权衡再三之后,觉得将权柄交给我,或许为恶的可能性会更小一些,所以才同心协力将我扶上了这个位子。不,我不相信有人会那么急于得到我的王冠。王位定下之后,实际上我还收到了不少人的善意和祝愿。不过现在,却由不得我不怀疑,是否那段历史又将重演?是不是又有人玩起了那些老把戏,想要借此来发泄个人的愤懑?我真的不希望看到这些事情——猜忌、提防、含沙射影、尔虞我诈、两面三刀。这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每当我们就要富强起来时,总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乱子。现在,我已同所有人单独谈过话,自然,所有人对于目前的阴谋、诡计和仇杀,都是矢口否认,声称毫不知情。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彼此怀疑起了对方。这赫然成为了一种思维定式。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挖出其他人对凯恩的那点不满和仇恨,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当初若不是凯恩交出布兰德,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说起布雷斯时,也是一样,每个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推断出别人在这件事上的动机。”
“所以您想尽快抓到凶手,因为他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了?”
“完全正确。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背后捅刀子以及相互猜忌的把戏了。之前的那些阴谋诡计和仇杀,依然历历在目,并没过去多久,如果不想出万全之策,任何一点小误会都会把大家再次拖入那种境地,万劫不复。”
“您觉得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该死!我跟他们是一样的,我同样也有嫌疑。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目前还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还能是谁呢?”
他将双腿收回来,又伸出去,再次喝了一口酒。
“去他妈的!咱们的敌人都可以组成一个军团了,只是绝大多数都没那个胆。他们都清楚,要是被我们揪出来,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抬起双手,拍了拍后脑勺,目光转向其中一排图书。
“有件事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但又不得不说。”
我再次等着他说下去。随即,他飞快地说道:“有一些关于科温的传言,但我并不相信。”
“不可能的。”我轻声说道。
“我跟你说了我并不相信。你父亲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
“有流言说他已经疯了。这事你也听说了。如果他与凯恩以及布雷斯的那点旧怨还埋藏在心底,或是与我们当中某个人的一些旧账又被翻了出来呢?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我不信。”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这样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
“最好谁也别让我听到。”
他叹了一口气:“最好还是别这样,好不好?他们正烦着呢,别自找麻烦。”
我喝了一口酒。
“对,您说得很对。”我说。
“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经历。大胆说吧,让我的生活再乱上一些。”
“好吧。至少这事是我刚刚经历过的。”我告诉他。
于是,我再次将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这确实花了一点时间,等我说完时天已经黑了。他只是在偶尔有不明白的地方的时候才会打断我,而且也不像比尔那样,沉溺于各种可能性的分析中。
讲完后,他站起身来,点燃了几只油灯。我几乎能够听到他思考的声音。
随后,只听他说道:“不,卢克的事我有点不大明白,他根本就没有露出任何形迹来。不过,那个用毒针的女子倒是让我有几分困扰。我好像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她了。迟早会想起来的。我想多了解一些你那个鬼轮的事,有些地方不大明白。”
“没问题,”我说,“但我刚才想起了一件事,想先跟您说说。”
“什么事?”
“我向您汇报的情形,同跟比尔说时差不多。实际上,最近我老是在重复这件事,都有点像是在排演了。不过有一件事因为当时觉得并不重要,我就没跟比尔说。事情实在是太多,我几乎已经把它忘光了,直到狙击手的事出了之后。您提醒我说家父曾在这儿制造出一种火药的替代品。”
“这事大家都记得,相信我。”
“我忘了我兜里还有两颗子弹了,是从梅尔曼公寓下面那间仓库的废墟之中找到的。”
“然后呢?”
“里边并没有火药,而是填充的一种粉色的东西,甚至是用火去烧,都不会爆炸。至少在那个名叫地球的影子上是这样的……”
我将其中一颗掏了出来。
“看起来像是30-30。”他说。
“我想应该是。”
兰登起身,拉了拉书架上面的一条穗带。
他刚回到座位上,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他叫道。
一名身穿制服的侍从走了进来,是个金发小伙子。
“这么快。”兰登说道。
那人一脸的迷惑。
“陛下,小的不大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我拉铃,你来了。”
“陛下,今天并不是小的当值。小的是来禀告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正等着陛下驾临。”
“哦,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过去。我叫了人,得先交代一下。”
“遵命,陛下。”
那人飞快地鞠了一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我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兰登嘀咕道。
不久,另外一人出现在门口,年纪稍大,打扮也不如先前那人那般利落。
“罗尔夫,能否麻烦你去一趟军械库,看看今天谁当值?”兰登说道,“叫他们在科温曾带去过克威尔的那批枪支当中找找,就是艾瑞克死的那天送来的那批。看看能不能帮我找一支30—30出来,要好的。擦干净了给我送上来。我们现在下去吃饭。你可以把枪支给我放在那边。”
“30—30,陛下?”
“没错。”
罗尔夫离开后,兰登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将我给他的那颗子弹装进口袋中,朝着门口示意了一下。
“咱们去吃饭。”
“好主意。”
餐桌上一共有八人:兰登、杰拉德、弗萝拉、比尔以及当天刚被召回来的马丁,刚从阿尔丁赶回来的朱利安,远道而来的菲奥娜和我。本尼迪克特要第二天上午才到,卢爱拉晚些时候到。
我坐在兰登左侧,马丁在他右侧。和马丁很久不见了,我有些好奇他都干什么去了。不过,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不适宜谈话。只要一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会竖起耳朵来听——并不仅仅是礼节性的那种。我觉得很不自在,相信兰登也有同感,因为他派人去请了卓帕·玛帕兹这一朝堂小丑,前来打破饭桌上这片化不开的沉默。
开始时,卓帕进行得颇为艰难。他耍弄起其中一些食物,并忙里偷闲吃上几口。吃完,他借来一张餐巾,抹了抹嘴,然后把每一个人都打趣了一遍。随后,我发现他卖力地表演起了独角喜剧,着实有趣。